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是你难以舍下的心动,寤寐思服不能忘,如风拂湖面,似雨落微尘;那你可知,你亦是我无法放弃的情深,辗转反侧长相思,期岁月静好,愿地久天长。
1
周忆歌五点半打完卡出了公司才发现下雨了。
傍晚的天空灰蒙蒙的压在头顶,雨丝纤细却繁密,她倾着身子,试探着伸出手,很快湿了掌心。这南方的雨总是随意的难以捉摸,而她这土生土长的北方人却始终记不得随身带伞。
抬手将风衣的帽子扣在头顶,周忆歌抱紧怀里的公文包迅速冲了出去,发丝很快濡湿贴在脸上,裤管上泥迹斑斑,她果断放弃了跑到地铁站的念头,招手上了一辆出租车,去往客户崔姐的诊所。
出发了不过十分钟,出租车就被困在龟速前进的车河中,半个多小时挪了能有二百米。
看着窗外的灯火阑珊,周忆歌苦笑着预想将会面临的唠叨,却万万不曾料到因着这次迟到将会促成那段始料未及的重逢。
周忆歌到的时候已经七点半了,透过玻璃窗看到崔姐正和一个年轻男子背朝门口站着并排一起好像在看什么东西,她随意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几步上前推门而入,“姐,我来晚了,不好意思啊,今天下雨实在是太堵车了,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改天我请您吃饭赔罪啊。”
拐角处黑色衣角一闪而过,崔姐转回头看到一身狼狈的周忆歌,有些心酸又有些无奈,“行了行了,我能和你计较什么,赶紧进来吧,一会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心头的暖意霎时驱散了雨气,这个老乡大姐虽然脾气急嗓门大,但心里却是实打实的帮她,她在医药公司的大部分客户都是崔姐介绍给她的。
崔姐拿了块干毛巾给她,“赶紧擦擦吧,一个姑娘家家的也不知道精细着点,妆也不好好化,跑销售的不知道要注意仪表吗?”
周忆歌笑嘻嘻的,“做业务凭的是公司的产品质量,我好不好看有什么关系。”
“那找对象呢?也凭产品?你都快三十了,再不抓紧点,好小伙子都让别人抢没了。”
女生,尤其是大龄女青年总是对自己的年龄格外较真,“姐,我才二十七,二十七啊!”说完坏笑着挑了挑眉,“再说了,江河之大,总会有几个漏网之鱼的嘛,放轻松啦!”
话音方落,就听到身后“扑哧”一声笑,想来是被她这假不正经的论调给逗乐的。
周忆歌回过头,正好看见那久违的眉眼挣脱了时光层叠的年月熠熠而出,在青白的灯光下恍如隔世般的让人怀念。
原来很多时候,岁月流转终究躲不开往昔如昨,有些东西总是很难学会,就好像出门要记得带伞这件事,又或者,应该怎样去忘记一个人。
2
直到坐在饭桌上时周忆歌都还有些恍惚。
迟皓谦不是出国了吗?怎么竟会这样遇到了呢?
对面的人,西装笔挺,领带整齐,剑眉星目,高鼻皓唇,下颌线优雅多情,眼角平整的没有一丝纹路,除了发型,就连那寡淡的眼神都跟从前如出一辙。
周忆歌翻了个白眼,凭什么岁月如此厚待这薄情之人,年轮流转于他不过是经年的馈赠令他倜傥更胜从前,而她这样恬静美好的女子却要被生活的重担磨得只剩下豆腐渣,恨不得开口叫卖了。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迟皓谦猛的抬眼,一下子就抓住了那个来不及撤回的愤恨眼神,仿似被取悦了一般,眸中的疏离迅速褪去,星星点点的揶揄让他的轮廓都温柔起来。
崔姐将菜单递给周忆歌,忙着开口介绍,“小周啊,这是做医疗器械的迟先生,今天也是来跟我谈合作的,刚好碰上了又是同行,你俩也认识一下,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迟皓谦笑的春风拂面,声音清冽悦耳,“周忆歌,好久不见。”
熟悉的音色隔着山高水长依旧是从前的波澜不惊,往昔的光阴争相涌出,那时迟皓谦倚着黄昏的窗台侧过头,也是这样叫她,“周忆歌,过来。”
“小周,迟先生,你们认识啊?”
周忆歌强行拉扯回出走的思绪,迅速的看了迟皓谦一眼,“迟先生与我是同一所大学的。”
说完就低头看起了菜单,没有注意到对面那人因着这生疏的称呼眼中迅速氤氲起了风暴。
崔姐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咋呼起来,“原来是校友啊,那还真是有缘分!你们上学时关系怎么样啊?”
“不熟。”
“差一点就是我女朋友了。”
异口同声的回答,内容却天差地别,崔姐诧异的目光来回逡巡几次,渐渐变得暧昧起来。
周忆歌眯了眯眼,迟皓谦,你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你怎么敢呢?还当我是从前那个唯唯诺诺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片子是吗?
“迟先生客气了,您一直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一枝独秀,我哪有那个荣幸‘差点’成您女朋友呢?”
当年瞎了狗眼的自己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而是一颗真心。
迟皓谦看着一点就着迅速炸毛的周忆歌,心中涌起久违的开怀,有什么想念许久的东西一点一点活泛起来,连带着那些坏念头也粉墨登场,“我没说错啊是差一点,就差我点头了嘛。”
果然,崔姐瞬间兴奋起来,“小周你喜欢迟先生啊。”
周忆歌连忙摆手,“没有啦……很久以前了,那时候不懂事。”
愚蠢的觊觎了不可能属于自己的东西,结局只能是遍体鳞伤。
迟皓谦倒茶的手一顿,“那现在呢?”
“现在我只想点菜!小哥哥,我要一个虎皮尖椒还有一个辣子鸡,变态辣那种。”
3
故意点了极辣的菜,想看那人想吃又不敢吃的窘迫,却不想时隔四年,现在的迟皓谦竟然也可以像她一样面不改色的大快朵颐了。
两个人较劲似的你一口我一口,吃的汗如雨下,酣畅淋漓,连双目都被辣的微微发红,泪眼朦胧,不辨今夕何夕。
一顿饭吃下来身心俱疲,结束后周忆歌拒绝了迟皓谦送她回家的提议,只让他送崔姐回去,自己打了车回家。
脱掉高跟鞋就仿佛脱掉了一身的伪装和盔甲,周忆歌窝在沙发里望着窗外,想起了上大学的时候,她也曾在这星光灿烂的夜空下偷偷陪着迟皓谦回过寝室,走过风,走过树,走过他不知道的甜蜜与心酸。回忆像是开了线的毛衣,丝丝缕缕的扑散,无法收拾,而她却像是漏了气的球一样渐渐委顿下来。原来,这些回忆从来只是被藏起,而不是被遗忘了。
四十分钟后,来势汹汹的腹痛腹泻让周忆歌没心思再伤春悲秋,披了件衣服强撑着打车去了医院挂急诊,还没见到大夫,就先看到了排椅上坐着的迟皓谦,微垂着头,额上冷汗涔涔,一只手紧握成拳顶在腹部,另一只手打着点滴,身边有一位年轻的女子正在同护士说着什么。
周忆歌苦笑,这世上的缘分千回百转,一起吃坏肚子同时进医院一定是最深的那一种。
医生确诊周忆歌为饮食不当引起的急性肠胃炎,并无大碍,叮嘱她注意忌口后开了药水,说是滴完就可以回家了。
然而此刻躺在病床上的她看着坐在床边的迟皓谦,觉得自己的肚子绞痛的更厉害了。
“你回去吧,我自己可以。”
迟皓谦伸手替她掖掖被子,“我陪你吧,你不是最怕扎针了。”
明明那时都已经是二十出头的学生会干部了,每次体检抽血时都还怕的泪眼汪汪。
周忆歌嗤笑一声,“人都是会变的,你现在不也能吃辣了吗?我也早就不怕打针了。”
仿佛就是为了戳穿她的谎言,护士立刻就端着药盘过了来,周忆歌虚弱的小脸肉眼可见的褪去了血色,整个人不由自主的紧绷起来。
护士熟练的绑好止血带,拍拍她的手,“放轻松。”
周忆歌配合的点点头,紧攥的拳头却依然微微颤抖,直到一只修长温柔的手将她的恐惧包裹在温暖的掌心。
护士扎完针走后很久,那只手却似乎忘了放开,周忆歌轻轻一挣又被抓的更紧,迟皓谦低笑着出声,“其实我是装的,我还是吃不了辣。”
“那你还吃,现在进医院了吧,活该!”
“你不就是特意给我点的吗?该配合你演出的我总不能视而不见吧。”
周忆歌抽出手,打了个哈欠,“那可真是难为你了。”
眼皮因着药物渐渐沉重起来,思绪一片混沌,连腹痛都平息了许多,昏昏沉沉间只觉得男人温热的手抚过脸庞,带着浓重的珍惜,“睡吧,我陪着你。”
周忆歌迷糊的呓语,“你真的会陪着我吗?”
脆弱时总是极容易被浅薄的温情感动,那深埋心底的话语因着那人的关怀翻涌上喉间。
其实我也是装的,我还是很怕打针,就像,我还是很喜欢你。
4
夜里十二点半,周忆歌躺在床上仍旧毫无睡意,心里直骂迟皓谦是个扫把星。
从下午见到他开始就各种麻烦,先是肚子疼,然后进医院被针扎,现在又失眠,真是衰神碰上水逆,她甚至怀疑下午那场让人狼狈的骤雨也是他带来的。
晚上在医院里打完点滴后昏睡的她是被迟皓谦抱进车里的,触手微凉的真皮座椅让她猛然惊醒时,那人有力的手臂还横在背后,怀抱的炙热温度透过衣物悄悄晕红了她的脸,“怎么不叫醒我?”
迟皓谦帮她系好安全带,抬手理了理她额边的碎发,“我看你睡得沉就没叫你,医生还给你开了些口服的药,我先送你回去,然后告诉你怎么吃。”
温柔耐心的语气一如从前,只是现在的她却没有了那时的旖旎甜蜜。
迟皓谦说完话关上车门就迅速的绕过车头坐进了驾驶位,瘦削的侧脸被街灯晃得轮廓寥落,周忆歌很想开口问问他胃有没有好一点,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一路无话,周忆歌靠着座椅假装打盹,感觉到迟皓谦的手轻轻的探了探她额头,又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些。
到了楼下,迟皓谦小声叫醒她,打算送她上楼,周忆歌沉默片刻,终于说出了口,“迟皓谦,我可以自己上楼回家,也可以自己按照医嘱吃药,这么多年我都是这么过来的。”
既然知道没有结果,又何必过多纠缠,敬而远之,才是最好的距离。
可迟皓谦显然并不是这样想的。
在她即将步入楼门的时候,男子浑厚低沉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迫切,穿透夜的落寞,掷地有声,“周忆歌,我就是条漏网的鱼,你要不捞一下试试?”
她脚步微顿,终究没有回头。
电梯来的有些慢,她到家以后发现楼下的迟皓谦还靠在车上仰头望着她的楼层,指尖燃着的香烟明明灭灭,像极了她漂浮不定的心,此刻竟然还在心疼,这人怎么如此不爱惜自己,明明胃疼却还要抽烟。
一闪而过的愁闷将思绪强行拽住,周忆歌猛地将被子扯过头顶,带起的风将心中自作主张冒出来的小火苗吹的忽闪忽闪,这个迟皓谦到底想要干嘛,为什么又来撩拨自己呢?他轻飘飘的丢下一句话却害得她辗转难眠,真是个讨厌鬼!
满是吐槽声的梦中,她挥着一张破烂的渔网追啊追,却怎么都兜不住那只凶残的大鲨鱼。
5
梦里抓鱼失败的周忆歌第二天一早没精打采的到了公司,一进门就被干净整洁的办工区域和大家慷慨激昂的精神面貌震得满脸懵逼。
转头看了看,没有走错门啊!
余淼一把拉过明显状况外的她,“忆歌,今天新经理过来你不知道啊!还有时间,赶紧去卫生间补补妆,你的黑眼圈都快赶上大熊猫了。”
周忆歌有些不服气,“你竟敢diss国宝!大熊猫不可爱吗?”
“熊猫是可爱没错,但是你难看啊!赶紧去弄漂亮一点。”
“有这个必要吗?新经理来看的是业绩和能力,又不是看长相。”
“你怎么总是信息更新滞后啊!新来的经理据说是位海归的青年才俊,重点是还单身,你没看那几个妖精都摩拳擦掌了!”
她顺着余淼手指的方向,果然看到几个平时就很时尚靓丽的女同事们今天更加卯足了劲争奇斗艳,整个大厅弥漫着繁杂的香水味。
周忆歌揉揉鼻子,有些担心那位新来的经理,唐僧掉进了盘丝洞,那可不是只能被盘了嘛!
她们公司上周已经谈妥了合作,今后将由首都的一家大型医药公司控股经营,其实说白了就是被并购成为了子公司,而总公司也派了一位销售总监下来担任她们的总经理,原来的经理降任为副总经理,其他人事任命不变。
只是周忆歌怎么也没想到,新来的总经理竟然是那条漏网的鱼!
英气逼人气场两米八的霸道总裁青竹般俊秀的脖颈上顶着一只硕大的鱼头,眼珠凸出,巨大的嘴巴一张一合,性感的喉结颤动,有温热的气息扑在脸上,让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余淼狠狠的掐了她一把,“经理跟你说话呢!”
诡异的幻觉退去,眼前是迟皓谦放大的俊脸,眉目落拓,灼灼其华,“周忆歌,跟我进来一下。”说完转身大步走向办公室,身旁跟着昨夜医院中见过的那个年轻女子,应该是他助理,还回过头笑嘻嘻的对着她眨了眨眼睛。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方才都长在迟皓谦身上的眼神齐齐调转了方向,对她进行了360度无死角的扫射,周忆歌垂着头跟在后头,觉得她可能会是先被盘的那一个。
办公室内,迟皓谦将西装外套脱掉挂在衣架上,“昨晚睡得怎么样?身体舒服些了吗?有没有按时吃药?”
周忆歌压下眼眶涌起的湿意,声音平静而冷淡,“多谢迟经理关心,我已经没事了。”
挽袖子的手一顿,迟皓谦抬眸盯紧眼前的人,“你一定要跟我这么生分吗?”
周忆歌看着他手臂上蓬勃跳跃的青筋,只觉得自己的心跳比他快上一倍,“我们本来就只是校友,一别经年,生分些也是正常。”
“只是校友吗?我以为我们……”向来雷厉风行的迟皓谦竟然迟疑了,谨慎的不敢轻易下结论。
心瞬间被提到了嗓子眼,然后又在对方的停顿中重重落地,扑起了满腔的浮尘,周忆歌嗤笑一声,“看吧,你也说不上来不是吗?”
聪慧如你,尚且踟蹰难为,那蠢笨如我,又怎么敢轻举妄动呢。
6
一天的浑浑噩噩,周忆歌像个失去了灵魂的躯壳被动的运转,担忧慌乱又进退两难。
早上她在办公室想挣脱拉住她的迟皓谦时不小心撞到了刚推门进来的孙助理,对方手中端着的托盘一晃,杯子摇摇欲坠,眼见着她避无可避,身后的人却迅速将她拉扯进怀里,滚烫的咖啡尽数泼在了那只光裸的手臂上,白气蒸腾,皮肤霎时红肿起来。
孙助理慌乱的拿湿巾给迟皓谦擦拭,而那人却仿佛不知道疼一样只紧紧的盯着她的眼眸,见尽一片犹豫挣扎后也冷寂下来,淡淡的扔下几个字,“你先出去吧。”
周忆歌听到孙助理提出陪他去医院处理一下被他冷冷拒绝,只是坐回到办公桌后若无其事的接着看报表,再也没有看她一眼。
眼见着就要下班了,也不知道那人的伤要不要紧。
纤细的手指在眼前的桌面上轻轻扣响,是孙助理,“周组长,迟总晚上约了康博医院的院长和领导们一起吃晚饭,对方指名要你一同出席,你准备一下,下班后我们一起过去。”
周忆歌讷讷的点点头,嗫嚅着开口,“他的手怎么样了?严重吗?”
孙助理愣了一下,很快笑开,意味深长,“我认为你亲自问他他会更开心。”说着放下了手中的资料本,靠在隔板上,语气真诚,“周组长,我多两句嘴你别介意。我跟了迟总三年,他精明能干,在总公司平步青云马上就要升副总了,可是上周他突然主动提出要下来这子公司做经理,所有人都很不解,我也是,直到昨夜在医院见到了你,我才明白,他是为你来的。”
对上周忆歌难以置信的眼瞳,孙助理暗自腹诽,迟总还真是直的如钢如铁,做了什么又不说出来,人家怎么会知道你的心意,“虽然我不清楚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但我觉得,胆怯和逃避,就是对自己和别人最大的辜负。”
因着孙助理的话,直到晚上到了会餐的酒店周忆歌都还有些心烦意乱,赵院长叫了她两遍才听到,“小周啊,最近怎么不来医院了,是不是躲着叔叔啊?”
对面笑容可掬的老先生让周忆歌有些赧然,赵叔叔从她第一次去医院谈业务就很看重她,一直有意撮合她和他儿子,明里暗里提了不少次,周忆歌没有那个意思,又不好直接拒绝,索性躲开了,日常业务都安排余淼去接洽。
周忆歌连忙举杯站起,“赵叔叔,您说的哪里话!我最近实在太忙了,是我不好,我敬您一杯,给您赔罪了。”
赵院长哈哈一笑,“酒就不用喝了,你就答应跟我家那臭小子相一面就成。”
周忆歌没想到他会在这么多人的场合再次提起这个话题,飞快的看了一眼旁边面色不善的迟皓谦,讪讪的开口,“赵叔叔说笑了,我还是敬您一杯吧。”
坚持敬了这杯酒也算是间接拒绝了吧。
不成想,杯子还没举到嘴边就被人按住了手,“我替她喝。”
7
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手夺过她端着的酒杯一饮而尽,席间一阵诡异的寂静,随即生出了暧昧的低语声。
赵院长放下酒杯,“原来小周已经有了护花使者,难怪看不上我家那个不成器的。”
毕竟这位新来的迟经理实在是一表人才风姿卓越,着实不是他家那小子可以比的。
周忆歌听赵院长语气不虞,怕会影响到初来乍到的迟皓谦与大客户的关系,连忙摆手解释,“您误会了,我跟迟总没什么的,真的只是上下级关系。”
话音一落就感觉到周身气温骤降,冷气森森,迟皓谦眼中的痛色几近碎裂。
她就这么着急跟自己撇清关系,是打算跟赵院长家的儿子交往了吗?
迟皓谦桌下攥着的拳头已然发白,面上却不显山露水,“赵院长见谅,昨晚周组长因为肠胃炎进了医院,实在是不宜饮酒,我这做上级的可不得舍身护着我这得力干将嘛!”
周忆歌第一次知道“上级”两个字不仅说着会痛心听着更加扎心,她忽然就有些怀念那个坏笑着说她差点就成了他女朋友的迟皓谦。
赵院长那样精明的人物,怎么会看不出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沉默一瞬,还是善意而豁达的笑了起来,“这世上的许多人和事终究要讲求缘分的,既如此,那就都别勉强了。”
一语双关,便解了她当前的困局,大家继续言笑晏晏,一顿饭下来宾主尽欢,只有迟皓谦一杯接一杯的喝酒,脸上的笑容好像安上去的那般假。
从酒店出来,公司安排了车送赵院长等人回去,周忆歌左右摸索发现自己的手机落在了餐厅包间里便返回去取,低头间听见身后房门被反锁的声音,来不及回头就落入了一个坚硬有力的怀抱。
是迟皓谦,他刚刚不是已经上车了吗?
那人握着她的手腕拉扯,轻易的就将她抵在了墙上,双臂撑在两侧,把她牢牢的困在怀中。
混着酒香的滚烫气息扑在脸上,一字一句淬着惨烈,“你究竟想怎样?你还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周忆歌闻言停止了挣扎,迟皓谦浓如暗夜的眼眸褪去了朦胧的醉意,语声清冽到怨恨,“那天失约的人是你,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整整一夜,然后,我找了你四年。”
略带哽咽的控诉勾起了周忆歌努力覆灭的记忆,那天的一切都历历在目,让她再次心如刀割,“那你又知不知道那晚我不仅去了,还听到了你说的话,我已经有了答案,又何必再自取其辱。”
你更加不知道的是,我远走他乡,独自支撑着走过了没有你的四年,也已经决定就这样走过没有你的一生。
伏在她肩头的人一愣,含混的开口,“你听到什么了?”
平生第一次表白,准备了两天的说辞却因着那个没有出现的人生生咽回了肚子里,一藏就是久远朝夕,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
8
周忆歌跟迟皓谦大学时是一届的,但是她直到大二时才第一次真正见到大名鼎鼎的学霸兼校草迟皓谦。
那日著名的企业家到他们学校开讲座,整个礼堂座无虚席,就连过道和座椅的间隙中都挤满了人,娇小纤瘦的周忆歌混在出场的人群中被推推搡搡站都站不稳,不知是谁碰了她一下,她被挤住的脚拔不出来失去了平衡就向前扑去,一头撞在了前面男生的肩膀上,鼻子酸麻,眼泪簌簌而下。
男生回过头笑笑,眉目高远,眸色潋滟,好心的化解了她的尴尬,“不好意思啊同学,我有在健身,肌肉比较硬,撞疼你了。”说完不等她回答,从兜里掏出一块手帕覆在她手心。
电流自相触的指尖迅速游走过全身,激的她浑身发麻,连呼吸都乱了几分。
前头有人大声叫喊,男生答应着离去。周忆歌听见自己澎湃的心跳时才知道,原来她情窦初开的一见钟情叫做,迟皓谦。
后来她以归还帕子为由结识了迟皓谦,又几经努力进入了学生会,每向前一步都更接近她喜欢的人,而每接近一点她就更喜欢他多一些。
迟皓谦为人洒脱磊落,朋友众多,但对待女生却颇注意分寸,总是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却仍旧打消不了女生们前赴后继的热情,其中尤以外语学院的系花顾姒最为显眼,围追堵截不在话下,竟然还特意为了他转系,一时轰动全校。
大概是周忆歌的目的性最不明显,迟皓谦反而对她亲近几分,会叫着她聊聊天吃吃饭,帮忙处理一些学生会的事物,偶尔也喜欢逗弄她玩,看着她脸红窘迫不知所措的样子坏笑着揶揄,声音低沉磁性,撩的她心尖发痒,“周忆歌,你怎么像个刚断奶的娃娃!”
两年如风过隙,毕业离别在即,迟皓谦约了她毕业典礼那晚在多媒体教室见面,周忆歌忐忑又期待,更多的却是坚定,她打算向迟皓谦告白,无论成功与否,就算各奔东西,也不枉她一场爱恋的结局。
只是她没想到,她的用情至深那样被别人轻视,傻得像一个笑话。
因为雀跃提早到达的她听到了教室内的笑语,“皓谦,顾姒论样貌论才华哪方面不是碾压那个周忆歌啊,是个人都会选择顾姒的,你还犹豫什么啊?”
骤然被扼住的呼吸中,她听到了那眷恋至深的声音低笑着开口,“是啊,顾姒确实哪都比周忆歌好。”
无数甜蜜与憧憬堆积起的美好轰然倒塌,耳际轰鸣,像是有尖锐的电钻狠狠洞穿她的脑袋,连带着满腔真挚都化为齑粉,她甚至记不清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只有那碎了一地的泪珠知道这一场自作多情的肝肠寸断。
明亮的灯光下,迟皓谦的脸青的发白,莫名寥落了几分,“所以,你就是因为那句话才消失的是吗?手机、邮箱通通换掉,任何跟我有关的人都不联系,决绝的不留一丝痕迹。”
苦苦压抑经年的委屈和不甘再次被翻起,周忆歌哭的不能自已,伸手狠狠的推了那人一把。
迟皓谦顺势松开了手,垂着头,仿佛突然被抽离了生气,声音暗哑如斯,“周忆歌,我在你心中不过如此吗?整整四年,你竟没有一个瞬间想要问清楚当时我后半句说的是什么!”
我说,可那又怎样,顾姒终究有一样赢不过她。因为从一开始,我的答案就只有周忆歌。
9
电视画面光怪陆离却寂静无声,周忆歌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脑中一直回想着迟皓谦离去时孤独摇晃的背影,在夜幕星河下寂寥如雪,像一根钉子直直的扎在她心上,一呼一吸都隐隐作痛。
手机铃声响起,她睁开眼睛,是陌生的号码,男子久违的声音兴奋又局促,却不是她期待的那个人,“喂,是忆歌吗?我是姚远。”
“嗯,我是。姚远,好多年不见,你怎么样?”
“嘿嘿,我挺好的,这不打算下个月结婚嘛,特意打电话通知你。忆歌,你不够意思啊,一毕业就消失了,怎么都联系不上,你那几个舍友又跟防贼似的什么都不肯说,我费了好大的劲啊!”
曾经亲近的好友却只是因为跟迟皓谦关系密切就被她划分出去断了联系,确实有些不地道,只是经年的分别终究还是隔阂出了距离,她道歉之后两人聊了几句近况就寡淡无语,对方正打算挂断的时候,那萦绕了一晚上的疑惑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然后,周忆歌才从姚远的口中得知了那些她错过的流年。
迟皓谦风光霁月,一向冷清自持,从不曾失意踟蹰,直到遇见了周忆歌,那个爱脸红的姑娘,看着他的眼神是小心翼翼藏起的炽热,不锋芒毕露却温柔绵长,平日里进退有度,不迫切也不激进,安静的时候不木讷,活泼的时候不张扬,比起那些攻势猛烈的追求者,他觉得这个聪明的姑娘很不错。
一开始只是话语投机,然后是见之欢喜,再后来是思之如狂,那时他才知道,原来周忆歌是温水煮青蛙,等他发觉时已爱她进了心里,再难逃脱。
关于爱情,迟皓谦不喜欢先说出口,因为太过生疏,即使他听过无数的告白亦无法找出最能表达他心意的词句。所以他一直在等,等那个露营时喝醉了伏在他背上说过喜欢他的姑娘再次开口,清醒的,认真的,那么他将会上前拥抱住他的姑娘,然后告诉她,他也喜欢她。
可是他从大三等到了毕业,周忆歌依旧像是缩在壳里的乌龟一样慢吞吞的不肯开口,迟皓谦着急之余,又懊恼自己暗示的不够明显,索性决定掌握主动权,约了周忆歌毕业典礼后见面表明心意。
只不过他心心念念的姑娘始终没有来,他从黑夜枯坐到天明,等来的却只有身在美国疗养的父亲病重的消息,于是他来不及联系周忆歌就匆忙出了国,却没想到一念之差,就弄丢了那个他爱的人。
“皓谦回来的时候你已经失去联系,他疯了一样找你,你的家乡,你曾说过想去的城市他都走遍了,却一次次失望而归。但是我没想到,四年了,他还在坚持。他说,他愿意用整个未来去赌你对他的一丝眷恋,忆歌,你可别让他赌输啊……”
电话这头的周忆歌早已泣不成声,原来,她自以为是的伤痛只是一场庸人自扰的误会,而那个被她否定了真心决绝遗弃的迟皓谦却独自守着心痛,在漫长岁月中一直寻找等待着她,她又该拿什么去补偿呢?
周忆歌想,或许,应该用这一生。
10
周忆歌再次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出现在公司的时候,遭遇了来自余淼的狂轰滥炸,说她脸色青白泛黄看起来像三十八,拉低了公司的平均颜值等云云。
而被人身攻击的周忆歌却老神在在的左耳进右耳出,化妆是不可能化妆了,她一会还要靠这一脸追悔莫及痴心不改的憔悴神伤来逆风翻盘呢。
正思忖间,迟皓谦就大步进了来,周忆歌满肚子的小九九在那人的目不斜视下烟消云散,紧张忐忑又歉疚,她找不到一种合适的情绪开口,眼看着迟皓谦就要走远了,赶紧追了上去,“迟皓谦,我有话跟你说。”
颀长的身形停住脚步,却没回头,“什么?”
“可不可以去你办公室说啊,这里……有些不方便。”
“有话就说,没什么不方便的!”
周忆歌一咬牙,“迟皓谦,我喜欢你。”
迟皓谦浑身一震,迅速转过头来,目光幽深晦暗,一把抓起她就拉扯进了办公室,木门“咣当”一声响,只剩下大厅里一众人目瞪口呆,有些接受无能,难道迟总喜欢这种调调?
被按在门后的周忆歌小声辩解,“我说了不方便了,是你让我说的……”
“刚才不要紧,现在才不方便。”
不等周忆歌反应过来话中的意思,迟皓谦已经兜头吻了下来,微凉的双唇吮住她的唇瓣辗转厮磨,压抑的低喘让她脸庞迅速升温,呼吸紊乱。
尖利的牙齿擦过,舌尖微痛,周忆歌叫唤出声,“干嘛咬我!”
迟皓谦对着这样委屈巴巴的人,一肚子的气恼也发不出来,到嘴只成了轻飘飘的调侃,“这是对你的惩罚,偷听就算了还只听一半,你还可以再蠢一点。”
“哎呀,那我不是太喜欢你了嘛……”
柔软的唇再次覆上,吮的她唇瓣发麻,周忆歌无语的闭上眼睛,怎么话还不让人说完了呢。
迟皓谦吻着这朝思暮想的人,心中只觉圆满。他是那样迫切的想让她知晓他的心意,迫切的想跟她重归于好,所以他特意找姚远打了那个电话,若她主动问起就澄清那时的误会,若她不问也不让姚远提及,就将过去无声埋葬。
幸好,她还是问了,就像她还是那样喜欢着他。
周忆歌轻轻推开迟皓谦,满心满眼的愧疚,“皓谦,对不起,都怪我笨,让你伤心了这许多年。”
迟皓谦抬手轻抚她的脸庞,拇指来回的摩挲,眼光温柔的能醉人,“说句好听的,就原谅你。”
“什么好听的啊?你好帅?你真好?你最棒……”
“叫声哥哥来听听。”
“我才不要,我俩分明同岁,你就想占我便宜。”
迟皓谦凑近她的唇,低沉的声音不怀好意,“给你十秒钟时间考虑,不叫哥哥,晚上让你叫爸爸。”
说开就开的车让周忆歌险些闪了腰,她震惊的连脸红都忘了,“迟皓谦,你……你变了!”
“那是你以前了解我不够‘深入’。”
如此明显的话中有话,假抱怨真调戏,男人就是这样,人前正人君子,人后衣冠禽兽。
“你对着我现在这张脸还能下得去嘴吗?”一夜没睡,眼圈黑眼袋粗,不用照镜子都知道没什么胃口。
迟皓谦双手捧住那巴掌大的小脸,目光胶着在那微微红肿的唇上,眼中霎时腾起一簇火焰,“当然,现在是第三次了。”
如果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的有多辛苦,你就会知道,我有多想吻你。如果你知道我有多爱你,那你就会相信,哪怕是到了八十岁,我依然最爱亲吻你。
迟皓谦的唇舌滚烫,在她唇间口里放肆的游走,急切的占领她每一寸气息,周忆歌抬手抱住怀中宽阔的脊背,心中却想着,该收网了。
江河之大,漏网之鱼万千,可我却只能捞到一个你,不是因为别的鱼不够好,而是我的网,自始至终,一直都是你的形状。
尾声
姚远的婚礼按照新娘的愿望在海边举行,周忆歌和迟皓谦相携着出席,一众朋友欣慰大过讶异,似乎早就知道他们最终会在一起。
新月如钩与璀璨的焰火交相辉映,潮汐平静,偶尔被风推上沙滩。
周忆歌站在海边踏浪,被夜风吹的有些口渴,迟皓谦便一路小跑去给她取果汁,返回的时候碰到了刚赶来的同学,一群人笑着寒暄,似乎是问到了她,迟皓谦抬手朝她的方向一指,侧过的眼眸中流光溢彩,令周围的喧嚣霎时退去,只余大海、星辰、人间,还有她爱的人,从灯火阑珊的尽头走来,牵起她的手,往人间白首处行去,像极了那人曾为她亲手写下的表白——
谦谦君子,皓皓晚星,追忆往昔,岁月如歌。至此一晤,周而复始,时光不老,此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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