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别

有个初中男生恶作剧，把一只绿色虫子丢到我的桌上，几张小脸睁大眼睛静默着盯着我。这只虫子已经死了，不动。我心中暗笑，这个学生真坏。隔了几分钟，发现我完全不为所动。他便再站我的正对面，弯腰远远地把虫子捻回去，怎么抓都抓不起来，我平静地看着他，他突然扬起一张笑脸，大声说：“老师，这个虫子它喜欢你！”让人一下子惊诧了。真是可爱得紧的表述，真是可爱的男生！

突然，很想知道，还有几天就中考了，他会以一个怎样的方式告别呢？是也这么让人哭笑不得吗？还是不习惯这样的场面静默地走开呢？似乎，我们的学校教育从没教过我们道别。可笑的是，每一天我们都在道别。有礼节式的道别，下课互道再见；也有朋友式的每日分别；有短的别离，有长的分离，还有此生可能再无缘相见。但，无论怎样，似乎除了波涛汹涌的内心和沉默的区别，表现出来的都是一句“再见”。太多感情和潜台词，都留给对方去琢磨。可是啊，无论再怎么深厚的默契，他终究都不是你，不能准确地知道你所想。

对好友来说，这句再见太轻；对长久的别离来说，这句再见太重。有些时候，再见，就是此生再也不见。

如果，如果可以更好地告别，该有多好。如果，如果可以教我们怎么去跟不同的人道别，该有多好。只是可惜，这个我没法教给他们，因为我自己也不会。就如同我今天面临的一场道别，是一个待我如父亲一般的长辈，即将离校返家。我只能说，“什么时候的车啊，回哪里啊”，后面是漫长的沉默，以及人家走的时候挥手还有目光追随。可这些，是我所想吗？能够表达我的情感吗？对方能感受到吗？

我心中千头万绪。后面有很长一段时间看不到他了，甚至如果我换工作了，就再也不会相见了。往日很多画面浮现，给我推秋千，做了汤邀请我去喝，教我很多的道理，讲了很多故事。当同事说“一路顺风”的时候，我竟说不出口。就像我侄子一样，视频聊天不舍得一个人的时候，就是不说再见，仿佛只要不说，对方就不会挂断。我觉得，我想去拥抱人家，可是，又开始纠结适不适合。结果，人家吃完饭，离开了。而我，还在吃饭思索，只能，坐着，看人家走远。

道别的能力，仿佛是代代相传下来的，我的家庭和学校没教会我，它们的爱都太内敛太沉默。但，好好道别，以后，或许不会那么多遗憾和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