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地上,到处可见的是干枯的枝条,有如铜丝从地上长出来一般,没有一片叶子,景象萧索,肃杀。在电影开头的画面里,这根根直立刚毅、杂乱无章的“线条”运用,粗糙有锋芒,同男主角老杨一样,这些植物既带刺,又野生,又寂寥。
最开始,电影就告诉了我们一个事实:老杨是个混蛋。他不管病老婆,打牌喝酒包小三,该他做的事他一件没做。这类游民,在生活里,没多少人待见,但电影不同,镜头会“强迫”着观众进入这类人的生活。再者说,在创作者面前,人也不是非黑即白,一刀切的分法是武断的,更是残酷的。所以,随着故事线的推进,我们通过分散在电影里的信息碎片,知道了老杨并非混蛋到彻底。他讲情义、知道疼人、帮过自己的子女、也照顾过老婆多年。慢慢地,我们知道,老杨身上有毛病,但心不坏。
电影主要分两条线,一条主线讲老杨与家庭,一条副线讲老杨与好友。通过两条线的相互穿插讲述,主角的形象变得立体。老杨和子女是两代人,他们之间严重缺乏沟通,这两代人的冲突,体现的正是如今中国家庭的伦理问题。老杨与好友的情节,则主要凸显了时代的变迁。不论是家庭还是朋友,这两条故事线的背后都站着“社会因素”。电影大部分画面的背景,不是连片荒废的烂尾楼,就是郊区里大片的荒地,这正是快速发展的经济,所带来的病症。不仅城镇面貌膈应人,人心也在这其中发生扭变。全片都是在围绕着“钱”而展开,老杨因为没钱就把朋友的骆驼卖了,才有了后面的一系列事情;子女为凑齐妈妈的手术费,态度畏畏缩缩,言语支支吾吾,进程缓慢;老杨偷拿一部分手术钱,惹怒子女,被绑。当事情的出发点都立足于“钱”,都围绕着它来评判一切,这就有问题了。所以,在医院里,老杨对晚辈说:“人和人的层次不是靠你挣了多少钱决定的。”导演内心的表达,借由人物之口而出。
老杨对朋友是讲究的。在卖朋友骆驼时,他说服老板的理由是,将骆驼肉和牛肉混在一起,能多挣钱;他在身无分文的情况下,想骗免费电话打。另外,我们知道,他也曾是高速发展的经济浪潮里,捞到钱的那一批人。凡此种种,已然说明,他就如同中国许许多多的上一辈人一样,生活在野蛮生长,以投机主义、冒险成风的年代,都有一股子狼性,非常生猛。所以,他瞒着朋友,把骆驼卖掉并非不义,在其行为模式中,拆东墙补西墙再正常不过,没有他不敢做的,把亏空补上,就意味着什么都没变,在其心中,自然不存在卖朋友、对不住妻子的说法。他和朋友也正是在大变化的社会中,慢慢被甩在后面的人,时代不一样了,事情也不是以前那样做了。而他这位来自草原的牧民朋友,更像是老舍短篇小说《断魂枪》里的沙子龙,时代在变革,自己的生活已成为过去,如何在个人与社会变迁中找到立足点,才是他们这类人的首要问题。属于他们的过去,很像电影里衰败沉郁的城市景观,已经凋敝无余了。片中出现的几处超现实镜头,无疑是象征着:老杨这头老兽,已经变成困兽。困在墙壁中的“鸟”、站在断树旁的“马”、缚在白布里的“人”,这三种侵入性符号,无一不在表达压抑、迷茫、受伤的生命。
老杨与儿女的闹剧大多一笔带过,导演周子阳主要想给我们的是一个“老兽形象”,从这种个人的生活,迁出部分的时代背景和社会风貌。“以小见大”是导演的野心,但个人的光芒掩盖了事件本身,有些情节安排也逻辑不通、稍显刻意,如竟把好不容易凑齐的手术钱,放在妈妈的枕头下;老杨借不到钱走后,小女儿接电话说“六千五”这一情节,明显是导演自己想要让小女儿流泪,从而感动观众。但一部处女作能做到这样叙事流畅、成熟,是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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