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道,小径通幽处,内含玄机,显然年久陈旧的地牢,里头绑着的是个活生生的人,只是披头散发,衣衫破烂,却不见刑罚之后的痕迹,目光之中参着的复杂情绪,一时间叫人无法轻易摸得透,那恨全发在林淼的十指之上,那忧皆聚在双目之中,对林淼所到之处,紧紧相随。
四个已成鬼的,飘荡在这暗无天日之中,守着望着,各怀心事。
祖墓中的老夫妻,似乎通明,不知何故,未待林淼出地牢,前后脚的功夫,林守仁进了来,许是发觉什么,许是自家多虑,得林淼一句“爹爹宽心”云云,而再度离去......】
林守仁本不愿林淼再管这崋牟的琐事,如今听得林淼信誓旦旦,也只得暂且作罢,若是度过,便也好了,只由她造化。
林淼目送林守仁走后,再转身回来,竟被照面捂住口鼻,她不必想,便知是崋牟的意识所暂化而成的幻象,与之对视,便见那崋牟,整个的换了个模样,衣冠楚楚,相貌堂堂,她有丝恍惚,狠狠的甩开他,自去给那仍是被五花大绑着的崋牟梳妆。
那幻象见林淼并不理会自家,没甚有趣,故上前逗弄她,拍其肩头,揪其衣角,再不然便是撩起一缕青丝,绕其面颊打圈,也只得看她故作不曾见到自家一样,仍是顾自忙活。
于是这幻象,忍受不能,便开口说道:“你怎不理我?”林淼依旧是自顾自的忙活,于是他接着说道:“我知道,你看得到我,也听得到我。”
林淼将因着给崋牟擦拭而一盆的脏水,猛地朝这幻象泼去,再换了回干净的温水,喃喃自语,道:“看来以后要常来了,也不知做什么,就整的这么脏。”
“好啊,好啊。”那幻象听言自欢喜,林淼自将帕子洗净,又给那崋牟擦拭,看着他双目含血似的通红,说道:“这么黑的地儿,怎就不睡上回?”
说罢,崋牟仍是直直的望着她,没甚反应,只觉这眸子有些叫人捉摸不透。
身侧的幻象,反开口说道:“只要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你,叫人怎么睡得着?睡了也如没睡。”
林淼仍旧是不接话儿,给崋牟擦拭好裸露在外的肌肤,便去洗发。
幻象笑道:“你怎不全身都擦一回?外头的干净了,里头还是脏的。”
林淼仿若无人一般,仍是细心为其梳洗,一脸淡漠。
那幻象摇摇头,些许无奈道:“你先前还理我,还与我说道,怎么那老头儿一来,说些乱七八糟的话,你就不说话了?好像,我不存在一样!你,是不是心虚?”他说道此话,不禁歪下头去看,正是低头洗帕子的林淼,从她脸上看不到半点的波澜。
幻象登时失了方寸,转睛一想,自以为灵机一动,便从身后变出个大朵的芙蓉花儿来,艳丽夺目。
伸到她眼前,明显的看她一顿,不过转瞬而已,依然是无甚波澜,洗好头便擦头,动作及其轻柔。
这幻象甩手一扔,芙蓉花便消失于眼前,替代的是个雕花小哨儿,抵在唇上,便响起清脆明亮的哨音,登时飞花阵阵,鸟鸣百啭,七彩羽衣的雀儿照上空掠过,带来千声悦耳,带来金光灿灿,随后的百鸟,各色各样,与之相和。
这幻象自以为如此盛景,没有哪个不能欢喜,本是想示好,却没成想,林淼依旧是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模样。
花儿在她的面前飞舞,她只做不见,鸟在她的周遭盘旋,她只做不闻,瓣儿落到崋牟的发间,她便捡了扔到一旁,从腰间拿出个篦子来,给他束发。
此崋牟的幻象,无法,只能是收手,又做他法。
“你又冷了几分,我双目之中的血色便就更甚了,你以为你如此便能都好吗?我也是他,你为何不站在我这边?”幻象不禁有些落寞,带许失望。
林淼听言显然一顿,只听“咔吧”一声,篦子当中间折断,顺着崋牟的发中滑落于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儿来,还没等着幻象说什么,林淼先一步说道:“许是冷热交替,木头也变脆了。”她只做自话,却难免有些此地无银之刻意,明明在解释什么,也好似在自欺欺人。
这幻象嘴角挂笑,看她伸到腰间摸来摸去的手,便笃定她定是在寻那装冰块的木盒,不禁痴笑,真是可爱,便也无意拆穿,只顺着她说道:“是啊,这篦子真是不结实,以后换个金银质的。”
林淼不尴不尬的抿了抿嘴唇,将那断做两截的篦子,插入腰间,以手作篦子,复旧为崋牟束发,扯一段绸带,绕几圈,横插一根木钗,俊美绝伦,与方才真真是判若两人。
幻象在一旁满意的双手环胸,带笑点头。
眼看着,林淼又转到崋牟的身前,为其理理鬓角,整整衣袍,道一句:“可吃饱了?”得一个崋牟的闭眼又睁眼,转身自去收拾那堆脏乱。
一旁的幻象则凑上前去,笑道:“你的手艺较之前更甚了,如果没有那什么养神静心的就近乎完美了。”
仍是得不到林淼的半点回应,他也不恼,依旧是自家说道,他知道她全然听得见,他也清楚她的难过,还好她越发难以隐藏,若他再推波助澜,她便许是要弃了那饮冰的惯习,敢正视了:“他肯放你独来了?看来你在他面前佯装的很好。”
他如此说道,林淼手上的活儿已完成大半,依然是那副仿若周遭无人的反应,转身朝那捆绑着的崋牟说道:“你若能胜了心魔,便是好了。”
她此话一出,崋牟抬头凝眸,其幻象开口说道:“你果真如是所想?”
仍旧是没反应,幻象却又道:“你不要忘了,我便是他,你何故为他不为我?”说道之间有些颤抖,略带急促:“何况,你心之所想与我之所想契合,你又为何为他不为我?”尽是无奈无力之感。
得来的复旧是旁若无人,被绑的只是凝眸,眸中的血丝似乎更甚。
其幻象再三摇头叹气:“你不说话,我也知道,只是你何苦作践自己?还是说你当真想着清心寡欲,做那高处的?”他甚至是笃定她的心与自家一处,只是如此说道,不过是一时的有些愠气,不仅仅是对她。
他话音一落,只闻啪啪两声的拍手,而后又是林淼的许是自说自话:“又黑又静的却也无聊,改日,给你抓几只虫儿,亮堂些也热闹些。”说着转身离去,那幻象下意识的尾随,却整个的被弹了回来,竟忘记他出不去......
林淼走出这地牢,与那林守仁照面,微微欠身问安,道一句:“爹爹,可安置妥当?”
林守仁点了回头:“就算命回来,也许是个废人了。”
林淼只是浅笑,又听林守仁接着说道:“样貌先是另说,世人最为看重的传宗接代......许也......”说着看向林淼,虽觉稍显不妥,但,以这易炎与林淼的命定,该是知道的。
他见林淼不应声,只顾着往里去,他心内也清楚的很,林淼并非俗世之女,岂会在意这些。
侧身走进迂回小道儿,点亮墙上的火把,行了不过半刻,便停住,随即扣转壁上的玄机,是个石门,登时大开,林淼与林守仁一前一后的走了进去,四处泛着幽蓝的光,寒气逼人,充耳的流水声,俨然是个地底泉眼的模样,只是石头上全罩着层白霜,泉眼滚滚,冒着的却是寒气,萦绕在人周身。
林守仁将挂在墙上的棉袍,披到林淼身上:“仔细脚下。”
林淼听言往身上紧了一紧,点头浅笑,举着火把,照亮脚下的路,顺着圆潭仅留两足宽的岸边,缓缓向前,越往里走便越发冷,仍旧是泛着幽蓝的阴暗。
行了不过几十步,终于能稳稳的落脚,不再有圆潭,不再有泉眼,而是俨然冰室的所在,只是墙壁与地板皆明亮照人,雪白光滑,像极了能工巧匠的细心打磨而来。
正当中的冰床上,躺着个人,林淼知道是易炎的尸首,将那火把熄灭,走上前来,易炎虽是烧的毁了面容,但轮廓依然清晰,她还记得他生前的音容笑貌,无疑是俊秀儿郎,翩翩公子。
于是默念口诀,意欲施法,却反被林守仁阻拦:“你可是忘记师尊的教诲?”
“怎敢。”她默默收手,又听林守仁继续说道:“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岂容你来横加改变?”
林淼微微点头,顿了一顿,方开口说道:“淼儿辈分低,道行浅,不能参透,亦是不能掐指算来,只是愚钝的以为,师尊既是赶去赴宴,决意管他一管......”
“于是,你也以为你能管上一管?”林守仁还不等林淼说完,便已是抢先说道:“淼儿,你如今是怎么了?怎越发的开始糊涂,越发的不像是你了!”
此话罢了,林淼低下头去,道一句:“爹爹教训的是,是淼儿自以为是,胆大妄为了,以为能揣度师尊心意。”
林守仁听言摆摆手,笑道:“你向来善解人意,师尊一个眼神,老头子我还没尽然想明白,你却开始做了,老夫不是不信你的为人及决定,只是如今将这易炎搬来这冰室,也是未得师尊指令,擅自前来,这尚且算得上是难为之策,保全之计,你若再有一个未得指令,擅自行为的,便真真是胆大妄为,不与师尊放在眼里了。”
他说道这许多,林淼自然明白,正暗自懊悔自家的鲁莽,却又听林守仁说道:“若事事尽周全,早就登仙了。”说着便施法,林淼知意,故随之,这施法为的是设个如罩般的结界,护易炎肉身。
林守仁道行虽在林淼几个之上,但放眼过去,仍旧是个没甚大修为的,林淼更是别提,就算是顶他二人之力,也只能做是暂且之用,施法罢了,已是疲乏。
林守仁先行离去,匆匆往那仙宸宫去,而林淼随后,出了这别有洞天,路边撷一束花,便是反身欲回,谁成想与个不熟识的厉鬼,照面......
此文目录:【连载】芙蓉殇 目录(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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