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海深处状元谷

竹海深处状元谷

一

状元谷在龙游县罗家乡境内，驾车而上，沿途山青水秀，茂林翠竹。与友人同去状元谷，是为了沾点古道自然地状元才气。

说起来，我们历来都是以状元为荣的，大概因为状元及第是读书人出官入仕的唯一途径，因而，时至今日，这就自然而然地催生出一些有着“状元”字眼的景点，较为有名的如吴川的状元故里，那故里有着气派的四柱三间，有着飞檐拱顶，有着坊额斗拱，自是一番雄伟。还有那广州的状元坊，一如广州开放的都市，作为一条古老的内街巷，虽然有700多年的古老岁月，但自清代康熙年间以来，街内也都遍布加工金银首饰、戏服、顾绣、绒线绣球的手工艺作坊，看来也是气派热闹。

而这些竟总是让我心中疑惑，在我想来，苦读的状元应是与那热闹亦是少许些关联啊，更应如“初日照高林”时的晨起吟诵，移步“竹径通幽处的冥思苦想，落日时分“山光悦鸟性”的幕醒自身，如此景象或许更与状元心境相符些。

直至今日，友人提及“状元谷”，我心中豁然开朗。一个“谷”字，恰是那状元郎案前苦读的心境啊，且又是状元郎面对自然万物的空灵啊，谷中有成竹，谷中有小径，谷中有清风，山鸟时鸣山涧中，谷中甚好啊。

状元谷就蹲在山涧旁，泉水顺着山涧到此处，不再如山间小瀑，急急燥燥，而是耐下心来，缓缓而流，清清的泉水在小山石上细腻地流过，状元谷对于这泉水，是轻柔的安抚，抚去了急躁，抚去了杂念，更抚去了对前路的潺潺不安地苦闷。

我想，这谷中的空灵或许也定能洗尽人生路上的铅华，缓下来，不那么急功近利，敢于去卸下荣耀，去放下遗憾，人生的起起伏伏莫不是心境而至，空谷幽鸣，找回纯粹的自我，再出发，“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这般，去慢下来，或许还真能多少地沾些古人才子的灵气。

二

走在状元谷中的泥路古道上，沿途有童生关、秀才关、进士关三关，古道险峻，蜿蜒而上，也自是有几分野趣。

只够两人通过的泥泞山路，半米之间便有一根碗口粗的青竹横于古道间，一眼望去，如竹子小路，走在其间，两三步便要跨越一根青竹，脚下新奇，心中疑惑，不禁问于到友人，友人答曰：此青竹之野趣，却也是山民生计而为，山民以砍竹为生，山高运竹下山不易，便置青竹横于古道之上，运竹下山。

听闻此言，我闭上眼睛，耳旁仿佛传来“哐啷—哐啷”竹子沿着状元谷古道而下的声音，鼻腔充斥着山民们奋力砍竹、推竹下山而溢出身体的浓浓汗味，吃苦是山中汉子的品性，一如悬梁刺股、奋笔疾书的读书人，天下之书，唯苦不破，耐得下心性去吃苦，自会有胸有成竹、状元及第之时。

从谷中行走，谷旁偶有一些人家，然多在门前种了一小片竹林。状元与竹林，总是那么的般配。在这状元谷中，要说关于竹子的典故，“门前万竿竹，堂上四库书”倒是应景，这句对联，本是出自苏轼的《答任师中、家汉公》，说的是苏轼父亲苏洵闭门读书的事，而后人将其演绎的更为通俗，便有了如今妇孺皆知的“门对千根竹，家藏万卷书”。

到后来，就这竹子的对联，还被解缙和他对门的员外弄成了段子。

这段子，说的是一年的春节，他俩贴春联的故事。

解缙在后门上贴了一副春联：“门对千竿竹，家藏万卷书。”对门的员外看了，心中甚是不爽，便命仆人将其竹砍之。解缙不慌不忙，将对联改之：“门对千竿竹短，家藏万卷书长。”员外听罢，命仆人将其竹连根拔起，解缙见此，提笔：“门对千竿竹短无，家藏万卷书长有。”气的员外没了辙。

古之文人也罢，状元也好，有书为伴，与竹为邻，皆是养性之雅致，今山间小舍亦为传承，留存着对家中少年郎向学的美好期盼，想及此处，不禁双手合十，对着山间小舍，为其祈愿——山中虽清苦，状元志必得。

三

状元谷中有一故居，为陆秀夫故居。略知南宋历史的人都能理解我的震惊，是那位负帝投海的南宋左丞相啊。关于陆秀夫，有明代蒋一葵一言以蔽之，“当时有先兆曰：擎天者，文天祥。捧日者，陆秀夫。”

正是这样一位捧日者，在这状元谷中，罗家乡间，曾有一次避开最后命运的机会，据万历壬子《龙游县志》载：陆秀夫宅在县南六十五里，秀夫以忤贾似道尝栖于此。他本可以纵情山水，做个清闲隐士，或许就不会再有此后命运与王朝历史的纠缠,而陆秀夫却放不下，一封书信表其志向：“秀夫岂敢游逸此土哉”。至此，冥冥之中，命运开启了另一段际遇，让他与幼帝的命运相连，让他与南宋共死生。

史载，宋兴二年己卯（1279年）， 春二月，张世杰与元军张宏范战于崖山，世杰兵溃，陆秀夫负帝赴诲死之。如此胆魄便是他“舍生弃辱”的大义 ，关于这段壮烈的历史，在龚开的《宋陆君实传》里有着详细的记录：“君实端笏盛服，如立太古班，未尝少怠。既罢，则望海山凄然，至于朝衣 揾汨，悲动左右。草莽中，百种疏略，君实随时稗辅，尽心力而为之。及祥兴继立，两军相见于崖山，南军大舟三百舵，分前后中三部，以对敌者为前锋，而以中部 居宸康，中展反居其后，前锋失利，波涛掀舞，旌旗交错，部伍为之混乱。君实出仓卒，仗剑驱妻子先入海，哭拜幼君：“陛下不可再辱。”拜起抱幼君，以匹练東如一体，用黄金玺硾腰间，君臣赴水而死。”

清初著名诗人陈元孝在其负帝投海的崖山吟道“山水萧萧风更吹，两岸波浪至今悲”， 或许是对他的些许安慰吧。又或许，更值得慰藉的是，陆秀夫幼子陆自立(号复宋)和其他南宋遗民乘番舶外逃至南洋爪哇岛北部沿海三百余里，自立为顺塔国王，一心复宋，以图再举。

怅然如斯！陆秀夫《句》中云：“曾闻海上铁斗胆，犹见云中金甲神。”命运机遇种种，如是。

四

谷间青竹古道，过童生关，过秀才关，过进士关，从稚童到才子到国之栋梁，十余里的状元谷，山路崎岖，徒步过三关，历经的是重重难关，迎着的又是脚下青竹节节高的寓意，谷间，孩童嬉笑，远观年龄，尚小，忽觉自是文人心思绵长，承重的历史悠悠然早已遗于岁月之间，岁月常常是可期的，这状元谷间的清雅，及第的祝福，便是孩童简单心尖儿上可期盼的未来。

吾之华夏稚子，愿山谷佑之，君实佑之。

竹海深处状元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