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街上走着,见到了他。
他是我的同学,但是班里的每个人都不喜欢他。他的情况比我更糟糕一些,我只是孤独着,只有手机陪着我。他则是被欺凌、侮辱着。
我看见他的时候,他正在过马路,面目呆滞的走着, 是一辆白色的轿车。一下就把她撞起来了。他在半空里翻了个跟斗,掉下。像一个西瓜般的摔在地上。
班主任在班里提起这件事时,全班都寂静着,像每次班主任讲话一样。而当班主任离开后,提起他时,则每次都是放荡的笑声。
班主任用两句话介绍了这件事,下面传来几声私语,无外乎是“真可怜啊”之类的。但有人会真的觉得他是可怜的吗?只是少了一个娱乐是对象,感到可惜罢了。因为每个人脸孔上挂着的都是猎奇的目光,没有悲伤。
为他祈祷和守夜吧,忘了谁,轻轻的说了一句。于是,全班的人,晚上都聚集到我们宿舍里外了。蜡烛一根根的点燃了。一只只纸鹤被折好了。他们虔诚地围坐,每个人转圈说着自己的祝福。几乎每一个女孩子的脸上都挂着泪水,在那金黄温暖的烛光里,好像他们都是圣洁和美丽的。如果上帝知道这一切,一定会绽放出更圣洁和美丽的笑容吧。
电灯被一下按亮了。气氛被破坏了。人们愤怒地站起来。我摇晃着走进来,不自然地笑,好像在嘀咕什么。我不知道我怎么突然有了这样做的勇气,在所有人的怒视中,低头去拉脸盆,把毛巾搭在肩膀上。正要拉门的时候,一个女生叫住了我:
”你还是个人吗?”
“我只是要洗漱,我每天晚上都要洗漱。”
说完这话,我绕开她,走出了宿舍。
我见到了尹初。
“世上的人都是这样的吗?”我问她。
“不是。”她轻轻的回答。
“可真正纯粹的人在哪里?我早就不对善良有所希望,我只是想要一点点的真实。”
她没有回答我,只是安静的眺望着忘川穹顶之下的夜色。
“如果要给你答案,我需要更多的神经元。”她轻轻的回答。
夜晚的风轻轻的吹起她的衣服。
第二天,我走进教室前,是一片寂静,走进去之后,教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了我身上,泛起几声窃窃私语。
“看我干嘛?”我大声问到,随后回音响起。
”我们都在为她祈祷和守夜,你为什么来捣乱?”另一个女生问。
”我没有捣乱,我只是在做我每天都做的事情,我睡觉前必须要洗一洗的,这是我的习惯。”
”难道你比这件事还重要吗?你还有没有同情心,你还是不是个正常人?”她睁大眼睛,似乎在爆发的前兆。
”我怎么没有同情心,我怎么不是正常人,我在做我应该做的事情,有什么不对。你们有你们的方式,我有我的。”
”我操你的鸡巴方式,”那女生的对象冲出来,一脚踢向我的肚子。我没有喊出来,扑通跪下来了。书包摔在地上。
“我问你,如果这是好笑的,那么我问你,人们之间,还有什么?还有什么可信任的?还有什么可尊敬的?还有什么可热爱的?”他语气陡然一转,盯着我庄重的说,活像是在进行演讲比赛。
我猛然地从地上跃起来,抄起身边的椅子就朝他头上抡去。
“我操你个妈的,你们这群伪君子狗都不如!”
他被一下子抡倒在地,血从额头流了下来。
全班都呆住了。
我喘着粗气,大声喊了出来:
“有谁他妈爱过他的,爱过他的话,早干嘛去了?”
随后所有的人都冲了出来,前面的赤手空拳,后面的抓起桌椅,我被淹没在拳脚之中,第二次痛苦的倒在地上。
然后他们迈过了我的头,一个接一个走出去了。屋子里,只有我自己了。他们又去草坪上祈祷了。我还是想笑,可是已经没有力气笑出来了。他们是在为他祈祷吗?还是为了他们自己。我亵渎谁了吗?我伤害他了吗?他已经不在了,我又如何能伤害她呢。我实在无法看他们再演戏了。我已经看够了。
他们还在祝福他呢吗。祝福他复活,祝福他醒来,醒来和他们一起愚蠢的演戏?那我就祈祷他别再醒来了吧,还是跟我一起去天堂吧,那里是不是可以有自由而清新的风和空气。我为什么不能被他们的感动而感动,为什么不能为他们的爱而爱,为什么总能看到他们的虚假和可笑,为什么总要离开这些想去别处。上帝难道就因此而惩罚我吗,那又为何让我出生和成长呢,又为何赐予我大脑和心脏呢。我真的不要,跟他们演戏,我要一点真实的东西。我只是想要一点真实的东西。
我躺在地上动不了了,想摸出我的手机,却发现它已经不在我的兜里,我的视线四处搜寻着,在两米之外发现了它,它已经被解体成了几块。
他知道那对我意味着什么,他们是有意的。
我之前不想伤害任何人,也不想为任何人流泪,可是,为什么现在我身上的伤口又多了一些?
我做错了什么吗?
还是他们的错呢?
这是谁的错呢?
我的眼前一片迷茫,什么也看不见了。我睁开眼,看见他恐怖惊讶的表情,他的眼泪纷纷而落,哭泣着说不出一句话。看着刚才是一张并不灿烂的面容,现在是一双恶毒仇恨的眼睛。他猛的喊了一句,然后忽然地站起来,打开门跑了。风吹进来,摇晃着,远去的脚步声逐渐模糊了。
在惨淡的灯光下,他站到了镜子前,看着自己面色青白的面孔,我的眼睛深邃而且邪恶,可以吸引一切无力的迷茫弱者。他咧开嘴笑了笑,露出了门牙两边的两只尖尖的牙。
在凄凉不尽的月光下,他踽踽独行,他的头顶飞鸟盘旋。我看见山岭寂寞,人间苍茫,沉睡的城市里到处都是挣扎在噩梦边缘的人们。
这是一个夜深人静的坟墓。
Z
又是半夜,我在楼梯上遇到了我的邻居。她的眼睛黯淡而且憔悴。她邀请我去她那里做客。我欣然前往。她的房间正如我前一夜所见,简朴洁净。她陷进一个椅子里,神色迷离。我想是因为我眼睛的缘故。她说她昨晚梦见了我。我笑了笑说那样最好。我让她讲讲她的梦。她说总有一团火焰和火焰里的两个人在追着她,无论她逃到哪里。
”你的灵魂里有一种东西,是上帝赋予你的,你不要拒绝和逃避了,你无法选择命运,你只能接受一切。”
我静静的对她说,尽量不露出我的獠牙。
她痛苦的号叫了一声,难过的摔在了地上,然后钻进我的箱子里瑟瑟发抖,我听见她绝望的哭泣,我听见她终于离我而去,又向我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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