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申明:本文参加“423简书故事节”,本人承诺文章内容为原创

(一)阴晴圆缺
今夜月缺,我点亮了满月楼所有的灯火,在月下静静地等着,等着... ...
我今夜没有去春风楼,我已在春风楼花了大把的银子,人在花钱的时候是不会心痛的,没钱的时候才会。在我花光了最后一张银票的时候,我突然悟出了这样一个道理...
我不愿这种窘境被春风楼的姑娘们瞧见,只得和四月撒了一个谎... ...
“我今夜要回去了。”
四月在弹琴,琴头如同被烧焦一般,她说她的琴名叫‘焦首’,和闻名天下的‘焦尾’一样,都只应出现在传说中。但在我看来,这琴和古市中十文钱一把的琴也没什么区别,若不是四月长得好看,我是断然不会来春风楼听她弹琴的。
四月弹完一曲,这才抬起头来,笑着问:“五公子,莫不是老掌柜留的银儿被你花光了?”
“自然不是!”我正色道“我...满月楼总不能一直这么荒着...”
四月忽的掩面一笑,娉娉婷婷地走了过来,为我浅浅斟了杯茶,我被这茶香熏的有些迷离,定了定神,才发觉这醉人的明明是四月身上的香气,我贪婪地吸了一口,只想在这暖玉温香中继续颓唐下去,心中暗道:“大不了明天卖了满月楼,能在四月的屋里继续待上一阵,哪怕片刻也好!”
这念头一起,我的脑中忽的出现一张老脸,那老脸上纹路纵横,瞪着我骂道:“兔崽子,你连死人都敢骗!”
我忽然想起老掌柜临终的叮嘱,抓起茶杯,一饮而尽!
“我要重开满月楼!”
“呀!这可真是一件大事!”四月开心地推开门,大声嚷道:“姐妹们!五公子要重开满月楼!”
不消片刻,四月的屋里便堆满了姑娘,望着这莺莺燕燕满屋春色,我难免心生荡漾。我原本只是碍于颜面想找个离开的说辞,此刻居然凭生出几分气概,毕竟人生在世,总不能让姑娘们失望!
月缺之夜,我散尽了老掌柜留下的银两,决定重开满月楼,此事无关老掌柜临终的嘱托,无关我境遇的窘迫,只是在四月的屋里,我感受到了姑娘们炽热的眼神,这眼神是我断然不能辜负的!
花间一壶茶,茶微微凉,我便迎来了第一个客人。
我听见了门外哒哒的马蹄声,还未等我抬起头来,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五!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抬起头来。
斋心不二站在月色中,满面风尘。
我笑了笑,骂道:“居然是你!”
我和斋心不二已经认识很久了,那是我来到满月楼的第一天,那年我八岁... ...
那天我在南山放羊,一、二... ...
我躺在树荫下懒散的数着羊群,数到第九只的时候,大概便睡着了,等我醒来时,身旁坐着老掌柜。
我举目四顾,发现羊群不见了... ...
“羊呢!我的羊呢?”我望着老掌柜。
老掌柜摇了摇头,说道:“我遇到你的时候只有你一个人,没有羊。”
“不可能!不可能!”我爬上树去,扶着树干踮起脚四处寻着,漫山遍野再没有一只羊的踪迹,它们仿佛凭空消失一般,我脚下一滑,直直摔下。
如果那时老掌柜没有将我接住,我大概早就摔死了。
“不过几只羊,丢了便丢了。”老掌柜眯着眼笑了笑,眼角的细纹像极了路边的野菊花。
“老头你净说风凉话,我爹妈外出省亲,留我在家中放羊,如今羊没了,爹爹非得打死我不可!”我说着说着,眼泪便要落下。
“你爹娘不会打你了,再不会打你了。”老掌柜摸了摸我的头,温柔地说。
我当时只顾伤心,没听懂老掌柜的话。
等我听懂了,已经过去很久了... ...
我爹娘省亲时边境起了烽火,再也没有回来... ...
(二)浮生有梦
我跟着老掌柜,住进了满月楼。
老掌柜很有钱,穿木锦记最好的衣服,喝百花殿十年的陈酿,找春风楼最美的姑娘。
于是我也穿起了最好的衣服,喝起了最好的酒,但老掌柜从不带我去找春风楼的姑娘。
他说我太小,什么都不懂,其实我什么都懂,只是他不知道... ...
我不知道老掌柜的钱从何而来,因为满月楼的生意实在不怎么样,当边境的战事愈演愈烈,我一度以为满月楼早晚要关门大吉,这担忧压在我胸口,久久不能释怀,我怕我和老掌柜有一天会一贫如洗,我有些不甘心!我还没有腰缠万贯的去过很多地方,比如春风楼... ...
有一天,我实在烦闷,便和老掌柜说:“老东西...打仗了!”
“嗯!”
“打仗了...”
“嗯。”
“打仗了便没人投宿吃酒了...我们会不会破产?”
“不会!”老掌柜摇了摇头,笑着说:“满月楼从不指望这些赚钱!”
“那指望什么?总不能指望咱俩去春风楼卖屁股吧... ...”
“胡闹!”老掌柜重重敲了我一下,面带愠色骂道:“要去也是你去!我一把年纪了... ...”
我:“... ...”
第二天早上,我发现我的担忧是毫无道理的。
满月楼前来了两个人,给老掌柜送来五十两黄金... ...
公孙大带着斋心不二,来到了满月楼。
“公孙先生,别来无恙。”老掌柜笑得好开心,因为刚刚收了人家五十两金子。
公孙大微微一揖:“承蒙昔日掌柜赐教,某不胜感激,今日我带劣徒前来,还想请掌柜... ...”
“请吧。”老掌柜带着他俩进了屋子,留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一头雾水。
半日的光景,他们才从屋里出来,匆匆作别,临别时斋心不二回过头来偷偷朝我眨了眨眼,那是我和斋心不二第一次相遇。
我不知道什么样的买卖能值五十两黄金,我带着兴奋忍不住问道:“掌柜...你们在里面做了些什么...你不会真的?”
我盯着老掌柜的屁股,想从中发现些端倪,老掌柜这次没有揍我,他只是神秘一笑,说:“你随我来,我告诉你满月楼的秘密。”
我这才知道老掌柜的屋里有个暗门,门里才是满月楼真正的乾坤。
我随着老掌柜走过了幽幽的暗道,暗道尽头是一扇雕着龙纹的石门,石门打开,一片辉煌... ...
我在这辉煌之中,如同置身凌霄殿宇... ...
宫殿中满是一人高矮的玉台,玉台上刻着一个个名字,我走近一看,心中大震...
这是传说故事中才会出现的名字... ...
“这些...这些名字是什么意思?”我望着老掌柜,满脸惊讶。
“这些人...都来过满月楼!”老掌柜笑了笑,带着淡淡的自豪。
南朝的剑客...
北国的狂生...
满朝的文武...
诸国的神圣...
这些人居然都曾来过满月楼!
“老掌柜,满月楼做的,究竟是什么生意?”
“做梦!”掌柜如是说... ...
我呆立在原地,只听见老掌柜在一旁缓缓说道:“浮生如梦,梦如浮生... ...人生在世,总有些不愿割舍却又不愿提及的念想,我将这念想封存在梦境里,安放在这浮生殿中... ...”
“这...这怎么可能...”我喃喃自语,险些碰倒了身旁的玉台。
“小五...你想学吗?”
“我...”我一时间有些慌乱,赶忙给这老东西跪下。
老掌柜便成了我的师傅... ...
那些年我跟着师傅学了很多本事,很多闻所未闻的本事,包括这寄存梦境,骗人钱财的本事。
对那些将“梦”寄存在这里的人来说,这些“梦”是他们痛苦与沉重的根源,每割舍一分,便会轻松一分,等到他们心中的“梦”所剩无几,他们的心才会蜕变,变得真正坚强。浮生殿那一个个闪耀世间的名字,都经历过这般割舍与重生... ...
那些寄存的梦境是可以赎回的,只不过赎金很贵,是寄存的百倍。
我问过师傅很多次,那些寄存在浮生殿的梦境中,有没有被赎回的梦,师傅都只是笑了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师傅是个贪婪到极点的人,我始终不懂那些寄存梦境的人为何愿意付出那般昂贵的代价,只为抛弃梦中的未来和过往,师傅漫天要价的时候我的嘴角经常不由自主的抽搐,便是这个原因,师傅说我远远没有到出师的地步,因为我不够贪……也不够狠……
等到我见惯了为了抛弃梦想一掷千金的人,我终于学会了一些东西,在师傅说出离谱的报价的时候,我会在一旁做出惊讶的表情:“师傅!这次怎么这般便宜!”
他们倾家荡产又怎样呢……你情我愿,童叟无欺……
我变贪了,也变狠了,我的心变得很痒很痒,我想窥探别人的梦,再将它无情的封藏!
终于有一天,我等到了机会,师傅从浮生殿里取出了一把生锈的剑,临行之前对我说:“我外出一趟,满月楼,便交给你了……”
我心中忽然有些不安,我怕师傅如我爹娘一样一去不回,但我又不愿在师傅面前露出丝毫的异样,却听师傅笑着说:“放心,这世上……没人是师傅我的对手!”
“呸!谁会担心你个老不死的!”
我目送师傅背起长剑的背影,像是送别一个少年……
(三) 斋心不二
我成了代掌柜的第二天,便迎来了第一个客人—斋心不二。
斋心不二那天穿着很破的衣服,全身带着草屑和血水混搅而成的异香,腰间缠着柄断剑,鞋子也掉了一只,他朝我眨了眨眼,便晕了过去。
我看着他腰间汩汩冒出的鲜血,倒吸了口凉气……
斋心不二是南斋剑阁首徒,是世间有名的高手,究竟是谁,能将他伤成这般模样?
等到斋心不二醒来,我忍不住问到:“是谁将你伤成这样?”
斋心不二摇了摇头,一脸苦涩,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苦笑着对我说:“我……我想……见一见老掌柜。”
我摇了摇头:“师傅出去了。”
“那……五兄……你能不能帮帮我?”
“帮你什么?”我笑了笑。
“我……我想……我想看一看……我师傅留下的梦!”
“可以!”我点了点头:“还给你都可以……不过得收钱!”
“多少银子?”摘心不二问到。
“不用银子……”我笑了笑:“要黄金……五百两黄金!”
斋心不二突然开始猛烈地咳嗽,咳出了两滩血……
“我……我没这么多钱,可不可以便宜些……”
“不行!”我摇了摇头:“这是生意!”
“你为什么要看你师傅的梦?”还没等他回答,我忽然间有个念头,赶忙问道:“你的伤……难道是你师傅!?”
斋心不二闻言一愣,点了点头。
“为什么?”
斋心不二欲言又止,他沉默了片刻:“师傅他……他疯了……”
“公孙大是南朝第一高手!怎么会无端发疯?”
“那年……我随师傅来请老掌柜拿走了师傅的一个梦,回去后他便变了,变得……”
“变得怎样?”
斋心不二摇了摇头,深深埋下头去。
“他杀了师妹……”
斋心不二抬起头来,眼中带着泪……
我在他眼中看到了最深的痛,我叹了口气,说:“我不能将你师傅的梦给你,不过……我可以拿走你的梦……”
“拿走我的梦...我便不会痛苦吗?”
“至少不会那么痛... ...”
斋心不二望了我一眼,点了点头。
我在斋心不二的梦里看见了很多,看到他敬爱的师傅朝他腰间刺出最无情的一剑,看到他的爱人在他怀里渐渐失去了呼吸……
我将斋心不二的梦细细存好,静静地等着他醒来。
等到他醒来,他眼中没有了悲痛,只有...哦,他的眼中什么都没有了... ...
他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月,除了附和着响应几句我拙劣的玩笑,其余时间都在望着屋顶出神。
我怕他变成傻子,传出去会堕了满月楼的名声,特意在屋顶上开了个洞。
“我的心怎么空荡荡的...好像失去了什么?”斋心不二透过屋顶的洞看着天空,头也不转地问我。
我循着他的目光望了望:“人心本来就应该是空荡荡的,就好像你眼中的天空... ...”
“可是...天空有日月...有星辰...怎么会空呢?”斋心不二终于将他的目光从那孤零零空荡荡的天空转向了我。
“不不不!”我用力摇了摇头:“星辰是星辰,天空是天空!”
“星辰在天空中,应该是天空的一部分。”斋心不二仿佛笑了笑。
我深深叹了口气,望着斋心不二,说道:“如果有一天,你我站在星辰之上仰望,头顶上便没有星辰,只有天空... ...”
斋心不二摇了摇头:“好像有些道理,可是...星辰上怎么能站人呢?我...我不懂...”
“是啊...你们都不懂...”
我心中一直有一个秘密,有一个关于天地星辰的秘密,每当我仰望夜空中的漫天星斗,我都会产生一种错觉,仿佛我脚下的土地也是这星河的一部分,仿佛我站在星辰之上望着远方的星星,星星上也有一个我... ...
我会不会此刻便站在星星上呢?若非如此,这世间众生,该是多么寂寞... ...
斋心不二的伤好了,这一天他在我的剑下足足撑了三十七招,才丢掉了手中的剑。
他叹了口气,眼中除了空荡还有一丝颓然,直到他看到了远方的人。
白马,白衣,白绫... ...
来的是剑阁中人,他对斋心不二说了两句话。
“师傅死了...终于死了!”
“南朝皇宫颁了一道诏令,命斋心不二出任剑阁阁主... ...”
斋心不二走了,再见到他时,已经是很久之后了... ...
(四)泠泠七弦
直到斋心不二伤愈离开,师傅都没有回来,满月楼鲜有来人。偶有过客,也尽是些无聊庸碌之辈。我闲暇时便躺在院中的老槐树下,静静地望着天空。
直到有一天。
“你在看什么?”
我突然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
“天空。”我慵懒地说。
“为什么不看云彩,偏偏要看天空?”那声音又问到。
我忽的坐起,这才发现眼前站着个姑娘,忙问到:“云彩...云彩不就在天空中吗?”
那姑娘张大了嘴巴:“你...你不是个傻子吧...天空就是空荡荡的天空,和云彩有什么关系?”
“天空是空荡荡的!”我心中好生激动,终于遇到了懂我的人,赶忙问到:“那...那夜晚的天空有满天星辰,也是空荡荡的吗?”
那姑娘歪了歪头,叹了口气:“哎,你果然是个傻子,星辰是星辰,天空是天空!如果有一天呀,你站在星辰之上仰望,头顶上便没有星辰,只有天空... ...”
我将她一把抱住:“我...我喜欢你!”
我发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无比认真的,是因为我找到了同样的灵魂,不是...不是因为她长得好看... ...
“妈呀!我真是遇到了个傻子!”
泠七弦从我的怀里挣脱,她望着我,就像望着一个傻子,她说:“我饿了...”
“你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
泠七弦歪着头想了想:“小黄鱼...干炸小黄鱼!”
我为她炸了整整一盆小黄鱼。
“你真是个傻子!”她笑了笑,开始吃我为她炸的小黄鱼。
她的吃相...真好看!
“你...你从哪里来?”
“南边!”
“你...你往哪里去?”
“从南边来,自然是往北边去,你还真是个傻子...”
我绞尽脑汁,想找个不傻的问题,思来想去,支支吾吾地问到:“你...你还没嫁人吧?”
咣当一声...
泠七弦打翻了满盆的小黄鱼。
“要不要...我再炸一盆?”
我不用等她骂我,已经自觉地变成了傻子。
我真的变成了个傻子,在我遇到泠七弦的那一天... ...
七弦说她有个梦想,她要一路向北,直到北方的尽头... ...
“北方有尽头吗?”我问她。
她点了点头。
“北方的尽头在哪里?”我又问她。
“不知道诶...不过我连名字都想好了!我要叫它北极!”七弦拍着手,开心极了!就像一条漏网的小黄鱼。
“北极...这个名字真好听!”
“对吧对吧!”
“既然有北极!那也应该有南极才对!在南方的尽头!”我也拍起了手。
我们在夜空下拍着手,说着那些不着边际的话,像两个幼稚的孩子...
不...那一刻我们真的成了孩子... ...
我知道我已经爱上了她,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她,在我合上眼睛将要入梦的时刻,在我睁开双眼拥抱黎明的瞬间。我愈发觉得眨眼睛真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每眨一次,我便少看她一眼... ...
我很怕,我怕她会离开我,我怕她一路向北的梦... ...
我将她带到了浮生殿... ...
“这里寄存了很多人的梦,各种各样的梦!”我望着她的眼睛。
“好神奇!”她拍了拍手,凑到我耳边问:“那...有没有一个...一路向北的梦?像我的这般?”
我摇了摇头。
她开心地拍起手来:“看!我果然是独一无二的那个!”
“你当然是独一无二的那个...”我在心里说道,我说的很轻,很软... ...
我们喝了很多的酒...在临别的前一晚。
七弦终于醉了,我将她轻轻地抱起...
我知道这是我的机会,我最后的机会... ...
如果我趁她熟睡,拿走她关于北方的梦,她会不会留下,陪我到时间的尽头... ...
我替她抹去了嘴角的酒渍,顺着她的脸颊,慢慢攀向她的额头... ...
“留下吧... ...”我在心里说道... ...
醉梦中的她忽然笑了笑,她闭合的双眼变成了两轮弯月,她的声音微不可闻,像极了耳畔的呢喃:“小五...你真的好傻”
我的眼泪忽然无法抑制地掉下,在她的额头上,在她的眉宇间... ...
我无法偷走她的梦...我不忍,也不愿... ...
我在七弦身旁看着她,直到她醒来。
“谢谢你!”七弦笑着说,眼中藏着最纯粹的喜欢。
我苦笑着。
“我知道你可以偷走我的梦,我也知道你不会。”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
“不...你不会...”
我输了...我彻底输给了泠七弦,莫说还手,我连还口的勇气都没有。我不愿在离别时有一丝一毫的伤感,只想骂她。
“你快滚吧!”我骂道。
“我走啦!”她笑着说。
“快滚!莫要回头!”我低着头,只敢看着她的脚尖... ...
“我会寄信给你!和你说有趣的事!”
“你的字很丑!”
“我会寄画给你!给你看有趣的景!”
“你的画也不好看!”
“我真的要走了...”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好柔。
那声音如同清风一般,拂过我的心湖,我再也按奈不住心底的波涛。
“你会回来吗?”我问她。
她轻轻挣脱我的手,转过身去,摇了摇头。
“为什么?”我的声音有些沙哑。
“因为...我会沿着这条路走下去,永不回头... ...”
我从地上捡起一个松球,松球上有只永不疲倦的蚂蚁,我说:“你看看这只蚂蚁,它一路向前那么爬着,却总能回到开始的地方。”
七弦接过我手中的松球,笑着说:“这样啊...除非我们的世界是个松果般的球... ...”
七弦挥了挥衣袖,带着我送她的松球... ...
我多么希望我所在的世界变成一个球,南极和北极是两个端点,也是一种轮回... ...
七弦越走越远,为了看到她的身影,我只能越爬越高,我背弃了对师傅的承诺,使出了师傅教给我的绝学,只为再多看她一眼。
这天底下最神妙绝伦的轻功!
平步青云!
我每踏出一步,脚下便多了一朵青色的云彩,我在那云朵堆成的阶梯上走着...终究还是走丢了,丢掉了她... ...
我觉得每踏出一步都无比艰难,仿佛丧失了呼吸的能力,从那高高的云端直直地摔下,像是一种解脱。
我以为我会摔死...
然而,并没有... ...
(五)北辰元三
我在快摔死的时候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望着坠下的我侧身下马,气沉丹田。
“扶三元!定天一!三元定一...卧槽!好沉...”
我从天空坠下,差点砸死了北境第一高手——北辰元三... ...
“扶...扶我起来...啊...胳膊...断了...”
北辰元三被我扶起,咧着嘴说:“满月楼果然是个神奇的地方,兄台适才从天而降,莫不是在练什么高深的武学?”
我点了点头:“你若不横插一手,我刚才便神功大成了!”
“啊?那倒真是抱歉!”
“无妨...我不怪你...”
北辰元三被我扶到屋内,他四处打量一番,对我说:“兄台...便是满月楼的掌柜?”
“掌柜的出去了,我是代掌柜。”
“那请问兄台,掌柜的几时回来?”
我摇了摇头:“半年未归了...应该是死在外面了...”
“啊?”北辰元三大吃一惊,仿佛牵动了胳膊的伤,在一旁咧了咧嘴:“这可如何是好...”,说罢叹了口气,长叹道:“天意呀!”
我白了他一眼:“你找我师傅有事吗?”
“我有病!”北辰元三又叹了口气:“我家中人遍访名医,都治不好我的病,他们都说,我的病...大概只有满月楼的掌柜能治得好了。”
我又白了他一眼:“我师傅不是郎中,不给人治病,”
“治得!治得!”
门外传来了师傅的声音:“只要给钱,莫说是给人治病,给狗治都治得!”
“老东西!你还知道回家!”我回过头去,想要骂师傅两句,待看到师傅的模样,生生咽下了后头的话。
“师傅...怎么回事?”
师傅的手...少了一只...
师傅摆了摆空荡荡的袖口,让我莫要出声,继而问到:“你得了什么病?”
北辰元三清了清嗓子:“神经病...”
我和师傅面面相觑,师傅忍住笑意,故作镇静地问到:“什么症状?”
北辰元三低下头去,小声说:“有时...有时会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你都说些什么?”
“半年前...我领兵南下打了胜仗,殿前皇上问我想要什么赏赐...我说我有个心愿。”
“什么心愿?”
北辰元三抬起头来:“我说...我希望北境停止南侵...希望天下太平...”
“真是有病!”我摇头说道。
“病的不轻...”师傅晃了晃衣袖,也摇了摇头。
师傅将北辰元三安顿好,将我拉到一旁,问到:“你说,给北辰家的小少爷治病,咱们应该要多少钱?”
我此刻的心思只在师傅的手上,白了他一眼:“师傅!你怎么还在关心钱的事!你快告诉我,你的手到底怎么了?”
“没事!我自己砍的!”师傅挥了挥衣袖,仿佛还有些自豪。
“你有病吧?”我骂道:“我看你和北辰元三一样,都是神经病!”
师傅叹了口气:“公孙大发疯的事你知道吧?”
我点了点头:“我见过他徒弟斋心不二。”
“公孙大疯了以后,杀了南朝边境的守备将军,北辰元三这才乘虚而入,一举攻破了南朝防线,公孙大一路南下,一直杀到了皇城下,皇城高手众多,他便一天约战一个,在城门楼前连续杀了皇城内十三个高手...”
“然后呢?”我忙问到。
“然后?然后我去了,我杀了他。”
“我杀了他...”我知道这场皇城脚下的决斗绝不像师傅口中如此轻描淡写,这背后的血肉厮杀让我心中生出了一阵寒意,我问师傅:“那你为什么要砍去自己的手?”
“公孙大临死前清醒了过来,他说谢谢我,我去了趟他发疯前去过的地方...然后我砍了自己的手——杀死公孙大的那只...”
“什么地方?”我心中不知为何,居然生出了一丝恐惧,到底是什么地方,能让公孙大发疯,能让师傅砍去自己的一双手... ...
师傅摇了摇头,任凭我软磨硬泡,绝不透漏只言片语。
北辰元三的病其实很简单,只要拿走他关于天下太平的幻想,他便能变回一个正常人,问题是要多少金子合适。
三百两!这是我和师傅共同商议的结果。
我们将报价告诉北辰元三。
“钱不是问题!”北辰元三笑着说,我心中暗道,早知如此便该多要些金子,却不能将这后悔的心思表露出来,堆笑到:“那...我们开始吧?”
“问题是...”北辰元三皱了皱眉眉头:“这个梦想很崇高,为什么要摘去呢?”
我忽然想起了泠七弦,想起了那个不愿摘除梦想的女孩,心中一阵绞痛... ...
北辰元三笑了笑:“如果你们摘除了我的梦,那不是治好了我,只是骗我,骗我从来没有病过... ...”
我不得不承认,北辰元三说的没错... ...
我们只是骗子,是彻头彻尾的骗子,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人们总是心甘情愿地被骗,在被骗的路上前赴后继,倾尽所有... ...
送别北辰元三的时候我心中居然生出了几分不舍,我又想起了七弦,他们都是一样的人,一样的傻,一样的天真...
“你的病...不治会死的...”我望着北辰元三,真切地说。
“会不会死不重要,重要的是值不值得。”
北辰元三策马北上,呼啸风云,飒沓流星!
(六)人生几何
“你还是忘不了她吗?”师傅躺在床上,咳了两声,偷偷抹去了嘴角的血。
师傅和公孙大一战受了很重的内伤,如果他能年轻十岁,这伤势也许不算什么,但他已经很老了... ...
他已经老了,还在一天天的变老,等他再老一些,便会死了。我知道师傅总有一天会死的,我其实并不恐慌,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对。
我低下头去,默不作声。
“我可以拿走你关于泠七弦的梦。没有了这些无谓的感情,你便不会痛苦了。”
我摇了摇头,哪怕我终其一生再无法见到泠七弦,也要和她一样,做个有梦的人。
“小五,我们是生意人,在生意人的眼里,没有什么是不能用钱来衡量的,包括感情!”
这话我是不信的,因为我已经遇见了七弦... ...
“小五...其实我还可以多活些日子的。”师傅忽然说道:“只是这代价昂贵了些。”
“什么代价?”我心中一喜,赶忙问到。
“用钱...若愚寺有一种香料,能用来续命,只是有些贵,一天得花费一两银子。”
“我这就去!”我便要夺门而出,却听师傅喊道:“不对不对,我记错了...一天要花费一百两黄金!”
我闻言一顿,居然生出了一丝犹豫,等我回过神来,我便知道自己输了。
“你输了...”师傅轻声说:“你犹豫了,生命都可以用金钱来衡量取舍,何况是感情呢... ...”
我拼尽全力,想要勉强维系关于感情的信仰,却听师傅说道:“忠贞的原因只有两个,诱惑太小,代价太大... ...”
我在脑海中拼命反抗,想要为自己找寻牵强的理由,却听师傅说道:“以前你总是问我何时能准你去春风楼,现在...是时候了。”
“我走之后,钱财随你挥霍,只是...莫要关了满月楼,这世间的人儿...都需要它。”
师傅终于离我而去了,临终前用两句话粉碎了我的信仰,又用一张卡给了我希望。
那镶着金边的卡片是尊贵的象征,如今它在我手中,我便春风楼最高贵的客人。
等我亮出手中的卡片,门口的姐姐们便围了上来:“哟!这位公子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呀?”
我的脸刷的一下变红,我推开肩上的柔软,做了个拙劣的手势:“我,我叫荀五洋...家住...满月楼。”
我的声音并不大,但就在我话刚出口的瞬间,周围忽然死一般的寂静,楼梯拐角的公子哥攀在姑娘腰肢上的手才伸进去一半,便转过头来,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春风楼内灼灼的目光看得我浑身发痒,便在这时,从春风楼的阶梯上缓缓走下个锦衣公子,人群见他到来纷纷让道颔首,他便不紧不慢地向我走来。
“贵客前来,春风楼蓬荜生辉!在下宫六如,荀公子,有礼了!”
丰神俊朗,气宇轩昂,陌上如玉,公子无双... ...
我若是个女子...一定会爱上他!
宫六如是春风楼的老板,他的姓太大,不愿被人提及,更喜欢旁人叫他六如公子,他吩咐春风楼的姑娘们唤我“五公子”,说这样听起来与他亲近些。
“五公子”,便是我在春风楼的名字。
我曾经以为,师傅留给我的钱是永远也花不完的,后来我发现,我错了。
我不过在春风楼小住了三年,便花光了所有的银子。
这是怎样的三年哟?
三年的时间真的不算长,倘若我把它分成三十六个月份,平分给三十六个姑娘,那么我陪伴她们每个人的时间都很短,短到我们的情话还没有触及彼此的过往,可事实上许多姑娘陪伴我的时间连一个月都不到,于是情话还没来得及说,我们的身边便换了一个又一个人,行色匆匆... ...
春风楼的姑娘中我最喜欢的是四月,既然时光苦短,不够我再去了解一个人,那么我自然会喜欢最好看的那个。
四月是春风楼中最好看的姑娘。这三年中有两年的时光,我都给了她。
每次看她弹琴的时候我都会细细望着她的手,当她的手划过琴弦的时候,我便会想起七弦。
“泠七弦,你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呢?如果你不叫七弦,我这时是不是便不会再去想你... ...”
是不是有些人,一不小心,便会记住一生... ...
我在喝醉的时候便会拉上四月说一些稀奇古怪的话,我和她说过很多次我和七弦的故事,起初我声泪俱下,后来说得多了,怀恋便蜕化成深深的自嘲,眉飞色舞,嬉笑怒骂。
当我将故事一遍遍添油加醋的重复,将简简单单的分别添上越来越多悲怆与决绝的意味,她都会静静地为我添一杯茶,替我揉一揉鬓角的穴,柔柔地腻上一句:“五公子你真该去搭台唱戏,你的戏可真多。”
这话总能让我的烦闷烟消云散,我会假装发怒,然后将她狠狠地揉在怀里,情感的反侧终会化作耳鬓的厮磨,伴着甜腻的私语,直到天明。
我知道我和四月的故事不过是戏文里最老旧的戏码,那些海枯石烂的情话也不过是为了让蜷缩在怀里的身躯显得不那么尴尬,可我依然相信,四月的心里对我是有几分情愫的,因为我真的和旁人不一样。
当我收到七弦的来信,我强压住立刻打开的欲望,将它留在温存后的夜晚。
“看,这是七弦给我写的信!”我想在四月的脸上看到一丝不快,哪怕半丝也好。
四月让我失望了。她的声音依旧那么诱惑,那么甜腻,她笑着说:“呀,那你还不打开看看。”
她为什么不会生气,她应该吃醋,应该恼怒,应该将身子从我怀里挣脱,就像当初七弦那样,然后转过身去,气恼的说:“五公子还是去找七弦姑娘吧,莫要再来四月这里了!”
我便可以将她搂的更紧些,再说些山盟海誓的情话,待到将她哄好,我们的感情便会增进几分,我才能将自己假扮成一个被七弦和四月共同牵挂的人,一个不那么孤单的人... ...
可四月只是笑着说:“快打开看看吧!”
七弦写信的时候应该很开心吧,她的字依旧是那么飞扬,丑的飞扬跋扈...
"我到了北极!我在北极看到了...熊!白色的熊!我准备叫它们北极熊!这个名字可好!"
“原来北极还可以向北,不过北极的北边也就成了南... ...”
北极的北边怎么会是南呢?这话真是荒谬,荒谬的像个球一般... ...
七弦的信里还夹了一幅画,画上有个向我招手的熊,连颜色都没着,这难道便是她口中的“北极熊”?她到底是不是在骗我,只说这些无味的话... ...
我要她在信中说她想我,说她会回来,说让我等她,这样我便会从这荒唐的春风楼滚出去,在满月楼里静静地等她,只要她愿意,我会一直等她... ...
但我想听的话,她什么也没说,可无论她说什么,一旦出口,却又成了我想听的话... ...
这样一封信,也足够我开心很久很久了... ...
我终于还是离开了春风楼,如同我起初说的那般。
我在春风楼的三年,到底是怎样的三年呢?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没错,是这样的... ...
(七)此间生死
这三年间,我倒不是完全没有动过重开满月楼的心思,只是七弦与师傅的离开让我对这世间有些厌烦,我就像一个叛逆而孤单的孩子。我为什么要为痛苦的人拿去他们痛苦的根源?就让他们永远痛苦下去,那样多好。
那样多好,每个人都很痛苦,都如我一般... ...
可我终究不能再像一个孩子般任性了,我早已长大,早该开始负债累累的一生,如同每个在世上挣扎而努力活着的人一样,坚持不懈地活着... ...
我长大了!长大的原因大概是师傅留下的钱已经花完了,我要自己去赚。
连钱都要自己去赚,成人的世界是多么的血腥无趣,如果师傅还在,我真想永远做个孩子。
所以当斋心不二又一次出现在满月楼,我流露出发自内心的笑。
“这次你又要拿走什么梦呢?”我笑着问。
“关于...关于未来的梦...”斋心不二笑得很疲惫。
“咦?”这倒让我意外了,公孙大死后,斋心不二接掌了南斋剑阁,因为武学高深,品貌出众,被南朝首辅相中,娶了首辅大人的女儿。南斋剑阁从一个江湖门派摇身一变,攀上了朝廷正统的高枝。他本人随军抗北,立下赫赫战功,与北辰元三分据南北,一时瑜亮。他的未来光辉而不可限量,为何偏偏要我拿走它?
不过我不必知晓原因,我只是皱了皱眉头:“呀,这梦太大了...不好办!”
我朝他笑了笑:“要加钱!”
钱对斋心不二来说,早已经不是个问题了,说来奇怪,这天下无论打成什么样子,该有钱的人还是会有钱的,你只要生就富贵命,贫穷便永远与你无关。
我向他要了一百两黄金,我觉得这价儿要的太低了。
一个人的脑子里,怎么能塞得下这么多梦!
我见到他归剑山林,策马江湖,在云雾缭绕的天山青锋纵横,不染纤尘。
我见到他荣归故里,锦衣白马,在南斋剑阁的松下前程忆梦,似幻似真。
他关于未来的梦有江湖,有美酒,有太平,有浮生... ...
我将它们通通拿走,封存在最华贵的锦盒中。
“谢谢你!小五!”斋心不二的笑似天空一般,空荡荡的,他笑着说:“我终于成了...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人... ...”
“你能不能再帮我个忙?”斋心不二问到。
“什么忙?”
“帮我约战北辰元三!”斋心不二眼中的战意一闪而过。
“南朝与北朝烽火不断,你居然要约战敌方大将,若是传出去...”
“就是不想传出去,所以请你约他,只要我们不说,天底下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斋心不二笑着说。
“为什么?”我问道。
斋心不二叹了口气:“这场仗打了很多年了。我常常在梦里惊醒,生怕自己会不小心死去。死在身后的暗箭下,死在投毒的酒杯中。如果哪天我不小心死了,我永远没有机会知道,我南斋的剑是不是强过北斋,斋心不二是不是强过北辰元三... ...”
我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要收钱吗?”斋心不二笑着说。
我笑着摇了摇头:“我要换一个秘密,一个藏在你心里的秘密,你藏得太深,梦里关于它的痕迹一闪而过,我没有看清。”
斋心不二望着我,没有说话,我也望着他,问到:“你师傅发疯之前,究竟去过什么地方?”
“我知道你早晚要问。”斋心不二抬起头,想要透过屋顶的洞望一望空荡荡的天,这才发现,那破洞早被堵上了,他说话的时候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我师妹临死前告诉我,她说...师傅发疯前去过牧羊村,她让我答应她,永远不要去那个地方... ...”
“牧羊村在哪?”我赶忙问到。
斋心不二递给我一张地图,仿佛早就准备好一般。
等看完斋心不二和北辰元三的比武,我一定要去看一看,看一看师傅临死前去过的地方,这世上不会有我恐惧的事物存在,因为我早已经历过生死与别离。
斋心不二与北辰元三的比武定在半个月之后,我没有想到北辰元三会答应的如此干脆。
“你不怕我骗你?”我问北辰元三。
“不怕。”北辰元三摇了摇头。
直到后来我才明白,他并非不怕我骗他,他是不怕死。
我对自己的武学修为一向自负,师傅说他传授我的武学源自天上,所以师傅终其一生没有去争过所谓“天下第一”的名头。所以他在垂暮之年凭着一把铁匠铺逃难剩下的锈剑,也能杀了南朝第一的公孙大。但我也确实对斋心不二和北辰元三的武功很好奇,因为他们是天下间,为数不多的,功夫还不错的人。
斋心不二的剑叫“斋月”,剑是好剑,就是名字有些矫情,若要旁人听来,很容易把南斋剑阁和满月楼联系起来,不过我与斋心不二关系不错,也犯不着和一把剑的名字计较。
北辰元三的剑叫“三才”,剑也是好剑,就是名字太过沉重了,既然是天地之间的悠悠过客,又何必背负生而为人的重担,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何况是沉重的活着。
紫陌有松风,残阳落镜湖。
斋心不二动了!他的足尖在湖面上轻轻一点,身子便向湖心掠出,身姿翩眇,像是追赶着湖面的波纹。北辰元三双眉一拧,在湖面上连踏七步,每一步踏出,身上的气势便重上一分,七步踏出,他双手握剑,双脚在湖面上重重一踩,腾空而起,从天而降。
他二人各为其主,一个为了南朝百姓,一个为了北境苍生,此战便要以镜湖为界,在湖心分出胜负!
斋心不二立在湖心,望着从天而降的北辰元三,猛提真元,单足点水,陡然一旋!斋月在湖心画了个圆,湖心的圆收敛的瞬间,喷薄的剑气忽然汇聚,聚成一道逐日的水流,他便借着这湖心之水鱼跃苍天之势,踏浪而起,扶剑直上!
他二人的剑在空中相遇,风波乍起!波澜顿生!那两把相见恨晚的剑在此刻仿佛再也不愿分离!
直到那逐日之流被生生压下,北辰元三从天而降的力道也随之化解,他二人在湖心相视,平静的宛若那空荡荡的天空。
好一招“剑开镜湖”!
好一招“逐浪苍宇”!
我在岸边目不转睛地看着,看着那两道在湖心厮杀的身影,看着冷冷微波间的一片狼藉。
天下间,还有谁是他二人的对手呢?大概只有我吧!
我知道这样一场争斗必然会以他俩的死亡为终结,他们都站在了人间剑道的巅峰,为了在这镜湖中力压对手一筹,都抱着以死证道的决心。
斋心不二的最后一剑是南斋剑阁最强一剑,名叫“剑心不二”,他将剑心寄于斋月,刺出了最后一剑,是一往无前的剑心,是最锋利决绝的一剑。
北辰元三能不能挡住这一招?
“扶三元!定天一!”北辰元三在空中点了三点,三点相连,形成了最稳的面。
北辰元三用这招“三元定一”救过我的命,如今他“三才”在手,这便是破无可破之招!
那是他们的剑最后一次相遇... ...
我知道我若再不出手,他们会同归于尽。
我腾云而起,在空中随意地踏着,踏着脚下的青云。
那两团毁灭的力量汇聚在一起,周遭的水汽不断蒸腾,如同置身云雾之中,我伸出手去,要分开他们手中的剑。
他们早已无力分神,再去思考我的举动,他们的身躯与剑一起,早已脱离了本心的控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彼此的死亡。
我的左手探向了“斋月”,右手探向了“三才”。我将他们的剑生生分开,所有的剑气在我体内汇聚。
我这才明白,自己真的托大了...在这一瞬间,我仿佛见到了死亡!
“斋月”传来的近乎毁灭的力量在我体内不断翻滚,冲击着我每一寸肌肤,这力量由不得我控制,便会被“三才”的剑气吸引,我的体内仿佛有万千把锋利的剑,游窜在我的血脉之间。
这千万把利剑的源头是斋心不二和北辰元三,我只要闭塞经络,生生阻绝来自两人的剑气,便能安然脱身,可如此一来,剑气的反噬便会伤到两人,他们两人...大概会死...
我既然出手,自然不能让他们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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