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蒋老舌的人生对话
那可是蒋老舌啊！蒋老舌，原名蒋伟安，现任高三八班的班主任，因话多而得名；身材名不副实，矮小瘦弱，顶着一个80年代残留的中分发型，好像从不需梳理，放荡不羁的外表散发着猥琐的气味，可能因为不够聪明，密集的很，没有“聪明绝顶”的小确幸；干瘪的鼻子杆上架着一副聚乙烯材质镜架的近视镜，单眼皮的小眼睛总是滑溜溜的转，时刻表现出猎狗一般的警觉，很少有人能够在他眼皮底下死里逃生的。
他有许多妙招，能让他的学生服帖得像一只小羔羊，小宇宙藏有大能量，他教的是历史课，每当讲到革命英雄为国捐躯时，总是泪花飞流直下三千尺，把“男儿有泪不轻弹”的教育理念彻底抛之脑后了；而谈到汉奸使坏、红颜祸水一类，则目瞪口吐口水，恨不得将那些历史败类淹没在口水里。
爱憎分明可能是蒋老舌唯一的优点了，八班同学几乎对此达成了共识。
由于没有被蒋老舌逮住，吴天昊、林小同遗憾地失去了成为班会议题题的机会。他们的处境还是在安全区域内的。
可是，周一的班会比以往冗长得多，班主任的舌头像一条被人拉长了的弹簧，净说些丧气的事迹。林小同发现全班前一百名的人数多少与他演讲的时长是成反比的，这次班级退步人数位列全年级前三甲，前百名只有四个人，远远低于平均水平，因为全班共有18个班。
难怪，蒋老舌是气坏了。每一句话都冒着战争善后不理想的硝烟，虽然是讲述不光荣的战况，但他始终语重心长，几乎每每都会让林小同之流的女生不禁潸然泪下：
同学们，对于不喜欢的事，人们往往心恶在先，恶心在后，就像高考这件事，正是因为你们不喜欢，所以心生厌恶，不能把心思真正投入其中。上个周末，校长在历史教研会上说了，希望你们能够做到“我为母校感到骄傲，明天母校为我感到自豪”，别打什么逃课、网络游戏或者拍拖什么的小主意了，这些会妨碍你的学业、耽误你的前途的。我们大多是来自农村，生活都不容易，要好好想想在家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父母，他们含辛茹苦养大你，供你们读书，你们也不好好反省自己，还不好好学习？怎么对得起他们？你们不读书，怎么有好的生活？知识改变命运，这是永远的真理。高考是人生一个重大转折点，把握的好，人生可以铸造辉煌，没抓住好机会考上好的大学，人生自然一片灰暗，该耕田的还是耕田，穷人还是穷人，你们听着......
蒋老舌的演讲何时变得这么煽情啦？同桌李茹静满含热泪，向着凌小同紧咬着嘴唇，嘴里蹦出了这么一句。
李茹静看起来神情有点狠，像女版的007。
一节课40分钟，蒋老舌很不客气，分秒不留，一直滔滔不绝。许多女生都开始扯着纸巾招待流淌的热泪。一堂好端端的班会课，硬是被开成了一种追思会，估计全级也只有简老师有如此高的境界了吧？不过，这就是蒋老舌的高明之处，让人不得不服。
信口开河就聪明，大道理无所不知，那还不是个教书的？就知道瞎吹。
坐在课室后头那那些“坏分子学生”早就不耐烦了，嘀咕着不满，不和谐的声音此起彼伏。
可是，老师就是老师，在教育行业上，深耕13年的老江湖了，的确“老”得很。什么风浪没有见过？不信你抬起头来，一眼能看到蒋老舌正在激情澎湃地挥舞着双臂，像极了演讲的闻一多先生，各种激励人心的字句，从其口中喷洒而出：穷人不读书，穷根难除；富人不读书，富不长久。
蒋老舌的每句话都似曾熟悉，可大家就是记不住：今天付出的苦，只为了收获明天的甜，以后读书的机会越来越少了。你们花了十几年的时间去干这么一件事，为什么还是学不好呢？什么甜蜜的恋爱都是过眼云烟，上了大学，你们就可以放飞自我，自由恋爱了，再也没有老师管着你们了。到了那个时候，你们就可以释放个性，发挥光热了，但现在。你们眼下就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高考，最好是考上重点大学、名牌大学。
那天蒋老舌究竟讲了多少，凌小同不记得了。她只记得关于农村的那一段，很有感触，让她想起了许多。走回宿舍，她躲进洗手间，一个人静听滴水声，也许看到的少而想得多，除了自己，在学校里几乎找不到可以与之谈心的人。
当天下午，本来吊儿郎当的教室很安静，不知是班主任的话语是起了作用，还是新下发的卷子勒紧了大家的喉咙。
吴天豪，坐在最后一排，表现倒也自在，还在那里看着小说《围城》，并时不时会心一笑，笑得那么甜美。
居然不被人发现，真是浪费呀！他的同桌华澈很想把吴天昊的这一幕公之于天下。
吴天昊的心从来就没有停止过躁动，即使在看喜欢的书，千军万马在他的胸中驰骋，他身体仍会在座位上岿然不动。
“你有病吧，还是不是年轻男人啊？这么闷的部头，真无趣！”可能有一种人生来就是你的冤家，在你任何状态都会欺负你、嘲讽你、奚落你，但他，一直都用心支持着你，它的名字叫“同桌”。学业生涯中，拥有一个什么样的同桌，直接关系着你以后的人生道路走向。吴天昊的同桌华澈，其实也不反对大部头，在高中超过一百页的书籍就可以列进大部头的系列了。一个班级的同学过半人都会反感大部头，通常会赋予大部头的含义，比如“耽误学习、浪费时间”“无聊”“看大部头是不务正业”，看的人就会被视为“不好好学习的学生”“不良分子”，即使他们不知道大部头是为何物，也会全凭老师的“大部头影响学业”的解读，对大部头近而远之，对看大部头的人敬而远之。
是啊，谁会喜欢不好好学习的同学呢？每个人都想进步，可是，物以类聚，人与群分，天下无奇不有。吴天昊的同桌，其实也是大部头专业户，只是不屑于他同桌天天看的文类，他喜欢的是武侠小说。其实，相比吴天昊，他对大部头的宠爱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他骂吴天昊“有病”的时候，他头也不抬，因为他要尽快把古龙小说《小李飞刀》的最后一章看完，不然明天过后要交两毛钱一天了。每次把若干个两毛钱递给“友善书店”的小伙子，华澈会恨得咬牙切齿：“妈的，老子一毛钱的口香糖都舍不得买，全递给了那个不友善的书店了。”
“靠，说得你的《小李飞刀》不是大部头似的，我看《围城》踩着你哪条尾巴了，还是扯着你的哪条筋了？”
“肤浅，你有没有正义感的呀？你有没有出现扶弱的勇气啊？你有没有加过精华呀？一看你就是个书呆子，老古董，老思想。”
华澈把吴天昊批得人也不是鬼也不是，真是“人兽鬼”的混合体了。
“武侠小说就讲一把刀子有什么意思啊？谁不会用刀？一把刀有什么稀奇的!”
“你凭什么看轻我的刀？哦，不是我的刀，你知道小李飞刀是什么刀吗？你以为是用来削苹果、切菜的吗？”
“最多就是用来杀人的呗，小样儿，切！你知道《围城》是什么城吗？”
“管你是什么城，不就是一堵墙吗？最多两堵，要不然就十堵、一百堵，铜墙铁壁里一个男人可以和一群女人的风流韵事，无聊至极。”
“没文化真可怕，和你说真是浪费口水！”
“我的口水很多吗？我都用在你身上了，我这是为了浇灌祖国未来的花朵，让你茁壮成长。”
“臭口水佬，一个大爷们儿婆婆妈妈，像什么话，有本事你不看?”
吴天昊才不会上当，话锋一转：“有本事，今晚打一场？”“打就打，谁怕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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