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喊声停了,木鱼声、念经声、喧闹声都停了,人们都散了,葬礼结束了,整个的村都安静了,祖母也该安息了。
打开后门,沿着儿时的小路走向老屋。长长的稻谷场啊,好长好长,承载着多少儿时的梦啊,数也数不清!那单间的木制小屋便是祖母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若要追究起这小屋的年月,我们好几辈子的人啊,都没它命长。听祖辈们说,这间木屋是太平天国时期建造的。当年陈家是大户人家,1860年太平军攻占嘉兴府,战火烧毁了陈家大院,陈家的祖先挑捡出烧剩下的木料建造了这样一排木制的小屋。经过了这一百多年的历史,祖父传承了这一小间木屋。一代又一代人,风霜雨雪的日子啊,都在这里度过。当四周都建起了高高的楼房,一年又一年,楼房里的人也散了,老屋还是它原来的样子,冷静地站在历史的长河中,不倒。
再走几步,又到了另一座老屋。那是父亲新婚的房子,也是我长大的地方。那是两间白墙黑瓦的平房。走入正间,一副八仙桌、一座土灶台、一个水缸、一个碗厨,再无别的家具。打开后门,有一方水井,还有一条清澈的河。水井和河都是我儿时最美的记忆。水井里的冰西瓜,河中欢快地游泳,那是我们童年夏天的所有幸福。老屋的左边,有好几棵老国树(俗称),夏日的每个午后,我常常搬出小板凳,坐在大人堆里,听他们话家常。偶然间,国树会掉下它的红红的果实,我就蹲下身,看着蚂蚁吃果实。春天也是我最爱的季节,国树下的小野花盛开了。那小野花白白的,小小的,香香的,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小白香”。长大后,一次偶然的机会,我才知道,原来这种花叫“荼蘼花”。我摘下几朵“小白香”就去约我的左邻居,云云。我们来到村里的一些土墙边,土墙上有一个个小洞洞,那是蜜蜂的巢。我和云云手里拿着“小白香”和一个小玻璃瓶,对准着小洞洞引诱蜜蜂出洞。很快,蜜蜂抵不住“小白香”的香甜就被骗到小玻璃瓶中了。我们常常这样满载而归,却不知道,大自然才是蜜蜂最好的家园。
安静了,我的村夏日的每个傍晚,只要不下雨,家家户户都会搬出两个长凳,拆下一扇房门,搭上一个“门台”(俗称)。每户人家都会在“门台”上吃晚饭,吃好晚饭,收拾好,就在“门台”上乘凉,坐着或躺着。我常常躺在“门台”上,看天空各种形态的白云,有的像熊猫,有的像白马;看着天空渐渐地暗下去,暗下去;看到星星,看到月亮,找到最亮的北极星,找到月亮中的那棵树和那只小白兔。那时的生活好慢啊!慢得我们可以好好地看云,看星星,看月亮。如今的我们啊,忙碌得连抬头看一眼天空也是奢侈。
长长的晒谷场啊!长长的一排门台,家家户户,男女老少,扇着扇子。孩子们有的一起嬉闹;有的坐在老人膝下,听着那久远的故事;有的看星星,找出那七星北斗勺子的模样。右邻居家那个小姑娘小丽,总是缠着我,叫我与她捉迷藏。小丽的太奶奶总是叨叨唠唠,嘴里总有啰嗦不完的事情。隔壁家的奶奶总是说:“小金啊!快到我家看电视,正在放《西游记》呢!”我总是让妈妈背着,上隔壁奶奶家二层的楼房,看她家新买的电视,看我最爱的《西游记》。
时间是最凛冽的风,吹老了容颜,吹散了一个又一个完满的家。很多人老了,很多人像祖母那样走了,很多家散了,又有很多家搬进了城。到最后,留下这一条长长的空空荡荡的晒谷场,留下这一排年久失修的老屋。
我站在这个空空荡荡的世界里,一抬眼,仿佛那些欢笑声、嬉闹声又在耳畔,这,是我最爱的村,我童年的全部回忆,还有那段回不去的美好时光。
我想回去,我想回去的只是一段时光。
安静了,我的村。
安静了,我的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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