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海洋世界时,天已放晴,久违的阳光将更是奔放的热情,洒向了那个本就充满活力的城市,也将那段无所事事的午后时光炙烤出浓烈的海白菜味道。和波通了电话,她还在开会,她说稍晚一些,她青岛的同事要为我们接风,我说不必了,她说这是人家的盛情。
到那个“稍晚”的时间还有一段距离,想了想,不如就去五四广场。在车站等公交车时,同同乖乖地站在身旁,抱着刚从海洋世界买回来的毛绒企鹅,一本正经地与它说,“你好,岛岛,我是你的爸爸,我要带你回家,去认识好多好多的小朋友,你一定要听话呦……”。
“这么快就给小企鹅起了名字啦”,我弯腰笑着跟他说。
“这是在青岛买的,所以叫岛岛”,同同的小脸与小企鹅贴在了一起,呲着豁牙的小嘴开心地跟我说。
“这样好,我们有了在青岛的纪念。”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行走在……行走在该是下午茶的闲散时光里,窗外景色慢悠悠地从眼前滑过,似曾相识的一处、又一处从模糊的记忆深处探出头来,还不容捋出思绪,便又沉回到意识的海洋中不见了踪影。
那是一个起点,以那里为起始淡淡地划过了五年的光阴,五年了,这还不算久远的漫长,也足以换来令人动容的一声轻叹……这五年里,经历过的许多,蒙太奇般剪接错杂地从脑海深处翻腾出来,清晰的,还有不算太清晰的,如长长的一根链条,铰接着不留空隙。那是一种……一种叫人沉湎其中,难以自拔的情愫,让人眼望着窗外明丽的风景,却渐渐空空地模糊了视角……
同同坐在一旁,斜歪在我的腿上打着瞌睡,拎着小企鹅一只翅膀的小手耷拉着,我给它扶到腿上,一会儿便又滑落了下来。偶尔,在车子刹车的摆动间同同会惊醒,懵懵懂懂地问我,到了吗?我说没有,他小大人一般跟我说,到了,别忘了叫他,就又歪斜着睡了过去。我笑着将他搂得更紧,那让我能感受到坚实踏实,那是一种沉甸甸的存在,但又仿佛只我思绪的一个恍惚,它便会突然地丢失。
当售票员报站“五四广场”时,我依然还不能在过往的时光里抽回身来,她冲着我好心地再次提醒,我才猛然醒悟……五年的光阴,再会吧,一切,都要从此刻重新开始了。
同同随着我一同醒来,翻身去找已不握在手中的宝贝,而那个毛茸茸的小企鹅就静静地躺在座位下边。
“同同,让我抱你下车好吧?”经过漫长的时间之旅,我特别渴望能用自己的臂弯担起他沉甸甸的份量。
而他却紧紧抱着小企鹅,慢条斯理地跟我说,“我长大了,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的”,那认真劲儿,连一旁的售票大姐都逗笑了。
……
五四广场,是青岛最繁华的商业中心,像是北京的王府井。只是王府井是由两边鳞次栉比的商城,夹起的一条小街,而这个商圈两边鳞次栉比的商城夹起的却是一个广场。那个广场狭长,向南延申到海边,那里是浮山湾,一个不大且开放的海湾,甚至可以说。从那里可以直面更为深远的黄海。
逛商场,那是波拿手的业务领域,她能把商场的每一层都认真地扫过,从而发现其中光鲜夺目又应接不暇的宝藏来。可惜今日今时波没在身边,这偌大的繁华于我们竟还有些不知所措。我们没有购物的需求,也就没有了走进商场的动力,在我们的眼中,五四广场商圈又回归到了简简单单的五四广场。
对,就是那个不大的广场,身处在高楼丛林之中,可以在熙攘的人流中望到不远处的海。
只是,于这样的广场上,我更愿意拉住同同,坐在一处树荫下的长凳上,跟他说说啥是五四。
五四广场和五四运动,有啥关系?这不好说,但青岛总应与五四脱不了干系的。因为五四运动的起因就是为了青岛,那时的学生打出的口号就是,“还我山东,还我青岛”。
“青岛被谁拿走了?”
“被列强,起先是德国占领,咱们酒店旁边的青岛山上,还有德国炮台。德国一战失败后,巴黎合会又要把它交给了日本。”
“它们为什么要占领它?”
“因为它美丽,也因为那时的中国太虚弱了。”
“那后来怎么把它要回来的?”
“1919年5月4日,同同你记住这个日子,尽管已经过去了一百年。那一天,北京的青年学生们,为了向北洋政府施压,让他们不要在耻辱的巴黎合会上就割让转移山东主权让步,而爆发了声势浩大的五四运动。”
“那时的人们真勇敢。”
“是呀,国破尚如此,我何惜此头。五四运动很伟大,它开启了我们国家反帝反封的新民主主义运动的先河。五四,也成为了追求民主科学,追求思想解放的代名词。现在你知道这个广场,为什么叫做五四广场了吧。”
广场的南端临海的地方,伫立着一个高大火红的雕塑。那座雕塑无论它的高大还是火红,都独领了这个广场的风骚,它是这个广场视觉上的中心,甚至也可以称之为打卡青岛的城市地标,它的名字叫做五月的风。
说实话,站在那个巨大雕塑下去仰望它,是会让人产生强烈的眩晕感的。那个雕塑的整体就像一个中间鼓肚两头尖尖的陀螺,陀螺只有在高速旋转中才会不倒,而那个雕塑的意象,就是旋转。
它当然不能真的转起来,它是通过层层的解构来表现着旋转,那一层层的圆环,就如一条条火红的丝带在水平舞动。
那每一层圆环是沉稳厚重的,它代表着这个城市的工业实力,而它想展现的,却是风。风一样的灵动又轻盈,风一样的徐徐又飘忽,风一样的触手可得却又捉摸不定,就如艺术与美,就如灵魂与气质,而它,正代表着这个城市的美,代表着这个城市的气质所在。
五月的风,多好听的名字。
就如那带来思潮似狂风卷地的时代,也开始于一个五月。它把一个城市从深重的苦难中解救出来,也把一个民族从深重的苦难中解救出来,如今,它是这个城市光阴的记忆。
相对于深重的历史话题,同同更喜欢的,还是那座雕塑前一组喷泉。那喷泉的喷口,就在一个全无阻碍石板铺就的小广场上,随着广场上的音乐节奏,喷泉会组成一个个造型各异的水墙。而对于每一个喷口来讲,你就不知道喷泉会啥时候,从这里的地下突然喷出了。
酷暑中纳凉的孩子们,就穿着单薄的内衣内裤,奔跑于喷泉间,等待着不时而至的一股股激流。那就像一场游戏,孩子与水追逐的游戏,欢笑声往往会随着水流的突然喷出而炸响。
我鼓励同同也加入其中,但他还小,扭捏着不敢进去,如此他只能偎在我的身后,做了一个羡慕的旁观者。有时他的紧张,比那些等待着喷泉的大孩子还要紧张;有时他的开心,比那些等来了喷泉,滋了一身水的孩子,还要开心。
这就是我与那个孩子,在那个下午,于那个美丽城市里的记忆了。我们的来到,就是为了不久后的离别,然而,我们也因之留下了些什么。我们的成长何尝不是如此,我们因走过而成长,因成长而变得不同。
而走过去的,不就是我们的记忆吗?一个人的记忆如此,一个城市的记忆也是如此,就像那五月的风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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