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家湾有一个叫林哆的老农,只有一条腿,乡里人都叫他无脚。无脚经常蜷坐在家门口的藤椅里晒太阳,目光呆滞地看着过往的路人。
小时候,拜佛的阿嫲告诉我,无脚原来是健全人,农余喜欢捉青蛙,每每昼伏夜出,伺探于田头溪墘。不用一会,他的竹囊里都是密密麻麻、争相攒头的青蛙。大功告成的林哆经常披着如水月色,提着满满一囊吚吚哇哇的青蛙尽兴而归。
乡人猜测林哆捉青蛙有特别的方法。一些老农偶尔和林哆一起捉青蛙,但都不如林哆捉得多。大家很疑惑,都是一样的方法,这青蛙怎么都被林哆抓了?也许林哆不是个简单的人,与青蛙有仇抑或应然是青蛙的天敌。他前世是蛇?乡里人只好胡诌。亦有护生者对林哆颇有微词,说这样暴殄天物、赶尽杀绝是违天理的。林哆没有其他特别的本领,就这个爱好。青蛙捉得多了,一家人吃不完,就卖点小钱改善家计。
烹煮青蛙粥是林哆一家的日常盛宴。将活生生的青蛙剥了皮,青蛙又疼又急地拼命蹬腿;强烈的求生欲望冲击着抖索的蛙头。林哆用筷子长的带尖尖刀头的铁条插进蛙头。青蛙不能动弹,任由摆布。林哆利索地掏空青蛙之肠肚五脏丢入垃圾桶,青蛙便抽抽搐搐,奄奄一息了。他再用刀斩去青蛙的四大,眼疾手快地投入沸水,咚地一声,青蛙拼尽全力的“哇”声遂为绝唱……熬制一会,一锅有腿有爪的青蛙粥热气腾腾地上桌,稍搭配几叶绿油油的香菜和盐、胡椒粉,一家子便大快朵颐。林哆享用了青蛙粥后,嘴里叼着一支竹牙签,斜睨着妻儿,回味着青蛙粥。
林哆还有一个让乡人十分反感的脾癖:折磨青蛙为乐。他乌黑如钳的长毛手捉出最小的青蛙来耍,因为小青蛙肉少,达不到享用标准;放是不会放的,那就成为最好的玩物。在小青蛙头上划个口,用他的九阴白骨爪手剥蛙皮,扒拉三两下,一只血淋淋的脱皮青蛙即时耷拉着头;接着用棉线缚结青蛙的一条腿于一高处。他嘿嘿地笑,像刽子手一样欣赏赤膊青蛙蹬腿瞪眼、生无所恋的样子;嘴里叨叨:“你看看,多像个光溜溜的小屁孩……”乡人不忍目睹,阿嫲劝善他。林哆不仅不听,还讥笑老嫲迷信,并说自己什么都不信,反而变本加厉。
可怜小青蛙如一赤子倒挂金钟,痛不欲生,一次又一次蹬,数次往复,最后精疲力尽脚断坠地,踉踉跄跄到眼皮合上。气绝身亡的小青蛙多被林哆顺手抛进臭水沟。乡里小孩见了林哆都既惊且怕。
然而有一天,乡人觉得林哆面相五行变了:眼睛鼓鼓的,声如蛙鸣,又喜爱赤身露大肚。乡人窃笑,暗地里叫他“水鸡哆”(青蛙当地俗称水鸡)。又过几年,林哆遍身奇痒,肚癃闭,足底生起一个个白疣,蹑脚走路也疼痛难忍;后来脚部有一处破损竟发展至烂脚。林哆暗想,此脚可能是捉青蛙时伤口浸泡臭水沟感染了,遂用一个安徽凤阳的偏方试着治疗:在田头采了几捆青草捶沫敷于患处,煲水内服几个月,竟徒劳无济,溃烂更深。
一外乡赤脚医生告知林哆其可食青蛙试着治疗。林哆脸色大变,有气无力地告诉赤脚医生,再也不敢食用青蛙了。他很苦恼:成日心神不定,口焦嗜饮。夜梦中,又似有簇拥而来成群青蛙口衔稻梗,刺肚皮、刺烂足,夜夜如是。他遍寻良医无果。大医院的医生初步诊断其有严重的糖尿病等。医生奇怪,因为医论曾说食用青蛙可利水消肿,而林哆似乎因长期食用青蛙而致病,真是无法解释。他的病脚已很严重了,只有锯掉一条腿方可保命。于是,林哆被推上了手术台……
乡人都恨不得林哆死掉,医生却说手术很成功。林哆锯掉一腿后,踉踉跄跄,很像前时备受折磨的青蛙。遂人皆直呼其“无脚”,“林哆”这原名竟少有人提起了。
阿嫲说这是林哆积恶事太过,青蛙来追债了。林哆确实也很不如意:老伴先去,家里的独苗前些年醉驾连人带车栽到村前一条大阴沟里死了。林哆晚年还生了一种像癞蛤蟆皮的皮肤病,大为奇难。由于病太多,且也没钱看病,只好拖着……
阿嫲还说,林哆后来似乎有点信命、信因果。小时候,我总觉得这故事细思极恐,以致一段时间害怕蛙鸣,害怕见到林哆,害怕我背后那林哆“吚哇”的蛙鸣。
长大了,我也害怕听到蛙鸣。
创作大事记:感谢江村一位素未谋面的老师,为我的创作提出宝贵意见。对我的不情之请,师亦拨冗操刀,耐心、细心地为小文雕琢。本来朽不可雕的小文,蒙师不弃,加以润色,使之改善良多。无以言谢,感恩遇见。
利乐有情,众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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