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咒师

作者: 98562a5bde6b | 来源:发表于2018-12-21 03:16 被阅读3次

    一、

        大概是03年,沈婳回市里取父亲的骨灰,陪同的民警仍旧是周頔安。在殡仪馆骨灰寄存处,工作人员照例验过证明,沈婳签完字后便捧着骨灰盒一言不发往外走,周頔安赶忙跟了上去,“这边打车不方便,还是我送你。”

        车上两人邻坐无言,周頔安用余光看了身边这个女人,忍不住回想和她相识的经过。那是五年前夏天的一场离奇凶杀,时逢刚毕业的周頔安经手的第一个案子,独居的中年男子沈杜宇被发现死在家中,案发现场惨烈至极——沈杜宇被裸吊在客厅中央,肢解的四肢散落四周,每一块残肢都被一枚桃木钉牢牢固定在地板上,皮肤上画满了血红色类似符咒的图案。

        “是朱砂!”周頔安的师傅老李肯定道。

        “师父,这凶手也太变态了!”

        “岂止是变态,这符咒估计是让人死后不得超生一类的,这是什么深仇大恨啊。”

        周頔安对当时的景象历历在目,如今回忆起来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引得旁边的沈婳投来一眼好奇。“额,我才想起来咱们还没吃饭,我请你吧。”沈婳扭过头看向窗外,午后的阳光正烈,熠熠地照出她的轮廓来。“应该是我请你,一直都在麻烦你。”

        这案子局里查了半年,却如泥牛入海毫无头绪,老李说这是他从警三十年仅见的大案疑案。周頔安是在案发后第三天见到的沈婳,她是受害人沈杜宇在世的唯一亲人,一直在东南亚那边教中文。周頔安也觉得奇怪,他对第一次见到沈婳的画面印象极其深刻,甚至于梦中也时常出现。当时他和老李负责向沈婳述说办案经过,周頔安从她的眼里读出了痛苦、悲伤甚至还有一丝丝——庆幸和怜悯?是庆幸自己躲过了一劫吗?那怜悯呢,你在可怜什么?至此,这个女人在周頔安心里便贴上了奇而又奇的标签。

        两人选了家日料馆,周頔安介绍说这家的手握寿司和寿喜烧是一绝,他平时不开心下班就来这里,一杯清酒下肚烦恼全无。日本老板显然和周頔安相识已久,乍见他带了女伴,便趁沈婳不注意时偷偷对周頔安挤眉弄眼。周頔安给沈婳倒了一杯酒说,“就只让你喝这一杯,我要开车,你替我喝一杯。”沈婳未置可否,沉默了一会才端起酒杯,“真的谢谢你,周警官!”周頔安摆摆手,他忽然注意到沈婳的小臂内侧,因为举杯的关系,周頔安的视线便与她的手臂平行,长袖空隙里雪白肌肤上几道鲜红的刻痕极为醒目。

    二、

        我叫陈棠,三十七岁,目前经营一家小诊所,另外还有个副业,专门为人驱邪解咒。

        我记得很清楚,五年前李警官和他的小徒弟找到我,因为那件轰动全市的凶杀案,我看了警方拍摄的现场照片,沈杜宇身上画的是密宗的永堕咒,即诅咒身死之人永堕金刚地狱,而画符的手法又类似符箓天师一派。虽然只是照片,可我后背已经冒了一层冷汗。我向李警官说了我的看法,这凶手对咒言的涉猎和参透在我之上,而且沈杜宇四肢残端的切口平整,应该是被利器一合即断。李警官说现场并没有留下凶手的任何痕迹,就像是凭空出现又消失一样。

        “凭空?人真的能凭空出现又消失吗?”我不禁喃喃自语道。

        “当然不能!只要是犯罪,就一定会有线索。”说话的是李警官身旁一直站立的年轻人,从进门到现在,他只说了这么一句。

        “哦?那就得辛苦你们了。请问这位警官怎么称呼?”我抬头对他道。

        “陈师傅,我叫周頔安。”

        我并非此刻才开始留意他,相反,从他跟着李警官进门的那一刻,我挂在窗台的风铃便不住作响,明明没有风的。这位叫周頔安的年轻人是我这些年仅见的乱神面相,加上这一桩悬案,事情倒是越来越有趣了。

        后来警方因掌握的线索甚少以致案件的侦办停滞不前,这五年来逐渐被人们淡忘。反倒是周頔安,在那次拜访我之后,又陆续为了这案子和我见了几面。有一回约我在日料馆见面,他告诉我,沈杜宇四肢的桃木钉被起出的时候颇费了他们一番功夫,就像是扎根在地板里,而且每个木头钉子都奇重无比。

        竟然有这种事?我问他能否带出来让我细看,他挠了挠头,说这可是违反纪律啊,只喝一杯怎么够!

    三、

        关于判断一个人中邪与否,最简单的方法当然是看眼睛。眼睛是神识昌明的体现,我现在仍然记得曾经见过的一双,它一下子破除我所有的心防,明亮的就像流星。而《素问》里讲,“得神者昌,失神者亡”,一旦有邪作祟,眼神便混沌不堪。

        周六早上,我好容易才迫使自己睡着,突然接到严琛的电话,大意是他父母住的那条街道最近接连死了六七个老人,虽然看起来都是寿终正寝,可他仍觉得蹊跷,又怕父母出事,就托我去看看。我只好爬起床来,让他一会到楼下等我。

        似乎是见我精神萎顿,严琛问我是不是又没睡好。

        “最近好像变得更严重了,安眠药也不管用。”我调好座椅便开始闭目养神。

        “你就是这些神神怪怪的事情接触太多,怎么可能睡好,本来待在医院做你的医生多好啊,非要他妈的辞职出来当神棍,你看你这几年老得多快!”他一边开车一边埋怨我道。

        “我诊所生意其实也挺好。再说这世上哪有什么鬼神,都是杜撰出来自欺欺人,”见他还要询问我便摆手接着说道,“那些邪祟不过是人为的改变磁场,压制住人的气和神。说白了就是干扰你、蛊惑你。”

        这样一路聊着天很快到了严琛的父母家,这条街上都是七十年代建起的独门独院,有几家门前还贴着挽联。下车的时候我闻见空气里有极淡的檀香,甚至在各种繁杂的噪音里能听到木鱼一哒一哒敲击声,我的心脏也不禁咚咚地逐渐迎合这种节奏,突然木鱼敲击的频率愈来愈快,我感受到我的心神像被人用锤子一遍一遍狠砸,全身的血液流速激增,似乎要沸腾了一般!我悚然一惊,连忙屏气凝神,在心里暗吼了几遍莲花生的心咒真言。严琛见我呆在那里怔怔出神,就上来拍了我一下,说愣着干嘛,快进去啊。这时木鱼声戛然而止,我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那幢荒凉落寞的独栋楼,没想到这里还真是藏龙卧虎,一不小心差点着了道。

        几年未见严琛的父母,二老精神矍铄,我甫一踏进院子他们便迎了出来,我小时候孤苦,常常借宿这里,得他们照顾颇多。眼见二老鬓首已是花发斑白,我心里也生出万千感慨。严母一路拉着我的手,嘘寒问暖,末了埋怨道:

        “每年都让严琛叫你过来和我们一起过年,你都说忙,我和老严都多少年没见你了啊。”我赶忙和二老道了歉,推说向来不喜欢热闹,逢年过节也都忙着治病救人。暗里向严琛打了眼色,他便解围道,“他啊,一个人过惯了,这不今天我压着他来给您二老请安。哦对了,妈,最近咱这附近死了好多人吗?”

        “可不是嘛,前天那个总和你爸打牌的老吴头也走了。”

        据严琛父母讲,这一个月内前后有七个老人去世,平时身体看着都挺好,最大的年纪不过七十五。我询问这些人的死亡原因,严母说有两三个是因为突发的心梗,其他的说是不明原因的器官衰竭。我心里有了计较,这些人的死因该和那木鱼声有关。我突然瞧见客厅的南墙有一尊观音像,神态栩栩如生,目光如有实物,甫一接触,我刚刚被木鱼声撕裂的心神竟然渐至愈合。严琛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病愈后严母便吃斋信佛,而这尊观音像决不是凡物,我便走到近前端详了一番,同时上了一炷香。       

        午饭过后,严琛问我对这事情的看法,我答他应该是人祸,他不免紧张起来,我告诉他有那尊观音像在,二老无碍,可保险起见还是要把祸患除掉。我给周頔安打了电话,前几天他告诉我沈杜宇女儿沈婳的胳膊上似乎有类似的密宗邪咒,我让周頔安找个借口带沈婳过来与我会合,刚好这些事情今天一并解决。

    四、

          下午我和周頔安、沈婳在路口的咖啡馆碰面,甫一落座,便听见有人喊我。 “师兄!你怎么在这啊?”我循声望去,竟是许久未谋面的沈知言。

          沈知言是我大学同系的后辈,曾经在我诊所实习,这丫头起初尚能尊我一声老师,后来熟悉了,便一个劲师兄师兄地喊我,我一贯对诊所事务打渔晒网的行径也为她所诟病。可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

          这丫头是个自来熟,我未及回话,她便拉开我身旁的椅子款款坐下。我只好替她向周、沈二人介绍道:“这是我同系的师妹,也姓沈,叫沈知言。丫头,这位是周頔安,这位是沈婳。”我问沈知言来这里干嘛,她说她爷爷生前住这附近,过几天是忌日,便过来打扫打扫庭院睹物思人。

          “看不出你倒是个孝子贤孙。等...等,这附近房子都有人住,你爷爷家是哪一栋?”我突然心头一跳,顺着沈知言手指的方向望去,正是早上传来木鱼声的那幢独栋楼。“丫头,我看你一个人打扫起来也吃力,作为你的老领导,我也该聊表心意,带我们一起去。”

          路上我言简意赅地向周頔安说明了经过,他问我木鱼声也能杀人吗?我说共振现象明白不,道理都差不多。而一旁的沈婳从见面至今只是客套了几句就再无他话,沉默得像剧院的美人雕像。

          独栋楼的院门,年久的铜锁爬满了绿锈,沈知言从包里翻出钥匙,“咔吱”一声脆响,没来由让人一阵心慌的气息直扑向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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