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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了,世界越来越白了。
正上着第一堂课,窗外的雪零零落落地飘落,教室外的吵闹声越来越大。化学老师是一个年轻的女老师,正趁学生做题的间隙里,在教室里好奇地向外张望,不时向周围的同学打探情况。
“你知道外面怎么了嘛,外边的人是谁?”
“外面好像是我们班儿的一个同学,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那个单桌儿。今天中午她出去了,就再也没回来。”说着,遥遥指向最后一排的一个角落的位置。窗帘紧拉着,白炽灯照着,老师却看不清位置,直至走进,才发现那干净的桌凳——桌子里面什么都没有,空落落放在角落。
老师又向讲台上走去了。此时,教室外的一声突兀地响起来:
“李芸锡!让你来学校是为了上学的,不是让你来谈恋爱的!”
那一道中年妇女的声音尖锐地响起来,立刻就点燃起了原本窃窃私语的教室。同学们立刻全都放下手中的笔,一齐满脸好奇地向门外张望,于是又热血沸腾地讨论起来。老师又向门外张望,满脸好奇。
教室外的声音此起彼伏,一阵儿一阵儿的。我能清楚地听到班主任拉他们进办公室里的声音,但教室和办公室之间也仅隔着一面墙,声音穿过那面墙,又跑到教室里来了,教室里的声音更大了。班主任急忙把他们拉到楼梯间,声音终于渐渐消失了。此时,班上一个好事的同学探出脑袋问:
“老师,你知道教室外怎么了吗?”
“要不我放你出去,你出去看一看?”老师反问。
“嗯……那还是别了。”那人缩回头去,显然被吓住了。
老师走向台去,三言两语就让原本热闹的教室立刻安静下来。同学们又一起小声地议论着。
下课铃响完后,老师走出教室。班里顿时又继续热闹起来,可却没一个人敢出教室。
谈恋爱的那位可没人敢惹,谁不知道她混社会,要是让她记恨上了,学校后门的臭水沟里早晚要挨一顿揍。我好奇着,终于忍无可忍,拿着保温杯就出门了。
饮水机在楼梯和教室的走廊之间,我假装低头接水。我用余光瞥见,那一个高大的,穿着校服的胖墩墩的男学生正被一个中年的妇女逼到墙角。那中年妇女不算高,通红的衣服,一尘不染,气势上咄咄逼人,大概也是没有力气了,或是见了别人家的孩子而胆怯一些,不敢真正发作,而是在那里劝导起来:
“你想一想,你现在谈恋爱,你能给她什么……”那声音不算大,也只能断断续续传入耳朵。我侧过身去,才发现一旁还站着一个男老师,是年级主任,连他都被喊来,颇让人震惊。
人渐渐多了,却都只敢小声地议论,距离案发地十万八千里,仍有人不时传来消息,让人惊喜去听:
“我刚才走过的时候,让她妈瞪我一眼,我怎么了?”
“我刚才在教室里没能听清楚,谁能给我讲一讲到底怎么回事儿。”
“她是我们班儿的那个李芸锡。她中午从我们班出去了,一中午都没回来。听别人说,她是到外面去和另一个人谈恋爱去了,但好巧不巧的是,这事让别人给逮到了,于是该喊家长的找家长,该回家的回家。”
我不免担心起来,本来学习成绩就不好,再回家几天,还能考上高中吗?周围小声传来幸灾乐祸的声音。连班主任也从办公室里出来看热闹了,她靠在走廊边,和周围的一个女老师小心地议论着。上课铃响了,一哄做鸟兽散。
渐渐,第二节下课的时候,就再不能再楼梯边看到那些人了。有些人沮丧,刚抱上的瓜没了,有人开心,终于又有一个人被劝退了。有人还在回味着上节课听到的。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雪越下越大。
直至第三节正上课的时候,后门突然传来敲门声,于是那个谈恋爱的突然背着书包走进教室里,一声“报告!”后重新坐回位置,同学们惊异地望着她,又生怕被她报复,急忙收回目光来。我想,在她那个角落,应该正好可以看到,窗外的雪越下越大。
终于,第三节下课了。同学们都一窝蜂涌出教室外,向别的班打探情况。终于,还热乎的消息不断传入我耳朵:
“你知道吗?她让十班儿的那个倒数第几的顶替她回家了。你说她还颇有一些手段的,不然也不可能让别人心甘情愿的为她担祸。你知道吗?她还说那个谁做小弟了,就那个人高马大的男的,那个人也大概知道她的手段,知道在学校里只有跟着她混才能混下去。不然,不然就他这么高,怎么愿意跟在这个人后面。”
我脑海里突然插进一段回忆,那是在体育课上,阳光明媚。这个谈恋爱的正在和一旁的女同学津津乐谈。突然,她回头看向我,目光有些坚定,喊了一嗓子我的名字,之后笑着向我比了一个手势,毫无恶意,我笑着回应她,她和旁边的那个女生突然一齐笑了。我只觉得她单纯,不知怎么,一点儿也不把她往那些心机里面想。
终于,星期五最后的一节课,要放假了。同学们都懒洋洋听了老师讲班会,自从班主任从办公室里出来后没多久,那个谈恋爱的母亲也从办公室里走出来了。教室外沉默了很长时间,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走了,无精打采坐在位置上。直至听到脚步声由远即近的声音,那声音好像是从另一个办公室里传出来的,但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教室外传出来打电话的声音,老师讲班会的声音此时也正好戛然而止,让同学们写作业,自己又重新回到办公室里。可同学现在哪还有什么心思写作业,一个个好奇张望,却又不敢太明目张胆,后边儿还坐着一位呢。
教室外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后面几乎可以完全听清讲的是什么了。
“喂,你不是说上个星期来接的呀,怎么没能看见你人啊!”
“上个星期你闺女出来的太晚了,这么晚,有谁等着她。”
“那我也是交了钱的啊,你收了钱你就该办事儿啊!”
“那这么晚了,你总不能让我一直等你家闺女吧,一车这么多好人哩。”
“那你收了钱不就该给别人办事儿吗?”
“那一车这么多人,总不能走不了,就为等你家闺女吧。”
“那你说你这,收钱不办事是什么?”
“我都说了!你闺女来得太晚了,不能让所有人都等着她!”
“那你退钱啊!你把上一次的钱退过来!”
“退什么钱啊?这有车没坐是你的事儿,又不是我不让你做的。”
“那我没坐为啥还要给钱呀!”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雪越下越大。
终于,教室里都一起笑起来了,几乎是大家同一时间发出声音的,好像都终于憋不住了。我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笑了,一个人在笑声里有些举措不安。我该笑吗?为什么根本笑不出来?我担心着,那她上个星期是怎么回家的,是自己走回家的,还是让别人送回家的。离得这么远,父母又不一定会在,说不定还是让她对象给送回家去的呢,这么想来,这个时候一个对象也不是说有什么不好的,可是,为什么要在别人窘迫的时候笑话,当着面却害怕地一句话也不敢发出呢?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雪越下越大。
渐渐地,屋外终于再传不出任何声音了。没过多长时间之后,也终于放学了。所有人都一窝蜂涌出教室,我等到所有人走后才走。
那原本绒白色的雪花在践踏之下肮脏不堪,洁白的雪花被挂在枝头,那是人践踏不到的地方,向来被人人所瞻仰。
天色已经很晚了,天已经成了暮蓝色。雪越下越大,还是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我走出学校,那原本热闹的学校变得冷清,校门外,昏黄的路灯下照着一些等车的学生。这些学生大多都是因为老师拖堂而没能赶上回家的那趟车,只能在这里静静地等待着,车辆回返再把他们带回去,或是父母从远处再把他们接回去。我有些心疼他们,别人此时应该都正在温暖里沉迷,他们还要在这里顶着风寒等车。
突然两个身影泄露在我的眼前,我震惊地望着,那两个身影不正是我们班儿的那个谈恋爱的母女吗?此时,她们两个也都正站在这里等车。
在昏黄的路灯下,她们两个站在最偏僻的一个角落,两个人都紧紧低下头去,任由风雪打在脸上,一言不发。难以想象,路过的同学应该会怎样看待她们,自从和开车的那人吵了一架之后,她们又该怎么回家,她们回家还能等到车吗?还有车愿意再载着让她们回家吗?可她们也从来没错过。
那天夜里,我梦到她们乘着一阵风,伴着雪一起飘回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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