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664年,唐高宗即位后的第十六个年头,大臣们上朝时意外地发现,本该在深宫 中的武皇后居然和皇帝陛下一同出现在了朝堂上。唐高宗坐在前边,武皇后垂个帘子坐在后头。人们又渐渐地发现,政事无论大小,武皇后都参与处理——官员的免职、降级、处死、赦免都由她一言决定,而唐高宗不过是袖手坐在一旁而已。
唐朝人习惯称皇帝(至尊)为圣人,对于这一局面,时人称之为“二圣”。
在武后之前,也有过不少垂帘听政的女人,不过多是以太后身份临朝,比如,秦宣太后芈月、汉高后吕雉、北魏冯太后等,少有像武后这样临丈夫的朝,听老公的政的。
那么,“二圣”临朝这一局面是怎样形成的呢?
导火索是上官仪事件。上官仪是个诗人宰相,文学才华高,但对政治的把握远不及此时已经倒下的长孙无忌等人。在他为相期间,高宗和武后之间的矛盾开始显露。武后得势之后,不再像以前那样顺从高宗,甚至有点专作威福,处处压制高宗。高宗心里憋气,这时有人查出武后身边一个道士搞“厌胜”之术(一种害人的巫术),高宗一听那还得了,便召来上官仪商量怎么办。
上官仪想都没想,一脸正气地提出了废后的主张。(皇后专恣,海内所不与,请废之。)高宗听了很满意,便命令上官仪起草诏书。
不得不佩服武后布置眼线的能力。上官仪刚提出废后的主张,就有人把情况报告给了武后。武后反应迅速,立即出现在高宗面前,倾诉自己的委屈。
此时的高宗手上正握着上官仪刚写好的诏书,就像一个人赃俱获的负心汉一样,扭捏畏缩。不仅不再提废后主张,反过来安慰武后,担心武后怨气难消,又开启了甩锅大法:我可没打算废你,都是上官仪教我的。(我初无此心,皆上官仪教我)
上官仪没在当场,要是在场,估计得气吐血。比吐血更糟糕的是他得罪了武后,没多久,就被武后的爪牙许敬宗诬告谋反,落了个斩首示众的下场。
上官仪之死,也给朝臣们提了个醒——人家皇帝两口子打架,咱们做臣子的可别瞎掺和。以致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朝堂都是一片缄默,高宗不禁纳闷:怎么没有向我谏言的人了?(炀帝拒谏而亡,朕常以为戒,虚心求谏;而竟无谏者,何也?)
接下来,武后又借着上官仪事件,打击了旧太子李忠、右相刘道祥、左肃机郑钦泰等一众政敌,为她开启“二圣”时代打下基础。
单看上官仪事件中,唐高宗的表现,着实让人有些失望。面对武后的自诉,刚才还义愤填膺、恨不得立即废后的高宗为何突然服软了呢?我想这并非是一句“性格软弱”能解释过去的。
唐高宗执政三十多年,虽不及太宗李世民那般威武果断,但也非懦弱庸人之辈。他打消废后念头,我想可能有如下两方面原因:
一是他是个重感情的人。他和武后真心相爱过,武后给他生了四个儿子两个女儿,这在唐朝后宫中算是生育众多的了,也是恩爱的一种象征。
二是他对武后有政治上的依赖。显庆五年(公元660年),高宗突发风疾,常常头晕目眩,无法处理朝政,很多政事就交给武后处理。恰好武后天性聪敏,从小涉猎文史,不仅对政治感兴趣,更有处理政事的能力。可以说,早在垂帘听政之前,武后就已经是唐高宗政治上的得力助手。(上初苦风眩目头重,目不能视,百司奏事,上或使皇后决之。后性明敏,涉猎文史,处事皆称旨。由是始委以政事,权与人主俟矣。)
上官仪提出废后主张时,高宗正在气头上,心里想的也是废后。等到武后来到跟前追忆往昔、痛诉委屈时,高宗这才醒悟,我不仅在情感上离不开你,在政治上也离不开你。我废了你,朝廷上的事交给谁?交给那些大臣吗?我更不放心。
所以,自唐高宗说出那句“我初无此心,皆上官仪教我”之后,就已经注定了他拱手让权的命运。不甘中夹杂着一丝情愿。要怪就怪他们老李家健康基因不太好——自唐高祖李渊起,唐朝皇帝中至少有七人因风疾而死(包括唐太宗、唐高宗)。这个风疾,是一种高血压遗传病,俗称“中风”,得了之后,经常头痛、目不能视、口眼歪斜、四肢颤抖。
二圣临朝,对于武后而言,是她在改唐为周、成为女皇之前的一种宝贵的政治历练。她向世人证明了她有不逊于男人的执政能力,也为其日后登基做了思想和组织上的准备。如果没有“二圣”临朝的基础,武后后来登上大宝之位,恐怕没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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