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卿卿

念卿卿

01

      尤念曾经送了我一条水晶灵摆，告诉我说，水晶灵摆上每多一道裂痕，就代表它为它的主人挡去了一劫，她希望她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水晶灵摆可以替我挡劫。

      听起来是无稽之谈，可凡是尤念说的话，我便信了。

      我和尤念是在上初中时认识的，那时她的气质就格外出众，头发厚且乌黑浓密，衬得她皮肤很白，白能隐隐能看见她皮肉下细而蜿蜒的血管。她时而活泼幽默，时而慵懒沉静，时而又清冷神秘，而不论如何，从初中开始，尤念在我眼里就是个美人。

      我们的交集不过源于我找尤念抄英语作业，她二话不说就把她的英语作业给了我。我心中感激，告诉她抄完了就还给她。当我打开她的作业时，那一手漂亮的英文字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实在不像是一个中国人写出来的。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原来尤念从小在国外待过一段时间。

      后来，我和尤念每次碰见都会打招呼，偶尔一起聊天，谈得很来。她一直都很照顾我，有好吃好喝的全都会分享给我。周末我们又一同补课，我每次都会提前到，为她占好位置坐我旁边。每节课上我们都会趁老师不注意的时候悄悄讲话，然后忍住即将要发出的低低的笑声。老师都曾对我们俩发出感叹说，关系真是好啊。

      说实话，我时常觉得，尤念对于我而言有种莫名的强烈的吸引力，她表面上随和明媚，实际上内敛沉静，一个才十二三岁的女孩子，就已经学会了不动声色。

      我知道，我是喜欢尤念的。

02

      尤念很有艺术天赋，不仅会钢琴还会画画，母亲更是一个颇有名气的画家，这大概来自于她的家庭对她从小到大的良好熏陶。

我不知道为什么尤念和我走得这样近，或许她也并没有在意那么多，甚至在某次的夜晚里，她看着我，目光颇为幽深，低声而轻柔告诉我，如果我是一个男人，我会娶你。

      我听了这句话后，心里乐开了一朵花，喜上眉梢。接着她又意味不明地对我说，亦繁，你真是我见过最单纯的人，我想好好守护你。那时，我真的想嫁给她。

      某次午后，我去尤念的家里听她弹钢琴。暖暖的阳光从窗台上落在她的身上，就像被镀上了一层金，仿若天使降临。我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的侧脸，她长长的睫羽在脸上投下了细细的阴影，娴静而美好，我看得入迷。

      突然间就想在尤念的脸颊上落下轻吻。

      过段时间后学校里举行合唱比赛，我和尤念也在一起。我们提前化好了妆，在女厕所里换衣服，我帮她拿衣服，尤念换衣服时我背过身去，可是我又忍不住回头看她，她背对着我脱衣服，露出了少女穿的内衣，露出了她光洁细腻的背部，白得像瓷，好像碰一下就会碎掉，心中竟不由自日地生出绮念，胸口频频起伏，下一瞬间又莫名觉得羞耻，我一下子被自己吓到了，赶紧回过身来平复心情。

      之后为了等其他同学化好妆，我们便一起坐在教室里聊天。我起了困意，便直接枕着尤念的大腿睡去，她用手轻轻理了理我的发，快睡去时，我多想就这样睡在她腿上一辈子，不愿再醒来。

      像尤念那样细腻的人，不会没有意识到什么。

      于是我以为我可以一辈子和尤念在一起。

03

    我厌恶任何和尤念走得近的人，任何人。

      每次我看到她和别人在一起说说笑笑，我心中便升起强烈的落寞与不安。此后尤念去哪里，我都会挽着她的手跟她走在一起。我甚至大声警告别人，你们不要和尤念走太近！

      甚至到了后来，别人每次看到我和尤念走在一起，都会绕道。

      尤念是我一个人的。

      虽然她都从来没有说什么，可是我也敏锐地察觉到，她偶尔会轻微地皱一下眉。

      尤念开始疏远我。

      她会借口不去上课，又托别的女生好好照顾我，陪我聊天。我少年意气，不懂得她的良苦用心，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给那个女生摆脸色。那女生无奈，索性便不再管我。

      那一晚难以入眠，我心下惊慌失措，害怕失去她，我给尤念发了很多消息，最后只得来她的一句淡淡的回复，我要睡了。

      我缓缓跌坐在床边，眼泪就这么落下来。我想起和她在一起时，那一幕幕美好的过往，一想到她说她是男子就会娶我，想到她说要好好守护我，这一切，现在都不作数了吗？

      我眼泪打湿了枕头，终究还是在疲惫中沉沉睡去。

      我生日来临的时候，我去找尤念，想让她晚上陪我放孔明灯。她没有正面答应我，只是说有时间就去。我怀抱着一点希望，在深秋的夜里拿着孔明灯一个人等她。

      可是我等了她整整一个晚上，她都没有来。最后孔明灯无力地落到了地上。

      一瞬间失魂落魄。

      我从此终于知道，有些事，强求不来。

04

      尤念，尤念，我是那样想念她。

      她去了另外一所高中，我们终于分开。

      我不断遇到一些人，又不断失去一些人。  这些有意义没意义的事情我都会告诉尤念，只是她很少回复我，我从来不知道她过的是否安好。后来，我也就不再给她发消息了。

      世事辗转里，我亦结识过不少男子，可偏偏一个个油腻得很，不如尤念来的清爽，我实在不愿和他们有过多的接触。

    我愈发意识到什么为世所不容，可是我决计堕落，那便欢送。

        所谓无底深渊，下去，也是前程万里。

        可是尤念一直是我心底最深最深的牵挂。

        大学寒假的时候，我回来时见到了尤念。那是上元佳节，她给我发消息告诉我她所在的地方，我在摩肩擦踵的人流间伸长了脖子寻找她。当我见到她的那一霎那，差点热泪盈眶。      尤念，尤念……

      我走近她，她热情主动地挽住我的手，神采飞扬地开始跟我说笑。我凝视着她的面孔，即使分开了几年她还是如往日一般，皮肤白皙细腻，性子明媚又有些阴晴不定。

        我一边听一边和她搭话，放下了所有的戒备，像一个小女孩儿一样在她面前用手比划着。恍惚间，我仿佛回到了多年以前和她在一起的日子。

      当尤念要离开的时候，我还牵着她的手，问她什么时候再回来看我，她低头想了一下说，有时间就回来看你。然后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盒子送给我，告诉我里面是一个水晶灵摆，水晶灵摆上每多一道裂痕，就代表它为它的主人挡去了一劫，她希望她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水晶灵摆可以替我挡劫。我知道她向来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事物，于是接过后妥帖地收好。接着，尤念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随即转身进入她母亲的车里，在那一刻，我心中甚至有种想跟她走的冲动。

      可是我知道，她有她的生活，我有我的生活。

        在后来的日子里，我不论去哪里都会带着尤念送给我的水晶灵摆，一个人时不时地拿着水晶灵摆对着它说话，就像尤念当初在我身边一样。

      这样的我，就像是一个有神经质的女子。

      在某一天，我和尤念终究断了联系，我无论如何都联系不上她了。

      原来人终究会屈服于命运。我在父母的安排下，进行了相亲，遇到了一个男人，还算本分。而我只是觉得疲惫，心下无望，便匆匆结婚，可是婚后实在提不起兴趣，不久便分居。        终于挨到了离婚的那一刻，我的丈夫一气之下抢走了我的水晶灵摆，将它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并且用极尽恶毒的话语辱骂我。

      水晶灵摆落在地上，支离破碎，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刺眼的光芒。

      仿佛我的心在这样一刻也随着它碎掉，一切无济于事。

      我淡淡抬眼看着他冷笑，蹲下来捡起破碎的水晶灵摆，眼泪却落下来，最后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去......

      尤念，尤念，你到底在哪里......

      我记得她的眉眼，她的唇，她的英文字迹潇洒飘逸，她迎着阳光时的明媚笑靥，她弹钢琴的认真与娴静。我记得我哭的时候她给我擦泪水，我和她跳舞时她扶着我的腰，我不开心时她千方百计让我高兴起来。我记得我记得，我挽过她的手，抱过她，为她放孔明灯。我记得我曾为她热泪盈眶，为她伤筋动骨.........

    何苦呢？是啊，何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