蓝肩客（三）

蓝肩客（三）

黎明再次到来，阳光满溢的一天。上午上班之前，我带着园子与我的女朋友小草去看了一场电影。不过中途我就离开了，公司那边的活比平常多了起来。我们在电影院等待了二十分钟，原因是我身边的两个女人一直在纠结到底要看哪一部，站在一边的我看着她们争论。小草指着左边的海报说，看这个喜剧片，园子指着右边的海报说，看这个恐怖片；小草说，喜剧片看着好笑，能带来快乐，园子说，恐怖片看着刺激，也能带来快感。后来园子听从了小草的意见，是因为我的一句话：成功的喜剧片其实都是悲剧，而成功的恐怖片其实都是喜剧。进入场内后，我们迅速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她们两人的嘴就再也没闲过，给她们买的爆米花与可乐任她们宰割。我突然感到很悲凉，她们很孤独，但也感到很欣慰，我懂她们。

到了公司后，我的师傅大志已经等待我多时，不过他只是强调了我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因为从今天开始，我要单枪匹马了。我骑着我的电瓶车，后面蓝色的装饭箱子是那么的坚挺，再看我身上的这套工作服，全身蓝色，只有两道子黑色的条纹，头上的太阳帽也是蓝色，让我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个蓝色精灵，不过我很喜欢也很满意。这已经是我第三个工作，也是最累的工作。我曾经的工作很体面，也很轻松，但是我明白了一些道理，便都诀别而去。

我接的第一个单子是米粉店，接了货后我便以最快的速度朝顾客的家驶去。上面的地址有点熟悉，但一时我却想不起来。我的心情很紧张但也充满着喜悦，以至于让我的脑袋出现了空白，不幸出了事。我在拐弯的时候，由于太急，不小心撞上了路边的一个半米高的铁柱子，当即车就歪在地上。我拍拍身上的土，见左手膀子下划破了皮，出了点血沫子，再看看时间我也顾不上了，赶紧扶起车子继续前进。到达目的地后，我这才想起来，我要送外卖的这家，正是昨天大志带我送的那一家。

然而我要给她送的外卖盒子破裂了，米粉以及汤汁撒了出来，它们在包装袋的里外嘲笑着我，不过我还是硬着头皮上去了。敲开门后，那个女人就出现了。她见是我，眼睛离不开我的身上，招呼我进去，又问我师傅怎么没来，是不是第一天独自送餐了。我一一回答她，但并没有将脚迈进屋里，推辞不合适。她硬是拉着我进去，说，不然就对此次的服务不满意。我看着那似乎不能吃的米粉，自感理亏，便跟着她进去了。她家的客厅很大，南北通透，只是被红色的窗帘挡住了光线，显得暗红，待得时间久了就会觉得是黑暗。客厅的中间是一个橡木桌子，旁边的茶几上放着一个香龛，熏香的烟气直棱棱地冒着，弄得整个空气香气迷人，同时也因为封闭而窒息。她让我坐下，就脱掉了外套，露出一袭红色的长裙。我这才意识到她是做什么的了。只见她点着一根烟，坐在我旁边，近距离看，她嘴上的口红异常的红。

她说，这个工作怎么样？

我说，这个世界上无论什么样的工作都一样。

她说，却分贵贱。

我苦笑了一下，没有回答她。

她说，你觉得姐姐漂亮不?

我说，每个女人都有漂亮的一面。

她说，你这小伙子，姐姐欣赏。

她的手什么时候放在我的腿上的，我已经记不起来了。她的手就顺着我的腿根往上游走，直到我的大腿根。我立刻把她的手拿开，说道，你不能这样。

她说，你嫌弃我？

我说，没有，这样做有背伦理。

她把烟给灭掉，把烟把放到烟灰缸里，突然哭了。我也不知所措，就要走，她也没拦我。我下楼的时候，我听见她说，下回来我请你喝茶。

我骑着电瓶车在马路上穿梭，鸣笛声在我的耳边飞过。一个学校里的广播放着邓丽君的歌，欢快无比。手机上的单子逐渐增多，我已经无力再顾其它。人忙碌的时候，就会不经意间丢掉习惯，如同现在，我好像换了一个人。在我送完最后一个单子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了。大志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是老板让我去公司一趟。我整理了一下箱子，心里担忧发生什么坏的事情。到了才知道，我的老板对我提出的是表扬。

他说，你这个孩子是可造之才，好好干，一个月后我给你涨工资。

就为了他这句话，我更加努力了。

晚上下班前，小草来公司等我。公司的其他员工见到小草，都夸小草漂亮。大志说，这姑娘是个会过日子的人。有些同事说，你这个小伙子有本事，能拉呱这样的闺女。大志说，别起哄，人家多不好意思。我知道他们是打趣我们，并没有恶意。这时我们在场的都听见一阵欢快的快板声，原来是同事中一个年长的大爷，闲得时候唯一的乐趣就是打快板编排词。他唱到：

竹板这么一打呀

别的咱不夸

夸一夸眼前这对才子佳人吧

你看这小伙，宽肩膀，硬胸膛，人中豪杰啊

你再看，这姑娘，白脸蛋，红嘴巴，水蛇腰，云台山金凤凰啊

嗳，金凤凰，外卖公司门口来了金凤凰，耀的门前金碧辉煌啊

我们大家喜洋洋，老板脸上也增光

唱过来，唱过去，老板就不赏个大洋？老板你要给大洋，祝你生意兴隆时日长。老板要不给，我们也没法，谁让你是将军我们是兵，如那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呀。

嗳，我们再说这个钱难挣，屎难吃......老板你挺好，就是不涨工资啊.....

他越唱越起劲，竟然还跳了起来，最后被站在门口的老板一声呵斥给打住了。我见这个唱快板的是个眉目慈祥的老大爷，他的头发已经没有，脸上的肉紧绷绷的。大家都说，以后有时间再给唱一段，他就甩着膀子说，中，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大志给我说，这大爷以前在大学教过书，是个文化人。没想到，这个地方真是卧虎藏龙。

我和小草一起买了一些礼物，给表姑奶孝敬，同时也给园子买了一支口红。今天是我第二天上班，算是与大家庆祝。表姑嫌弃我浪费，数落我不会过日子，我说日子不是节省出来的，是创造出来的。表姑奶还夸赞了我，说我懂事，说表姑老思想。直到吃晚饭，我也没见园子的面，表姑说她心情不好，一阵阵的。我给小草使眼色，小草就去开园子卧室的门。门刚露出个缝隙，就听见一只拖鞋砸在门上的声音。小草赶紧退回来，不停地拍着胸脯。我说，园子，给你买的口红，可好看了，你不出来试试。

表姑说，别搭理她——园子，你又抽疯，赶紧出来吃饭。

卧室里碰碰啪啪的乱响，就是听不见园子的声音。有时候，沉默，并不是可怕的，是热闹中的沉默更可怕。表姑就不再叫她，我们都知道她的脾性。果然，我们吃完饭看电视的时候，园子出来了，蓬松着头发，二话不说，把我给她买的口红拿走，站在洗浴间的镜子前打扮。表姑就凶她，整天就臭美在行。等大家都入睡了，园子蹑手蹑脚地来到我的卧室，叫小草。小草弯着身子打开门，又轻声地关上。我听见外面传来的丝丝声音，小草，来我这睡，我给你讲讲怎么保养皮肤。我啼笑皆非，窝了窝被子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