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去世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正在千里之外的异乡为生活奔波,电话是弟弟打来的,在我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当时是正午,太阳高高的挂在头顶,海水般的蓝天上飘着絮状厚重的白云,虽然是初冬,但在这海拔两千米左右紫外线强烈的地方,我还是有种胸闷得要晕厥的感觉,如同被一种钝器沉沉地击中心脏,那种撞击沉闷而空旷,在我的身体里犹如连绵起伏的山脉被敲击山体而发出的悠远而冗长的回响,悲伤就这样逆流成河突如其来地将我淹没其中……
那晚我被一条绚丽多姿充满梦幻色彩的时光遂道承载着跋山涉水回到了童年时代,我站在了儿时我们家的大门石阶前。这座依山而建独门独院的半哥特式建筑灰墙黑瓦,端庄地掩映在青山绿水中,它的大门在正南面,需要爬上离地大约一米五的水泥台阶才能到达,西面的墙体依附在山体的半中央,东面则悬在离路面四米高左右的上方,站在东边整排被油漆刷成翠绿色的木窗前能看到对面层峦叠嶂的山峰和山下静静流淌的河水。每个晴天的早晨山峦被云雾缭绕,游离在河面上的水蒸气缓缓升腾,一幅写意山水画跃然于天地间,当太阳在山峦的背后即将粉墨登场准备露出灿烂笑脸的时候,它的霞光会把留白的画面晕染得光芒万丈,山水画又会变成浓墨重彩的油画……
我拾级而上来到绿色的双开门前,大门缓缓地对向打开,哥哥,我看到了童年的你正侧身坐在大厅北面离地只有一米的绿色窗台上,窗外有一棵很粗的樟树,那樟树年代久远,童年的我们必须手拉手才能把它抱住,茂密的樟树叶几乎罩住了我们家三分之二的房顶,每到夏天,沁人心扉的樟树叶香会随着徐徐山风游走在那栋外砖内木建筑的每个角落。
我对着你的侧影:哥,我回来了。
你转过头来对我微笑,浓眉下明亮的眸子温暖如春,背着光的脸依然轮廓分明,洁白的牙齿也闪着陶瓷般的釉色。
我朝你走去,明明近在咫尺却走了很久,怎么也走不到你的面前,我只好往你跟前跑,越跑你离我越远,到后来你越来越模糊,直到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满屋子的搜寻,不放过每个角落,可还是一无所获。
我只好出门寻找,谁知打开大门,刚刚还绿草如茵彩碟飞舞的世界已经白茫茫一片银装素裹了,漫天飞舞的雪花正以它们优美的舞姿袅娜地翩然而下,整齐地排列在屋顶树叶枝干地面以及所有可以让它们栖息的角落,一切都那么宁静,仿佛置身于仙境。楼梯右边厨房顶上烟囱冒出的缕缕炊烟吞噬着与其交汇的雪花。厨房的门虚掩着,我走下阶梯来到厨房门口推门而入,哥,我看见灶台后面的你正在往火塘里添柴烧火,橘红色的火光把你稚嫩的脸照的通透无比,细小的茸毛都清晰可见。灶台上大锅里冒出的蒸汽沿着压在上面的锅盖四周慢慢升腾。灶台右边的地上是你准备做雪橇劈开的长约一米的青色毛竹。我看见你很努力地用柴刀一点点剔除竹子中间的竹节,然后把竹子的两头放在炭火上鉞烤,直到两头上翘到你想要的高度。每年冬天你都会做这样的几付雪橇带着我在结冰的地面上嬉戏玩耍,我至今还记得我们童年的笑声穿过凌冽空气在山谷里的回响,仿佛一滴清水落入平静水面的涟漪,成为空谷绝唱……
如果美梦可以永驻我不想醒来,可是承载不了太多记忆的梦境还是在我们身体套着轮胎畅游淠河的波光里醒来,在我们拿着用木头自制的长枪短枪玩打仗的游戏中醒来,在我们向筐下撒食诱捕麻雀时醒来,以及在山上拾柴在河滩捕鱼捉虾在地上趴着拍纸牌等等如烟的往事中醒来……
一切都历历在目,然而往事却并不如烟,醒来的我被一种痛彻心扉的哀伤袭遍全身。
其实人一辈子只有那么几个挚爱的亲人,相伴在一起的日子也不过十几载,然而生命的记忆却让它成为了永恒。
珍惜身边的一切挚爱亲朋吧,因为这辈子无论爱与不爱,下辈子都不会再见。何况是无法割舍的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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