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当工作完成,家务事做完,孩子睡下,一切都安静下来的时候,你是否有一间自己的房间,可以读书写字?不是旁边睡着孩子的大床上,也不是在家人共用的客厅,更不是厕所或者厨房,而是一间放得下一张写字桌、有一个书架、可以关上门的房间。
二十世纪初的女性没有,我想,现在很多女性也未见的有。
维吉尼亚·沃尔夫(Virginia Woolf)说:“女性想要写小说,她必须有钱,还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1928年10月,沃尔夫去剑桥大学,分别在纽纳姆女子学院和戈廷女子学院就“女性与小说”一题发表了演讲。1929年,她将两份讲稿合为一篇文章,以《一间自己的房间》为名出版了单行本。
维吉尼亚·沃尔夫是二十世纪最著名的意识流小说家之一,女权运动先驱。一百年后的今天,她提出的那些问题是否已经改变,女性的自我实现之路是否已经平坦无碍?现实给了我们最好的答案,女性为自己争取权利的路还依然漫长。伍尔夫在一百年前振聋发聩的鼓与呼更具非同一般的意义。
一、拥有养活自己的“五百英镑”
从伊丽莎白时代到十七、十八世纪的英国,男性作家对女性、女性作家的态度都是否定的,甚至对女性作家不乏人格诋毁,那时的英国女性作家基本出身贵族,即便如此也不能幸免被侮辱被损坏的命运。十八世纪即将结束的时候,一道曙光照进,中产阶级女性开始写作,沃尔夫称:如果让她来书写历史,“其意义比十字军东征或玫瑰战争更重大。”
的确,十九世纪英国,出现了后来享誉世界的著名女性作家,简·奥斯汀、夏洛蒂·布朗特、艾米利·勃朗特、乔治·艾略特,她们都出自中产阶级之家。但她们的“中产”并非我们认为的“中产”。当时的女性,虽然可以读书识字,但她们不能独自出门闲逛,不能独自在饭馆用餐,更不曾旅行,她们的世界只是在狭小的空间里,而这些女人们穷得连纸都不能多买几叠。
即使后来女性有了工作的机会,也是一些极不具创造性的工作:打零工、做护理、看护幼儿......收入不稳定且工作低端。正如沃尔夫所言,这种工作感觉“像奴隶一样,去阿谀,去逢迎,虽说也许不必整日如此,但似乎确实有这种必要,因为冒险、任性的代价太高了;其次,会想到天赋的消亡,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天赋,对拥有者来说也是弥足珍贵的,才华被埋没就无异于死亡,一旦有了这样的想法,我的自我,我的灵魂,一切的一切就仿佛锈病蚕食树心,从骨子里毁了盛放的春花绿叶。”
沃尔夫感叹道,如果女性每年有五百英镑的收入,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不论我们的物质欲望多么低,我们对世俗生活的需求多么少,有足够支撑生活的物质基础,将是一个人可以保持自我的基础。不为生计所迫,不用仰人鼻息,人格因此独立,人生就有了更多可能性。这是简·奥斯汀、布朗特姐妹所没有的。
即便现在,似乎女性有了更多权利与自主性,但经济独立依然是我们最重要的问题之一。一部分受过良好教育的女性有了获得更有价值、收入更高的工作机会,但不得不看到的是,女性群体依然普遍比男性贫困,特别是单亲妈妈,面对的经济压力要远远大于男性,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女性在不幸福的婚姻中隐忍的原因。“每年五百英镑”的收入是如此重要,重要到影响到我们的人格独立,进而影响到我们可否保护自己的才华不被埋没。
二、一间带锁的房间
即使出自中产阶级的简·奥斯汀、夏洛蒂·布朗特、艾米利·勃朗特们,写作的场所也不如想象中舒适——那是家庭成员共有的起居室。
简·奥斯汀的侄子在为她撰写的回忆录中说:“她完成这一切,着实令人惊叹,毕竟,她没有单独的书房可用,大部分作品想必是在共有的起居室里完成的,时不时被各种情况打断。她很谨慎,不让仆人、访客或任何人对她的写作事业有所猜疑。”她会把手稿藏起来,或是用吸墨纸盖住。当时,女性写作不仅没有一个自己独立的空间,且要像“地下党”一样偷偷摸摸的进行,作家不仅仅要用脑力面对小说的构思与人物的设计,还要花心思小心翼翼地避免被其他人发现,就像在做一件见不得人的事。
所以,沃尔夫说:女性想要写诗歌或小说,还要有一间带锁的房间。
有一间带锁的房间,我们不必因客厅里时不时的人来人往打扰,不必顾忌占用他人的活动空间,更不必对读书与写作遮遮掩掩......一间带锁的房间,那是一个安放自我的空间,那里允许我们发呆、沮丧与悲伤,也可以让我们思考、构思、写作、创造。那是一份真正的自由,尽管空间不大,但那属于自己。
如今的中产阶级女性是否有了更多的空间和时间可以留给自己?
成为母亲之后,时间对女性而言是不可掌控的脱僵野马,每天都在快进。
如果你是一个全职妈妈,每天一大早给孩子做饭,催孩子起床,送孩子上学,回家的路上要买今天的蔬菜水果,回家之后是永远洗不完的衣服、打扫不完的卫生。这期间,还要及时回应老师在群里的各种要求,一会疫情排查接龙,一会学校活动报名。通常,中午饭你都是草草吃一口。很快到了孩子下学的时候,你早早等在校门口,接了孩子要赶着送孩子去各种培训班。五六点钟了,你匆匆从培训班接了孩子回家,放下书包,就去厨房做饭。等吃完饭洗刷完,你要辅导孩子作业,在班级群里打卡,如果能母慈子孝地完成作业便是功德不无量的事情,大部分时候,也许你要一忍再忍盼着这事赶快结束,有时忍无可忍最终还是擦枪走火一顿怒吼。
如果你是一个职场妈妈,一天繁重的工作之后,回家见到神兽,陪写作业、陪读书、陪玩陪睡这一套活和全职妈妈没有任何区别。这期间,如果你有一个毫无界限感的上司,也许还要没完没了地应付工作微信群里的各种指示与要求。
等孩子终于睡下,大部分人已经筋疲力尽,如果还有余力,能为了自己所剩无几的尚未被埋没的才华去做出一点点努力的时候,大概已经是十点以后。
嗯,如果真的想要写点什么或者读点书的话,只有晚上十点之后,而此时,你也许发现,你可用的空间也只有客厅。即使你家是三居室,是三口之家,明明有一间书房这样的安排,你发现,待在里面的也不是你而是你的老公。而现实是,很多家庭并没有三居室,还要和老人一起生活。
沃尔夫不会想到,如今的女性并没有比简·奥斯汀或勃朗特姐妹多出更多属于自己的空间和时间,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对很多女性来说依然是一种奢望。
三、忘记性别写下去
即便今天的女性依然不能完全满足每年“五百英镑”的收入与一间带锁的房间,我们就要看着自己对读书和写作的热情在日复一日的劳碌中褪色吗?为什么女人做点自己喜欢的事这么难?母职就像一个出生的胎记被深深地烙在我们的身上,一旦成为母亲,那就意味着无尽的责任与付出,因此,也有越来越多的女性选择不生育,她们获得了更多的人生自由与可能,这是社会的进步。但我依然觉得孩子的到来是天赐也是对自我的疗愈,我们因此看到了更加丰富立体的自己,经历了更加繁盛与深刻的人生。
别忘了,简·奥斯汀像特工一样的写作生涯。不论你是全职妈妈还是职场妈妈,大概都要比简·奥斯汀更加正大光明地面对自己的热爱。你大概可以少洗一件衣服,少擦一次地,给自己留出一个小时的时间,或者好好利用一下来回通勤的地铁时光,又或者早起一个小时或晚睡一个小时。
不要认为这是可有可无的小事,也不要认命觉得我一个女人,已经有安稳的生活了,何必让自己为了读书写作这件事如此辛苦。
忘记性别,忘记你是一个女人,拿起书或纸笔,去阅读,去写作,去表达自我,去获得自由。
正如沃尔夫所说:“写下你想要写下的,那才是最紧要的;至于你写的东西会流传百世,还是过眼云烟,无人能定论……我希望你们能用书写的方式给自己挣到足够多的钱,去四处旅行,去无所事事,去思索世界的未来或过去,去看书、做梦或是在街头闲逛,让思考的钓线深深地沉到溪流中……如果你们想一想任何一位伟大的先辈,譬如萨福、紫式部、艾米莉·布朗特,你们就会发现,她们既是继承者,也是开创者,她们之所以立足历史,正是因为女性自然而然就已养成了写作的习惯。”
永远不要小看自己作为一个个体的力量,女性的进步,女性作家的崛起,正是千千万万个女性在一次次微小事件的努力中影响了历史的进程。即便更长远的未来我们未可知,但如果你恰好有一个女儿,看到妈妈如此热爱读书,常常为了写一篇文章熬夜,这“身教”好过太多苦口婆心的“言传”。我二年级的女儿很爱阅读,也爱写作文,每次都会为一个作文写上一整晚、写出三四百字才满意。
你的女儿就是女性的未来。你现在希望的自由也许会因自己的努力在女儿身上得以实现。
而且,谁又能说,你每天敲下的文字不会成为一部伟大的作品呢?在会客厅里遮遮掩掩的简·奥斯汀当时写《最初的印象》时,也并未想到二百多年后的今天,已经更名为《傲慢与偏见》的这部书会成为世界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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