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何为永恒

作者: 山中高士晶莹雪 | 来源:发表于2021-10-18 14:28 被阅读0次

          百灵鸟在用她婉转的歌喉啼唱,她细细的爪下是随她歌声迎合的树枝。

        百灵鸟的窝在这棵树上,因此她无法逃离,从树枝散发的芳香中,她能嗅到这棵树对她的爱恋与浓浓的占有欲。山间的树木郁郁葱葱,时时有鸟鸣溅起,掩映了深深峡谷中的美景。那只百灵鸟看着千百世毫无变化的风景,歌声背后透着绝望与愤恨。

        日夜倒转,时光回到百灵鸟的祖先初来这个峡谷之时。

        这个峡谷里,除了一只新到的什么都不知道的百灵鸟在卖弄她的歌喉,还有一对深情的夫妻。他们结庐而居,围尺寸之地,男耕女织,仿佛回到了远古简单的生活。事实上,他们本在城市中有着幸福美满的生活,丈夫是出色的制药师,妻子耍弄一根毛笔,书法做故事兼长。岁月静好,恐怕唯一的缺漏之处,便是他们虽然结婚已有数年,但还未有子嗣。

        可惜,完美的人生连上天都妒忌他们,良辰美景总是匆匆易逝。他们平静的生活在一个月圆之夜被打破,或许月亮是上天不祥的眼睛,当这只苍白地透着邪恶的光瞅着你时,你便该小心了。

        “弗思,你知道我今天在研究所捣鼓出什么新药剂。”念去强压着自己兴奋的感情,在弗思的耳边小声讲到。弗思背对着她的丈夫,面部不正常地涨红,用细如蚊蝇的声音回答道

        “你的创意让我这个只会舞文弄墨的无用文人怎么猜测呢,你就别卖关子啦。”或许是兴奋冲破了念去的大脑,他竟然没有意识到她妻子面部的潮红,以及看似平缓的语气背后所隐藏的慌张。

          “我研制出一种延缓衰老的药,我已经在寿命极短的须臾虫上实验过了,是有效的,但是这种药的原材料只在梦境森林的树皇树冠上有。估计几十年来,也就那么几份,我们必须瞒下这一点。”因为激动,念去的声音有些不受控制地变大了,颤音也越加明显。

        “咕噜,”弗思那修长而白皙的天鹅一般优美的长颈发出一声粗俗的咽口水的声音,“啊,瞧我,紧张到连话都不会说了,你先去洗个澡清醒一下,我穿上衣服和你到书房详谈。”薄被下诱惑的曲线真让人血脉喷张,只可惜,也会让智者失去理智,就像滩浦鸟的鲜血甜美到使人致幻,蕊森树的汁液苦涩却会让人精神百倍,但人们却依旧饮鸩止渴,无法自拔,对苦涩的汁液敬而远之。人啊,智慧到天地都为之颠覆,可其贪婪短视的品性已是卑劣到至人难以直视。

        男人的背影渐渐远去,“今天的话最好不要说出去,药有你的份”弗思对床下那句轻轻的呢喃却似乎无人听见。

        次日,消息不胫而走,念去和弗思连夜出逃,像一对慌不择路的野狍子。平时养尊处优的贵族姿态都烟消云散,纤细的肢体酸痛非常,在念去的好友与红颜的帮助下,他们在逃出这巨大的城市,独自面对这噬人的森林。

        篝火缓缓燃烧,在睡眼朦胧的眼睛里泛出千缕模糊的光影,相敬如宾的一对夫妻此时却相对无言。

        “弗思啊。”男人吐出长长的尾音,似乎想凭借这来平息自己的愤怒。

        “嗯?”面目憔悴,眼圈黑透了的佳人仰起头,在直视了一下那重新回归理智的黑色眸子时,又心虚地低下了她的头。

        “诶,”男人欲言又止,“我配置了简易的气味药剂洒在了周围,晚上野兽和蚊虫应该不会过来,我们连夜赶到峡谷那里,我在研制这种药剂的时候,就预想了这种情况,巨大的城市之外,唯一适合居住的地方就是那处峡谷了,我们会定时上交药剂给上面人的,在出逃那天,李德便和我达成了协议。”男人一边说着一边用树枝在森林的腐殖层上划着无意义的符号,杂乱无章,实在让人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两日后,一只幼小的百灵鸟经过这里,碰巧,她歇息的树枝正是这堆符号的上方,她好奇地端详着这堆符号,忽然又想被惊到一样,飞快地逃离,就是这堆符号使她偏离了原来的方向,还是碰巧,她胡乱地飞行,在数日后和夫妻两同时到了峡谷。

        它的眼睛四下搜索,看到一株不高的灌木,上面正结满了红色的果子,她啄食了一个又一个,奇妙的果子让它亢奋,让她止不住地歌唱。让她的卵巢不用受精就产出了鲜红色的蛋,新出生的鸟儿破壳而出,母鸟便长啼一声抒发自己的欣喜。当她给她的小崽子喂下第一口果子嚼烂的时刻,她犹豫了,而正当她犹豫时,她的胃部传来一阵剧痛,她的身体猛地摇晃。她的眼睛前面浮现出了宽广的草原,诱人的雄鸟,嗷嗷待哺的小雏鸟在她的眼前待的最为长久。若有人在她死之后掰开她的眼眸,应该还是那株有着红色果实的怪树。她的最后一个念头,只是遗憾,遗憾那堆荒谬的符号,把她惊到此地,收到了红色果子的诱惑,蹉跎了半生。遗憾自己的小幼雏,刚刚出生便已注定了被饿死的命运。

        而事实上,她最后的担忧落空了,她的幼鸟没有被饿死。

        奇怪的树木快速抽出一条嫰枝,分泌出带着迷人香气的白色乳液,幼鸟尽力挪到嫩枝的下方,在乳液的滋养下慢慢长大。跟她的母亲一样,她被这里的果子束缚住了爪子,永远也飞不出这棵怪树。她的子女也是如此。

      若干年后,两位城市里的居民不顾禁令来到此处,看到一座废弃的住宅,住宅里面仅有俩具白骨,外面却是堆满了很多座坟墓,坟墓上无一例外地写着,念去妻子弗思之墓。他们好奇并且小心翼翼地走进了住宅,发现了俩本日记,读后彼此相对一笑:这俩本故事还挺有意思啊,当然,他们也从彼此的眼眸中读出了震惊于恐惧,在某个日后的深夜里,他们都困于同一个梦境般的迷宫里,从此再也没有醒来。

      他们把故事和日记带了回来,辗转到了我的手中,我此刻已经看了日记,想来不久也将辞别这尘世,只想用我生命最后的时光,把这个有趣的故事分享给你们,也将死亡的宁静送给读者。这些混乱的日记似乎不像是智者所为,但是若考虑故事中人物其性格遭受突如其来变故的影响,以及长期服用延缓衰老药物的影响,这样的行为想来也是不意外的。

      故事A——男人的日记,俩本日记都同样的老旧,封面都是同样的皮纸包裹,干干净净一个字也没有.被偷偷藏在不同的地方。

        永生历00年八月a日,今天是忍受那个卑劣女人的第八个月,她美妙的容颜是多么令我陶醉,她卑劣的品格就有多么令我作呕。她那卑劣的谎言以为能骗得了谁?

        “你觉得是谁把我的消息透露了出去。”念去脸上笑容玩味,眼神中藏着深深的愤怒。

      “或许,是你研究的时候出了错,或是李德派人监视着每一个药剂师。”弗思在讲第一句话的时候语气带着试探性,毫无底气,而在或是后面明显语气强硬了不少,这显然是一个事实,那个隐藏在床下或是柜子里,窗户外的男人或许是一个城市警察,或是城主军秘。显然是一个同样有着优秀才能的男人,难怪啊,弗思心里暗暗冷笑,他的想法更加阴暗了。

      “嗯,或许你早有把柄被他发现,你是他的重点监视对象也说不定。”说完弗思就微微抿住了嘴唇,实话总是这样,像长了腿的窜天猴,喜欢一股脑地跑个干净。

      那个卑劣的男人点了点头(卑劣的男人是裴念去在日记中的自称。这里显示出他旧有的道德观此时仍主宰他的理智,而后来其对自己行为的隐瞒,则表现了其彻底疯狂,当然,我并未对其掩饰的行为做任何猜测,只是转变单调的第一人称续写为正常的场景描述,他真正的恶行由你们猜测,当然,我自信你们的猜测会和我的一致)

        永生历00年12月b日,山谷的冬季真是寒冷啊,所幸我们身处群山之中,没有呼啸的寒风,要不然我们真的连出门都没办法了。长久毫无新意的生活终于迎来了改变,她终于怀孕了。

      “裴念去,其实我知道消息是怎么泄露出去的,”弗思一脸的镇定,仿佛直面死亡。而我却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我知道你的不忠,但我觉得你最后和我远走高飞已经表明了你的心意,所以,嗯,就这样吧。”念去摊了摊手。虽然念去言语带着宽慰之意,但是弗思作为一个用心观察并深明事理的作家,又怎会不知道这宽慰语气下掩藏的磅礴怒火。

        “其实,诶,我是一直爱着你的啊,只是,”作为一个少有的带有相当强的理性且使用感性描绘世界的女作家,弗思罕见的泪水直流,“我是没脸为自己辩解的了,你杀了我也好,但是请至少等我的孩子出生,她是无辜的啊。”

        念去冲上前去,一把揽住了弗思,手臂用恰到好处的力度给弗思压力以获得使她镇静的效果,还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在她的耳边用极其温柔的语气说到:“放心,且不说这也是我的女儿,你也是我极爱的妻子啊,我怎么会伤害你呢,我们摒弃前嫌,好好在这山谷中打发这永恒的时光吧。而且我知道你肯定有苦衷的嘛。”

        而事实上念去在女儿这俩个字上用了太重的音,让人无法相信他此时原谅的承诺。

        永生历七月c日,我的女儿就像这正午的太阳,她将是美的化身,她终于出生了。可惜的是,尼采的超人始终无法活在世上,她竟是死掉了,碰巧的是,我的妻子在生产后第一次进食的时候,误饮了过量的减缓衰老的药剂,竟变成一个小婴儿了。诶,我只能把这个卑劣的女人重新教化一遍了。

        念去,一边为妻子准备吃食,用带有生殖引诱的气味,将一群野山羊吸引了过来,费劲心力抓住了一只刚生产完羊崽子小母羊,将它圈养在之前饲养野猪的木栅栏里,每日取奶喂给已经成了小孩子的妻子。

      “你还别说,原来蒋弗思小时候那么可爱啊,考虑到她变的那么小,记忆也已经丢失了,我就原谅她吧。”每日夜里要照顾妻子,还要给已故的孩子安葬,念去的心神有些恍惚,以至于他把记录碑文的木牌上的字写成了:念去女儿蒋弗思之墓,他看着这木牌,似乎是为自己的失误而恼怒,一把把它摔在地上,还把它踹烂了,捡起想作为柴火烧掉算了。但此时传来了妻子嚎啕的哭声,于是这块断掉的木牌就被随手扔在了杂货存放地的角落。

    故事b

        我是弗思,我被我的丈夫抚养长大,他的谎言很真实,可在我这个前生是作家的人看来,全都是漏洞。

        弗思的笔转到了窗外,一棵历经千年的老树轰然倒塌,那是一棵变种的古柯,不算高大的树上只有一只鸟儿在上居住。那只鸟儿鸣叫着向远方飞去,直到声嘶力竭,从天空坠入大地。弗思想了想自己的一生,想了想自己母亲,以及母亲的母亲……她们的一生,似乎就和这只鸟儿一模一样。懂得身边人无穷的占有与自私的掠夺,却甘之如饴无法摆脱。她之前始终无法明白那个男人死前所说的话:“人啊,生来是要去追求永恒的,但即使是我,殚精竭虑,想要一直追求的和我自己本身也无一获得永恒。女儿不仅仅是母亲生命的延续,,也是父亲生命的延续。人啊,或许只能通过这种庸俗的方式来延续自己的痕迹,是我着相了。”

        她细细品味这句话好久好久。她笑了,她想起那年冬天死在她手中的小鸟,小鸟追求自由,可惜被父母层层约束,或有一日,长鸟想通,任其翱翔,但这苦寒的自然又合能容下失去温室的花朵呢,何况,被暴力统治的恨也往往带着依赖的爱啊。

        身旁腐朽的气息阵阵传来,积压了无穷漫长时光的衰老充斥了整个峡谷,这样的情况下,她还怎么继续活在这个世上呢。她安然地坐在书桌上,写下临终的几句绝笔。其中有几句我记忆尤新。

        远方古树的冠叶从来只够制作两份药剂,所以我根本没用饮用过,我的母系亲属也从来没有饮用过,他用一份获得了漫长的时光,用一份给了李德换取他安宁的生活。

        如上便也是我的最后的笔记了。遥想起几天前,被长官派来此地想要探究永恒之药方的兴奋。此刻沾染了屋中衰老气息的我想来也快要入土了吧。但是我却比之前那些追求永恒的痴人看的透彻。

        “人生来便由恐惧和痛苦支配,永恒只不过是永恒的痛苦与折磨。生如夏花短暂,死如秋叶飘零。死亡与衰老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啊,为何要恐惧呢?”

        我的眼光触及外界,树木供给鸟儿以巢,正常的父母给与孩子必备的给养,整个生物圈互相供给,追求相互的延续与永恒和这个荒谬的故事不是一样吗?

      而宇宙要么化为平坦,要么聚合唯一,这其中哪有永恒的存在,哪有永恒的真理呢?

        我写下这些文字,以希望后人能够珍惜短暂存在的光阴,带着满足的微笑投入宁静的死亡中去。世界上唯一的暴力,便是你无法感知的暴力。国家通过增值税悄悄拿走的钱,宇宙逐渐平坦,降低能量的平均浓度,逐渐使得存在的形式日益简单,父母将你从安宁的不存在中强行拉到这世界上,用自己的想法干预你,社会售卖语言与文字来改变你的思维,正如我此刻做的这般。

        这世上何为永恒?

        唯有丑陋与暴力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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