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先生拍过的背影
2018年6月6日 星期三 晴
6月6日中午，吴先生在院子里向我说要走了的时候，我正在房间里拿薯片，掰香蕉，我想让他吃点儿东西再走的。我在窗子里说了好几声“你等会儿”，然而，当我走出房门时，发现他离开院子已经有一段距离了。我站在院门透明的帘幕里，目送着他的背影在这正午灼热的阳光里晃动，直到转弯时消失不见，他一次都未曾回过头来。
我的确是不舍。我可以跑出去喊他再坐一会儿，我也可以飞奔过去，抱他一会儿，再抱一会儿，哪怕就算是诀别呢。可是，我没有。我深知自己是过于贪恋感情中的那一点儿爱和温暖了，然而，我知道这一次，自己是再不能这么做了。
6月3日是我和吴先生分手后的第七天。当他提着香蕉和西瓜突然出现在母亲的病房时，我的确是感到意外而困惑的，因为不知道他是以怎样的身份过来看母亲的。吴先生是知道我爱吃烤鱼的，晚饭的时候，他特意导航了一家烤鱼店。母亲、吴先生和我刚落座后，就听到阿木那首《有一种爱叫放手》的音乐响起来。吴先生到前台点菜了，我在餐桌前涮洗杯盘。歌词一句一句地响彻耳边，我的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我从来都不否认吴先生是爱我的，我也的确深爱着吴先生。在这短暂的时光里，我们有过许多美好的瞬间。一起坐摩天轮，一起玩过山车，一起看电影，一起散步，长久的拥抱，亲昵的热吻……第一次约会那天，我和吴先生在路上走着，他握着拳头说要给我一个东西，当他把拳头放在我的手心上，我正在专心地想会是什么东西，他慢慢展开的手掌已经握住了我的手。虽然他的拳头里什么都没有，我却觉得在那一刻，这是最好的礼物。
还有一次在苏州的东方之门看完音乐喷泉，我们上了地铁，准备回住的地方。我笑意盈盈地对吴先生说：“今天晚上你做的一件小事，我特别喜欢。”吴先生问起是什么事的时候，我说：“回去之后再告诉你。”回到住的地方后，吴先生没有再问，我也没有再说，直到现在。那天晚上，金鸡湖的音乐喷泉旁可以说是人山人海，吴先生带着我变换了好几个角度，去欣赏造型优美、五彩缤纷的喷泉。在侧着观望时，细细的水雾洒下来，我感到一阵清凉。
吴先生不时地惊叹着，我却并不在十分在意眼前的风景有多美，我更在意的是陪在自己身边的是不是那个可以赠与一世安稳的人。吴先生突然从背后揽起我的腰，轻轻抱住了我，我的后背贴在了他厚实的前胸上。那一刻，我觉得他该是我生命中最后的依靠了吧，我们是如此亲密，仿佛自己正沉落于绵延流淌的喜悦之河中，真希望时间从此静止。而我在地铁上想要告诉他的，正是这个拥抱的魅力。
然而，当精神的共鸣变得艰难，当柴米油盐的琐事接踵而至，我们之间的矛盾也开始日益凸显，我知道我们终究是逃不过生活里的一地鸡毛。争吵后的愤怒与伤心终于还是来了，而且比预想的要快得多。而发生矛盾时，吴先生的无端臆想与轻易说分手的做法，也让我深感崩溃。对于感情，我曾经笃定地认为自己是位于无风的港湾里，后来才发现自己早已置身于风雨飘摇的不安稳中，随时都有覆舟的可能。
在感情的殿堂里，当曾经的春江月明变成今日的山河破碎，说是不心痛不在乎，都是骗人的。可是，无论我们曾经有过怎样的欢喜或悲伤，我都想要好好地告别，就像我们还没有分手时的样子。所以6月4日母亲出院回另一个城市后，我已经不想再一脸漠视的样子了。
送走母亲，我们去了之前去过的一家餐馆吃午饭。过马路时，吴先生提醒我小心车辆，刚拉起我的手就又迅速地放下了。我突然有点儿伤感，想着他大约和我一样，一时还没有适应自己已是彼此故人的身份吧。我点了一份之前吃过的干豆角炒腊肉，吴先生点了一份没有吃过的烧茄尖。吴先生问：“要不要去人民公园玩？”“还是不去了。”
当我听到这个地点后，简直不能更有感触，我长久地沉默着，泪水在眼里打转转，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因为人民公园正是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也正是在这里的摩天轮上，吴先生向我表白并且问我要不要做他的女朋友。从前的日子纷纷涌来，我的心里也是悲喜交集。那一刻，我不知道吴先生的这个提议是想让我们的恋情，在那里开始也在那里结束，还是纯粹地想要唤起曾经的记忆。无论如何，我们都早已不再是当初的心情，又何必故地重游，徒增伤感呢？
6月5日下午，我们准备再去看一场电影。经过商场里的一家小米直营店，就走了进去。之前因为对手机在喇叭和照相上的功能不满意，而一直有换新手机的想法，跟吴先生说过自己中意小米家一款新出的机型。那时的我没有工作，那时的吴先生手里也没有足够的余钱，再加上手机官网上总是断货，吴先生说他记着呢，以后买给我。
在这家直营店里，店员在一旁介绍着，我们简单地体验了小米正在力推的两款手机，在手感与拍照上是相当诱人的。现在的吴先生手里有了余钱，在实体店里也不再有限购预约的烦恼。我却再也没有接受馈赠的理由，于是匆忙地离店了。
电影是下午的4点20分才开始，观影前我们在商场的沃尔玛超市里消磨着时光。刚认识吴先生的时候，就说过想要吃费列罗巧克力，可是很多中小型超市都没有在卖。现在辗转于各个货架，终于找见了。看看标价，一小盒8颗，将近50元。如果是之前，虽然也会有些心疼，但毕竟不是常买，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然而现在，到底是已经分手了。吴先生已经拿起了一盒，我还是追着他要了过来，重新放在了货架上。
谈恋爱时，一直没有买上的新款手机，没有吃上的费列罗巧克力，没有尝上的吴先生亲自做的可乐鸡翅，没有坐上的苏州河大游船，没有去过的远方旅行……以前总是觉得时光漫长，一切都来得及。直到昔日的承诺，终于都成为今天难以弥补的遗憾。现在想来，爱情里的每一件小事都值得我们无比重视，因为它们都像一场世纪流星雨，当时没有来得及细细欣赏，以后也就成为了永远的错过。对于一直没有送出去的玫瑰花，吴先生是否也曾深感遗憾？
吴先生去了卫生间，我在超市的角落翻阅书籍。这样的图书角落无非是一些实用通俗的图书类型，不能提起自己的兴趣。然而，当我踱步到一排怀孕育儿的书架前，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并且取出了一本，蹲在地上翻阅着前言和目录。作为一名普通的大龄女性，对于爱情与孩子，很难是完全没有想象过的。相反，无论在哪里看到蹒跚学步的可爱小孩子，我都要带上老母亲那慈祥的微笑，凝视大半天，仿佛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
我跟吴先生说过，想生一个大眼睛、双眼皮、长睫毛的小孩子，耳垂像吴先生就好，因为吴先生是天生的大耳垂。是的，如果明年可以结婚，说不一定后年就会有一只属于我们的小可爱。然而，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当爱情已经不复存在，爱的结晶早已成为一种奢侈。对于家庭与孩子，自己曾经的希冀满满终于沦为此刻难以救赎的绝望。我正兀自伤心之时，突然有人摸了一下我的头。我知道，是吴先生回来了。我只好在沉默中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刚到4点的时候，我们已经在影院的检票口等着了。吴先生问我要不要爆米花，我说不要了，之前一起看电影时，总是会买上一桶的。周二的下午，影厅里鲜少有人，我和吴先生独坐了一排。很多情侣在影厅里会有一些爱的小动作。吴先生在这样的公共场所总是害羞的，所以从前观影时，都是我主动拿起吴先生的一只手臂，放在自己的双手里握着，或者偶尔依靠在吴先生的肩膀上。这一次，很难得的，吴先生主动牵过我的手臂握在手里，甚至还把他的头放在我的右肩上，依靠了一会儿。仿佛还是从前的日子，而在细微之处，在自己的感受里，一切又是不尽相同。
我们看的电影是《完美陌生人》，分手后的我们，大约就像这电影的名字吧。
2018年6月 6日，写于洹水之畔
6月7日有增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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