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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陵遗梦（3）
文｜筠心
笔者曾经出题考朋友，有一清朝人，他的爷爷是皇帝，爸爸是皇帝，儿子是皇帝，孙子还是皇帝，但他自己却不是皇帝，他是谁？朋友答不出，笑着说：“不管他是谁，总之他也是个有福之人，被这许多皇帝环绕着！”朋友嘴里这个有福之人就是道光帝的七子，光绪帝的生父，末代皇帝溥仪的亲祖父，醇亲王奕譞。
可是，这个有福气的奕譞却是很害怕福气的。他曾写过一篇关于福大祸也大的家训，贴遍了醇亲王府的每间卧室，提醒子孙后代要夹着尾巴做人，要谨慎低调，要小心惜福。这一点上，他很有些曾国藩的作风，谨小慎微，绝不居功自傲。奕譞还有个身份，就是慈禧的亲妹夫。在儿子载湉成为皇帝前，他最值得一书的功绩是，辛酉政变时，夜擒肃顺，帮助两宫太后扳倒了顾命八大臣。
奕譞本人对此事，也颇感志得意满，这或许是他一生中最扬眉吐气的事儿。醇亲王府曾经请人演戏，有一幕杀头的戏，血淋淋的，演得十分逼真，把奕譞的六子载洵给吓哭了。气得奕譞当场发火，大骂载洵胆小，没出息，说自己二十出头已经擒肃顺了！慈禧对于这位既是功臣又是妹夫的奕譞，自然是信任有加。
然而，这位年轻有为，颇有前途的奕譞，在光绪帝登基后，却申请辞去了所有职务，一心归于山林野泉，不再过问政事。因为他太了解慈禧，他这样做既是避嫌，也是为了让慈禧放心，自己决不会利用皇帝生父的身份，与她争权，挑战她的权威。他给慈禧吃了一颗定心丸，慈禧心领神会，投桃报李，赏奕譞铁帽子亲王，世袭罔替。
光绪帝典学后，初初并不配合老师的教学，性子又倔，经常闹脾气。慈禧只好请来奕譞，到毓庆宫照料督学。但是来了几趟后，奕譞就不肯来了，再去请，也不来。试想天下哪有做父亲的，不想见到儿子？奕譞这么做，无非是挥泪斩亲情，他是要让慈禧明白，这个儿子是你的了，我不会再夹杂其中！其情可叹。
光绪七年，慈安太后暴病而亡。从此，两宫垂帘变成一宫独裁，恭亲王奕䜣处境愈加艰难。光绪十年，慈禧借中法战争失败，开去奕䜣一切职务，命礼亲王世铎领衔军机，遇重大事件，须与醇亲王商办。至此，沉寂多年的奕譞重出江湖。光绪十二年，奕譞被任命为总理海军大臣。光绪帝亲政前，奕譞上折要求修复清漪园，借口海军要在园中的昆明湖练水操，挪用430万两海军经费，为慈禧修成了颐和园。
奕譞此举颇为后世诟病，说他讨好慈禧，导致北洋舰队的硬件设备落后，让李鸿章这个大清朝的裱糊匠无计可施，奕譞也要为甲午战败负责。同治帝亲政时，要修缮圆明园，奕譞是大力反对的；而修颐和园时，他为何要积极主张呢？因为奕譞是光绪帝的生父，他岂有不明儿子跃跃欲试，想乾纲独断的迫切心情？又岂有不知儿子实际上，时时处处受着慈禧的掣肘？修好一个园子，让慈禧远远地离开紫禁城，在那儿享福玩乐。那么，自己的儿子才能舒展手脚，大刀阔斧地干一场呀！这是奕譞的私心，也是父母心。
光绪帝称奕譞为王爷，这是一种含含糊糊的称呼，前无循例。王爷就这样默默地，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守护着这个皇帝儿子。光绪十六年，奕譞病重，慈禧和光绪帝前去探望。奕譞老泪纵横，慈禧示意光绪帝拉奕譞的手，这大概是光绪帝登基后，父子俩最亲昵的举动。奕譞含泪对儿子说，别忘了海军！或许，这声叮嘱里包含着对挪用海军经费的歉意吧。
奕譞去世后，葬西郊妙高峰，谥号贤。然而，这位恭谦有礼，忠诚侍上，谨慎一世的醇贤亲王，死后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宁静。王照的《方家园杂咏纪事》中记载，慈禧因光绪帝宠爱珍妃，冷落亲侄女隆裕，内心多有不满，等到褫衣廷杖珍妃后，母子关系更是弦绷。内务府大臣英年趁机谄媚慈禧，说醇王陵园有一棵白果树，高十余丈，树冠亭亭如盖，遮阴数亩地，颇有帝陵的风范；而且白果树的“白”，加上醇亲王的“王”，分明就是一个“皇”字，压了皇家的风水。慈禧听后下令砍伐白果树，并叮嘱不必报告光绪帝。
光绪帝得知消息后怒不可遏，说要砍白果树，先砍我的头。僵持一个多月后，一天光绪帝退朝，听说慈禧已带人前去妙高峰，知道大事不好，急忙忙赶去。那白果树已被砍倒，为怕树大根深，白果树复生，慈禧还命人用石灰灌水除根，可怜奕譞的棺木怕也遭了石灰水的侵蚀。光绪帝见此景，绕墓三周，顿脚嚎啕大哭。这是光绪二十二年的事，距离奕譞去世仅五年多。此白果树之悲，折射了这对父子悲情。
（图片系姜国芳紫禁城系列油画，来自网络。）
作者：筠心，喜欢读旧书的70后，从竹影江南到郁金香之国，美篇签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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