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妈的!混蛋!”吕迪娅回过头,冲着警察署的大楼吐了口唾沫,然后正了正她头上那顶镶嵌着银色蕾丝花边的黑色礼帽,一边嘴里骂骂咧咧,一边快步向停在甬道边上的一辆黑色“宝马”牌轿车走去。
司机把副驾驶一侧的车门打开,吕迪娅坐了上去。
汽车开到街上,吕迪娅终于开口了:“真见鬼!什么倒霉事全让我一个人碰上了!为什么要给他们一千马克的保释金,这不是趁火打劫吗?依我看,一分钱都不应该给他们,看他们敢关押我几天!”
“老爷吩咐,就算是五千马克的保释金也不要吝惜。”
“这是为什么?”
“这是老爷的命令。”
“你没问问他?”
“我只是个司机,小姐。”
“靠边停车!”
司机按照吕迪娅的吩咐,把车停在路边。
吕迪娅从车上下来,上了人行道上,向一间门面房走去。
她走到房子门口,门边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埃森博格私家侦探事务所”。她走了进去。
在办公桌后面,一个清瘦的中年男人放下手中的电话,看见吕迪娅进来,还没有来得及站起来招呼她坐下,吕迪娅就把手中的提包放在他的办公桌上,拉开拉锁,掏出一个钱夹,把钱夹打开,从里面把被她揉得皱皱巴巴的海因策的照片递到中年男人的面前,又从提包里掏出一落足有三厘米厚的钞票,扔到办公桌上。
中年男人用惊异的目光看着吕迪娅。
吕迪娅迟疑了一下,又从提包里掏出一落同样厚的钞票,扔到办公桌上。
中年男人露出了笑脸,站起身来,伸出右手,手心向上,示意她在对面的沙发上就坐。
海伦娜的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下面,不停地搓着手指。她瞟了一眼塔尼娅,正巧塔尼娅的目光正在盯着她,她赶忙低下头,继续搓着手指。她无法从嫂子那温柔、平和的眼神中判断出究竟是不是要代表全家人向她兴师问罪。
海因策坦然地看着塔尼娅,就像刚下出一步绝妙的好棋一样,看对方如何应对。
舅姥爷从藤椅上微微地站起身来想要回避,塔尼娅说:“您请留步,我们一会儿就走,已经打扰您很长时间了,很抱歉。”于是,舅姥爷又坐了下来。
塔尼娅喝了一口茶水,把茶杯轻轻地放在茶几上,对海因策说:“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冯·赫尔维格先生,我们全家都非常感谢您对海伦娜的帮助,我们看得出您是个品格高尚的人,和那些贵族家庭出身的花花公子、纨绔子弟有着本质的差别,我们佩服您的勇气,也知道你们俩彼此相亲相爱,情投意合,但尽管这样,也无法改变这残酷的现实,所以很遗憾,我们全家都不能同意这门亲事,至于原因,昨天晚上我们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家父家母不敢把他们含辛茹苦抚养了二十一年的宝贝女儿嫁到这样一个最排斥、最欺压犹太人的国度,更不用说还是在柏林,而海伦娜恰恰又是一个善良、虔诚、血统纯正的犹太人。天下所有的父母把自己的儿女养大成人,都需要一个很漫长的过程,需要付出很多辛勤的汗水,尤其是我们穷人家,所以我认为作为儿女,没有任何理由让生你养你的父母整天为你提心吊胆。既然我们已经占卜出了上帝的意志,我就不明白了,你们明知道你们的结合将会把自己引向万劫不复的深渊,那么为什么?为什么还不赶快悬崖勒马?”
海因策一直想插话,可是眼前这个女人是海伦娜的嫂子,打断她的话也太失礼了。现在终于等到她的话告一段落,于是他回答:“坦率地说,我不相信宗教,也不相信算命,我只相信崇高的爱情,人的命运可以自己把握,任何腐朽的力量在无坚不摧的爱情面前都会变得苍白无力。”
塔尼娅嫣然一笑:“这未免太天真了吧?难道你也不相信吗?”说着,她那双乌黑的眼睛紧盯着海伦娜。
海伦娜无言以对,只好瞟了一眼海因策,希望他能再次替她解围。
塔尼娅抢在海因策开口之前说:“你能告诉我,我哪一次预言最后没有应验?”
海伦娜低下了头。
“更不可思议的是,”塔尼娅接着说,“我还能算出昨天晚上在这里,还有7月9号,就是你回国之前的那天晚上,你们俩都做了些什么。”
海伦娜和海因策不约而同地用惊异的目光看着塔尼娅。
反应机敏的海因策想出了应答的措辞:“两位棋手在一起,除了切磋棋艺,还能做些什么?”
塔尼娅又嫣然一笑:“两位棋手在一起会切磋棋艺,那么两位情侣在一起会干什么呢?塔罗牌就是这么神奇,既能占卜未来,也能测算过去。”
“作为长辈,我想给你一句忠告,亲爱的,”舅姥爷略加思索之后,对海因策说,“即使你的父母同意迎娶一个犹太姑娘做他们的儿媳,恐怕你的国家也不可能容忍一个德国贵族家庭、党卫军上校的公子和犹太女人有什么牵连,想喜结良缘那简直是天方夜谭,这一点,你考虑过没有?”舅姥爷说完,把目光转向了海伦娜。
海伦娜轻轻地叹了口气。
屋子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有件事我看有必要提醒你一下,海伦娜,”塔尼娅打破了这恼人的沉默,“爸爸妈妈已经气得火冒三丈了,如果你连明天安息日要到教堂做礼拜的事都忘得一干二净的话,那他们非得暴跳如雷不可。”
“我的天哪!”海伦娜倒吸了口凉气。
一只纤细的戴着玉手镯的手把一只画笔轻轻地放在调色板上。宽大的画板上夹着一幅刚刚完成的油画,上面画的是在一座庄严肃穆的教堂里,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画中那位美丽的新娘正是吕迪娅,她头戴一顶镶着许多颗宝石的金光灿灿的后冠,脖子上戴着一串硕大的蓝宝石项链,身穿洁白的婚纱,戴着白手套的双手捧着一束白玫瑰,清纯的脸蛋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那位英俊潇洒的新郎是海因策,他身穿笔挺的燕尾服,面带着喜悦的微笑。神父站在这对新人中间,手里拿着一本《圣经》,为他们主持婚礼。台下就坐的有两位身穿灰色制服的党卫军军官和两位雍容华贵、庄重大方的贵夫人,他们一个个红光满面、神采飞扬。
赫尔维格夫人心满意足地欣赏着自己刚刚完成的这部作品,一边情不自禁地哼唱起瓦格纳的《婚礼进行曲》。
这时,她听见有人敲门。
“进来。”
管家安德森推门进来。“夫人,普林茨小姐来了。”
“是厄玛?她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
“不是厄玛,夫人,是吕迪娅。”
“什么?!”夫人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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