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县是个山美水美人善的好地方,虽离京畿之地甚远,但好在一应政务还算齐全,管理起来比想象中要简单许多。
张衡璞来此担任县令一年有余,处理事情无不尽心尽力,虽说没赶上丰收的年月,但清河县的人们也是能吃饱穿暖,算得上功德一件。
这日,张县令如往常般处理一应事务,忽听县衙前方鼓声大振,这是有人击鼓鸣冤了。张县令急忙放下手中事务,又理了理衣冠。王师爷心领神会,传那击鼓之人上堂,且听一听那人有什么冤诉。
来人身高六尺,着粗布麻衫,面容干瘪无光,想来是个受苦的。
那人来到堂上,双膝发软,还未来到堂前,先跪了下来:“拜见青天大老爷,拜见青天大老爷……”
张县令呵住道:“来人秉明姓甚、冤情,且不可虚虚实实,如有欺瞒,必有重罚!”
那人哆嗦着身子道:“小的叫黄统,在乡下住。紧邻赵员外家,只因去年赵员外家一口才下的小猪撞破了栏杆,跑到小的家去,小的不敢扣留慌忙还与赵家。赵家说:一头小猪,有什好还的,况还回来,也不利市,押出六钱银子卖与即是。今年猪已长至一百余斤,不想错入赵家,小的慌忙去讨,赵家却说这猪本就是他家的,还需再拿几两银钱,小的哪里有钱,辩了几句,却被那看门小厮轰出门来,再不许上门。”
“那你说赵家将小猪卖与你家,可有凭证?”
“小的当初提议写个文书,可赵家说六钱的生意,有甚好写。小的只当赵家财厚,恐被赵家耻笑,便作罢了。”
“那你如何证明那小猪是你家的?”
“启禀老爷,那小猪腹部有一黑斑,寻常看不见的。”
听罢,张县令准了状子,叫人出了差,来到赵家。
不肖一盏茶的工夫,差人回到县衙,后面跟着一人。
“拜见县令大人,小的是赵家管事,本应我家老爷前来,只因老爷上月应邀参加族中喜事,至今未归,遂派我先行随差人拜见大人。”
张县令问赵管事可认识黄统,赵管事说是挨着赵家住的,算是旧相识。至于黄统所说那卖猪之事,赵管事则是大为所惊。他说赵家从未将什么小猪卖与黄统,那猪腹部确有黑斑,因黄统来赵家帮过几回忙,看见也是不稀奇的。后来黄统要来讨猪,赵管事只当是无赖,赶出门去。
二人在公堂上分辨起来,张县令呵住二人,又因事情一时难以分辨,将二人打发去,只待详细查问清楚再做打算。
二
且说将二人打发去之后,王师爷缓步上前道:“老爷,这赵员外家可不是一般的富户。”
原来这赵员外家中有兄弟二人,长兄前些年考中了进士,如今是在京中当差。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赵员外又做生意挣了些银钱,走到哪里都是座上宾。只是这赵员外虽有些银钱,名声确是不好听的,所作所为有时竟与那市井小人一致,去年还曾因利子钱与人争执,后来也是不了了之。
张县令听了缓缓点头,又嘱咐师爷那养猪打探一事务必悄悄进行,切不可让旁人知晓。
师爷、差人皆领命去了,不消两日的功夫,便将那打探之事报于县令。事实与那黄统所说并无二般,有诸亲邻可作证,况且赵员外家内人素来厌恶猪所带来的的恶臭之味,是不圈养猪的。原将那小猪打发去便是赵夫人的主意,如今看得那猪养得膘肥体壮,又想诈些银钱出来。
“这事若是这般判了,那赵员外体面上不好看,恐怕那位进士也会记恨于我。”
“老爷所虑极是。”
“只是那赵员外实在可恶,也不能轻饶了他,这可如何是好?”
“若能让那赵家自己说不要那猪最好不过了。”
“自己不要?师爷可是有了主意?”
王师爷随即在张县令耳边喃喃,张县令听了喜不自胜,当下拍手道:“甚好,甚好,就这般办了。”
翌日,张县令再传那黄统、赵家管事上堂,问了一些养猪细里,然毫不相干内容,二人虽听得云里雾里,也一一答了。
张县令听罢二人作答,沉吟半响道:“你二人对于养猪之事都是精通的,这猪自然也就养得膘肥体壮,看来今日又无从考证这猪到底是谁家所养。又是白白忙活了一场,唉!”
王师爷上前道:“大人切勿急躁,依卑职所见,这猪应当和人一样,先收押了,看看细里,也好慢慢盘问。”
“师爷所言有理,不知二位可有意见?”
两人哪敢有旁言,唯唯称诺去了。
三
自那张县令命人将那猪收押回牢房,已半月有余,不曾有任何动静。黄统来问过几回,皆是被差人打发去了,并未做它想,只当县令政务繁忙,耐心等得审案就是。
反而赵家慌了手脚,日日打探商议。这日,赵员外从外归来,赵管事将此事具陈于主家,赵员外听罢呵斥道:“你个糊涂的,怎不想得把那猪送与县令!”
“那猪也是不少银钱,小的不敢做主。”
“你也是个胆小的。只是那猪本不是我家,如今闹上了衙门,日后张县令必将调查清楚,不如趁此将那猪赠与县令,他自是不好再判,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那小人立马去办。”
“也罢,既我回来了,也该去拜会一下,你且退下吧。”
次日,赵员外又在铺子买了些干果,递了拜帖,从后门进入张县令家。
二人见面,先是寒暄客套一番,又吃了些茶水。张县令只是谈及风土人情,丝毫不提那猪的案子,赵员外纳不住性子道:“舍下近日因那猪一事,多是叨扰大人,让大人伤神了。”
“不碍事,只是实在是不好断啊!”
“大人何必如此,大人既贵为父母官,此地所产皆应归于您,一头猪,大人只管吃了便是。”
“这……恐是不妥,那黄统该是如何?”
“我去办即是,大人只管放心。”
二人商议定后续事宜,又吃了些茶水,欢喜而散。
将赵员外打发走后,张县令又差人悄悄去往黄统家,告诉黄统定会还他一个公道,黄统感激涕零自是不必细说。
又是几日的工夫,衙门当差之人皆领了猪肉,说是犒赏。门前也是血水不断。赵员外听罢,喜不自胜,只当是自己所言被县令所采用,自己和县令的关系也亲近了一层。
三日之后,张县令传了帖子,差赵员外过去。赵员外换了身精神衣服,快步去了。
来到衙门,还未等赵员外礼毕,张县令急吼吼道:“这可如何是好,衙门诸人吃了你的猪肉,先后得了急症!”
“有此等事?大人切勿同小人玩笑。”
“哪里还有心思开玩笑,怕是要有人命官司了,你快快说可喂了那猪什么,也好对症下药!”
“小人不知啊!”
“唉!你可害苦我也!如今可让我如何是好?你我之情比于兄弟,我怎舍让你入狱?”说罢,张县令掩面而泣。
“大人,大人,那猪本就是黄统的,与我不想干啊!”
“此话当真?”
“必然是真,大人大可问问诸邻。”
“只是如今再审,恐辱你赵家名声。眼下唯有写个凭书,我给你作证,那猪确实是黄统家,也好将这一应杂事撇干净。”
赵员外听了摁住喜色又与张县令假意客套了一番,加紧去办了。也就半日的工夫,那凭书就递到了张县令手里,张县令在公证人处写上自己的名字,这事也就了了。
赵员外办完了这桩事,心下也没有顾念,日日去酒楼吃酒。不多日就听说黄统将猪领回了家,又派人打探,方知其中内里。那张县令假意与自己交好,实际只为让自己写那凭证,哪有什么人命官司,不过是顾念着赵家长兄的颜面不好开堂审案罢了。
赵员外将此事打探明白后,又急又气,大病一场,也无处说理,自己本就是个没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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