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极爱花草。自从我们搬走,小院成了父亲花草的天地。
其实,从我记事儿的时候,父亲就很爱花草,但是那时候,一家人的生活压在父亲的肩上,父亲虽然爱花草,却很少有时间侍弄花草。
父亲是一个木匠,小时候,我曾经看到父亲在纸上画梅花、兰花、菊花……这些花草,父亲用铅笔画在粗糙的白纸上,然后照着图样,一刀刀地在一块块梧桐木板上把他们刻出来。
那些花,曾经在风雨中摇曳,现在,在一块块木板上继续沐浴春风、夏雨、秋霜、冬雪。岁月流转,它们盛开在时间的深处,寂寞无声,风华璀璨。
现在,我才知道,胸有成竹,不仅仅属于文与可,那些花花草草,都曾经在父亲的眼前绚烂地开过,开到了父亲的心里,开到了父亲的笔下,开到了父亲的刀下。那一道道的刻痕,柔美的线条,都是一颗颗花草的曼妙的舞姿,那一刀刀的镂刻,惊心动魄,刻下的是父亲心中一场场盛大的花事。
父亲的女儿
现在,父亲老了,眼睛昏花,手也颤抖,再也拿不起那把刻刀,可是,那一花一草,仍旧是父亲的牵挂。于是,仿佛是一个轮回,那些木板上的花草,再一次在小院里活了起来。哪有什么名贵的花,都是寻常的草,虽然有一些我叫不上名字来,但是,都不名贵,像极了父亲的一生,花开花谢,浮浮沉沉,草荣草枯,平平常常。
春风荡漾,小院热闹极了,这里是桂花的角落,那里是仙人掌的领地,文松在风中舒展矫健的身姿,牡丹傲然绽放着一袭华贵……每次,回到小园,我总能发现惊喜,特别是在春日,每一天,每一株花草,都在春风中得意的笑着,张扬地闹着。因为,它是一棵草,所以它鼓着劲儿,向上,向上,因为它是一朵花,所以它努着力儿,绽放,绽放……
一年年花开,一年年花落,花开在父亲的心头,那样温暖,那样灿烂,花落在父亲的眉头,那样沉默,那样滋润。岁月,在花草的开开落落中慢慢流过,就像花草间的一粒粒露珠,在聚合中拥抱,在下坠中离别,没有一丝声音,如此寂寞,如此安静。
昨天,父亲的杜鹃花开了,仿佛一片片朝霞忽然飞上了枝头,枯干疏枝间,层层叠叠的花,开得那样热闹,开得那样招摇,开得那样喧嚣,像极了父亲的皱纹,母亲的唠叨,儿子的笑与闹。
看着话,三婶子笑着对我说:“你爹种了一辈子花和草,爱了一辈子花和草,却没有一个女儿呀。”
默默地,我在心里说:“这花花草草,不就是父亲的女儿吗?”
笔尖一动,我为父亲的“女儿”写下一首首诗:
咏老家杜鹃
泰岱迎晴雪,移栽不少时。
老根云拥叶,枯干粉飘枝。
疏雨琼花尽,飞霞杜宇迟。
故园归燕早,常念父母慈。
家父的君子兰
其一
二月柳飞雪,乍然风似寒。
常青献芳意,幽蕊未曾看。
清气润君子,春光抱碧兰。
花开惊父老,慈孝阖家欢。
其二
一枝兰芷魂,几数清君子。
满室落余晖,浮生归逝水。
咏萱草
丛丛散彩世嚣旧,
游子长行父母忧。
乡念何当人独酌,
萱苏寂寞亦忘愁。
赏珍珠宝塔
小院逗飞莺,葡萄傍墙石。
乱垂宝塔新,碎洒珍珠白。
青气涵虚窗,明辉泻竹碧。
含香龙吐珠,吟赏还清适。
咏蔷薇
春归桃杏落,夏至柳荫多。
风起蔷薇乱,鸿惊月影过。
雨中芍药
春尽芳菲毕,余容动我情。
含香花未老,烟雨任平生。
并蹄莲
楼台明月照奇葩,春逝繁华并蒂花。
沐雨栉风青气远,相亲相爱到天涯。
花还在开,草还在长,父亲还在笑,母亲还在念叨,我的诗便永远写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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