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藏命契》有云:四鳌仙者,居中原,周后始有人唤其名,偶现于村荒牧野,擅渔射,若盗,罹恶疾,初疮如豆,不日溃焉,命舆也,唯取扇尘敷,以奇术取物于胎,视之杂焉。
记忆中老家的夜晚是漆黑而神秘的。
在月圆之夜跑到山顶啸月的孤狼,在水里力大无穷能够生撕活牛的水猴子,以及成精的狐黄白柳灰(狐狸、黄鼠狼、刺猬、蛇、老鼠)。
一道夏夜,这些东西就会成为村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相关的故事如满天繁星般数不胜数。
但我印象最深的是在村民口耳间流浪的关于各种精灵鬼怪的传说。
尤其是夏天的傍晚,年幼的我们都会听得一身鸡皮疙瘩,不敢独自回屋睡觉。
爷爷曾经讲过这么一个故事:
如果有赶路的人在深夜路过村口那块坟地的话,就有可能看到坟地里有四个戴着高帽子的怪人有说有笑的坐在林立的墓碑中间。
这四个怪人大概都一米来高,头顶的帽子上散发着如同萤火一般的柔光。
和我们住隔壁的老郑插嘴:“那哪儿是什么怪人,哪块坟地里没有磷火乱飘,让你一说就邪乎了!”
爷爷轻轻哼了一声不屑道:“扯淡,那磷火冒出地面很快就会熄灭了,怎么能升到一米来高,还又会跳又会跑的。”
老郑咧咧嘴,抽了口旱烟:“那你说是什么。”
爷爷悠悠道:“那些怪人叫做四鳌仙,很多人都见到过他们,那是四个形影不离的地仙,他们不会害人,但也不会亲近人,不过要是你不知死活的非得招惹他们,他们也不会轻饶了你……”
其他几个纳凉的人的好奇心也被爷爷撩拨起来,七嘴八舌的要求爷爷多讲一些。
爷爷敲掉烟嘴里的烟灰,从烟袋里捏出一撮烟丝填好,点着吧嗒了两口,眯起眼睛说:“要说这四个仙家,当真是来头不小……”
原来所谓的四鳌仙其实是从女娲补天以后到姜太公封神之前这段时间化作天柱撑天的四条鳌鱼,后来因为触犯了天条被贬下界,就住在我们村子南面的群山里。
这四条鳌鱼撑了八万四千年的天,其法力和修为比那些地仙不知道要高到哪里去了。
老郑:“你刚才说,要是惹了他们会怎么样?”
爷爷斜他一眼:“那四个仙家都擅长使用弓箭之类的,能把手边的东西随手抓过来当箭射你……”
老郑脖子一缩嘴一咧:“就这?”
邻里多年,爷爷知道老郑这个人最喜欢抬杠,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吧嗒口烟接着说:“那些东西若是射在身上就会钻到皮下面,看上去连蚊子叮一口都不如,不过过上几天……”
说着爷爷哼哼一声,不再说话,闷声抽起烟来。
漆黑的夜幕笼罩下,我的脑海里浮现出几个头顶着萤火的白衣怪人,他们似乎就潜伏在夜色之中,随时都有可能跳到我们面前。
大概是察觉到我的恐惧,爷爷没有继续讲下去,往地上磕了磕烟袋锅,站起身拉着我的手:“小安,跟爷爷回屋睡觉。”
第一章 四鳌仙的报复
村口那棵板栗树究竟多少岁了没人能说清楚,老人们提起那棵树的时候都会呵呵笑着摇头:“那棵树从我们小的时候就已经那么粗了,朱元璋手下的大将和蒙古鞑子打仗的时候还在那棵树上摘过板栗……”
那棵树周围还有很多棵板栗树,但和那棵树比起来都显得矮小了很多。
老人们说那些小一点的板栗树都是那颗老树的子孙。
每年的八月底,挂满枝头的栗子球开始往下掉的时候,村民们就会扛上长长的竹竿,挎着篮子背着背篓去树下“搂板栗”。
所谓“搂板栗”,就是将已经成熟还未掉下来的栗子球用竹竿戳下来捡回去。
不过这里面还有一个不成文规矩:来“搂板栗”的村民只能在巳时(早9:00~10:59)到申时(15:00~16:59)这段时间里在树林里停留。
爷爷说那是因为四鳌仙就住在那棵大板栗树里,在其他时间接近板栗树会打扰那四位仙家修行,会惹得仙人不满,只有在骄阳高悬到红日西沉这段时间去搂板栗才不会打扰到他们。
不过村里的年轻人似乎都不怎么相信这个,老人们的话从他们左边耳朵钻进去,用不了片刻就会从右边耳朵钻出去。
那年我已经十九岁,大二暑假回到老家。
八月底,眼看我就要返回城里收拾行囊准备返校了,少堂有些惋惜的说:“要是你再多待几天,咱们能多搂好多板栗呢……”
我笑了笑:“没事,十一长假的时候我再回来嘛,你们搂了板栗给我留点就行……”
少堂眼珠一转,说:“不过现在咱们也可以去搂一些,虽然摘不太多,但够你吃的了……”
商议好了以后我们决定第二天下午就去搂板栗。
出门的时候爷爷递给我一顶用粗柳条编织的阔沿帽子:“别玩太久了,五点之前一定要离开那片树林子!”
我接过帽子扣在头上:“您放心吧,规矩我都懂!”
爷爷点头笑着:“懂就行,小安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搂板栗的时候栗子球随时都有可能会掉下来砸在脑袋上和身上,所以需要戴一顶结实的帽子挡一下有可能掉在身上的栗子球。
“这些经验都是从血的教训里总结出来的……”少堂看着竹竿,“曾经有人没戴帽子,结果掉下来的栗子球砸在了眼睛上,直接就给戳瞎了。”
说着他摸了摸柳条帽长长的帽舌:“有了这个帽舌,掉下来的栗子球就砸不到眼睛了。”
竹竿、太阳、蓝天……
竹篮、背篓、草帽……
一下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竹篮里已经装满了栗子球,我看一眼手表:“四点四十五了,咱们该走了……”
少堂嗯了一声,举着竹竿走了两步:“再搂两个就走。”
话音未落,一颗栗子球毫无征兆的掉了下来,正好砸在他的脚面子上。
说来也奇怪,一般情况下栗子球砸在脚上也就蹭破点皮,毕竟谁也不会光着脚来搂板栗。
可少堂就偏偏赶上了这“不一般”的情况——他双手抱着右脚坐在地上嚎了起来,殷红的鲜血从他的指缝里流出,滴落在树下的尘土里。
我帮他脱掉鞋,用上衣裹住他的脚:“卧槽……你没事吧?”
“没事就好了,操!”少堂没好气的看了一眼掉在旁边的栗子球,“这什么玩意这是……老子穿着鞋都能给扎透……”
我寻思着再耽搁下去就要到酉时了,于是扶起少堂,提着篮子往村里走去。
走了几步,我低头看了一眼手表。
四点五十八分……
还好还好……
刚走了几步,迎面走来一个扛着竹竿挎着篮子的少年。
看到少堂用衣服裹着脚一瘸一拐的样子,他幸灾乐祸的笑道:“怎么,偷栗子让栗子给砸破脚啦?”
我忿忿的瞪他一眼,继续扶着少堂往家走。
少堂看了一眼黄勇没好气道:“黄勇,这都几点了,你还往那林子那边去?嫌命长?”
黄勇无所谓的耸耸肩:“老子不信那邪,爱几点去就几点去。”
这人一直都不怎么不招人喜欢,我懒得理他,扶着少堂径直朝家走去。
背后又传来黄勇嘲讽的声音:“给你们能耐的,搂个板栗都能把脚砸破……”
把少堂送回家以后,我把整篮栗子球倒在自家院门口的地上,捡了块半头砖开始砸。
刚砸了几个,爷爷就抽着旱烟从院子里出来了:“小安,你的褂子呢?”
我哦了一声:“少堂脚被栗子球砸破了,我用褂子给他包起来止血,等会儿再去拿。”
爷爷皱眉:“啥?”
我举起半头砖砸破一个栗子壳:“栗子球砸他脚面子了,给砸得呼呼淌血……”
爷爷的声音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你别砸了,跟我进屋一趟!”
他老人家的话我是断然不敢不听的……
我丢下半头砖站起身,疑惑的看着爷爷:“咋了嘛……”
没想到爷爷忽然火了:“咋了?你们闯大祸了!”
要知道,从我记事起就没见过爷爷对谁发过火,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看着他因愤怒瞪圆的双眼。
见我这副样子,爷爷换上一副无奈的表情:“算了,进屋再说吧。”
进屋以后爷爷看我几眼,然后拿起鸡毛掸子:“你们几点离开那板栗树的?”
看这架势该不是想给我上刑吧……
我往后一缩:“四点五十八……”
爷爷朝我伸手:“手表拿过来我看看!”
我忙撸下手表递给他。
接过手表看了一眼,爷爷转头去看墙上的挂钟,最后神色凝重道:“慢了四分钟……”
闻言我脑子嗡了一声。
爷爷又说:“你们离开的时候已经超过申时了。”
我脑子又嗡了一声。
最后爷爷把我的手表往桌子上一放,叹口气道:“少堂这孩子,怕是活不成了……”
我的脑子又嗡了一声,眼前一黑,脚一软差点摔倒在地上。
爷爷扶住我说:“你脱了衣服床上趴着去,我给你检查一下。”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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