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四】章 摆摊设点
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的气质和性格,这种气质和性格是历史和文化积淀慢慢形成的。每个城市又自动划分为很多区域,这些区域都有自己的特性,虽然这些特性在不断地自我更新,但在某个阶段,却有着它自己鲜明的特色。
成都北门是许多人难以忘怀的地方,动物园几乎是所有成都人的集体记忆,包括成都人在内的孩童,对成都动物园都趋之若鹜。火车北站承载了无数人的情感,多少别离在城北,多少相聚也在城北。北门是成都交通要塞,虽然诸多原因决定了成都北门落后于其他区域,但北门的驷马桥和司马相如连一起,铭刻在浩瀚的历史深处。城中禅林昭觉寺、文殊坊又是无数人的精神寄托。提着黑色塑料口袋、赤脚穿着拖鞋、行色匆匆的路人,说不定就是荷花池市场某个摊位腰缠万贯的大老板。府河桥建材批发市场随便拉来一个店主,搞不好就拥有好几家工厂。
成都正像其他城市一样,在经过了长时间的沉寂之后,开始苏醒过来,并以无限的热情拥抱着投向她怀抱的建设者们。
正是因为独特的地理位置,让曾经的“南富北乱东穷西贵”的“北乱”随着城市的发展,正在一步步改变成“北忙”——成都北门的人,大多忙碌得脚不沾地。而这些“忙人”的背后,是一大批依傍着他们生存的乡里乡亲,以及这些乡里乡亲的沾亲带故。他们大多来自偏远的农村,“穷则思变”让他们绞尽脑汁地改变着自己的命运。
复生在自己分到的摊位上摆了几天摊,卖的还是“五块钱三双”的袜子,虽然不再受城/管和公路维护队的追撵,可以理直气壮地想怎么摆摊就怎么摆摊、想什么时候摆摊就什么时候摆摊,但一堆袜子究竟卖不了多少钱。牧凤和复生商量,开始从荷花池批发市场购进廉价的服装,挂在牵扯在几根用来分隔摊位界线的混凝土桩的绳子上售卖,这些廉价衣服的利润虽然不是很高,但销售量还可以,牧凤和复生很快就尝到了“当老板”的滋味。
在和形形色色的人交易时,复生虽然也尝到了“讨价还价”的乐趣,并且从中学到了涉及市场营销的一些基本常识。但是慢慢地,复生对每天挣一两百元钱渐渐不感兴趣了,一个人要做“有钱的老板”,就只有尽快赚大钱!
而要赚大钱就只有开店,开店才会有自己的品牌,还在摆地摊的复生萌生了开发自己品牌的想法。
可是开店需要钱!
自己现在还没有这笔开店的资金,摆摊再艰辛,也要坚持。
既然还必须要坚持摆摊,那何不在摊位上想想办法?把自己的摊位变成“棚户”,虽然“棚户”还不是“铺子”,但也具备铺子的功能。
说干就干,复生和牧凤很快买来材料,开始为自己搭建具备“铺子”功能的棚户。
复生修的棚户,是在三米宽四米深的摊位上,用木棒和竹竿搭建成一个半坡形房盖,再在上面铺上彩条布,可以稍微遮挡雨水和太阳,保证每天都可以出去摆摊营业。摆摊的人不少,大多是一些不愿或者没力气的人,到几公里之外的荷花池市场和火车北站市场批发一些袜子鞋垫、胶鞋布鞋、胸罩内衣,摆在一块捡来的木板甚至直接摆在地上,赚一点零用钱。但复生和牧凤不仅仅是要糊口度日,还要依靠这个摊位发财,所以比一般人都要用心。
棚户虽然搭得简陋,但在整个市场里也算鹤立鸡群。特别是上面覆盖了彩条布,复生又特别把摊位后面也用彩条布遮挡起来,这样棚户的三面挂满花花绿绿的衣服时,就俨然是一间铺子。“铺子”中间又用捡来的废砖旧混凝土预制板,搭建了一个台子,上面摆满了盒装衬衣。在“铺子”和公路之间有一条当地农民用来浇地的水渠,复生用水泥混凝土铸了一个刚好和“铺子”一样宽的台子,上面摆满别人摆在摊位上的那些小东西。这样就等于额外多了一个摊位。
本来几年前在川北老家,复生的愿望就是开一间自行车配件批发店,但因为实在没有本钱而作罢。后来在上海,看七宝的外来流动人员多,生意好做,利润也丰厚,但开店的愿望夭折在工人们围追堵截讨要工地的工资中。虽然还没有开始开店,但复生也认为是自己损失了大笔的财富。现在来到成都,外来人口没有上海七宝多,工人的工资也没在上海打工挣得多,利润远远不如在上海摆地摊,但在这里摆摊做生意不用像在上海那样担惊受怕,大着胆子开店,只要比摆摊赚得多,吃再多苦也无妨。
摆摊的复生,在这群外来人员栖居的城郊结合部,为这些白天进城寻觅梦想、夜晚收工回来住宿在半城半乡的人们提供必须的生活用品。在成都北门做生意,无论零售还是批发,买主大多数是外地人,让复生觉得自己和他们没有隔阂,还有一种特别的亲切感。
有一天早晨,复生早早地来到自己的棚户区摆摊,忽然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婆,绻缩在自己的摊位上正在睡觉。复生搬动货物的声音惊醒了老太婆,有些好奇的复生问慌里慌张起身的老太婆:“太婆,为啥在外面睡觉,又和媳妇吵架了?”复生以为老太婆是和家里人怄气。在这个外来人员聚居的地方,一家几口人住在一起,家长里短乱七八糟,难免不发生一些口角言语。
“我来找我们湾头二娃。”老太婆说。
“你们湾头二娃是哪个?”复生听老太婆有些不太清爽的乡音,停下来问。
老太婆见这个小伙子生得浓眉大眼,人也斯文,老实面善,不像个坏人,就慢慢说开了:“我们湾头二娃在成都帮人家开馆子,我这回来是来成都看能不能也找个活路干,想在他那个踏踏(地方)歇歇哒。”
“哪家馆子?二娃叫啥名字?”复生又问。
老太婆有些茫然无措:“二娃的名字叫咪(小)二娃,还有一个大二娃在屋头乡坝里挖地呢!馆子还有几家嗦?馆子不是卖饮食(饭菜)的地头(方)么哒!”
复生有些哭笑不得:“成都这么大,你以为是你们乡坝头的街场,只有一两家卖稀饭卖锅魁的摊摊?”
“哪有啥嘛,你们成都再大,有我们乡坝头的山包包大?馆子再多,有我们乡坝头的山茅斯(山上用来装粪的粪坑)多?我们在山包包上的地头做活路,从来不得(会)在山茅斯里担错粪!”老太婆很精明的样子:“大不了我再在这踏踏(地方)转半天,挨到(着)挨到(着)找那些卖饮食的店店,哪哈有找不到二娃那狗日的?”
“你找不到的,成都真的大得很……”复生有些无可奈何。
“死了都找得到,除非埋了!”老太婆气喋休休地爬起来,恨恨地盯了复生一眼,走了,那样子是把复生当成了一个坏人。
这老太婆是个能干人,但只不过是在乡下能够应付日常农村生活。自以为城市也像农村,再大也只不过多一条山沟罢了,多走一天半天就能找到湾头二娃,借以落脚,这咋可能嘛?复生有些担忧地想。
没过几天,老太婆又出现在复生的棚户里,这回老太婆要买一双鞋:“我的鞋子都走烂了我还是没找到二娃,我看你不像个坏人,我想在你这买一双鞋。”
复生有些可怜老太婆:“大娘,你这样找不到的,又不晓得二娃的名字又不晓得馆子的名字………”
“莫得那么日怪,你卖一双鞋给我,我自己晓得去找!”老太婆和几天前相比,有些神经质,但“能干人”就自带的脾气一点没有改变。
复生想,自己送给她一双鞋,再想办法帮助她,看了看老太婆的脚,拿出一双鞋,说:“这种沙滩鞋穿着透气,还舒服……”
“我看你像个好人,其实是个二流子(坏人)!”老太婆勃然大怒:“我们乡坝头河都莫得,还沙滩!你卖不脱的东西鼓捣(硬要)拽(塞)给我?”
老太婆一口唾沫吐在地上,像藐视一个不知羞耻的无赖,蹒跚着走了,这回把复生彻彻底底当成了一个坏人,让复生目瞪口呆半天回不过神来。
牧凤从市场上拿了货回来,听了复生说老太婆的事,也有些担心:“哎呀,要是这老人家碰到坏人该咋个办?你咋不把她送到派出所去?”
“人家又不是坏人,送到派出所去干啥?”复生摸着剪成光头的脑袋说。
“都说女人是头发长见识短,你没头发也没长见识?不是说‘有困难找警/察’么?”牧凤数落了复生一顿,开始有意无意地留意起老太婆的行踪,但茫茫人海,哪里还有老太婆的音信?
这样的事遇到的当然很少,夏天卖盒装衬衣,就有扯不完的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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