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的力量！）
外面下着毛毛细雨，一个干瘦佝偻的病人，头上遮着一把破旧的灰色雨伞，步履蹒跚地推开路边一间医务室的玻璃门。
黄医师刚坐下来，准备看当天的报纸。抬头一看，见那新来的病人，一只脚正迈进门来，干瘪的双手正在收起那已经湿漉漉的破旧灰伞。但是，首先吸引住医师的还是来人挂在鼻梁上的那副黑眼镜，显得特别大、特别耀眼。
“您请坐！”黄医师招呼着。
于是，病人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什么名字？”
“李东。”
“今年多大了？”
“四十九岁。”
黄医师伸出三个指头给他诊脉。稍后，又叫他伸出舌头，中医的“望、闻、问、切”一个也没少。接着说：“请把眼镜取下来！”病人似乎没听到。
“请您把眼镜拿下来吧！”黄医师再重复一遍。
只见病人那干瘪的右手举到耳边，颤颤巍巍地摘下黑眼镜。
黄医师不禁一愣，原来他是个“独眼龙”，右边凹陷的眼窝，却不见眼珠子。左边那呆滞的眼睛，只发出直勾勾无神的目光。
（安静中开放，芳香了四季！）
黄医师张了张嘴，想要再问下去，却又打住了。只见李东举着颤抖的手，把黑眼镜挂回到鼻梁上，嘴角搐起一阵凄酸的蠕动。
“您哪里不舒服？”黄医师用惯例的问诊，问道。
“没有一处舒服。”
“吃饭怎么样？”
李东叹了口气说：“做人真辛苦，过去爱吃，能吃却没有吃的，现在有好吃的了，却又不敢吃了！”
病人这样说着，黄医师心里完全理解他的意思，问：“有消渴病吗？”
病人点点头。
黄医师安慰了病人几句，便开始伏案开处方。
“服药三天后，再来开一次。”黄医师把一张处方交给病人。
“多少钱？”
“一百元！”
“医生，七十元可以吗？”他居然还起价来。
黄医师不禁一惊，感觉有些好笑，也有些不高兴！他觉得自己当了二十多年的医生，从来都是医生说多少，病人就给多少，哪有讨价还价的病人？这还是头一遭啊！
黄医师在心里嘀咕着。
“可以吗？”病人似乎还是不愿放弃，继续问道。
黄医师不大自然地笑着，看着他点了点头。
李东拿出一张红色的百元大钞递给黄医师。黄医师还他一张十元的，一张二十元的钱。
病人满意地拉开玻璃门走了。
在细雨中，黄医师看着那个佝偻的病人，正在撑开他那破旧的灰色雨伞，耷拉在头上，步履蹒跚地挤上了一辆公交车。
黄医师站在门口小声说道：“真是一个数米而炊的可怜人！”
三天后，李东没有再来看病，但是黄医师却偶然在另外一个地方遇见到了他。
那天，黄医师驾着轿车，到他二十年前读过的某所小学捐款。这所学校要重新修建，许多校友和热爱教育的人士都闻讯赶来捐助。
当黄医师赶到时，坐在捐献台前的，正是那个佝偻且带着一副黑色眼镜的李东。
他正在讲述自己一段求学不幸的遭遇：“二十几年前，我曾在这所学校读过四年书，不幸的是当时家里穷，不得不退学。后来，我的老师到我家做父母的工作，希望我能继续回到学校。结果，就在我父母已经答应让我回学校时，我却不小心从山坡上摔了下来，一根枯树枝戳坏了我的有眼珠。”他讲到这里，声音低沉且沙哑，伤心地从耳朵边摘下那副黑眼镜。
在座的人的眼光即刻聚成一串光束，焦点全落在他那只没有眼珠的凹眼窝里。
（读书！）
“从此，读书就真的与我Bbye-bye了。读过书的人，那是无法理解没读过书的人的痛苦的。我右眼瞎了，是件非常痛苦的事。左眼虽能看见东西，但并不识字，也好像瞎了一样。这些都一直是我一生的心病，一生的遗憾！”
也许是他讲得太激动了，脸上不禁涨红起来。他取下眼镜，用手擦去滚动在左边眼里的泪珠。
“现在学校要修建，我要报名参加学习，想当个胡子学生。”
在座的人都瞪大眼睛，哑然失笑。
“最近，我把一块地卖了，想把部分钱捐给学校。”他边说边把放在脚边的皮箱拿上桌面来。一双干瘪的手颤抖着慢慢把皮箱打开。
啊！是一箱崭新的百元大钞，红得耀眼。
在座的人全都长大了嘴，有人甚至惊叫起来。
看着捐献台上成叠的鲜红百元大钞，黄医师低头看着自己手上早已写好的支票，脸上有些发热，觉得太少了。于是，他打开公文包，提起笔来，重新写了一张支票，稳稳地签上自己的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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