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春风拉过金明,把陈锦丰刚才交待的事讲清楚,又给廖嘉明打了个电话,说清楚明天装模板的事。他刚打完电话,就看到一辆挂车拖着两个厢房,在水稳拌和站场地里停了下来。金明忙跑了过去,又调来两辆铲车,把第一个箱房吊了下来,放在上次潘有仪给汪洋指的那个控制点边上的平地里。
金明刚把箱房指挥着放好,项目部的司机熊火启,就开着他那辆跑了三十万公里的皮卡过来了,副驾驶位子上坐着跑来兰州过地磅的赖有德。余常乐一见到他,先仰天打了个哈哈,然后提起裤子就跑,还隔老远就喊道:“老娘舅,你好啊!今天到的?”
吴春风愣了下,心里在想,为什么叫他‘老娘舅’?他也没多想,看着挖机把沉淀池基坑挖好。余常乐去了赖有德那里,就一直没回来,这边要做的事也不管了,他第一个爬到皮卡尾箱上,手脚并用的帮忙赖有德搬着行李。
等挖机把该挖的地方挖完,吴春风又在场地里仔细看了半天,才对那个挖机师傅讲:“师傅,今天我这里没事做了,明天下午这边还是要用挖机的,你明天吃完中饭,记得早点过来。”那挖机师傅说道:“你明天什么时候要用,就提前跟金老板讲,我还要去拌和站那边做事。”吴春风答应了,那师傅开着挖机就走了。
这时,皮卡车司机熊火启跑了过来,问吴春风道:“汪洋他讲要我现在去接他,但这边我不熟啊,你现在忙完了没有,要不你和我一起去接下他?”吴春风看了下现场,道:“你叫他发个微信定位给你,你导航着去,不就行了?”熊火启笑道:“我也是这样说啊,汪洋讲,这鸟地方,微信定位老是定偏,还是你陪我走一趟。”
吴春风没办法,就跟正在基坑里搞清理的两个小工讲:“师傅们,等下你们把这个基坑清理完,就可以下班了,走的时候记得把工具带走......”那两个小工答应了,吴春风就转身跟着熊火启上了皮卡。
熊火启发动车子,见好几个操作工都围在赖有德边上,问东问西的,脸上满是好奇地问吴春风道:“刚坐我车来的那个姓赖的玩意,是个什么来路啊,这么有人缘?”吴春风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以前没和他打过交道。”说完又笑了下,指着箱房道:“反正我跟你讲,住在这三个箱房里的,都是有点来头的,你以为工地是你想看就看的?”
熊火启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地道:“切,不就一看工地的么,还牛得跟个什么似的。”吴春风哈哈大笑说道:“别的地方我不知道啊,但我做的两个工地,就真的是这样。”
两人正聊着,熊火启就开车到了路分叉的地方,吴春风这才想起给汪洋打电话。待吴春风问清楚地方,他们两个开车赶到的时候,汪洋和胡琼正坐在田埂边上聊天,仪器都已经收好装箱。
吴春风下车给帮忙提着仪器箱,却不见付石在,就问道:“付科长呢,他没过来啊,就你们两个人?”胡琼冷笑了声,没好气地反问道:“两个不够了?”汪洋呵呵笑着拍拍吴春风的背,说道:“人家是科长,肯定不一样啵,上午来工地看了我们下,我们就已经很满足啦。”
胡琼笑骂道:“他讲我们测算好数据,给他来复核计算。”吴春风点头说道:“这不很好嘛,分工合作。”汪洋冷笑着骂道:“导线点坐标和平差的计算,只要将附合导线测量出的数据,输到电脑里进行角度和距离平差计算,就可以自动得出结果。”边说边拍拍仪器箱,问道:“那我现在既然已经有了数据,还要他付石干嘛呢?”
胡琼拉过对汪洋道:“哎呀,你跟吴春风讲这个,他也会蒙圈的......”吴春风红着脸,骂道:“滚,欺负我没玩过GPS?”汪洋裂着个嘴,哈哈大笑了起来,吴春风又问道:“你们就搞完了么?”汪洋骂他道:“神经病,哪有这么快的?还要好几天好吧。”
三人正说笑时,突然吴春风被脚下一根树苗绊了下,他把最后一件脚架放皮卡尾箱,问道:“这是当地的老百姓种的,是些什么啊?”胡琼指着车前车后插满树苗的田地,乐道:“这些人也是神速嘞,昨天我和汪洋来找设计院给我们的控制点,这一片还是光秃秃的,今天早上一来,就变了个样啊,一个晚上就种满了。”
汪洋笑着补充道:“不是种满,是插满好吧。”胡琼道:“我昨天也是来这里,就有一个村子里的女人跑来问我,这里是不是要修路......”胡琼一句话没讲得完,汪洋就笑骂他道:“你也真是的,人家还没怎么样呢,你就全撂了,你个废物!”
胡琼不好意思地哈哈大笑道:“确实好久没见到女人了,心里一激动,忍不住啊,就全坦白了。”吴春风哭笑不得地道:“附近的老百姓知道我们要修的路走这里过,就一个晚上把地里全种满了?”
胡琼拉开前门坐好,吴春风、汪洋和两个小工挤在后座,熊火启边发动车子,边笑说道:“都是这样,我们那边也是,村民只要一听说要征地,一个晚上,只要一个晚上,就可以做一幢砖房。”坐最边上的那个小工也笑道:“我老家那边,只要钱到位,一天做三层。”
吴春风他们都不相信地问道:“真的假的,三层!”另外一个小工道:“真的!我和他是老乡,我们那边都是这样,水泥用好点的,砖砌到位,全部用预制板,直接盖上去就行,一天真的可以做三层。”
熊火启指着路边的田地说道:“你们看啦,还真的种满了,刚才来的时候我还没注意。”说着他又问道:“这个真的会补很多钱么?”胡琼道:“多多少少应该会补一点吧。”
汪洋笑道:“业主也只想快点做掉啵,这个又多花不了多少钱。你不补一点,那些地方上的农民天天阻工,最后还不搞出多的来?”吴春风道:“这种征地啊,你要想搞钱,最好是规划局里面有人。你要是早点知道了规划,提前个两年,不就很好操作了么?”
汪洋拍着手哈哈笑道:“你还别说,我以前在修随河到岳天的一条高速的时候,那个时候我还是实习生,我就碰到过。不是有一次我在外面搞测量,就发现那个地方有些不合常理,一大片农田中间,修着个预制板厂。预制板厂你们也知道的啦,最是简单得要死了,把一块地一平整,放几块预制板在那里,再搭上两个小木屋,搞得有人住的样子,就行了。”
汪洋又接着笑说道:“当时我在那里放路基的红线范围,就发现那个预制板厂刚好在路基正中间,一点都没偏出来......”吴春风笑问道:“后来呢,那个预制厂的老板,弄走了多少钱?”
汪洋道:“那我怎么知道?他又不会跟我讲。”过了会儿,又道:“不过我听当时一起做事的人讲,那个预制厂的老板就是本地人,他征收款一到手,就修了幢四层的别墅。他不是还有三个儿子嘛,他们四户人家,一户一层。”
吴春风听了点点头,道:“也是,按征收规则来算,征土地和征有产值的厂那就非常不一样了嘞。”胡琼听完心生感叹,喃喃自语地骂道:“你们说说啊,像我们这样,一天到晚忙东忙西的,在工地晒太阳、搞测量,估计就是做到死的那一天,也攒不够一幢别墅钱!”
吴春风拍了拍胡琼的肩膀,哈哈大笑道:“人家动动笔头子,就顶你晒半辈子的太阳,是不是?”熊火启拍着方向盘也感叹道:“你们还算好哦,又是大学生,又是正式职工,在公司里还有个奔头。像我们这种,农村出来的,没读过什么书,又没有一技之长,还不就只能捏捏方向盘?”
汪洋揶揄他道:“捏方向盘的,也有赚大钱的好吧。”胡琼也笑道:“你是给我们开车啦,那确实是没搞头。要是给台加油车给你开开,那就比当个什么组长、副科要强得多嘞。”汪洋怂恿熊火启道:“就是,你去找下领导,搞台加油车开开,开得两个大一点的工地,搞不好也可以回老家修一幢四层的别墅。”
熊火启摇头自嘲道:“那就算了,我自己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再说了,那加油车不是已经有人开了?我刚才来接你们的时候,就是先送的那个开加油车的司机,还有那个什么‘老娘舅’去的箱房。”
吴春风好奇地问道:“未必开加油车就那么搞钱的?”胡琼皮笑肉不笑地道:“嗨,那就真说不好啦,油里面可黑得很呢。”吴春风还是有点不信,说道:“我以前也听做路基的说过,讲他们那边好些机械用的油,都是偷偷地买的路面加油车上面的低价柴油,但也没到‘修别墅’的地步吧。”
汪洋咧着嘴骂道:“哎,听你们一说,搞得我都想去开油车了。”胡琼乐道:“切,你有那个命么......”汪洋听了不服气地骂道:“真的是傻人有傻福嘞......那两个蠢货,搞得我们测量都晚了一天!”
吴春风突然问道:“那个‘老娘舅’又是个什么鬼?”熊火启也骂道:“就是,刚才我把他们的行李送过来,那个老头在车上,牛得跟个什么似的,知道的也就是个过磅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项目经理呢。”熊火启一讲完,一车的人都笑了起来。
汪洋笑着问道:“他怎么牛了?”熊火启说道:“他不是问了我一月多少钱工资?我就讲一个月四千不到,结果他牛皮哄哄的,说什么:‘一个月四千搞个毛线,我一个月喝酒都不止四千......’,我当时就气晕了知道吧......”
胡琼开玩笑道:“切,他这个神经病,你们都不知道,以后还怎么在路面混呢?”汪洋张着嘴,哈哈笑道:“就是,你们可以不认识同心建设的董事长,‘老娘舅’可不能不认识。”吴春风听了骂道:“两个神经病!”
汪洋一字一句的解释道:“‘老娘舅’,就是陈锦丰的舅舅,姓赖,名有德,知道了吧。”熊火启问吴春风道:“他就是你说的,来守工地的?”胡琼道:“他可不是来守工地的嘞,我听杨晟讲,老娘舅是来过地磅的。”
汪洋也道:“他上个工地是看预制场,我都看到过,天天住那个钢筋棚里。今年不是陈锦丰升副总了嘛,他肯定也跟着水涨船高啦,就安排他过来过地磅。”熊火启嘲笑道:“一个过地磅的都这么牛,你们公司也是,尽招些奇葩伺候在这里!”
吴春风他们几个听见,都哈哈大笑起来,胡琼笑完,一脸严肃地说道:“你们不要看不起过地磅的啦,要不是领导信得过的人,是不会让你过地磅的。”吴春风道:“我听我师傅讲过,说以前地磅上可以做手脚。这两年不是公司更新了设备,地磅房里面全部改成了电脑出票......只是说过地磅舒服些了咯。”
汪洋嘴一歪,指着后面的仪器道:“我那也是电脑,你要放样请到我,再请我喝顿好酒。你要是想多放几平方,我就给你多放几平方,你要想少放几平方,我就给你少放几平方。”
胡琼也道:“就是,电脑永远是死的,但人是活的啦!他要是想搞名堂,你电脑拦得住的人?”熊火启听得直摆手,道:“哎呀,我智商不够,还是好好开开车算了,搞不赢搞不赢......”
几人正说说笑笑,车子就开到了住的地方,熊火启把车停好,又帮忙把仪器搬了下来。待吴春风他们几个把东西收拾好,正一起在水龙头那里洗手,就看到蔡艳跑到院子中间大声喊道:“开饭啦!”
胡琼笑着对蔡艳道:“阿姨天天这么喊,嗓子只怕吃不消啊。”蔡艳笑说道:“你们几个小伙子,快点进去,先抢个位子坐,今天晚上人太多了,只怕有点挤......”讲完,她又跑去几个领导的房间,去喊他们。
吴春风几个还没进食堂,在外面就听到赖有德和史湘两个,在里面拍着桌子哈哈大笑。吴春风找了张桌子坐下来,又想起杨皓初他们只怕还在外面布点,又给他打电话,问他是不是要帮忙占位子。结果杨皓初讲,他们几个还没做完,等下去秦川镇上吃点拉面算了。
待吴春风挂了电话,食堂里的人就一下子多了起来,每个桌子都挤满了十三四个。吴春风他们几个胡乱扒了几口,把筷子一扔,就跑了。临出食堂门,就看到赖有德满脸通红,把两只手按在桌上,鼓着腮帮子,在那里低声叫着:“晚上一定要去兰州,再好好喝上一回......对不对?我们千把里路开下来,好不容易到了兰州来,不先去尝尝兰州美酒,对不起我赖家祖宗!”
赖有德一说完,一桌子的男人,‘哄’的一声笑开了。一旁的史湘听到,也马上来了兴致,一只脚踩在凳子上,也叫道:“去啊,老娘舅带队!”正在一桌的人都嘻嘻哈哈笑得正欢时,陈锦丰从小食堂跑了过来,在赖有德耳旁低声道:“舅舅,你酒少喝点,等下你喝完了去我房间找下我,我还有事安排给你做。”
史湘看到陈锦丰过来,忙把脚放了下来,陈锦丰一脸鄙夷地扫了一眼史湘,转身就走了。待陈锦丰进了小食堂,坐在赖有德右边的压路机操作工毛国民笑瓿道:“陈总找你有事,看样子今天去不了兰州了啦。”
赖有德晃着脑袋,抿了口酒,说道:“没事,等下事情做完了再去也不迟,反正今天风雨无阻!”坐对面开铲车的操作工陈战宇,皮笑肉不笑地提议道:“晚一点去只怕还有味一些,我和电工袁清方就是昨天快半夜才去的,你等到十一二点人多起来,更好玩!”
史湘一听就乐了,放低声音,搂着他笑道:“那晚上你来带队啦。”陈战宇骂道:“我一把年纪了,天天去吃第四顿饭吃得消的?你们要去,我告诉地方给你就行了嘛,反正那里羊肉真是天下一绝,比我在草原上吃到的都要好吃些......”赖有德听得愈加心动起来,看着桌上味同嚼蜡的菜品,自己先点了根烟,拖着嗓子阴阳怪气地劝着陈战宇道:“一起去嘛!”
正在他们几个都劝着陈战宇的时候,潘有仪和陈锦丰他们几个领导,都已经吃完,从小食堂里出来了。赖有德看到陈锦丰出来,想起他刚才交待的事,忙站起身来跟了,道:“我先出去下,还有点事要办。”又回过头来跟他们叮嘱道:“你们等我嘞,我马上就回......”
毛国民看到赖有德酒精上瘾的样子,猥琐地笑道:“老娘舅是不是在浙江省呆了两个月,老婆管的紧憋久了,怎么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史湘听了就笑道:“他坐我的车来的,我们两个还在路上玩的时候,袁清方就给老娘舅打电话,说他在兰州找到个喝酒很好的地方,要我们快点来。”
毛国民杵着水杯,哈哈大笑道:“怪不得老娘舅火急火燎,跟吃错了药似的......”他们几个正说着赖有德的时候,赖有德跟在陈锦丰后面进了房间。陈锦丰待他进门,忙转身把门关好,从柜子里拿出三万块的现金,用一个黑色塑料袋包好,递给他,低声道:“从今天开始,我每天给你两万,或者三万。现在这一段时间,地磅房都没什么事做,你晚上一个人,喊个皮卡,或者自己开车,也没多远,就去秦川镇上的银行。”说着拍了拍塑料袋,提醒说道:“那里我看过了,有个工商银行,然后你把钱存你的工资卡里。隔个几天,再把钱转我妈妈的卡上,一次也不要转多了,多分几次存,多分几次转,明白了没有?”
赖有德喝了点酒,头有点晕呼呼的,又看了眼手上的钱,还没反应过来,陈锦丰不耐烦地道:“这笔钱不能通过我的银行账户,明白了没有?”讲完,陈锦丰又叮嘱赖有德道:“你以后少喝点酒嘛......”
赖有德回道:“我明白了,刚才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没事的,你不用担心。”说着把钱装进上衣里面的口袋,拉开门准备走,他又问道:“没有其它事了吧?”陈锦丰不放心的提醒道:“你千万不要跟别人提起这个事嘞,我跟我娘那边说好的,你事情办好,直接跟她联系就行。”赖有德点点头,一出门就又笑着跑去了食堂。
等他再进到食堂,里面就剩了史湘和毛国民还坐在那里。赖有德还没坐下,就骂道:“他们人呢,怎么都跑了?”毛国民笑道:“他们要休息的啦,你反正这几天是没事咯,人家开铲车的,搞水电的,明天不要做事的啊?”
赖有德不满地骂骂咧咧道:“做个毛球哦,大晚上的这么早,睡得着?”毛国民哈哈大笑,说道:“明天他们上午用不到压路机,我可以晚点上班,我陪你去啦。”史湘瞄了眼手机,看到做路基的老板罗学良给他发来的消息,喏喏地道:“要不我就不去了......我明天还要给他们做事的机械加油,下次吧。”
赖有德火了,拍着桌子骂道:“你开加油车的急个球啊,晚点有什么关系?”毛国民也不相信地道:“就是,他们机械未必个把两个小时都坚持不了?”赖有德更加不依不饶起来,道:“我们三个都要去,你们都别想着跑!”
史湘为难地说道:“我舅舅刚才还交待了,要我明天一大早,就要去场地等着,说是要给发电机加油,拌和站急着要做基础。”赖有德听得烦了起来,骂骂咧咧地骂道:“你个废物,老是关键的时候就掉链子!”边骂边站了起来,跟毛国民说道:“国民!我们走,别管他了,这王八蛋不给力......”说着就出去叫皮卡车司机去了。
赖有德出得食堂来叫过熊火启,干巴巴地道:“熊师傅,送我们去下镇上,我要去银行去取点钱,手上没钱用了。”熊火启蛮不情愿地说道:“怎么,晚上你们要打牌,这么晚了还要去取钱?明天去取吧......”赖有德面无表情地道:“这个你不用管,把我和国民放秦川镇上,你就可以回来了,我们等下自己打的回来。”
说完也不管熊火启是否答应,拉过毛国民,就朝皮卡车那里走去。熊火启思量了下,还是没说什么,就打开车门,把他们两个送到了秦川镇。
到了镇上,熊火启问道:“你们要到哪里下?”赖有德道:“这里的工商银行在哪里,把我放那里就行,我要去ATM机上面存点钱。”毛国民听得一愣,笑骂道:“你刚才都是说的去取点钱,现在又说要存钱......你个神经,是不是酒喝多了,到底还去不去得了兰州?”
熊火启把他们两个放银行门前,就一个人先回项目部了。赖有德下了车,拍拍脑袋,叹道:“哎呀,取钱,取钱!我今天人搞累了么,头晕呼呼的。”说完就不再理他,自己朝银行走去,毛国民就站在路边上等赖有德。
赖有德过了大概十分钟才从银行出来,毛国民等得实在是不耐烦了,一见他就骂道:“你是有多少钱要取啊,要这么久?”赖有德叫来个黑的,上了车,笑道:“那个机器我搞了半天,老是不吐钱......”
毛国民更加不相信了,笑道:“它知道你要去干坏事了,所以不给你吐钱,是不是?”赖有德不耐烦地道:“哎呀,你不相信就算了!”说着就转移话题道:“陈战宇讲的那个地方叫什么啊,你知道吧?”
毛国民打包票说道:“放心,我早就做好功课了,我叫他发了个微信位置给我。”赖有德道:“他今天不是没去么,要不怎么给你发位置?”毛国民苦笑着摇了摇脑袋,反问道:“难到一定要人到那里,才能发位置的么?你个老古董。”赖有德听到胡国民已经安排好了,就道:“反正你搞好就行,我是不管了。”讲完就靠在椅子上,打起了呼噜。
熊火启开着皮卡,一个人回到住的地方,在门口一拐弯,正好看到史湘和罗学良一道从院子里出来。他把车停好,想起刚刚赖有德那个傻呼呼地样子,就越想越奇怪,他应该是去存钱,但哪有第一天来上班就去存钱的道理?他从浙江过来,未必还带了很多现金在身上?地磅房就算有外水,也没有这么快啵。但他也只是心里想想而已,想不通就去睡觉了。
熊火启碰到史湘的时候,史湘正在跟罗学良低声说道:“我们换个地方聊吧,这里人来人往的,不好......”罗学良想了下,道:“我在村子里租了间房,要不去我那边?反正走过去也没多远。”史湘听后点点头,同意说道:“可以,这边住的人太多了,说话不方便。”说着就跟在罗学良后面,一起朝他租的房子走去。
罗学良在前面带路,大概走了一两百米的样子就到了,也是个小四合院,只是比他们住的那个院子更小。两人走过庭院,在最里面的一间房门口停了下来。罗学良掏出钥匙打开门,又打开灯,从门边地上一个塑料袋里拿起一瓶水,递给史湘笑说道:“我这里条件比较艰苦啦,可连茶都泡不了一杯......”说着又搬了个小凳子,请史湘坐。
史湘坐了下来,笑道:“没事,等项目部做好,就住得舒服些了。”罗学良掏出包烟打开,给史湘发了根,在床上坐下边抽烟边说道:“史师傅,我找你什么事,我就直说了啦?”史湘无所谓地笑道:“这有什么,我们又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罗学良干笑了两声,接着说道:“我做路基的机械,有时候要加点柴油,以后还要麻烦你,半夜三更的起来,多辛苦你一下啦。”
史湘听了笑着说道:“罗老板,我们已经合作了这么久,我也讲句实话,我的柴油也就卖给了你。以前那些开料车的找我来买油,我都是推掉的。我也跟我舅说了,合作的人多了,一个是容易出事,再一个,我加油车上做手脚做得太多,项目部那边我也不好交待。”
罗学良听完,连忙点头笑呵呵地说道:“对对对,你想的很对!”史湘讲完站起来,呵呵笑道:“那就这样啦,我们讲定了就行,再你要加油,就下半夜给我打电话,价格也按老规矩。”罗学良干咳两下,笑问道:“那个......价格还能不能再便宜点,现在外面买的黑市柴油也降价了......”
史湘双手一摊,笑着解释道:“罗老板,这钱又不是我一个吃了,我还要给机料科的分一点,还要逢年过节,去领导那里走动下,对不对?那总不能叫我从我四千块的工资里贴啦?再说了,一升便宜你八毛,真的已经很好了。这可不是外面那些不明来路的油,我这个可是从中石化加油站,加好了拉过来的。”
罗学良还在争取,笑道:“再少一点嘛,今年我们的单价也低,现在工地越来越不好做了......”说着又给他发了根烟,史湘接过,强硬地道:“真的不能再低了,这也是我舅舅给定的价格,你要是不同意,就去找他谈!”
罗学良一听史湘抬出章廉义来,把手一拍,道:“那既然是章总工安排的......那就这样。我们也讲好,低八毛,现金交易,一手交油一手交钱!”史湘见他答应了,见怪不怪地调侃他道:“罗老板,我一直以为你是个爽快地人嘞,怎么今天这么婆婆妈妈咯?”
罗学良跺着脚大吞苦水说道:“哎哟,你是不知道,今年我们在这边的单价低得吓人。还有就是,公司的领导和你们项目部的领导,本来都答应过我的,说路基就三个老板平分,我占三分之一。后来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蹿出来的一个什么什么领导,他一施压,就又加了个人,那个神经病一加进来,一刀就切掉我们三个每人四分之一。更气地是,我本来分的那最后一段施工条件是最好的,现在还把我给换掉前面来了......”
史湘看着罗学良上窜下跳的样子,像是在听戏,哈哈大笑起来,罗学良又长长叹了口气,骂道:“哎,说多了都是泪啊!”史湘笑着安慰他道:“没事的,到时候我舅舅也会罩着点你。要是可以,给你结账多结点,效果就不一样了啵。”
罗学良呵呵干笑了两声,又想起一事,从床头拿出两条中华烟,说道:“我一有空,就去找下你舅舅,他每次都给我帮忙,我也要知道好歹,对不对?”说着把烟递给史湘,道:“这里有两条马马虎虎地烟,给你拿去抽啦。”
史湘心安理得的接过,呵呵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啦。”罗学良道:“你跟我讲什么客气,真的是!”史湘拉开门转身要走,道:“那我们谈好就行,没事我就先回去了啦。”罗学良送他到大门口,道:“好,那你慢走......”
史湘朝他挥了挥手掉头就走,他今天喝了点小酒,又给柴油找好了下家,心中一乐,把两条烟朝胳膊下一夹,嘴里哼着歌,晃悠悠地朝住的地方走去。待史湘走进院子,就听到吴春风和杨皓初他们一群人,在那里牛七牛八的报着点。
他站在窗户外瞄了一眼,就笑着跑了进去,道:“来来来,让我也搞两把.....”吴春风不情愿地挪了个空隙给他,史湘又满世界的找了把椅子,挤着坐下。
他屁股还没坐稳,杨皓初就骂他道:“你来我就不说什么了,你也不能抢着坐庄家下面啵,你要来也是坐庄家上手,哪有一来就坐庄家下手的道理呢?”史湘脸都不红一下,嘻皮笑脸地说道:“哎呀呀,我都已经坐了,就这样啦,发牌发牌......”
史湘话还没讲完,坐他上手的吴宾宾就下庄了。他手忙脚乱地把烟往大腿上一放,两只手就去抢桌上的牌,洗了两下就开始发了,边发㓅牌边笑嘻嘻地问道:“你们搞的多大的?”
吴宾宾哭笑不得的骂道:“你先别管多大,你发牌之前可以先让我切下牌么?”史湘忙把牌收了回来,又‘嚓嚓’洗了一遍,把牌往桌上一放,跟吴宾宾道:“你切......”
等史湘做完一把庄,一屋的人都不像开始那样说说笑笑了。又轮了一圈,史湘又安全收了个庄,过了半个时候不到,屋里就他一个人,笑嘻嘻地在那里数着手上的钱,再押的打庄的钱也是压得最少的了。
杨皓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史湘把钱朝兜里一揣,又看了眼手上的牌,骂道:“什么手气?”说着朝庄上扔了四十块钱,就站起来道:“你们慢慢玩,我明天早上还有事......”讲完就跑了,留下一桌子的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出门。
杨皓初等史湘一出门,就骂道:“刚才是哪个最后一个进来,怎么不把门反锁了?”吴春风忙站了起来,去把门反锁好,回来坐下就骂道:“从今天开始,像这种蠢货再来,我就不来了!”
吴宾宾哭笑不得地骂道:“你还算好的嘞,他两个庄,赢了我几百块,有鬼哦,把把吃我!”杨皓初掏出根烟点着,骂道:“钱都是小事,知道吧,关键是把我的心情都搞差了......”几个人相互埋怨了下,卢信陵劝他们道:“来来来,我们继续玩牌,不要管他。”
又轮到杨皓初坐庄,卢信陵把牌收拢,递他手上,低声笑问道:“这个就是开油车的那个,章廉义的外甥?”吴宾宾点头道:“对,就是那个在外面玩了很久,害得我们测量晚了一天的那个呆鸟。”汪洋一听牌都不想看了,咧着牙齿骂道:“你们有什么好气的?刚才我一句话都没讲,没看到啊。”吴春风笑问道:“他又怎么你了?”
杨皓初把自己手上五张牌翻过来放桌上,然后哈哈大笑道:“那个蠢货,在高速休息区用水准仪去看女人,把汪洋的仪器给弄坏了。”胡琼笑问道:“你怎么知道的?”杨皓初道:“不是他们几个,什么老娘舅、毛国民、陈战宇啊,在食堂里喝酒的时候,还是他自己说出来的。讲他在来的路上,休息区休息的时候,看到一个多么漂亮,身材多好的女人......刚才陈战宇在边上看牌,你们没听到他讲么?”
汪洋骂道:“那个蠢货用水准仪去看女人了,结果手一抖没抓住,就把仪器掉地上了,害得我还要去兰州修仪器。”吴春风他们几个都捂着脸,哈哈大笑道:“那这个女人应该有蛮漂亮,不然他是不会手抖的......”讲完汪洋也笑了起来。
卢信陵问道:“:四等水准一台肯定不够。”卢信陵刚讲完,又自言自语地接着道:“我们明天做四等水准,还计划用两台一起测的,那不搞不好了?”杨皓初气道:“先用一台测,公司里面给我们配了好几台,这么大个工地,要的肯定多了,但有好些还要好几天才到。”
卢信陵又笑说道:“这个史湘,他还蛮舍得给自己花钱的嘞,刚才那两条中华,要得九百块钱啦。”汪洋骂道:“我就不相信,他史湘那个天底下最抠的废物,会去买一千多块一条的中华烟抽。”胡琼也点头笑道:“就是,他平时都是抽十几块的那种利群好吧。”
杨皓初边看牌报点,边乐呵呵地道:“他未必跟你们这群人去买烟一样,人家有油车啦,油枪一提,半分钟就是一条,那肯定不一样啵。”杨皓初一嘲笑完,大家都乐了。
过了会儿,吴宾宾压着声,问吴春风他们道:“哎,我刚才听沈主任和你师傅在聊天,他们两个都在笑,说潘有仪还专门从浙江那边请了个看风水的师傅,说是要过来看下风水,是真的么?”
吴春风点点头,说道:“早就看完了啦,今天早上我去搞场地平整的时候,刘学文就去接那个风水师傅了。后来,我放样的时候,也是那个风水师来定的大门朝向。我还听潘有仪跟刘学文讲,要他好生把风水师傅送机场去,好像还给那人安排了个红包吧。”
杨皓初低声笑嘻嘻地道:“那个事我们都知道,就是......我听他们好多人都在讲,就在刚才吃晚饭之前,潘有仪和陈锦丰两个,还在食堂里摆了香案,弄的什么猪头、活鸡、供果,说什么敬神敬土地。两个人还关起门来,在里面又是跪啊又是拜的......”卢信陵吃吃低声笑道:“你们说啊,这种事有没有用的,到底真保平安,还是假保平安啊?”
吴春风摇着脑袋,慢悠悠地道:“那也说不好,反正你信它,它就有效果,你要是不信,其实说穿了也就那么一回事。”卢信陵点点头,道:“信则有,不信则无咯。”杨皓初听了扑哧一笑,道:“搞不好越拜越容易出事......”胡琼也道:“就是,要是修路架桥,看看风水就有用的话,考一级建造师应该也会考风水,对不对?”
汪洋露着大门牙,哈哈笑道:“哎呀,你以为他们是为了项目拜么?人家是为了他自己拜!”杨皓初捂着肚子笑道:“讲实话啊,我们公司的几个项目经理,都是一个样,别的不上心,一看风水就一个个一肚子的劲。”吴宾宾也跟着骂道:“就是,让他们几个领导,给下面的兄弟们发点加班费,就一个个抠得要命,一给风水师包红包,就是成千上万的给......”
几人正聊着风水的时候,轮到吴春风坐庄了,他把牌收到手上,在桌上敲了两三下,笑骂道:“人家看不看风水,关你们几个什么事?别扯这些了,我们专心打牌!”吴春风一讲完,他们几个收了笑,专心坐着打牌了。等吴春风他们几个散场,已经过了晚上十二点。
吴春风他们几个先出去洗脸去了,卢信陵把牌桌子收好,拉了条毛巾,再到院子里来洗把脸时,院子里就剩他一个人了。他刚把脸洗完,还没回到房间,一辆甘A牌照的出租车就一直开进了院子里面。毛国民一脸开心地先跳下了车,伸了个懒腰,赖有德则过了老半天,才摇摇晃晃地从后座挪了出来。
毛国民跑过去扶着他,道:“你那边床都还没铺好,今天就到我房里挤下好了。”赖有德道:“好,就这样。”边说着边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两张百元大钞,递给了那的士司机。
卢信陵没理他们,自己回房了,他边躺在床上,边跟杨皓初笑道:“老娘舅刚刚才从外面潇洒了回来。”杨皓初听了,翻了个身,骂道:“别提那个傻鸟,搞得我都睡不着了!”
吴春风笑着揶揄他道:“是不是想不通,怎么活得还不如个过地磅的?”卢信陵听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杨皓初火了,骂道:“你们两个神经病,到底睡不睡?”卢信陵和吴春风都哈哈大笑起来,道:“睡觉,睡觉......”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