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平:《人怕什么?》
人的生存有许多恐惧,人的一生几乎都在恐惧中渡过。
第一,人怕无知。人最怕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明白,无知是一道最厚最高的墙竖立在人面前,让人寸步难移。不知道这个世界为什么存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存在?不知道物质与人是什么关系?不知道人活着是什么目的?当一切都不知道,当一切都与自己无关,这种无知与盲目让人难以承受,所以,人首先得设法弄明白存在的一切,人类数千年生存史的主要任务就是认识一切存在,但是,尽管竭尽智慧能力,尽管人类发展出尖端的科学技术手段,人类仍然对存在根本原理一无所知,苏格拉底叹息说: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我的一无所知。无知的恐惧至今无所不在地压迫着人。
第二,人怕无物。生命需要依靠物质存在,人需要必须的物质才能活着。于是,人很怕生活资料短缺,尽可能多的积累财富就是继续生存的保证。人日常生活的主要活动就是争取占有稀缺的生存资源,而且,人的安全感、成就感和存在感就与占有物质紧密相关。在人对物质迫切需要的情况下,拜物主义在所难免。然而,人越对物质充满占有欲,物质的稀缺就更为加剧,人越据有物质,就越缺乏物质。物质财富的私有化严重地加剧了物质资源的危机,丧失物质支持的恐惧一直伴随着人,无时不刻地压迫着人。
第三,人怕无人。人的生存需要他人的支持,人必须得到他人的应证、弥补、支持才能正常地生活,通常意义就是需要爱。人需要人爱,也需要爱人,人的精神、情感都需要与人交流沟通,人的生存适意度与他人沟通程度成正比,人与人无障碍相通是人的理想。但事实与人的愿望正好相反,人与人之间相隔着生命的鸿沟,生命利益将人对立起来,人与人的关系常常处于防范、戒备及矛盾冲突的危险状态。人只能用孤立来保护自己,以自我来划定边界。所以,人的寂寞无援、孤独无依的心态一直在压迫着人。
第四,人怕无我。人不知道我是什么,但知道不能失去我。死亡即无我,人必须拒绝死亡。但是,人又不得不死亡,于是,人生的过程,就是走向死亡过程。按逻辑推理,人人必死,就不该人人怕死。其实人怕死,不是害怕注定的结果,而是害怕失去,人竭力获取的生存利益聚积成人的所有,包括物质财富、精神情感、经验记忆、存在关系……正是这些内容构成了人的实在,死亡的涵义不在于毁灭人的躯体,而在于取消人的拥有,这是让人无法接受的事实:人有理有据辛勤积累的所有,却被死亡于一瞬间全部剥夺。所以,人并非恐惧于世界有可怕的死亡,而是恐惧这个世界没有我,一切尚在,而我不在,这才是最可怕的事实。忧虑我的失去,如此恐惧心理一生都在压迫着人。
人的四怕使人失去自由,这四大压迫使人生暗然失色。纵使人能够上天入地,能够改天换地,对这四怕却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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