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

灯火

（一）孤城

这是这座城市平静的一天，初升的阳光洒在宁静的街道之上，昨夜的灯火还未熄灭，此时的街道上依旧冷清。但对于暮雪来说，这并不是平静的一天，虽然这一天和往常一样，没有预兆的开始了。暮雪从床上起来，来到衣柜前，换上了崭新的黑色西装，空气中弥散着烤吐司的味道。晓云已经替他准备好了早餐，和往常一样，她也早早地离开了那间小小的公寓，他坐在桌前，享受着这一天最美好的时刻。

对于暮雪来说，那并不是美好的一天，当他出门的时候，正是这座城市最美好的时分，朝阳洒在街角的雕像上，偶尔会有车辆从他的身边经过。除此之外，街道上格外的安静，你几乎能听见露水落在地面上的声音。的确，暮雪能听见那样细微的声音，他是一个盲人，所以他会戴着墨镜和手杖出门。虽然，他并不需要那些东西，墨镜和手杖无非是让他看上去更像是盲人罢了。

在这座城市里，暮雪已经生活了整整三十年，对于每一条街道，每一座建筑，每一株植物，甚至是每一块地砖，他都了若指掌。墨镜和手杖，无非是在提醒别人，自己是个盲人，也正是因为如此，所有的人都对他避而不及。所以，三十年来他并没有什么朋友，我指的是，他在生活当中。虽然如此，在工作中，他可是一个非凡的人物，从盲校毕业之后，他就进入了一家出版社，经过十年的打拼，成为了这家出版社的主编。

一家软件公司，特地为暮雪编写了一套语音程序，这样，他只需要打开电脑，就可以方便地进行各种操作。这个软件帮了他很大的忙，从前，在他工作的时候需要三个助理，其中一个照顾他的生活起居。晓云就是其中之一，现在成为了他唯一的朋友，在那之后，她就辞掉了出版社的工作，开了一家小小的面包坊。本来，他以为自己的生活，就会这样一直继续下去，但却在那一天，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暮雪早早地来到了办公室，准确地找到了自己的办公桌，随后，把手杖放在了靠在过道的一边，公司的所有人都对他的习惯了若指掌。所以，经过那张桌子的时候，或是找他有事的时候，都会非常的小心。办公室里安安静静，他打开了电脑，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虽然，他每天都会早早地上班，但他已经十年没有写过一本书。大多数时候，他都在修改别人的稿子，或是听着音乐发呆。

渐渐的，他听见了脚步的声音，空气中开始弥漫着咖啡的香气，他的同事陆陆续续走进了办公室。他们都向暮雪问好，虽然打招呼的人很多，但他也能清楚的分辨出每个人的声音，在短暂的喧闹之后，办公室又一次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正当暮雪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时，突然，他听见从身边传来尖叫的声音，紧接着，他听见有人重重摔在地面上的声音。暮雪意识到，一定有人被他的手杖绊倒了。

“抱歉，我以为……”暮雪从桌前站了起来，想要扶起那个女孩，直到他蹲下身，那个女孩才意识到，眼前的那个男人是一个盲人。

“应该道歉的是我，是我太不小心。”暮雪之前从来没有听过那个声音，那是个陌生的声音，透着一股子青涩。

“没关系，我们之前应该没有见过，请问你是？”暮雪绅士地问着，并把那个女孩扶了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还让别人端来了咖啡。

“叫我慕云就可以了，我今天刚来。”暮雪很快就知道，她今天是来参加出版社的面试的，在那之后，那个女孩便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

她离开了，但暮雪的心里一直放着那个女生，在此之前，只有人事经理看过她的简历和作品。不知为何，暮雪对那个女生始终保持着好奇，他完全没有心思工作，虽然，他的手头还有三本书的稿子。早上十点，他还是忍不住来到了人事部门，人事经理热情地招待了暮雪，平时，他可不会亲自来这里。在短暂的寒暄之后，暮雪直截了当地要来了那个女生的简历和作品，不知道和他猜想的一不一样。

中午时分，当别人都在休息的时候，暮雪把那部作品导入了语音程序，在那个无比平静的中午，办公室里格外安静。暮雪戴上耳机，软件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那不是一部完整的作品，准确的说，只是一本小说的提纲，甚至，连故事都不完整。那本书的名字叫做《灯火》，时间发生在2013年，距今四年前的事情。一开始，那个故事并没有吸引暮雪的目光，因为，她在开头那样写着：今天，我的家里迎来了一个新生命，对于一个家庭来说，那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但他并不美好。

这是一个俗气的开头，完全不能吸引暮雪的注意，但他还是耐心地听了下去。接下去，她那样写着：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年幼的金色巡回猎犬，是一个朋友送给自己的。因为，我说过，自己想要一只，况且，在学校的时候，我总是孤身一人，没有什么朋友。这让暮雪联想到了自己的生活。自己也是孤身一人，要是别人看到这些稿件，一定不能理解她在说些什么。看到这里，他立刻回到了人事办公室。

“你好，吴经理，早上那个女生，你有什么打算？”人事经理原本还在休息，迷迷糊糊之中，听见了暮雪的声音，他抬起头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我正在考虑，不过，我并不看好那个女生。”他的话语中带着倦意，但还是非常清楚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我希望你能录取那个女孩，至少让我再见见她。”按理说，一个编辑是不该过问人事的事情，正是因为如此，这才让经理感到奇怪，不知道，那个普通的女生，究竟是哪里吸引了那位才华横溢的编辑。

“当然可以，但是，我还是得说，我不看好她。”暮雪点了点头，对自己的同事表示了谢意，当然还有歉意。

在阅读接下去的稿子之前，他还是想先和那个女生好好的聊一聊，那个中午就在静默的等待中度过。下午上班的时候，暮雪再次投入了自己的工作，他整理着从前的那些稿件，但现在，他还是不由得会拿那些稿子，和早上阅读的稿子比较。的确，那个女生的稿子平淡无奇，但却透露出一种简约的美感。让人拥有了想要读下去的欲望，他克制住自己的冲动，他已经很久没有那种感觉了。

他还记得第一次找到那种冲动的感觉，那是他还是学生的时候，和那个女生差不多一个年级。他在那个时候，参加过一个写作比赛，那时，他还是一个健全的人。他在那个比赛中获得了第一名，在毕业之后，他凭着那部作品，来到了这家出版社。想想，现在已经六年过去了，他在这里工作了六年，真是一件让人不可思议的事情。当时，有位评委对他说道：你的笔触非常特别，让人无法放下，又无法拒绝。

这句话，让他一直记了那么久，他想着想着，在黑暗之中，他突然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那是个如此美妙的声音，他不禁猜想着，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听说，您想见见我？”那个女生回来了，暮雪完全没有想到，能够这么快就再见到她。那天，他和那个女生聊了整整一个下午，他几乎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为什么要见她，整个一个下去，他们都在闲聊，包括她学生时代的事情。

那是个有些内向的女生，从她的语音就能听出她，其实非常的保守，但她却还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这绝对不是贬义，她的性格开朗，只要是遇见合适的人，到了后来，他们不约而同聊到了那文章。暮雪对于那非常的好奇，在此之前，他也接触过许多的女作家，很少有人会那样写作，大多数的人都会选取华丽的辞藻。这让她处在弱势的一方，也是因为如此，她给人的第一印象并不突出。

暮雪甚至怀疑，人事经理根本没有看完她的作品，只是看了寥寥几行，就让她出去了，说到这里，她的语气中有些伤感。暮雪于是不再追问，总之，那天下去他们都非常的愉快，直到傍晚的时候。下班的时候终于到了，他让慕云离开了公司，在那个繁闹的黄昏，他给人事经理发出了一封邮件：我希望，你能留下那个女生，没有任何私人的目的，她真的非常优秀。他拿起地上的手杖，在一片漆黑中关上了电脑，结束了一天的生活。

走出办公室，他幻想着夕阳西下的样子，红色的霞光洒在城市的上空，街道上车水马龙，他听见了身边传来汽车穿行的声音。还有行人匆匆的脚步声，他朝着街西走了二十三步，小心翼翼地穿过马路，一共是二十七步。随后左拐，走了十六步，在那里就是他回家必经的汽车站。大概过了半个小时的时间，他听见了汽车进站的声音，随后是一个熟悉的声音：暮雪，我们又见面了。

那是司机的声音，每天晚上，他们都会准时的在车站相见，对于他们之间，两人都已经心照不宣，只要听到熟悉的声音，暮雪就会走上那班公交。那天，公交上的人并不多，由于之前的事情，暮雪鬼使神差的错过了下班的高峰期，也算是因祸得福。他在最后一排找到了一个靠窗的座位。打开车窗，享受着初夏温暖的季风，公交在街道上颠簸着前行，对于这趟旅程，暮雪已经牢记于心。

公交在下个路口右转，随即左转，在终点站停了下来，此时，夜幕笼罩了这座城市，街灯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不过，这些对于暮雪来说，都已经无所谓了。车辆停稳，暮雪蹒跚着走下了末班车。自己的公寓就在不远的地方，他朝着街北走了一百二十八步，准确的停在了那栋安静的公寓前。这一路上，他走得十分匆忙，在他的心里，只想着那个女孩的作品，他来不及想要读下去。

当他一路小跑，跑进了电梯，他想象着晓云已经早早地回到了家里，为他准备好了晚餐，但他却没有心情享用。和他料想的一样，晓云正坐在桌前，一边看着电视，一边等待着，电视里放着晚间的新闻节目。主持人正在字正腔圆地说着什么，暮雪没有心情，根本没有在意他们在说些什么。他冲回了自己的房间，还差一点撞在门框上，晓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这样了，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上一次见到他这样，还是毕业的时候，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那一次暮雪得了比赛的第一名。就是因为这样，他拿着比赛的名次单，疯狂地跑到街上，被一辆卡车迎面撞上，之后，他虽然捡回了一条命，却变成了现在这样。暮雪坐在电脑边，打开了那个软件，他的手不停地颤抖，甚至连按下开关都花了整整一分钟的时间。晓云把饭菜端进了房里，但饭菜的香气，并没有让他离开电脑。他一边专心地听着语音，一边胡乱地吃着饭。

接下去，她是那样写的：那家的男主人，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和这座城市的每个人一样，但就在不久之后的某一天，他失去了自己的工作。于是，他开始变得暴躁，且长期酗酒，再也不管他的家人。在一个平静的一天，他醉醺醺地从外面回来，他的妻子和他抱怨，他们再也付不出下个月的房租了。那个男人暴跳如雷，狠狠地给了妻子一个耳光，结果是，那个女人永远地离开了那个男人。

他们的女儿目睹了这一切的发生，她原本也想离开，但她是在不知自己将何去何从，那天，她走出了家门，带着自己最爱的小狗。她在这座城市闲逛，没有目的的朝着街道尽头走去，直到子夜才回到自己的家里。她看着那个男人，躺在沙发上鼾声如雷，当时，她还只是个大学生。她躲在自己的房间里，整整哭了一夜，直到第二天的清晨，她才下定决心，从此离开这里，如果那还是自己家的话。

那天清晨，她离开了自己的家，带着自己心爱的小狗，从那时候起，她不得不开始四处寻找兼职。在不久之后的某一天，她在郊区找到了一间出租房，暂时住在了那里。她的文字到此为止，没有人知道女主角后来发生了什么，除了这本书的作者。这让暮雪更加的好奇，他一直看到了子夜，当他走出自己的房间，晓云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暮雪关上电视，把晓云抱到隔壁的房间，为她盖上了被子。

自从很久之前，暮雪就十分感激那个女孩，要不是她，这几年自己根本不知该如何度过，直到此时，他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上电脑，躺在了自己的床上。那张柔软的大床，只有躺在自己的床上，他才能安然的入睡。就这样，平静的一天就此结束，暮雪那天晚上做了一个无比美好的梦。他又看见了城市的夜色，一个女孩从黑暗中走出，她有着头披肩长发，她穿着一身黄色的连衣裙，还有一双红色的高跟鞋。

那只是他想象的样子，他多么希望能够亲眼看一看那个女孩，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背影，清晨，他从睡梦中醒来，感觉自己泪眼朦胧。和平日一样，他准时地从床上起来，一切都熟悉地让人平静。他穿好西装，坐在桌前，电视里正放着早间的新闻节目，无非就是当天的股票，还有无聊的广告。他百无聊赖地关上电视，离开了家门，今天的天气有些清冷，他感觉不到阳光的温度，多年的习惯告诉他，今天可能会是个雨天，但他却不愿回去拿伞。

那意味着，他要多花十五分钟的时间，等电梯，上楼，开门，再返回楼下，他更愿意随遇而安。他硬着头皮离开了家，虽然他知道，晚上很有可能无法回来，因为今天的天气，街道上变得更加冷清。微风拂面，他的身体瑟瑟发抖，很难想象，在夏季也能体会到初秋的温度。他来到了公司，办公室里依旧空无一人，但让他感到奇怪的是，今天办公室并非空无一人，他听见了键盘敲击的声音。

那是从原本，一个空着的座位传来的，自从上一个同事离职之后，那个座位就一直是空着的。他好奇的走到那个座位前，果然听见了那个声音，键盘敲击的声音戛然而止：您好，我为了买了咖啡，有点凉了，但愿你会喜欢。暮雪摘下眼睛，凑到电脑屏幕前，装作能看见的样子。这一举动把那个女孩给逗乐了，他的双眼浑浊，一副什么也看不见的样子，但很快，她的笑声便停止了，她意识到，那是不礼貌的。

“让我想想，接下去的剧情。”暮雪并没有因此生气，而是认真的猜想了许久，但他却什么都想不出来。

“你不会想要知道的。”她的语气中满是伤感，似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或是有什么事情真实的发生过，让她难以启齿。

“知道一个真正的作家要做什么？”他顿了顿，那个女孩没有说话，于是，暮雪接着说下去：“面对自己。”

“知道那只小狗叫什么吗？知道它是怎么长大的吗？”暮雪明显的感觉到她在哭泣，这才知道，自己原本随意的一句话，或许会是真的。那就是她的经历。

“我很愿意听一听。”暮雪从旁边的办公桌搬来了一张椅子，坐在那个女孩的身边，不断安抚着那个女孩，的确，那很有用，慕云很快就停止了哭泣。

总之，那段时间里，她和那只叫做斑斑的小狗一起度过，她把斑斑训练成了一只导盲犬，为了就是帮助更多的人。由于可以观察别人的反应，她常常把自己扮成一个盲人，在街道上四处游荡。没有人会怀疑一个盲人，有时，她坐在长椅上，身边的情侣要么嫌弃地离开，要么如若旁人的拥吻。她会装作没有看见一般，回家之后，她会把那些记录下来，为了生活，她开始写作，但她却经历了无数次的退稿。

除此之外，她晚上的时候，会在酒吧打工，这些刚好可以维持她的生计，就这样，她终于顺利的从学校毕业。直到自己来到了这里。这是她的第一份工作，没有想到，可以遇见这个男人。要不然，她现在还在酒吧端盘子。她并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所以，这篇稿子她一直无法继续下去。听到这里，暮雪告诉她，他会好好帮她完成这篇稿子，不久的将来，很多人都会看到她的作品。

随着上班时间的临近，暮雪的手表准时的响了起来，那意味着，还有五分钟，上班的时间就要到了。他从慕云身边站起来，熟练地把椅子放回原处，同事陆陆续续地走了进来，暮雪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的桌前，开始了一天的工作。他并没有急于修改慕云的稿件，老实说，他也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一整天的时间，他都在修改之前的稿子，直到中午的时候，当他听见下班的铃声时，他还听见了，从窗外传来的雨水声。

看来今天，他也只能冒雨回去了，想到这里，他就觉得无限地悲伤，这一天终于平静的度过了。和之前的每一天一样，在傍晚的时候，他独自一人走出了办公室。站在门口，暮雪有点手足无措，这种事情从前也发生过，这是他最讨厌遇见的事情。按理说，他只需要给晓云打一个电话，半小时之后，就会有人来接他，可他却不愿意那样。正当他准备冒雨离开的时候，从他的身边传来了一个声音，他感觉一把伞遮在了他的头上：我送你回去吧。

暮雪并没有离开，他对着慕云摇了摇头，意思是，他不想要回去，同事纷纷离开了公司，他们的身边又一次安静了下来。慕云对着他小声说道：我知道有个地方，一定会很有趣的。暮雪开始害怕，他不该放弃自己赖以生存的稳定生活，这么多年来，他已经对陌生的生活感到害怕。他咽了口口水没有说话，但慕云却拉着他跑进了无边的雨夜，暮雪更加害怕了，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会发生什么。

但他还是顺从的跟着她，慕云拉着他的手，在寒冷的风雨中，她的右手格外的温暖，像是一只初生的小鸟一般。街道上愈发安静了，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雨水夹杂在一起，他们换换地穿过狭长的街道。在一片黑暗之中，他们停在了这座城市的某处，暮雪并不知道那是哪里。但他闻见了咖啡和酒精的味道，还有面包的香气，那都让他觉得十分的美好，他们的脚步放缓，慕云拉着他小心翼翼地穿过街道。

（二）天堂

那家酒吧叫做“天堂”，平时少有人来，但一到下班时分，大约傍晚五六点的时候，这里便热闹了起来。到了七点的时候，人群散尽，酒吧里又恢复了往时的平静，此时，已经过了酒吧的黄金时期，店里空空荡荡，只有寥寥几位酒客，坐在角落里。大厅里放着几首阿哲老旧的情歌，空气中弥漫着酒精的味道，暮雪讨厌那种味道，他更喜欢咖啡的香气，还有面包让人难忘的芬芳。

但一进酒吧，先前的那种奇特的味道，就完全消失不见，也许是因为酒精的味道太过浓烈，遮住了其他的气味。他们坐在了靠窗的那张位置，慕云问他想不想喝点什么，暮雪急忙解释，自己从来都不喝酒。对于酒吧的一切，他都感到陌生而恐惧。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听上去如同风一般的女子，竟然是酒吧的常客。暮雪不喝酒是有他的原因的，他害怕宿醉，更害怕自己酒后露宿街头。

“没有人是不喝酒的。”慕云略带调侃地说道，也许是因为自己的父亲，那个男人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于让她觉得，世界上所有的男人应该都是酒徒。

“我是真的不喝酒，还是来杯咖啡吧。”直到这时，慕云才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根本不是开玩笑，她满脸失落地低下了头。如果暮雪能看得见，他一定能看见慕云失落的表情，但他却什么也看不见。

“好吧，给我们的大编辑来杯美式，我来一杯威士忌。”直到这时，暮雪才听出她语气中的嘲讽，才听出了她的不快。

“抱歉，也许我该陪你喝一杯的。”暮雪急忙道歉，不知道什么时候，暮雪也格外在意起别人的情绪。在此之前，他只在意自己笔下的人物。

“没关系，是我太堕落了。”暮雪听见了打火机的声音，慕云点燃了一支香烟，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香烟气味。

没有想到，那个女生和听上去的完全不同，但这并没有影响她在暮雪心中的地位，他也曾经写过那样的人物。只是，暮雪没有想过，那样的人是真实存在的，他饶有兴趣的和慕云闲谈，虽然，她经历过那些不好的事情，但她的性格还算是简单。就在他们聊天的时候，慕云突然问他，看不见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暮雪回答，时间长了，就没有什么感觉了，就像是每天都在睡梦之中。

暮雪能感觉到，慕云把脸凑到了他的面前，小声地问他，似乎是不想让别人听见：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暮雪如实相告，他本想说，自己迫切的想要知道她的长相，否则，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去修改她的稿件。但他却没有说，而是低下了自己的头，对于他来说，那的确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慕云似乎猜透了他的心思，拉过他的右手，放在了自己的脸颊之上。暮雪本想拒绝，但他却没有。

那是一张有些粗糙的面容，不像是一个刚从学校毕业的学生，到有一种岁月的沧桑感，暮雪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她的面容。除此之外，她的长相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相反，她的无关倒格外的精致。小小的鼻头，和一张厚实的嘴唇，还残留着烟草的味道，她还有一头长发，散落在她瘦小的肩头。暮雪缩回了自己的手，坐在那里闷声不语，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再次向她道歉，说还有人在家等他，便离开了酒吧。

晚上的聚会并不让人愉快，一路上，他的心情都很糟糕，还好，他记得回家的路，那天，他比平时晚了一个小时到家。在之前的十年里，这种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当他回到家的时候，晓云正和平时一样，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并早早地准备好了饭菜。还好，她并没有什么不高兴的样子，看见暮雪回来了，还招呼他一起吃饭。也许是因为之前的事情，暮雪整个晚饭时间一直没有说话。

晚饭之后，暮雪独自回到了房间，他要趁着自己还记得，把慕云的长相记录下来，那天，他在电脑里那样写着：我猜想，她有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或许有着一头黑色的长发，或是金色的。有些消瘦的脸庞粗糙且冷峻，光是从外表上竟看不出一丝的情绪，他还有着让所有男人着迷的红唇和鼻梁。连暮雪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写出这样的词句，虽然，他还是不清楚那个女生到底是不是如同他所写的那样。

那一夜平静的度过，其实也并不平静，每当他从梦中惊醒，他总是希望能看见些什么，但眼前始终是一片漆黑。那一刻起，他开始讨厌自己，于是，在凌晨时分，他从床上爬了起来，此时，窗外的世界一片漆黑，只有路灯散发出点点灯火。他坐在电脑前，开始写这本小说。当然，一开始就从那个女生展开，并把昨天的那些话一股脑的全部粘贴了进去，因为，他实在想不出该用什么样的言语，去描写那样一个女生。

一直到天亮的时候，暮雪听见了晓云起床的声音，紧接着，他听见从厨房里传来的声音，他走出房间，站在厨房外发呆。晓云回过头，被暮雪吓了一跳，这些日子以来，他从来没有那么早醒过。他像个幽灵那样站在晓云的身后，晓云把煎蛋端到了桌上，把他扶到了桌边，虽然，他并不需要别人的搀扶。这些年以来，他们第一次一同享用早餐，但他们却一直沉默着，电视里依旧是早间的新闻节目。

“你不喜欢新闻节目，对吗？”晓云一边打破沉默，一边关上了电视，暮雪一向很少看电视，对于他来说，那没有什么意义。

“也许，我把太多的时间花在工作上了。”对于暮雪来说，自己一直是一个无趣的人，对此，他也非常的无奈。

“现在，我都无法理解你的世界。”暮雪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或许，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没有什么，是比盲人更简单的了。

“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你，我自己感觉不出来。”暮雪吃着盘子里的煎蛋，那还是原来的老味道，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你应该找一个女孩，可以照顾你一生的人。”的确，照顾一个盲人，是一件非常劳累的事情，暮雪终于知道她想要说些什么。

暮雪什么也没有说，他放下手中的刀叉，穿好西装，准备出门去，他的心里无比的伤感，除了晓云，谁会和自己这样的人在一起。但紧接着，他想起了那最后一句话，他又一次想起了慕云，在他的心里百感交集。那天，他出门之后，并没有去公司，而是去了那家酒吧，没人会在早上的时候喝酒。所以，当他来到酒吧的时候，酒吧里空空荡荡的，他能感觉到，自己一个人坐在那老位置上。

坐在窗边，他多么希望自己能看见那窗外的街景，他点了一大杯的啤酒，比起威士忌那样的烈酒，啤酒的味道可能更能让他接受。他狠狠地嘬了一口啤酒，一股酒精的味道，充斥了他整个大脑。对于他来说，他分不清烈酒和啤酒的区别，那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一股子难闻的气味。他打开电脑接着酒劲继续自己的创作，但没过多久，他就接到了同事打来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焦急的声音：

你在哪里？为什么没来公司？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那并没有什么值得急躁的事情，但在过去的十年里，他每天都墨守常规，早上七点半准时走进公司。如果这样去想，那也是一件让人担心的事情，那是自己秘书的声音，对于这突如其来的质问，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但从电话那头，却传来了更加焦急的声音：你在哪里？我马上去找你。暮雪说出了这里的地址，虽然他说不清楚具体的号码。

这里是上海路上，一家小小的酒吧，说完，电话那头挂断了电话，就连暮雪也不知道，自己的秘书能否顺利的找到自己。但他并不像让别人找到，在一阵犹豫之后，他还是关掉了自己的手机。但他并没有离开那里，他多么希望是慕云找到这里，如果今天就是世界末日，那么这将是他的最后一个愿望。但事情往往不如人所希望的那样，半个小时之后，他的秘书找到了这里。像他的妈妈那样，秘书质问暮雪，为什么不去上班，而回来到这里，暮雪顺从地说，自己需要一些特别的灵感。这个理由让任何人都无法拒绝。

暮雪的秘书，平日里是个温和的女生，从声音判断，大概三十岁左右，暮雪理所当然地把她想成，穿着职业装的成熟女性，的确，她的声音也透露出成熟的磁性。但暮雪的判断有可能出错，他习惯按照自己的想象，把每个人想象成不同的样子。但几乎每次都和上一次一样，都不是特别的准确。有时候，她会帮着暮雪改稿子，这一点和暮雪的判断一样，她是个才华横溢的女人。

在公司，所有的人都尊称她为陈姐，暮雪也间接的从这一点判断她的年纪，虽然这是很不礼貌的，但这也有可能是一种尊称。她真实的名字叫做陈薇，平日里沉默寡言，但是凡事总有例外的时候，就像是今天一样。在此之前，暮雪很少听到她大喊大叫，所以理所当然地认为，她是个平和的小女生。面对这样的小女生，自己当然可以为所欲为，至少，自己还是出版社的主编。

但方才发生的事情，却证明了，他的想法是错误的，他永远的记住了那一天，至少自己在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时，应该事先给她打个电话。不过谁又知道呢，并不是每一天都像是今天一样。那个女人气呼呼地推门进来，光是从脚步声，暮雪就能判断出她的情绪，她坐在暮雪的身边，把椅子拉得“吱吱”作响，让人觉得很不舒服。一开始，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点了一杯黑咖啡。暮雪从来不知道，她喜欢纯的黑咖啡，他的判断又一次背叛了他，他一直以为，像她这样的女人，会喜欢奶茶或是卡布奇诺。

“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陈薇没好气地说着，暮雪想象着，她是如何敲着腿，双手抱在胸口，生气地看着窗外。想到这里，他不禁淡淡一笑。

“没什么好解释的，心情不好，所以四处转转。”暮雪直截了当，这没有什么值得隐瞒的，况且，他信任那个女人，像暮雪那样的人，就得依赖身边的所有人，这样才能活下去。

“你这样是很不负责任的，我们都很担心。”那个女人不依不饶，但看见暮雪平静的表情，但她却怎么也生气不起来，却装作一副生气的样子。

“大小姐，下回我会告诉你的。”这样，总算是平息了陈薇心中的怒火，那天上午，她陪在暮雪的身边。

他们谈论起那个新来的女孩，陈薇对她的印象并不好，感觉她并不像是个刚刚毕业的学生，倒有一股子风尘气息。每天都会画着浓妆，穿着蓝色的格子衬衫，陪着一条深色的牛仔，显然，她还没来得及看慕云的作品。暮雪把今晨写得稿子递给了她，让她先看一看这作品，再思考接下去要说的话。陈薇疑惑地看着手中的稿子，除了暮雪对她外表上的描写，那些稿子足以让旁人了解一个人的了。

没有想到，她经历过那些悲惨的事情，或是了解什么是真正的悲惨，才能写出那样的故事，暮雪告诉陈薇，自己在这篇稿子里，似乎看见了自己的影子。陈薇沉默许久，把稿子放在了桌子上，虽然如此，但这并不是最好的一部作品。暮雪写过无数本小说，具体的数字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但如果没有人帮助，这本书可能会迅速消失在时间的长河里，她答应暮雪，如果有朝一日，这部作品能够完稿，自己已经会帮着他好好修改。

两人的隔阂就此打破，陈薇喝完咖啡，向暮雪告别，说完便起身离开了酒吧，暮雪的一天都是在这里度过的。他一天都在思考，如何写出一个让人难以忘记的故事，但是，光是那样叙述，结果可能和陈薇料想的一样。那只会是一部平庸的作品。在那个午后，暮雪下定决心，要等到自己好好了解那个女生之后，再去完成这部作品。没过多久，他离开了那家酒吧，今天是个好天，他能感觉到阳光的温度。

在那之后，他回到了公司，此时的办公室里安静极了，每个人都在埋头工作，根本没有人在意暮雪。穿过过道，暮雪来到了自己的桌前，在他的桌上放着一堆新的稿件，那些稿件安静地躺在那里，等待着被人打开。那些都是从全国各地投来的稿子，经过层层筛选，最终汇聚到暮雪的面前。几乎每个月都会有成堆的稿子，被人放在主编的办公桌上，但其中的大部分，都会被淘汰。

暮雪花了好几分钟，平复自己激动的心情，他把那些稿子全部导入了电脑，他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去听完了这些稿子。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已经过了下班的时间，办公室里已经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他甚至不知道，办公室的灯是否依旧亮着，他把那些稿子归类存档，那些留下来的稿子，被他放在了键盘的左边，而那些被淘汰的稿子，则放在办公桌的右边，放在中间的，是他没有看完的。

陈薇对他这些习惯了若指掌，明天一大早，放在右边的稿子就会被人取走，他关上了电脑。拖着疲惫的身体，朝着电梯口走去，当他来到电梯前，按下一楼的按钮时，他的嘴角露出了奇异的微笑。他又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声音，他们一起走进电梯，慕云问他早上去了哪里，暮雪如实相告，他们寒暄着走到了一楼。慕云问他今天有什么打算，暮雪已经没有了昨天的恐惧，但他还是笑着回答她：我累了，想回去休息。

但慕云还是邀请他去自己的家里小坐，暮雪应该拒绝，要是从前，他也一定会拒绝这样的邀请。但他却不忍心拒绝这样的女生，于是，他点了点头，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那街道之上。一路上，慕云一直拉着他的手，暮雪一路上都在想着，她的家会是个什么样子，也许自己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就像是那个女生一样，在他的心里，永远都是一个谜团，他努力让自己不去想这些，只是沉默的朝着前面走去。

大约走了整整半个小时，他们在这座城市的某处停下，暮雪之前从未来过这里，顺着楼梯，他们朝着楼上走去。那里应该是一处老旧的小区，过道里有雨后潮湿的气味，墙壁上坑坑洼洼，应该是年久失修。她的家就住在这里的二楼，暮雪听见了铁门被打开的声音，像是打开一道监狱的大门。奇怪的是，她的家里并没有想象中腐败的味道，而是弥漫着一股花香，应该是栀子花的清香。

暮雪仔细地听着房间里的回音，这家的客厅并不算大，左边有一间房，应该是这一家的厨房，而卧室应该在客厅的另一端。暮雪摸索着找到的沙发，并坐了下来，慕云打开了电视，电视里依旧传来了广告的声音。慕云来到厨房，没过多久，从厨房里传来了自来水的声音，紧接着，他听见什么被丢尽水里的声音。她一定是在准备晚餐，慕云为暮雪端来了柠檬水，空气中满是那酸甜的味道。

在她的家里，暮雪第一次见到了那只叫做斑斑的小狗，暮雪抚摸着那只小狗，它似乎对暮雪很感兴趣，一直围着暮雪嗅个不停。但很快，它就坐回到客厅的角落里，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暮雪本来想要问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他怕提及那个女孩的伤心往事，只好用自己的想象，猜想着，他们之间会发生什么事情。他们似乎也不约而同，她也没有提及自己的事情。

“你一般喜欢吃什么？”慕云没话找话，暮雪已经听见她把什么丢尽了水池，应该已经想好了要做些什么。

“没有什么不吃的食物，但最好不要太辣。”写作需要平静的内心，要是因为什么上火的话，那就会影响自己的工作。

“平时你都是怎么做菜的？”慕云关上了水龙头，看着沙发上的那个男人，暮雪虽然不知道她在看自己，但他却知道，她一定在等着自己的回答。

“我有个私人秘书，专门负责我的起居。”暮雪实话实说，但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给晓云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今晚不回去吃饭了。

“那她一定很辛苦，也很孤独。”等他打完电话，慕云小声地说着，暮雪突然明白了什么，那天她说得话是什么意思。于是，他便不再说话。

那顿晚餐并不愉快，他一直想着晓云说过的话，晚饭之后，他对慕云表示了自己的谢意，随即向她告别。慕云本想送他回去，可暮雪却拒绝了，虽然，他隐约记得来时的路，但他真的不太确定，那是否真的正确。他只好根据自己的印象，出门之后，走下了十二节台阶，随后右拐。短短半个小时的路程，他却在黑暗中摸索了两个多小时，才找到了回家的路。当他回到自己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虽然已经很晚了，晓云却还在客厅里等待着，她依旧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上，看着晚间的电视节目，吃着手中的膨化食品。看见暮雪安然无事，只是说了一句：早点休息。说完便关上电视，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在她关上电视之前，暮雪听见，那是午间的电影节目，那场电影他曾经看过，是和另一个女生一起看的。可自从那件事情之后，那个女生便离开了自己，直到现在，他还依稀记得她，那是个漂亮的女生。

暮雪也会到了自己的房间，按理说，此时应该是创作的最佳时间，但他却什么也写不出来，他第一次感到自己如此的无助，在此之前，他还从来没有这种感觉。于是，那天他早早地上床休息。在临睡之前，他特地打开了CD，放了些自己喜欢的音乐，希望能够找到一些灵感。他那天就是在音乐中入睡的，甚至忘了关上CD机，直到第二天的清晨，凌晨时分，他已经听见了窗外的雨水。这说明，这一夜他睡得并不好，这应该是耳边喧闹音乐的缘故。

（三）分别与相逢

窗外下着小雨，天空灰蒙蒙的，暮雪从睡梦中醒来，感觉自己头晕目眩，由于昨晚的缘故，今晨，他错过了上班的时间，值得庆幸的是，晓云为他泡好了咖啡。虽然那杯咖啡已经变凉，但他也只好凑合了，喝完咖啡，他来不及享用早餐，便匆匆地出门去了。在公司楼下，他正好遇见自己的同事，他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在电梯口等待着。他们也为暮雪的改变感到诧异，从他们问好的语气中就能感觉出来。

他们一起来到了楼上的办公室，让人没有想到的是，那天，晓云并没有去上班，而是来到了暮雪的办公室。这让暮雪始料未及，他隐隐地感觉到，要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陈薇为晓云端上咖啡，离开了办公室，并关上了房门。晓云从前也是这里的员工，有很多人都认识她，暮雪小心翼翼地请她坐了下来，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晓云朝着门口看去，她看见了那个新来的女生，她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我和你在一起十年了，你不觉得该给我一个说法吗？”一种不祥的感觉油然而生，的确，十年过去了，她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小女生了。

“你想要什么说法？”暮雪反问道，他的语气冷冰冰的，从前，晓云是个才华横溢的女生，每天都在优雅的生活着，没想到，她也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值得拥有你的生活，我也想要我的生活。”听到暮雪所说的，她也把声音放低了一些，并朝着门口看去。

“我并没有让你放弃自己的生活。”说到这里，暮雪听见了抽泣的声音，但他却看不见她的泪水，这让他的心里充满了仇恨，记恨自己是这样的人。

“暮雪，你愿意和我结婚吗？”暮雪低下了头，但他却摇了摇头，晓云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把咖啡泼在他的头上，重重甩上门走了出去。

陈薇跑了进来，看见眼前的一幕，专门为暮雪找来一身干净的衬衫，并问暮雪，有什么需要她帮助的。暮雪对陈薇表示了谢意，说自己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需要一个人静一静，陈薇对此爱莫能助，只好一个人走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了暮雪一个人，安静地只能听见秒针跳动的声音。隔着玻璃，暮雪听见办公室里一阵骚动，同事都在议论着刚才发生的事情，暮雪对此无能为力，只得拉上了窗帘，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

整整一个上午，他都没有心情工作，他一直想着早晨发生的事情，自己的生活像是重担一般，沉沉地压在他的身上。他知道自己对晓云的感情，那种深深的依赖，但他却不能答应她的表白。她说的没错，今天的事情，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但他却还是感到伤感，那天早上，他早早地离开了公司，他打算回到自己的家里，好好地睡上一觉，把那些事情全部忘记。可当他走到公司门口的时候，慕云却追了出来。

暮雪不想搭理她，独自一人走进了雨中，但紧接着，他就挺进了脚步的声音，一把伞遮在了他的头上，一个人正小心翼翼地跟在他的身后。雨水似乎就此停止了，虽然，他还能听见雨水的声音。慕云问他想不想找个人好好聊一聊，或是去哪里大吃一顿，但暮雪并没有理会，只是自顾自地朝着回家的方向走去。慕云第一次来到了暮雪的家，那间小小的公寓，房间里散发着早晨留下的淡淡咖啡味道。

跟着暮雪，慕云走进了那间小小的房间，桌上还放着一盘吐司，暮雪一进门就瘫软地坐在沙发上，不断地自言自语着：我该怎么面对自己的人生？我到底怎么办？慕云坐在他的身边，抱住了那个无助的男人。那天，慕云告诉暮雪，她会把斑斑交给暮雪，这样，他就可以去他想去的任何地方。暮雪不知道，当他答应的时候，他的人生将发生巨大的改变，当天早晨，慕云就离开了暮雪的家，她回家给暮雪带来了一个新的生命。

在那个中午，慕云为他准备了午饭，他们一起吃着午饭，她告诉暮雪怎样饲养小动物，这比暮雪想象的要艰难地多。在此之前，他没有养过一只小动物，更不要说是一只金色巡回猎犬。但他还是认真的听慕云说完，对于普通人来说，那并没有什么困难的，只要喂饱它，照顾它就可以了。暮雪努力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普通人，在那天的午后，慕云则离开了暮雪的家，那间小小的房间里，又一次安静了下来。

暮雪过上了全新的生活，在那个微雨的午后，他牵着斑斑走出了家门，比起暮雪自己，那只狗认识这座城市的每一条街道。它会在楼梯及拐角的地方停住，或是红灯的时候，就在那天的中午，暮雪跟着它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那是闹市中的一座公园，在这样的大都市里，安静而又美丽，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味道。在公园的中央，是一片清澈的湖水，在这个季节，这里却格外的凉爽。

顺着湖边，暮雪走了一小会儿，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在这里，并没有让人与世隔绝的感觉，相反，他能隐约听见车流的声音。那种声音若即若离，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他坐在了湖边的长椅上，那只狗就趴在他的身边，默默的等待着。似乎，它已经习惯了那样的生活，也习惯了等待。暮雪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在上面写着：那只狗辗转来到了我的家，成为了我的家人。

在经历了那些往事之后，那只小狗还能保持着最初的单纯，对于人类义无反顾的信任，那是它的工作，因为，人类对他也无比的依赖。但暮雪的生活还并不完美，他在那座静籁之地坐了整整一个下午。如果不出意外，一个月之后他的小说就会完稿，虽然，他还不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直到傍晚的时候，他敏锐的感觉到了气温的变化，暮雪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了。

可他并不想回去，晓云已经离开了，现在，他只剩下了一间空荡荡的房间，再说，她离开之后，就没有人为他准备晚餐了。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朝着回家的方向走去，和他料想的一样，房间里安静极了，再也没有往日的喧哗。中午，慕云离开的时候，留下了一大袋子的狗粮，幸好，他不用为斑斑的晚饭操心。他独自来到了厨房，打开冰箱，在一片黑暗之中摸索着，好不容易找到了剩下的面包。

随便吃了些面包之后，他想起了慕云，不知道他对自己今天所写的东西，有什么感觉，于是，在那个傍晚，暮雪给慕云再次打去了电话。告诉她，自己的作品有了新的进展，希望能和她一起分享。但历经了一天的工作之后，电话那头听上去无比疲惫，但她还是答应出来，和暮雪见面。他们把约定的地点约在了天堂酒吧，在今后漫长的岁月里，只要是业余时间，他们都会在那里约见。

在短暂的休息之后，暮雪再次牵着斑斑出门去了，穿过那繁华的街道，此时，正是下班的高峰期，街道上人流攒动。斑斑会带着他穿梭在人与人之间，这给暮雪省了很多的事情，他可以在漫长的旅途中思考，关于那本小说的事情。他完全不知道，如何和动物相处，当他来到酒吧的门口时，暮雪把它拴在了门口，它似乎也早已习惯了这样，安静地趴在了门口。晚上七点，雨水终于停止，当暮雪来到这里的时候，慕云已经早早地来到了这里。

她正坐在右手边，靠窗的那个座位，那是他们的老位置，暮雪一进门，慕云就呼喊着他的名字，把他扶到了座位上。自从斑斑走进自己的生活，就为他分担了不少，要是从前，他得根据声音，判断周围的环境。这让他觉得有些不适应，自己的本能似乎也开始衰退，当他走进酒吧的时候，周围的环境似乎也开始变得模糊。暮雪在窗边坐了下来，酒吧里的冷气很足，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寒冷。

今天，酒吧里放着好听的爵士乐，这里的老板应该是一个很有品位的人，或许是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暮雪再次幻想着酒吧里的情景，和他想象的基本一致，这里的装饰十分古旧，木质的桌子旁，有着磨损的痕迹。虽然灯光昏暗，但这对暮雪并没有什么影响，他把笔记本从包里拿了出来，递给了对面的慕云。慕云花了好久，才看完了那片稿件，和她想象中的大不相同。她看上去并不喜欢暮雪的文字。

“我觉得应该从头再来。慕云直言不讳，但紧接着，她又说道：“你也许了解人物的性格，但你还不了解动物的行为。”

“所以我才来找你，希望能够得到你的帮助。”暮雪并未对她的坦言而生气，说到这里，慕云叹了一口气陷入了沉思。

“我想，这篇稿子还是由我自己来写吧。”她的语气中透着些许的失望，但她毕竟是个刚刚毕业的学生，不可能独自完成那样的作品。

“先听我说完，我想把你和我的故事写进这本书。”暮雪的决定让慕云非常惊讶，她原本想要虚构一个故事。但暮雪却觉得，真实的故事更能打动别人，只需要稍加修饰。

“我写动物的部分，你来写人的部分。”慕云终于做出了妥协，但这对于暮雪来说并不是最好的选择，但他还是答应了。

第二天，当他来到公司的时候，她的作品已经放在了他的桌面上，她花了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完成了这部作品。在那个无比美好的清晨，他坐在电脑前，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看完了那部作品。和暮雪想象的一样，那只狗最终老死在主人的怀里，它的主人再也没有养过其他的动物。那只是一个提纲，并且并不完整，和他们约定的一样，她只完成了动物的那一部分。并用红色标记，标出了自己的想法。

和暮雪想的一样，自己的工作量很大，他要叙述一只动物对一个人的影响，甚至会改变一个人的一生。但此时，他还并不知道，那究竟会发生什么，现在，他已经不带手杖了，而是每天带着斑斑来到公司。那是一只温和的导盲犬，每天都会趴在他的办公桌旁，一声不吭地趴在那里，像是睡着了一般。慕云今天并没有来公司，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在看完那篇稿子之后，暮雪便离开了公司。

现在，暮雪不再墨守常规，他可以去他任何想要去的地方，那天早晨十点钟，他走出公司的大门。穿过街道，朝着西城的方向走去，他来到了慕云的家，当他来到门口，按下门铃的时候，他听见了一个沙哑的声音。慕云打开了房门，她穿着粉色的睡衣，满脸的倦容，光是听他的声音，就能听出她病了，且十分的疲倦。要是暮雪是个正常人，他一定会跑到楼下，为她买些好吃的。

但现在，他却什么也做不了，他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还是慕云把他拉近了房间，那天，暮雪和她一起写完了故事的开头。如同我所写的开头一样，从那个美好的清晨开始，他们一起坐在桌前，两人一直写到了中午时分。他们终于订好了开头的部分，直到这时，暮雪才想起，他应该请她吃饭。但冰箱里已经没有任何食物，况且，自己根本就不会做饭，于是，他邀请慕云和他出去，共进午餐。

慕云知道，在附近有一家不错的餐厅，可今天身体不适，只好打电话，让他们送餐上门，慕云给那家餐厅打去了电话。接下去的，就只剩下了等待，在等待的间隙，暮雪觉得自己十分疲惫，或许和慕云的感觉一样。长时间高强度的工作，已经让他心力交瘁。他并不想要回到公司。慕云打开了电视，电视里放着的依旧是午间无聊的节目，他再次想到了那座小小的公园，他多么希望能亲眼看看。

正当此时，他听见了敲门的声音，慕云跑到门口打开了房门，他听见了他们说话的声音，应该是餐馆的工作人员，把饭菜送了过来。他们坐在桌前，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暮雪小心翼翼地询问她的意见，是否愿意离开这里。无论这里多么的好，一个人的生活毕竟太过孤单。真正的艺术家总是这样，总是有些自私，他们爱自己胜过爱别人。慕云看着那个男人，同样小心翼翼地回应：你会和我结婚吗？

那天，晓云离开的时候，慕云也看见了那一幕，也许，她和晓云的顾虑是一样的，暮雪很久都没有说话。但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那天中午，暮雪坐在沙发上，房间里安安静静的，从卧室里传来慕云收拾行李的声音。他们终于离开了那个小区，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在街道上，那只小狗，悄无生机地走在他们的身后。暮雪回到了自己的家，把原先晓云的房间整理出来，花了一个小时，慕云整理好自己的行李。在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她躺在那张小小的床上，暮雪站在门口，好像能看见那美好的一幕。

午后的时光总是特别漫长，暮雪坐在阳台上，一边享受这温润的阳光，那微风吹过，似乎但来了海水的味道，一边思考着那部作品。没过多久，他就听见慕云起来的声音，她走进厨房，倒了一杯开水一饮而尽。现在，在暮雪的家里，就只剩下了白开水，冰箱里也空空荡荡的。她也给暮雪倒了一杯水，在那十二层的公寓阳台上，整个城市都变得非常渺小，做在暮雪的身边，她心满意足地看着远处的城市。

“我要出去买些东西，你要一起去吗？”慕云看着暮雪，眼里带着少有的笑意，自从认识暮雪之后，她像是个变了个人似的。

“没问题，正好我也想带你去个地方。”暮雪呼唤着斑斑的名字，那只小狗顺从地跑到了他的面前。

“能不能事先告诉我，是什么地方？”暮雪笑而不语，慕云以为他是在保持神秘，有些不高兴地朝着门口走去。

“别丢下我一个，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暮雪不知道那里的名字，在上次之前，他从来没有到过那里。他只知道，那里远离城市，有一弯宁静的湖水，还有成片的梧桐树。除此之外，他对那里一无所知。

两人笑着走出了公寓，在暮雪的带领之下，他们穿过了城市，来到了市中心的繁华地段，正当慕云疑惑着的时候，暮雪拐进了一条小巷。在那里，就在繁华的建筑中央，出现了一座小小的公园。那里被围墙包围，只有一处破损的围墙可以出入，那里像是荒废了许久似的。一条小路朝着湖边延伸，地面上满是杂草，还有成堆的落叶，一看这里就少有人来往，他们来到了湖边，在那长椅上坐了下来。

湖边是高大的梧桐树，暮雪能从树叶的摩擦声中，判断出植物的品种，就像是梧桐树吧，她的叶子摩擦的声音，就像是桑蚕啃食桑叶的声音。慕云从来没有想到，在城市的中心地段，还有有这么一个人天天堂。朝着湖水的对面看去，就能看见高耸的写字楼，估计只有在这里生活的人，才知道这样的地方。她不知道暮雪怎么找到这里的，正当她疑惑的时候，她甚至来不及疑惑，就被这里的景致吸引了。

每当暮雪心情不好的时候，他都会来到这里，或仅仅是听着落叶的声音，或是在这里独自思考写作。总是，这里便成了暮雪的天堂，他们在那里坐了一个钟头，直到日落西下的时候，他们才离开了那里。此时，这座城市的热浪已经开始消退，早办公室里的人走出房间，享受着一天中最为宁静的光影。虽然离开了那里，但他们还是为刚刚的景色着迷，慕云沉默的和他一起回去。

在回家之前，他们特地绕到街角的便利店，买了一些面条和土司，夜幕慢慢开始占据天空，阳光慢慢的消失了。他们回到了公寓里，慕云拉着暮雪来到厨房，这可能是这座城市里，暮雪唯一还不了解的地方。慕云手把手的教他怎样烹饪，暮雪则小心翼翼地学习着，暮雪记得从前母亲做饭的样子。但他对做饭的确没有什么天分，花了一整个晚上，他都没有找到其中的要领。

对于他来说，那并没有什么不同，放多少糖和盐对他来说根本没有什么概念，他甚至找不到盐罐子的位置。但总算有慕云的帮忙，晚上七点，他们准时的坐在了餐桌前，慕云打开了电视，电视里传来了新闻的声音。但慕云却调到了音乐频道，暮雪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地听过音乐了。电视里又传出了音乐的声音，此时，就连他自己都想象不到，这十年是怎样度过的。慕云一边吃着面条，一边告诉他，这是最新的音乐，暮雪从来没有听过那些音乐，他所熟知的，都是自己在十年之前，从广播里听来的。

在晚饭之后，暮雪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经过了一天的奔波，他感觉十分的疲惫，自己终于可以坐在桌前，好好地完成自己的作品。他打开电脑，顺着早上的剧情，继续写下去。慕云则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不忍心打扰那个男人，要不是因为他的工作，或许，他们能够干些更有趣的事情，比如聊天，下棋，打扑克之类的，虽然，慕云也不知道，和一个盲人打扑克有什么意义。

暮雪一直写到午夜的时候，直到自己筋疲力尽的时候，他才关上了电脑，他坐回到自己的床上。闭上眼睛，享受着一天中最后的美好时刻，但他一直都想着今天的事情，他迫切地想要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生。那一夜，他怎么都无法入睡，直到第二天的清晨，他从昏昏沉沉中清醒过来。此时，慕云也才刚刚从睡梦中醒来，他们几乎是同时走出了房间，两人一起走进了厨房。

没过多久，暮雪就能在她的帮助之下，找到盐罐子的位置，也能在她的帮助之下，去准备自己的早餐。只要没人更换调料的位置，他就永远不会出错，又是全新的一天，但暮雪依旧昏昏沉沉。他今天打算去公司，好好地享受平静的一天，顺便继续自己的作品，那里也不去。趁着初生的阳光，两个人早早地出门去了，当他们走进公司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注视着他们。

（四）意外

办公室里很快恢复了平静，每个人都开始了一天繁忙的工作，暮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准备继续自己的稿子。就在这个时候，暮雪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接通电话，在此之前，他对此也感到格外的惊讶。已经很久每人打电话给他了，在他接通电话之前，他还在思索着，是谁会打电话给他。电话接通了，从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女声，暮雪想要挂掉电话，可他又感到好奇，于是，便耐心的听下去。

“您好，请问是暮雪先生吗？”暮雪本能地点了点头，但他突然意识到，他是在接电话，过了这么久，他已经忘记了如何和人聊天。

“我是，请问您有什么事吗？”暮雪反问着，他想，可能是某个人打错的电话，或是广告推销什么的。

“抱歉，打扰您了，是晓云出事了。”听到这里，暮雪恍然大悟，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的心里蔓延。他想象着一百种不好的结果，但他转念一想，她和自己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但他的内心不由心生悲悯。

“我现在正在上班，我会帮你联系她的家人。”这或许是暮雪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他已经完全告别了从前的生活。

“她出了车祸，现在正在医院，她说，你就是他的家人。”暮雪低下了头，如果他朝着窗外看去，如果他真的可以看见，他就会看见，慕云正看着自己，如果他能看见自己的表情，他也会看见，自己的脸色苍白，表情尴尬，似乎遇见了什么难题。

暮雪挂断了电话，他匆匆地走出了自己的办公室，来不及和慕云道别，他几乎是跑出了办公室，一瞬间，就消失在了公司。那天清晨，他独自一人来到了中心医院，按理说，宠物是不能进医院的，所以，他把斑斑留在了公司。他再次成为了孤身一人，小心翼翼地来到了医院，朝着十六层的病房走去。当他走出电梯，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那可能是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味道。

来到护士台，他询问是谁打电话给他的，那个年轻的护士抬起头，眼前的一幕让她惊讶，她没有想到，找上电话里的那个男人，竟然是一个盲人。“是我。”她那样说着，紧接着，她站了起来，拉着暮雪朝着病房的方向走去。暮雪能感觉自己走进了一间陌生的房间，那里依旧充斥这消毒液的气味，当然，还有阳光的味道。暮雪从来没有把这两种味道联系在一起，那暖暖的阳光，在刺鼻的气味中，居然是那样的怪异。

坐在窗边，暮雪听见了晓云虚弱的声音，那微弱的如同呼吸一般的声音。“你来啦。”但那声音转瞬即逝，立刻消失在了空气之中，取而代之的又是医院特有的宁静。暮雪只是说了一句话：你想要什么？暮雪想到了过去十年的种种，只有亲身经历，他才能理解那种感觉，但他却知道，有些事情永远无法回头。晓云看着他的表情，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她不再说话，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那一天，暮雪听见了泪水划过脸颊的声音，在阳光中慢慢蒸发的声音，他为晓云带来了水果，在那之后，他便离开了医院。中午的时候，当他回到公司的时候，写字楼里安静极了，那是他们难得休息的时间。慕云从桌上抬起头来，模模糊糊地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也听见了斑斑跑过来的声音，并发出友好的叫声。暮雪俯下身子，摸着它的脑袋，轻声呼喊着它的名字。

慕云跑到他的身边，问他发生了什么，暮雪则如实相告，问如果是她，她到底会怎么做，慕云沉思了片刻，告诉他，应该留在她的身边，无论将来会发生什么。暮雪依旧点了点头，他什么也没有说，他感觉自己很累。在那个中午，他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他十年没有睡过午觉了，而那一天，他却趴在了桌上，沉沉地进入了梦乡。当他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上班的时间。透过玻璃窗，他听见了键盘节奏的敲击声。

阳光洒在他的身上，虽然疲惫，他却感到如此的美好，他放下手中的工作，把剩下的稿子交给了慕云，让她自己完成剩下的稿件。在那个下午，他先是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期，在那一天，他离开了公司。他再次折返回了医院，就连晓云都没有想到，那个男人还会回到这里，一整个下午，暮雪都待在那间小小的病房里。医院的时间总是特别的难熬，可以用度日如年来形容，他一直和晓云说着自己的近况，仿佛他们还是老朋友一般。

病房里格外的宁静，据护士所说，她的右腿有三处骨折，经过手术应该可以行走，但会留下一些后遗症，阴天下雨的时候，会隐隐作痛。暮雪真的希望，能看见她的样子，至少可以分担她的痛苦，可他却只能坐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着。下午的时候，慕云也来到了医院，她从同事的口中得知了他们的事情，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但她却很难理解，暮雪为什么不愿意和她结婚。

她是个宁静的女生，平日里很少说话，属于那种看上去很舒服的女生，一头乌黑的长发散在肩头。如果暮雪看到她的样子，她猜想，暮雪一定会喜欢那样的女生，但暮雪却什么也看不见。慕云站在病床边，心想着，也许那就是所谓的命运，命运真的是非常奇妙的事情，如果暮雪没有发生那样的事情，那么他们也不会发生那么多的故事。让人伤感的是，据她所知，暮雪从来没有为晓云写过一部作品。

可以那样说，暮雪把他的第一次献给了慕云，想到这里，她不禁会心一笑，晓云的右腿绑着厚厚的石膏，脸上也有着多出伤痕。不知道会不会留下什么疤痕，慕云在傍晚的时候离去，房间里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人。在慕云离开后不久，暮雪也站起身，向她短暂的告别，已经到了晚饭的时间，他要去给晓云准备一顿晚餐。他打车回到了家里，此时，慕云还没有回来，他独自来到厨房，幸好，那些瓶子并没有被打乱。

当他准备好晚餐准备出门的时候，他正好遇见慕云回来，他们两人会心一笑，虽然暮雪看不到她的微笑。暮雪再度出门去了，他回到了医院，但晓云却什么也不想吃，听护士说，她已经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暮雪知道她在想着什么，他来到了晓云的身边，依稀能听见呼吸的声音。暮雪低下了楼，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也许并不该来这里，毕竟他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我应该告诉你，你值得拥有更好的人生。”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才意识到，那是晓云曾经说过的话，没有想到的是，她对自己的影响会那么深。

“我知道，你不必为我担心。”晓云那样说着，撇过了自己的头，虽然，她知道暮雪根本就看不到这一幕。

“你该吃点东西。”暮雪一时想不出该说些什么，但他却继续说下去：“我并不爱你，你得学会接受这一切。”

“当然，我会的，你不必这样，如果你想要离开。”晓云听出了暮雪语气中的尴尬，她知道，暮雪已经爱上了那个女生。

那天，他们再一次分离，很晚的时候，暮雪才回到了家里，他看上去糟透了，不仅面色苍白，而且更加的疲倦。那天晚上，他和慕云说，自己在外面吃过了，可他却什么也没有吃，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继续自己的工作。自从认识了慕云之后，他养成了每天写作的习惯，尽管自己非常的劳累。晚上十点，暮雪走出了自己的房间，慕云已经进入了梦乡，这算是这一天唯一让他感到开心的事情，自己的小说有了新的进展。

但这却让他有些失落，他来到了厨房，给自己泡了一杯红茶，坐在沙发上，听着电视机里的节目。他从未想过，午夜的电视节目会有什么，他听到了很多，从前没有听过的东西，直到很晚，暮雪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安然的进入了梦乡。那一晚对于晓云来说，也并不平静，她一边哭着，一边吃完了暮雪带来的晚饭。虽然，暮雪的水平并不尽如人意，炒菜又咸又干，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感动的，还是为了他们的分别而伤感。

那一晚，对于谁来说都不平静，后半夜的时候，外面刮起了大风，而却电闪雷鸣，暮雪在睡梦之中被惊醒。他从床上爬了起来，却怎么也无法入睡，于是，他泡了一杯咖啡，坐在沙发上，等待着天亮的时候。好不容易，他听见了慕云起来的声音，一开始，他一位终于熬到了天亮时分。但慕云也是被雷声吵醒的，此时，是凌晨三点半，暮雪终于有机会，把昨天的稿子读给她听。

慕云对稿子还算满意，并没有提出什么异议，毕竟那是个简单的作品，没有什么过多的架构。他们蜷缩在沙发上等待着天明。在昏昏沉沉中，天空开始泛亮，他们从睡梦中醒来，暮雪从沙发上起来。看着慕云睡眼惺忪地坐在沙发上，他朝着窗边走去，窗外乌云密布，一晚上的折腾之后，终于在此时归于平静。暮雪多希望看见那外面的景象，可他却只能听见窗外微风拂过的声音。

此时，昨晚的咖啡起了作用，暮雪并没有感到疲惫，而是无比的清醒，现在，他一定能够独自准备早餐。在那个清晨，他准备了煎蛋，还有烤土豆，那些都是他曾经的最爱，在那之后，他让慕云在家休息，自己走出了家门。他本想要去公司，可他半路临时改变了路线，在街东下车，朝着医院的方向而去。在昨晚的事情之后，他觉得有必要和晓云再好好地谈一谈。街上格外的冷清，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

当暮雪来到医院的时候，病房里空空荡荡的，直到这时，暮雪才从别人的口中得知，晓云昨晚便出院了。那是她自己要求的，而且，她的家人还在出院通知单上签了字，就算是两人在一起那么多年，暮雪也不知道，晓云还有家人。那是个愚蠢的问题，谁都有自己的家人，但他从来没有见过晓云回家，或是，她的家人来探访她。晓云就那样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那天早晨，暮雪在街上漫无目的游荡，当他停下脚步的时候，从街角传来了熟悉的味道。

那里的酒精气味，还有面包和咖啡的香气，他朝着街角走去，推开酒吧的大门走了进去，暮雪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里。至少他自己是那样觉得，虽然只有短短一个星期的时间，他差一点就忘记了那个叫做“天堂”的小酒吧。他坐在了窗边的位置上，有点了一杯咖啡，按理说，他完全可以自己泡一杯咖啡，这里的咖啡也并没有什么不同，但他却想要在这里坐一坐。他拿出笔记本，登上了这里的网路。

自从慕云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的休息了，就连看书都成了一种奢望，他现在也只有这样的时候，才能安静地看一本书。他打开了邮箱，里面弹出了几封邮件，那都是编辑给他发来的稿件。至少平时都是那样的，除了稿件，他不会收到其他的邮件，这让他觉得冷冰冰的。但那一天却是个例外，他收到了一个陌生人发来的邮件，寄件人的网名叫做“薄荷猫”，这让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看过的一本书。

上面是那样写着的：亲爱的暮雪，不知你现在怎样。这让暮雪觉得奇怪，从来没有人称他亲爱的，况且，接下去的话，让他觉得他们似乎很久之前就认识了，像是个老朋友般的问候。这让他觉得，那或许是个推销，或是其他的邮件，但他还是决定耐心的听完，接下去，邮件里是那样写的：你也许会诧异，但我们都非常的想念你，也为你现在的生活感到开心，也为你感到担心。

那封邮件并没有署名，只有一个让人遐想联翩的网名，暮雪身在其中，不知道，这有什么值得担心的。他的内心无限的恐惧，和之前的感觉一样，喝完那杯咖啡，他走出了那家酒吧。现在，正好是上班的高峰期，街道上熙熙攘攘，他牵着导盲犬的样子，在街道上非常惹眼，别人都会下意识地回头，看着那个男人。但所有的人都来去匆匆，一瞬间，便回过自己的头，继续自己的旅程。

暮雪准时地走进了公司，但他却没有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而是找到了陈薇，希望她还把自己当成朋友。陈薇也为暮雪的突然到访感到惊讶，之前，他每天都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面对成堆的稿件。陈薇请暮雪坐在，并打算准备些喝的，可暮雪却拒绝了，并说明，自己刚刚喝了一大杯的咖啡，现在不渴。他坐在那里，心想着该聊些什么，但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陈薇看着他为难的样子，坐在他的身边，问他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

“我能信任你吗？”暮雪笑着说道，陈薇看着他，也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很少有人回像那样和人聊天的。

“当然，想说什么都可以。”如果暮雪能看见，他就能看到陈薇眼里的光线，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我的生活和从前不同，每天都充满了惊喜。”听到这里，陈薇真心为他感到开心，但暮雪的脸上，却闪现过短暂的伤感。

“你在担心什么？”陈薇关切地问着，虽然，她那样问着，但暮雪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和别人不一样，我也许过不上别人的那种生活。”陈薇拉住了他的手，那满是汗水的手，紧张地握着椅子把手。

“正是因为如此，才更应该好好的生活。”陈薇还是为他泡了杯咖啡，相比于之前，她泡的咖啡，似乎更合暮雪的口味。

那天，暮雪完成你那篇名为《灯火》的稿件，如同慕云所写的那样，那只导盲犬最终死在了主人的怀里。但是，男女主角也终于分道扬镳，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随后，他把稿子交给了编辑部，接下去，就是最后的修改，还有印刷了。那天，暮雪高兴地打电话给她，让她来公司选择封面。设计部的人已经设计好了几块封面，这是让暮雪唯一感到无助的地方，他无法看见自己的作品。

下班之前，慕云就回到了公司，暮雪站在门口静静的等待，他听见房间里，慕云和设计部的员工说话的声音。整整一个下午，直到晚上六点的时候，慕云才满脸笑容地走出了房间，此时，办公室里已经空空荡荡。桌上的台灯，仿佛就是黑暗中的灯火，点燃了暮雪心中的希望，那是慕云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天。她的作品将在三天之后，在这座城市的所有书店上架，在那之前，暮雪特地请了一周的假，在此之前，他好几年都没有休息过。

他们直到很晚，才一起离开了公司，他们像是老朋友那样，漫步在城市的街头，那只狗依旧跟在他们的身边。那也是暮雪最快乐的时候，虽然，那是如此的短暂，他们来到了全城最好的餐厅。经过十年的打拼，暮雪已经能够出入这样的场合，虽然，他从来没有来过这里，酒店里灯火辉煌，慕云从未想过，自己能来到这里。在一片绚烂的灯光之下，暮雪单膝跪地，从口袋里拿出戒指，向她求婚。

慕云欣然答应了他的请求，暮雪坐在早就预定好的位置上，点了两份牛排，还是沙拉和甜点，他们一起享受这那段美好的时光。他们打开了香槟，庆祝着这一特别的时刻，直到午夜，他们才离开了那里。但他们并不想回去，他们再次来到了市中心，那座小小的世外桃源，晚上的时候，这里是那么的与众不同。湖边漆黑一片，反射着远方的城市，还有空中的点点星火。这里安静极了，和这座城市一般，仿佛睡着了一般。

一直到后半夜，他们才回到了暮雪的公寓，不久之后，他们就要离开这里，暮雪在市中心的地铁旁，买下了一间安静的大三居。随着作品的完成，他们的新家装潢也临近尾声，他们也即将开始自己的新生活。暮雪坐在床边，他最后一次看着自己的作品，慕云就坐在他的身边，如果，有什么要修改的地方，现在正是时候。但他们都对那本小说非常的满意，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可以修改的地方。

在平静之中，他们进入了梦乡，那是平静且美好的时刻，也是暮雪一生中最为重要的时刻。但就在暮雪进入梦乡之后没多久，他的手机便响了起来，当手机再次响起的时候，暮雪疲倦地接通了电话。在电话里，他那样说着：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我要休息了。他准备挂断电话，但是，电话那头却传来了一个急促的声音。那是晓云母亲打来的电话，她是来告诉暮雪，晓云自杀的消息，就在那个平静的子夜，她从自己的房间跳了下去。

暮雪挂断了电话，他小心翼翼地给慕云盖上被子，随即下床离开了自己的家，穿过寂静的街道，暮雪步行了整整两个小时，才来到晓云的家里。晓云的遗体正躺在自己的床上，在她的身体之上，盖着一块宽大的白布。这是暮雪最恨自己的时候，他甚至不能见晓云最后一眼。他跪在晓云的身边痛哭流涕，他有太多的话想要说，可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坐在客厅里，给晓云写了一封短信：

我知道你想要说些什么，你希望我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或许你还会说，你的结束和我没有任何的关系。但我觉得，你的结局就是因为自己的过错，我难以摆脱这个阴影，如果可以重来，我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对此，我表示深深的歉意。暮雪在那里待了整整一夜，知道清晨的时候，在此之后，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参加晓云的葬礼。暮雪听见了那个可怜女人的哭声，这让暮雪更加的心痛。

在那个清晨，折腾了一夜之后，这一家终于安静了下来，暮雪收拾好晓云的遗物，把对晓云的思念，也深深地藏在了心底。他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慕云，他独自离开了晓云的家，晓云的葬礼将于第二天早晨八点，在西郊的白色墓地举行。他回到了自己的家，把晓云的照片藏在了抽屉的深处。当慕云起床的时候，她看见暮雪正坐在桌前沉默不语，她完全不知道，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五）葬礼与新生活

天空中下着小雨，气温微量，城市之上满是阴霾，暮雪早早地走出了家门，他要去参加一场特殊的聚会。他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西装，在那一刻，他才意识到，有些事情不能与人分享。他独自走在城市的街头，带着自己的手杖，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晓云时的情景，和今天一样，天空都下着小雨。暮雪第一次读到了晓云的稿子，他坐在那里很久，一直想着书中的情节。

那天，他来到了郊区的白色墓地，他不敢走近，虽然他听见了人群的声音，还有雨水落在草叶上的声音。他只是站在远处，静静地听着，他听见里那哀伤的音乐，和骨灰下葬的声音。葬礼就这样简单的结束了，直到所有的人散尽，暮雪才走到了那白色的墓碑之前，他把那封短信丢进了墓穴，在墓碑之前，放上了一束白色的菊花。他在那里站了很久，大概半个小时吧，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暮雪离开了墓园，他没有去公司，也没有回家与慕云相聚，他一个人来到了街角的酒吧。他没有如往日一般坐在窗边，而是坐在了吧台的中间，酒吧的老板是个和善的中年男人，在他的眼里，暮雪一直是个奇怪的男人。喜欢坐在角落里，不喜欢和人说话，但穿着得体，一副与众不同的样子。但今天，似乎却是个例外，他点了一杯龙舌兰，在此之前，他只喝啤酒或是咖啡，这是他第一次喝烈酒。那个男人隐约的感觉，似乎是出了什么大事。

“你不打算说些什么吗？”今天，那个男人终于忍不住，开口问暮雪，他把一大杯的酒放在暮雪的面前，似乎是在等待着。

“我不想说话，把酒留下。”没想到，他们之间第一次的交谈，暮雪就这样无礼的回应，那个男人一笑，把酒递到了暮雪的面前。

“我不会和别人说的，每个人都需要朋友。”暮雪听着那和善的声音，他抬起头，喝了一大口的酒。一股热热的暖流，从嘴唇流进了他的胃里，这让他觉得安逸。

“如果你最好的朋友，因为你而死，你会怎办？”暮雪能说的，就只有这些了，对于一个陌生人，他不想说太多的事情，虽然那个男人，并不觉得暮雪是个陌生人。

“每个人都有他的选择，就像是喝酒一样。”老板从柜子里拿出了一整瓶的酒，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其余的全部放在了暮雪的面前。

按理说，暮雪现在应该陪在慕云的身边，这段时间也许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可暮雪却在清晨不告而别。俗话说，一醉解千愁，暮雪那天和那个男人喝了一整瓶的酒，如同老板所说的那样，当他离开酒吧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好多了。他醉得一塌糊涂，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他的大脑里一片空白，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此时慕云刚刚起床，她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在她起来的时候，她还在幻想着自己将来的生活。

可就在此时，慕云听见了开门的声音，她跑到了门口，却看见暮雪醉醺醺的样子，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从前，他是个滴酒不沾的男人，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她关切的询问暮雪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暮雪语无伦次，什么也说不清楚，她把暮雪扶到床上，随后，仔细打量着那个男人。他的眼睛通红，甚至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在把一切安顿好之后，慕云也出门去了。

她想要把事情弄清楚，于是，在那个清晨，她也来到了那个酒吧，酒吧里此时冷冷清清，老板正站在吧台，擦拭着杯子上的灰尘。他一定来过这里，慕云那样想着，当老板看见那个女孩进来的时候，并没有感到意外。他知道，慕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所以，慕云一进门，他就对慕云说：我什么也不会说的，我答应过他。慕云点了点头，她知道承诺对于一个人来说有多么的重要，她不会强迫别人。

现在，她已经不再穿着浮夸的衣服，在和暮雪相识之后，她也变得滴酒不沾，反倒是暮雪变成了一个酒鬼。她对那个男人说，夫妻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如果他不说，自己不会勉强。但他们的心中就会产生隔阂。老板回过头，看着那个奇怪的女生，为什么女生总是喜欢打探别人的秘密。于是，他思索了片刻，对慕云说，他放不下过去的事情，如果是我，我会给他多一点时间。

时间会摆脱一个人的伤痛，但那对于暮雪来说，那几乎是遥遥无期，他看不见眼前的女孩，在他的世界只有记忆和无尽的黑暗。当慕云回到家的时候，暮雪已经从床上起来，让人没想到的是，喝了一整瓶的龙舌兰，居然还能恢复的那么快。他正坐在沙发上，听着早间的电视节目，他喝着咖啡，面色凝重。也许，他记不得醉酒的事情，但他却记得晓云离开的场景，他曾无数次幻想过，晓云从楼上跳了下去，这个场景给了他无限的冲击。

他的眼前，不再是漆黑一片，而是被一种红色的光晕笼罩，那是鲜血的颜色，在他的脑海里不断的扩散。到了最后，连他自己都无法忍受，虽然，电视里放着舒缓的音乐，但这并不能驱散那个念头。慕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坐在他的身边，他的身上依旧残存着酒精的味道，虽然，他刚刚洗过澡，肥皂却依旧没有遮住那股难闻的气味。不过，慕云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我想要离开这里，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慕云试探着问道，也许那个男人说的对，他们需要时间，也需要重新开始。

“这是我的家，你要我去那里？”暮雪不解的反问道，他低下了头，继续陷入了自己的沉思。

“你完成了一部伟大的作品，难道这不值得好好庆祝吗？”慕云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蹲在了暮雪的面前，她伤心地看着暮雪，用手拖着他沉重的脑袋。

“你想要去哪里？”暮雪终于恍然大悟，他刚刚完成了那部作品，他和慕云一起的作品，再过两天，他们就能尘埃落定。

“我们可以去国外，或是提前搬进新家。”慕云微笑着看着他，从她的语气里，暮雪也听出了她的情绪，于是，他顺从地点了点头。

那天中午，两人开始收拾离开的行李，他们打算提前搬进自己的新家，他们花了两个小时，收拾完所有的行装。说是所有的行李，其实只是自己随身的衣物，和暮雪的一些书籍，对于他们来说，这些也就足够了。由于今天的事情，慕云暗自决定，暂缓他们的婚事，等一切过去了，在考虑他们的事情。暮雪第一次来到了自己的新家，那是一座崭新的小区，小区里种满了高大的樟树。

并且，那里远离闹市，周围的环境优美，而是格外的宁静，在那里能够听见鸽子飞过的声音，还有风吹过树梢的声音。天空也特别的透彻，如同蓝色的水晶玻璃一般，一走进他们的房间，就闻见一股茉莉的味道。在他们的窗台下，就是一丛盛开着的茉莉，慕云开心地告诉暮雪，这间房子里的情景。客厅里摆放着全新的沙发，除此之外，他们还有一件宽敞的书房，那朝东的书房，每天清晨都会笼罩在阳光之中。

雨水在中午的时候停息，天空再次露出了灿烂的阳光，他们兴奋地连中饭都没有吃，有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收拾好所有的行李。他们把衣服放进红木的衣橱里，书架上再次堆满了暮雪喜欢的书。在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他们躺在柔软的床上进入了梦想，经过了这段时间的奔波，他们已经非常疲倦。但是他们还是决定，第二天的一早，他们就立刻启程，前往外地旅行。

慢慢的，夏季的阳光开始变得柔和，一转眼的功夫就夜幕低垂，夏季的夕阳总是特别的美丽，慕云坐在阳台上，看着那久违的火烧云，在天空中划出的轨迹。在那个晚上，慕云特地买了些好吃的，在厨房里开始忙碌起来。直到晚上七点，暮雪才从梦中醒来，他突然想起了那部看过的老电影。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看过电影了，如果，他可从前一样，他可以带着慕云去电影院，而现在，他却只能坐在房间里。

他感到格外的惆怅，在慕云准备中饭的时候，他牵着斑斑走出了房门，外面的世界一片宁静，没有了市中心的喧嚣，他走在宁静的街道之上。自从发生了那件事情之后，他养成了一个习惯，只要来到一个新的地方，他总会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那是个不大的小区，虽然狭小，却还算是景致。有着一块不大的草坪，由于这里是个新小区，院子里安安静静的，听不到说话的声音，也听不见脚步的声音。

回到家里，慕云已经准备好了中饭，他们围坐在桌前，好像一家人一样，在那顿中饭之后，他们就要离开这座城市，开始自己未知的旅程。在临别之前，暮雪来到了公司，此时，自己的作品已经印刷完毕，所有的人都给予热烈的掌声，但暮雪并不是为此而来。他把斑斑交给了陈薇，希望她能代为看管。在那之后，暮雪便离开了公司，慕云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当他回到楼下的时候，她正在路边等待着暮雪。

他们坐上了去往车站的公交，此时，在暮雪的心中，萌生了一个念头，他想要离开出版社，虽然他热爱写作，但他已经受够了那样的生活。他没有把这个想法告诉慕云，在此之前，还有很多要做的事情。公交车摇摇晃晃，最终停在了车站前的广场上。慕云拎着行李走了出来，暮雪则跟在她的身后。那一天，他们踏上了去往上海的旅程，从前，暮雪从来没有出过远门，这让他格外紧张。

在漫长的等待之后，他们终于在那个午后，踏上了前往异乡的火车，靠在车窗之上，列车慢慢开动，暮雪沉沉地进入了梦想。和暮雪料想的一样，在这旅途刚刚开始的时候，他就梦见了晓云。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从一道白光之中走来，暮雪看不清她的脸，但随着她的走进，暮雪看清了那个清秀的女孩。虽然，他们未曾谋面，但暮雪还是被她的样子倾倒。那是一个清晰的梦境，直到暮雪醒来之后，仍然不能梦境的真假。

当暮雪醒来的时候，慕云正靠在自己的肩头，他能闻见慕云发梢独特的味道，那是栀子花的香气。列车摇摇晃晃，朝着终点站驶去，这段时间里，暮雪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灵感，他放下了手中的稿子。给人事经理打去了电话，他在车上写完了自己的辞职报告，并且发到了他的邮箱。短短的半个小时之后，列车就停在了上海站，暮雪叫醒那个女孩，两人走出了站台，在他们的面前，是繁华的大都市。整个下午，他们坐在车站前的咖啡厅，享受着美好的下午时光。

“我已经辞职了。”直到这时，暮雪才把那个消息告诉了她，慕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要是别人，一定会觉得暮雪一定是疯了。

“你有什么打算？”慕云喝着咖啡，平静地说道，暮雪甚至怀疑，她一直低着头，根本就没有看自己一眼。

“可能会去开店吧，或者四处旅行。”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慕云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她了解那个男人，他永远都不会放弃写作。

“那很好，希望你能成功。”慕云抬起了头，把手里的书递给了暮雪，那正是他们共同完成了那部作品，现在，到处都可以看见他们写的书。

他们没有去旅游景点，整个下午，他们都在街上闲逛，在某个地方停下，慕云告诉他到了哪里，周围有些什么。不过这对暮雪并没有什么意义，他的眼前依旧是无边的黑夜，直到晚上的时候，暮雪回到了早就预定好的酒店。暮雪躺在陌生的床上，怎么都无法入睡，于是，他独自走出房间，来到了酒店楼下的小酒吧。坐在吧台前，他点了一大杯的啤酒，在那之后，每次失眠之后，他都会如此。

子夜，暮雪回到了房间，慕云已经入睡，台灯却依旧亮着，他们都知道，这对暮雪来说，没有任何的意义。暮雪关上台灯，在漆黑之中躺在了床上，虽然，他怎么都无法入睡，就这样，一直到了第二天的清晨。和昨天一样，他们早早地起床，继续自己的旅程，他们在酒店享用了早餐。那里的面条特别难吃，所以暮雪只喝了一杯牛奶，便什么也吃不下了，他感觉自己昏昏沉沉。

于是，在早饭之后，他去了对面的咖啡店，点了一大杯了美式，喝完之后，他感觉自己好多了。那种感觉很不真实，也许得失眠症的人，就是那一种感觉，睡不着却又醒不了，他们离开了酒店，在那一天之后，他们就要返回自己的家。暮雪必须回到公司，做完手头的工作，办理好离职的各种手续。那也需要一个月的时间了，在那之后，他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开始自己全新的生活。

那一天，在平静之中度过，他们依旧在街道上游荡，暮雪对这座城市没有感觉，在他的印象之中，那和自己的家乡没有任何的区别。无非是一座座的建筑，高耸的写字楼罢了，他永远都无法想象，这里有多么的繁华。在傍晚时分，他们回到酒店，收拾好自己的行装，准备打道回府。他们踏上了回程的列车，暮雪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静静的等待着，列车早晚上六点准时出发，他们就这样回去了。

一个半小时之后，他们回到了自己的家乡，此时已是夜幕低垂，他们疲惫地走出了火车站。夜幕中的城市繁星点点，他们回到了自己的家，暮雪感觉自己头痛欲裂，早早地上床休息。慕云则不想休息，她坐在书桌前，看着自己的作品，她背着暮雪偷偷买下了一本，那是本精致的小说，封面上是深蓝色的街道，一抹光影打在幽深的街道之上。两个人在街头分别，在路灯下，他们的影子相互交织。

她花了两个小时读完了那本小说，然后心满意足地躺在了床上，虽然夜已经深了，但她却还是沉浸在剧情之中。那是个悲剧，也是个凄美的故事，结局的那一部分是暮雪完成的，她非常喜欢那个结局。直到凌晨，慕云才昏昏沉沉的睡去，第二天的早晨，已经过了上班的时间，暮雪是被外面风的声音吵醒。自从自己看不见了之后，他对任何声音都非常的敏感，他想起了工作的事情。

于是，他从床上爬了起来，从冰箱里拿出土司，装在了盘子里，放在了客厅的餐桌上，但他却没有心情享用。他匆匆地离开了家门，朝着公司而去，此时，公司里的同事已经全部知道了他即将离职的消息。他们都在私下地议论着，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他们不能理解。当暮雪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房间里安安静静，刚才的议论之声戛然而止，只听见键盘敲击的声音。

现在，在暮雪的手头，还有三本小说即将完成，他本可以把这些任务交给陈薇完成，他信任那个女人，她是个非常有才华的人。看见暮雪进来，斑斑激动地跑到了他的面前，对着他摇头摆尾，它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个多小时。暮雪把斑斑牵进了自己的办公室，过了好久，它才平静了下来，卧在一旁静静地等待。暮雪开始了一天的工作，就在他开始工作的时候，人事经理找到了他。

“旅行怎样，开心吗？”一开始，他们还是如老友一般寒暄着，暮雪笑了，但脸上却满是疲惫。

“对我没什么特别的，反倒格外劳累。”暮雪实话实说，但对此，他还是有些不快，他讨厌在创作的时候被人打扰。

“同事们都在议论，我也不清楚，你为什么要离开。”暮雪竖起耳朵，外面却是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议论之声。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我累了，想要休息。”这并不是什么有效的理由，他们都笑了，人事经理没有说话，也许，他依旧不理解暮雪的选择。

“那么就得祝你成功了。”说着，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两个人的手，在空中交织，算是一个真正的告别。

他离开之后，暮雪再次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半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慕云直到中午的时候才姗姗来迟。外面再次传来了经久不息的掌声，只有慕云知道，这功劳全部归功于暮雪。想到这里，她并没有感到多么的高兴，但她还是笑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出版社的工作就是这样。虽然已经小有成就，但他们却不能停止，慕云在那个清晨，开始了自己的工作，她必须立刻熟络起来，尽快写出自己的小说。

中午的时候，暮雪忘记了下班的时间，当慕云来找他的时候，据下班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暮雪回过神来，感觉自己饥肠辘辘，这才放下手中的工作，和慕云走了出去，他们走出了办公室，来到了街道对面的小店。和往常一样，他们点了一杯咖啡，还有香喷喷的面包，他们在那里享受着短暂的时光。但暮雪却不想说话，这是写作的后遗症，没事的时候，他总是喜欢把大脑放空。

吃完中饭之后，他没有时间休息，而是立刻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开始自己的工作，那一天，他忙碌了整整一个下午，当他结束自己的工作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他走出办公室，听见了熟悉的键盘敲击声。是从慕云那里传来的，她也开始了全新的工作，那是她第二本小说。暮雪从来不和她谈论工作的事情，那是他们最后的隐私，更何况，暮雪就要离开那里，他们一起走出了办公室。

直到那个时候，慕云才向暮雪提出他们的婚期，她想要尽快结婚，但暮雪并不想要那样，他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他只是告诉慕云，自己还需要一切时间，其余的，他什么也没有说。慕云对他的回答百思不得其解，他是需要时间适应两个人的生活，还是需要时间重新开始他的工作。但她却没有多问，外面的世界灯火阑珊，所有的人都坐在了餐桌前，街道上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六）一个月后

一个月之后，这座城市进入了一年中最炎热的季节，暮雪在出版社的工作也进入了尾声，在那个平静的夜晚，夜幕如期笼罩了这座城市。这是暮雪在这里的最后一天，他刚刚完成了手头的工作。在那个夜晚，他关上了电脑，把桌子收拾的一尘不染，随后便走出了办公室，办公室里让人窒息的安静。下午的时候，慕云刚刚街道一个活动的邀请，现在应该正在前往上海的路上。

暮雪本以为，自己就要这样，和这里的夜色一样，平静的结束十年的工作，正当他无比失落的时候，他听见了一个温柔的女声。那是陈薇的声音，暮雪听出了她的声音，她的声音中也带着些许疲惫和失落。暮雪坐在她的身边，把那些书稿交给了她，虽然在此之前，他已经把稿子发到了她的邮箱，但他还是宁愿亲手交给她。对此，她什么也没有说，把书稿放进了一旁的抽屉里。

“你就打算这样离开了吗？”她温和地问暮雪，暮雪知道她的意思，和其他的人不同，只有她会这样和自己说话。

“走吧，我请你吃顿饭。”暮雪笑着回应道，于是，他们两人走出了那漆黑的办公室，街上无比的闷热，一场小雨并没有缓解这里的温度。

“你想带我去哪里？”陈薇问道，但她只要一想起那是他们最后的晚餐，她还是会觉得无比伤感，奇怪的是，暮雪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请她吃过一顿饭。

“我之前经常去那里，最近不怎么去了。”暮雪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也许是想要保持神秘，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两人一直朝着街西走去，暮雪带着她来到了那家酒吧，慕云知道那里，因为暮雪的那本小说，现在这里几乎无人不知。但陈薇却是第一次光顾这里，酒吧里坐满了酒客，就连这里的老板也不知道，他的生意为什么会在一夜之间，突然好了起来。这就是一个作家的好处，就算是人尽皆知，坐在人群中，也不会有人认出他来。暮雪现在不再坐在窗台边，而是和人群一起，坐在了吧台的一边。

坐在那里，暮雪点了啤酒还有牛排，那晚，他们没有更多的交流，酒吧里放着好听的爵士乐，在那顿晚餐之后，他们便在淡淡的忧伤中分别了。暮雪本以为，那个女生会再说些什么，说些多年没有说的话，可她却什么也没有说。那晚，他独自回到了家里，家里空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他泡上咖啡，打开电视，享受着一天中最后的时光，电视里是精彩的喜剧节目，可暮雪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在此之前，暮雪已经找好了一间门面，明天，自己的面包坊就要开张了，他给自己的小店起名为“千山暮雪”。那一夜，他一直在客厅里待到深夜，在他关上电视，准备休息的时候，他收到了慕云的短信，上面写道：平安到达目的地，很抱歉，我不能参加你的开业典礼了。暮雪回复道：没关心，你开心就好。随后，他关上了手机，躺在床上，想象着明天的事情。也许是自己太过兴奋，那晚，他怎么也无法入睡。

第二天，他在平静中醒来，空调发出“嗡嗡”的声音，阳光洒在书桌上，显得格外的温暖。他一个人走出房间，在厨房里为自己准备早餐，由于昨晚没有睡好，他为自己泡了一杯浓浓的咖啡。在那之后，他独自走出了家门，他牵着斑斑走在熟悉的街道之上，隔着一条街，他就闻见了诱人的面包香气。和他一起的同事，是一位年轻的女孩，和之前一样，暮雪听着她的声音，想象着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

那个女孩叫做白水，平日里话不太多，属于那种默默干活的那种人，暮雪天生也不喜欢说话，但只要有她在，房间里就一直充斥着面包的香气。她的声音格外轻柔，像是从天上传来的声音，从她的语气判断，她是个娇小的女生，很难想像，一个那样的女生，身体里竟然拥有那么强大的力量。和暮雪想象的不同，可能是因为时间还早，店门口并没有什么人，但没过多久，那诱人的香气，便吸引了路过的食客。

大概，那些人都和暮雪一样，是被诱人的香气吸引过来的，暮雪立刻开始了自己的工作，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才熟悉了店里的每一种面包。老实说，在此之前，他根本就分不清那些有什么不同。别人可以通过外表区分，而暮雪却只能通过味道和位置，还好，暮雪的记忆里非常棒，这是他常年写作的结果。对于暮雪来说，这两种工作并没有什么不同，在那个早晨，暮雪忙碌了好几个小时，直到九点钟的时候，店里才慢慢平静了下来。

暮雪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他坐在座位上，房间里依旧弥散着面包的味道，他第一次意识到，那是一种奇特的味道。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休息的时候，慕云却走了进来，她明明应该身在外地，而且昨夜他们才刚刚联系过。而现在，她却突然出现了，暮雪站了起来，接过她手里的行李。慕云连夜赶了回来，只是为了给暮雪一个惊喜，暮雪从柜子里拿出面包，装在盘子里递给慕云。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暮雪明知故问，他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从来都没有感到这么开心。

“我昨天遇见晓云的母亲了。”慕云的回答让他颇感意外，暮雪低下了头，告诉慕云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让她不要放在心上。

“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暮雪走了出去，站在门口点燃了一支香烟，慕云跟着他走了出去，事情并不是暮雪想象的那样。

“她的母亲让我交给你一样东西。”慕云小心翼翼地说着，把手里的信封递给了暮雪，随后，便独自回到了店里。

“我想请你读给我听。”过了很久，暮雪才回到店里，把信封重新交给慕云，虽然他那样说着，但他还是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那是晓云的遗书，上面写着：我再也受不了这样的生活，离开你之后，我再也找不到任何的灵感。有些人失去作品，就会死去，我想让自己停留在最美丽的时刻，请你理解我的选择，我并不是一个懦弱的人。我这一生了无牵挂，唯一就是没有完成的作品，如果有朝一日，你能看见那些作品，请你帮我完成，这是我这辈子唯一的愿望。和这封信寄来的，还有一沓厚厚的稿纸。

在那个清晨，暮雪拿着那些稿纸回到了家里，他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把那些稿子，一页一页地扫进了电脑里。他花了半天的时间，把稿子全部载入了软件，坐在电脑前，他开始仔细地听着那个作品。那本书的名字就叫做《十年》，在结尾处的日期，就是她离开的日子，那本书写的是她和暮雪在一起的十年。暮雪花了好几个小时，才读完了那部作品，中午的时候，当他读完那部作品的时候，他独走到了阳台上。

他又点燃了一支香烟，那天中午，他拎着笔记本走出了家门，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但过去总是这样困扰着他。他来到了那家酒吧，再次坐在了那张窗边的座位。他花了很长时间，才决定开始修改这厚厚的稿件，他点了一杯啤酒，这能让他放松心情。暮雪在开头，写下了接下去的那句话：如果，我知道故事的结局，就一定不会去写这本书，我不希望发生那样的事情，但我还是看到了这本书，我这辈子最深的伤痛。

之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暮雪就修改完了那篇稿件，晓云是他见过最有才华的女生，那篇稿子没有很多需要修改的地方。暮雪做的，只是修改一些细节，还有，就是这个故事的结局，那是这本书最难的部分。记得，暮雪曾经说过，想要写好一本书，最重要的是面对自己，于是，在那个午后，他又点了一杯啤酒，等到喝完那杯酒之后，他才开始结局的创作。他没有心情吃中饭，而是立刻回到了出版社。

如今，出版社的主编是一个他不认识的年轻人，但当暮雪回到公司的时候，还是成为了别人口中的焦点。他找到了那位年轻人，希望可以出版这本小说，但那个年轻人却犹豫了，那是本不错的小说，可他却不能出版。他那样说道，暮雪知道其中的原因，于是，他提出出版的费用由自己负责。那个男人说，会考虑暮雪的提议，但现在，还是请他会去等待，暮雪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店里，此时，慕云依旧在店里，等待着暮雪的归来。

暮雪一脸沮丧的样子，瘫坐在一边的座位上，仿佛先前那些美好的东西全部消失，但就在此时，他突然想起了慕云，她还在出版社工作。那天中午，他把晓云的事情告诉了慕云，慕云什么也没有说，接过那篇稿子，沉默地走了出去。那一天，暮雪都在忐忑中度过，店里的客人来来往往。他知道慕云会说些什么，她会劝说自己不要担心，要开心的生活，于是，在那个下午，他从座位上起来。

走进后台，暮雪努力让自己忘记那些事情，他开始了自己的新工作，当然，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他和白水一起学做一些简单的面包，也许慕云是对的，他的确觉得要开心一些，至少可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一个下午在忙碌中度过，晚上的时候，暮雪在那里待到很晚，白水收拾好店里的桌椅，向暮雪平静的道别，并嘱咐他早点回去休息。店里又一次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城市最后繁华的声音。

晚上九点的时候，慕云再次回到了店里，她拍了拍暮雪的肩膀，暮雪知道，一切进行的非常顺利。他们一起走出了店门，慕云管好了大门，两人朝着回家的方向走去，暮雪还不能适应自己的新生活，在一天的忙碌之后，他觉得特别的劳累。回到家之后，他很想立刻就上床休息，但他还是放心不下稿子的事情。他坐在书桌前，反复看着晓云的稿子，做着最后的修改，虽然，他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需要修改的。

“反正会有人修改，何必自己操心。”慕云走进了房间，用毛巾擦拭着潮湿的长发，发尖透露出洗发水的香气。

“我只是放不下过去。”暮雪回过头，自己嗅着空气中的芬芳，他合上了稿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虽然这样，但他依旧面色凝重，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找回最美好的时刻。

“你答应过我，我们什么时候结婚？”慕云走到他的面前，把稿子放回到了抽屉里，小声地对着暮雪耳语道：“把过去藏起来，一切都会很好的。”

“我会开始筹备婚礼的事情，不要担心。”暮雪笑了，尽管他笑得那样勉强，但至少那一刻，他总算是放下了过去的事情。

午夜时分，暮雪躺在了床上，慕云就躺在他的身边，背对着他进入了梦乡，暮雪却始终难以入睡。他闻着慕云头发的香气，虽然只是洗发水的味道，但他却喜欢那种味道，直到后半夜，暮雪才进入了梦乡。就算是在梦里，暮雪依旧想着那稿子的事情，往事如同电影一般一幕幕的在他的眼前浮现。虽然，他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背影，但让他印象深刻的，还是清晨吐司的味道。

可现在，无论他多么的疲惫，他每天六点都会准时的起床，为慕云准备早餐，但那一天清晨，在那之后，他并没有去店里。他还记得昨天晚上的事情，当他离开的时候，慕云还在睡梦之中。他是去筹备他们的婚礼，暮雪记得，她曾经说过，自己想要在教堂举行婚礼，于是，他先去花店预定了一百朵的白色玫瑰，接着，他去了教堂。教堂里冷冷清清，只有几位老者，在角落里虔诚地祈祷。

暮雪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神父，他们预定了周六的时间，在此之前，还有几天的时间，暮雪还有时间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在那个清晨，当他离开教堂之后，他去了闹市区的商店，在珠宝柜台买了一对钻戒。他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得让店员帮他挑选了一对钻戒，接下去，暮雪就只有把一切寄托于命运了，但愿她会喜欢那只戒指。一直到中午的时候，他才回到了面包店，一早上的忙碌，已经让白水焦头烂额。

还好暮雪在这时回来了，这可帮了她大忙了，此时，正是上客的高峰期，暮雪立刻投入了自己的工作。中午的忙碌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好不容易过了中午，暮雪总算可以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就在他刚刚坐下的时候，暮雪接到了慕云的电话，晓云的稿子终于通过了，暮雪熟悉出版社的流程，不出几天，那本书就会运到全城的各个书店，再过一段时间，那本书就会运到全国各地。唯一不完美的就是，这本书的作者只能写上慕云的名字了。

在那个无比美好的早晨，暮雪再次来到了“天堂”酒吧，他不是来这里喝酒的，就在半个小时之前，他约定了慕云在这里见面。酒吧里挤满了人，但老板还是特地为暮雪留下了一张桌子，暮雪坐在座位上，听着人来人往的声音。如今，这里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平静，人们说话的声音已经遮住了音乐的声音，这让暮雪有些不快，甚至觉得是自己破坏了这里的气氛。但老板并不那样想。

在暮雪等待的间隙，老板坐在了暮雪的对面，他也买来了那本小说，在小说的扉页上，印刷着暮雪的照片。直到此时，老板才了解，那个看似普通的男人，其实是个才华横溢的作家。老板说着赞美的话，可暮雪只是笑着，对此，他已经习以为常，况且，他根本就听不清老板在说些什么，他是从老板的语气中，察觉到他的意思的。暮雪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表示自己听不清楚，于是，那个男人干脆坐在了暮雪的身边。

“谢谢你，我的朋友，看看这里，现在多热闹。”暮雪总算听清，他到底在说些什么，于是他微笑着点了点头，表示客气。

“可我倒是喜欢过去，安安静静地听着音乐。”暮雪实话实说，老板走到吧台边，特地把音乐的声音调大，随即又坐回到暮雪的身边。

“出版社的工作一定非常的棒，每天都有全心的念头。”暮雪还没有说过自己的事情，他低下了头，沉思了一会儿。

“我已经不在那里上班了，现在我和你一样。”那个男人很快就知道了暮雪的意思，露出满脸的惆怅。

“那可真可惜，你还会继续写作吗？”暮雪从来没有那个想过，只有他自己知道，也许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写那样的作品了。

“应该还会，我想要休息一段时间。”暮雪还是那样说道，虽然，他并不知道，是否会如同自己所说的那样。

老板离开了暮雪，继续自己忙碌的工作，但暮雪却依旧沉思着那个问题，就连慕云坐在他的身边，他都浑然不知。慕云不忍心打扰他，直到她点餐的时候，暮雪才回过神来，那天，暮雪把慕云叫来，是去拍结婚照的，如果时间来得及，他们还可以去办理结婚登记。他们在酒吧随便吃了点东西，便匆匆地离开了。对于暮雪来说，拍婚纱照并没有什么意义，但他是为了慕云，才做出那样的决定的。

午后，暮雪他们来到了影楼，他们在这座城市都没有什么亲人，所以他们不准备举行婚宴，但他们还是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自己的好朋友。在路上的时候，暮雪给陈薇发了条短信，告诉她自己就要结婚的消息。没过多久，他就收到了回信：我会准时参加你们的婚礼，我会真心祝福你们。来到影楼，暮雪穿上了黑色的西装，慕云则穿上了自己选得婚纱，暮雪希望自己能够永远记得这一刻。

那天下午，他们来到市郊的公园，那里是江边一出别致的滩涂，很多的情侣都会选择在这里拍摄婚纱。那是慕云选得地方，但暮雪却另有安排，在拍了几组样片之后，暮雪提出换一个地方继续拍摄。于是，他们来到了市中心的那个小公园，并且，暮雪提出，要带着自己的导盲犬一起拍摄。整个一个下午，他们都为拍摄自己的婚纱照，直到傍晚的时候，这是暮雪最劳累的一天，黄昏的时候，他们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奔波。

他们的婚礼将在第二天举行，回到家之后，他们应该早点休息，可暮雪却什么也吃不下，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一直想着早晨和老板的对话。心里不禁感觉一阵阵的失落，他想要写些什么，但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他曾经问及过慕云的工作，她最近正在写一本新的小说，但她却不愿过多谈及工作的事情。暮雪也不便多问，那天晚上，在休整过后，慕云带着他来到了不远处的书店。

书架上放着晓云写得那本书，慕云告诉暮雪，他的书终于已经出版了，现在，他可以抛掉过去的生活，两个人开始全新的生活。暮雪悬在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他摸着那本书，转身走了出去。那晚，他回到家里，心想着慕云所说的事情，自己应该放下那所有的事情，开始自己全新的生活了。他关上电脑，打开电视，坐在了自己的床上，电视里放着暮雪没有听过的电视剧。

慕云正待在隔壁的房间，隔着一个房间，暮雪依旧能听见隔壁的声音，她正在联系着自己的好友。和自己不同，她似乎有特别多的好朋友，她一直打了半个小时的电话，才回到了卧室，躺在了暮雪的身边。他们比往常更早地休息，暮雪听见了关灯的声音，但他却怎么也无法入睡。他站在阳台上，外面依旧车来车往，一片繁华，他意识到，自己的选择也许是正确的，在慕云出现之后，他几乎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灵感。

天空阴沉沉的，从天边传来了震耳欲聋的雷声，奇怪的是，暮雪那样想着，明天也许不是个好天气。这让他多少有点沮丧，他让自己不要去想那么多，当他回到房间的时候，慕云已经进入了梦乡。雷声几乎遮住了这座城市原有的声音，仿佛从地狱传来的声音，这让暮雪感到格外的孤独。暮雪在孤独中入睡，他不知道自己的选择究竟是否正确，那时，他突然有了一种预感，一种不好的预感。

（七）婚礼与真相

一片漆黑之中，暮雪被雨水的声音惊醒，昨晚的感觉仍然留在枕边，他依稀能为见茉莉花，还有雨水的味道。虽然，今天是暮雪的大日子，但他并没有感觉到久违的快乐，反倒有一种淡淡的哀伤，如同那发梢的味道。他本能地朝着身边探去，慕云的身体柔软，且带着相同的温度，仿佛一用力就会陷进床垫。暮雪还能听得见她的呼吸，那就让她再休息一会儿吧，暮雪那样想着。

暮雪独自一人从床上起来，他先是走到了阳台上，斑斑也被他的脚步声吵醒，一直伴在暮雪的左右。站在外面的世界，地面显得那样的潮湿，雨水仿佛瀑布倾盆而下，在这样的季节，给这座城市带来短暂的凉爽。他硬着头皮穿上西装，在那个清晨，当他准备好早餐之后，他拿着雨伞带着斑斑出门去了。那把小小的雨伞，在那样的大雨之下形同虚设，很快暮雪浑身都被雨水浸透。

但他并没有因此感到不快，他心想着生活在这里的那些人，想必都没有自己那般幸运，他从街东一直走到街西。当他来到小酒吧的时候，那家店才刚刚开门，暮雪喜欢清晨的小酒吧，那是那里一天中最安静的时刻。暮雪坐在吧台边，点了一杯咖啡，老板看见他这个样子，立刻给他拿来了毛巾。不过，那样并不能拭干那潮湿的外套，老板也觉得奇怪，他从来没有在清晨来过这里。

“到底发生了什么？”老板关切地问道，他穿着名牌西装，应该是他新买的，因为，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见暮雪穿过。

“我要结婚了，你想参加吗？”他听出了暮雪语气中的挖苦，也许自己不该过问，但他也听出了暮雪语气中的无奈。

“我看见了那本书，就在墙边的书架上。”暮雪以为他说的还是上次的那本书，于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不是上次的那本，是你们的新书。”老板跑到墙边，把那本书从书架上拿了下来。暮雪抚摸着那本书，在封面用盲文写着“十年”两个字。

“你想要说什么？”暮雪放下了那本书，喝着桌上的咖啡，他的脸色阴沉着，仿佛是今天的天气一般。

“你爱那个女孩吗？”老板问道，暮雪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没有什么比这个问题更简单的了，但他却不知如何回答。

“晓云不在了，人总得超前看。”暮雪生气地从桌前站了起来，双手狠狠地拍在了桌上，就连暮雪也被自己的举动吓坏了。斑斑也发出了惊恐的哀号。

直到此时，暮雪也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回答老板的问题，那是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但他的反应说明，自己没有做好准备。就算是他爱着那个女孩，他也没有完全的与过去告别，自己所说的话不攻自破。于是，他向老板道歉，重新坐在了桌前，他一直思考着那个问题，在喝完了那杯咖啡之后，他才平静地想那个男人告别。在临行之前，老板对着暮雪说道，如果暮雪愿意，他会去参加他们的婚礼。

当暮雪并没有回答，在经历了早上的事情之后，他完全不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他感觉那个男人想要说些什么。似乎是知道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但他却什么也没有说，回到家里，暮雪来到浴室，冲了半个小时的热水澡。并重新换上了崭新的西装，此时，慕云已经从梦中醒来，正坐在餐桌前，看着早间的新闻节目。这段时间以来，他再也不看新闻节目了，那和自己没有关系。

两个人坐在桌边一起吃饭，今天早晨，暮雪出奇的安静，他什么也没有说，慕云只是认为他是紧张，并没有在意。早饭之后，外面的雨更大了，暮雪和慕云早早地走出了家门，他们步行来到了拐角的教堂。此时教堂里空空荡荡的，他们比预期早到了一个小时，在教堂，慕云换上了白色的婚纱，暮雪也早早准备好了戒指。神父告诉他们婚礼的流程，什么时候交换戒指，什么时候可以拥吻，一切都出奇的平静。

婚礼的来宾只有寥寥几个人，他们并不想请太多的人，早上九点，婚礼准时的开始了，一开始，一切都很正常，婚礼如预期一般进行。但就当他们准备交换戒指的时候，神父问道，有人反对他们的结合时，一个女生站了起来。所有的人都惊讶地看着那个女生：“我不同意。”那个声音如同惊雷一般，穿透了整个教堂，在教堂里掀起了层层波浪，那个声音似曾相识，却又与众不同。

“为什么？你是谁？”暮雪怒气冲冲的循着声音，来到了那个女生的面前，慕云本想要拉住他，但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她难道没有提起过我吗？”那个女生反问道，她生气的样子，和晓云简直一模一样，但对于她的问题，暮雪一时不知如何解答。他从来没有人提起过她，也完全没有听过那个声音。酒吧老板想要拉开两人，但却被暮雪阻止了。

“你们早就知道，快点告诉我。”暮雪挣脱了老板的手，那是他最恨的一刻，他希望能看见眼前的一切。

“你爱慕云吗？等你们完婚之后，我会告诉你们一切。”虽然那个男人这样说着，但暮雪仍然固执地站在那里。

“我现在就要知道。”暮雪的语气中，带着前所未有的笃定，现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没有人再敢多说一句话。但此时，暮雪却听见了那个女生的哭泣。

“我是晓云的孪生妹妹。”听到这里，暮雪顿时瘫软在了地上，他的脑海里全是刚才的那句话，他感觉自己头晕目眩，最后失去了意识，倒在了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就在那个清晨，暮雪婚礼的当天，暮雪被他们送进了医院，在做了一系列的检查之后，暮雪被推进了病房。虽然，他的身体没有什么大碍，但他却陷入了昏迷之中，医生说，那是由于悲伤过度导致的。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醒来，还究竟会不会醒来，在那个原本美好的清晨，暮雪躺在洁白的病床之上，仿佛是睡着了一般。窗外依旧下着大雨，仿佛永远不会停息。慕云一直坐在床边，而那个女生则一直站在病房的门口。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慕云也开始觉得困倦，那可真是惊心动魄的一天，她靠在窗边进入了梦乡。她有了一种不好的感觉，因为那个女孩的出现，他们的人生会就此改变，就在她从梦中醒来的时候，暮雪也虚弱地清醒过来。虽然如此，但他却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吃，到了黄昏的时候，暮雪听着窗外的雨声，提出了出院的请求。在那天，他并没有提起晓云，也没有提起那个女生。

他一个人朝着那座公园走去，就在他抵达公园的时候，雨水慢慢地停止了，他坐在那陈旧的长椅上，听着树叶上的水滴落在湖面的声音，那湖面泛起了层层的涟漪。在那之后，暮雪便回到了自己的家里。傍晚，他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和从前一样，慕云还是放心不下，做好晚饭之后，她站在门口怯怯地敲了敲房门。暮雪打开了房门，但随即便又坐回到书桌前，什么也不说。

那天，慕云和暮雪聊了好几个小时，她对暮雪说，如果，他现在做出选择，那还来得及，无论如何，她都会在第二天和暮雪完婚。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个晚上的时间思考清楚，但现在，他必须去吃点东西。暮雪拗不过那个女生，只好走出房间，但他却依旧沉默不语，吃完饭之后，他独自一人离开了家。他又一次朝着晓云的家走去，这段时间里，对那条路他已经有些生疏，但在斑斑的帮助下，他还是顺利的抵达了那里。

晓云的母亲为他打开了房门，此时，她已经知道了早上的事情，原本，她应该去医院看望他，可是，她却没有去。她把实情告诉了暮雪，她的确是晓云的妹妹，他们没有说，是害怕毁了暮雪的人生。他们都知道暮雪对晓云的感情，但那个女生却不那么想，她觉得是暮雪毁了晓云的人生，所以在这一天，她去参加了暮雪的婚礼，并发生了那件事情。晓云的母亲对此表示遗憾，也对暮雪表示了道歉。但暮雪却提出，想要见见那个女生，最让他们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走进那间陌生的房间，扑面而来一股阳光的味道，那应该是个小女生的房间，墙角蜷缩着一只白色的猫咪，发出慵懒的“喵喵”声。暮雪听见那个女生的声音，此时，暮雪回想着早晨发生的事情，她特有的声音，还有那熟悉的语气，都让他深深的着迷。他自己辨别着她的气息，但除了阳光的味道，那间房子里并没有其他的味道。没有化妆品的味道，没有花香的味道，也没有洗发水的味道。

但她应该是个爱干净的女孩，房间里闻不到杂乱的气味，没有垃圾的味道，那房间里也没有发霉的气味。和客厅的味道完全不同，和暮雪想得一样，那是个整洁干净的女生，她只比晓云小三分钟，但和晓云却完全不同。虽然如此，她却对化妆品严重过敏，除此之外，她还对很多的花粉过敏。而晓云每天出门之前，都会好好打扮一番，暮雪回想起了那个早晨，虽然她已经离开，但房间里依然弥漫着淡淡的化妆品味道。

“晓云从来没有说过，她有个妹妹。”暮雪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几乎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想要说些什么。

“她的秘密还有很多。”暮雪沉思着，在他们一起度过的那十年里，她看上去是那么的简单，每天准时地上班下班，虽然，就连暮雪也不知道，她究竟在哪里上班。甚至连她衣服的尺码也不知道。

“我愿意听一听。”暮雪坐在了桌边的椅子上，紧挨着那个女生坐了下来，此时，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就算她死而复生的消息，他都已经准备好了。

“自从离开出版社之后，她就在酒吧上班。”暮雪立刻想起了那个叫做天堂的酒吧，很难想像，每次来到那家酒吧，都是晓云帮自己泡制咖啡。

暮雪没有追问，他宁愿相信事情就是那样的，的确，事实也如他猜想的那样，就在那天晚上，晓云眼睁睁地看着他，和一个陌生的女生来到酒吧。暮雪想象着这一幕，他终于知道，晓云那天晚上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暮雪陷入了沉思，在漫长的沉思之后，他几乎就要崩溃了，在自己的泪水还没有流出眼眶之前，他颤抖着问那个女生：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你可以叫我晓雨。”她镇静地说着。

在那之后，暮雪离开了晓云的家，一路上，他听着风吹过的声音，他应该回去了，但他却不想回去，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慕云。但他还是硬着头皮，朝着回家的方向走去，空气中满是潮湿和泥泞的味道。这让他感觉更加的伤感，他回到了家里，房间里安安静静，只能听见钟摆的声音。慕云正坐在沙发上，等待着他的归来，还有一个真正的答案，暮雪坐在她的身边，对她说：我会如期和你结婚。

慕云冷笑着，回到房间里开始收拾行李，就在那个深夜，慕云离开了那个男人，但慕云并没有残忍地夺走他的一切。她留下了那只导盲犬，在临走的时候，慕云蹲在那只小狗的面前，那只小狗似乎预示到了什么，对着那个女生摇着尾巴。随后，就是冗长的关门声，暮雪甚至不知道她的长相，不知道她会去哪里。她一离开，暮雪就开始为她担心，他奔向追出去，但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算是他们结婚，暮雪也不会爱她，他的心里只有死去的晓云，而且，他是个固执的男人，不会因为时间而有所改变。如果不是因为晓雨的出现，他们可能会在暮雪的谎言下生活一辈子，那不是慕云所希望的。她就那样走了，留下了暮雪孤零零的一个人，那天子夜，暮雪坐在沙发上，体会着黑暗中的孤独。他一直想着自己的事情，也许自己不是盲人，那些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在沙发上，他度过了难熬的一夜，第二天的清晨，他失魂落魄地来到了自己的小店里，他的脸色苍白，连白水都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她问暮雪发生了什么，暮雪对她只说了一句话：慕云走了。说完，他便开始了一天的工作，白水曾无数次的劝说他，出去旅游，或是干脆回家休息，给自己放一个长长的假期。但那天暮雪一直沉默着，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似的，白水非常担心他，那天早晨，她早早关上了店门，请他出去转一转，暮雪没有拒绝。

跟着白水，暮雪来到了这座城市的街道之上，这对暮雪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的风的声音，还有行人的脚步声，他们就那样一前一后的走着，有好几次，白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白水突然停了下来，暮雪也停了下来，他敏锐地察觉到，他听不见身后的脚步声，他只能听见树叶摩擦的声音。他转过身，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怎么了？你怎么不走了？”暮雪小声的说着，生怕惊吓到那瘦小的女生，虽然，他并没有真正见过那个女生。

“累了就停下来，为什么要一直走下去。”白水那样说着，她站在那里，暮雪能感觉到，她正在看着自己。

“可人生就是这样，就算再累，我们也停不下来。”暮雪是那样觉得，如果我们还活着，就不能停下来。

“你爱那个女生吗？”他说的是慕云，陈薇，晓云或是她自己，就连暮雪也分不清有什么区别。对于暮雪来说，那只是不同的声音而已。

“我深爱着每一个人。”暮雪只能那样说着，如同自己最初想得那样，他不可能拥有真正的生活，对于暮雪来说，他们只是一种依赖。

“晓云不可能回来，她也是。”暮雪清楚地意识到，过去永远不可能回头，他走到白水的面前，仿佛自己又一次面对一个艰难的选择。

但他却朝着回去的方向走去，那天，暮雪回到了自己的家里，他开始收拾行李，也许白水说得对，也许自己真的该好好休息了。在那个清晨，他计划了一次漫长的旅程，至于要去哪里，怎么去，他完全都有任何的概念。于是，在那个清晨，他一手拎着行李，一手牵着斑斑离开了家门。他朝着北边一直走去，街道上空空荡荡，他就那样一直走下去，在离他家不远的地方，就是一条铁轨。

由于年代久远，那里已经很多年没有列车通行了，站在十字路口，他第一次感到了迷茫，在那一天，他给慕云发去了一条短信：无论如何，我当时的话都是真心的，我要离开这里，你愿意和我同行吗？没过多久，他就收到了慕云的回信：我已经辞职了，恐怕我没有办法和你同行，请不要牵挂。暮雪很开心，她还会回自己的简讯，但短信的内容却让他伤感，他关上手机，沿着铁轨一直走了下去。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这座城市没有因为他的离去，而有所改变，书店里安安静静，就在书架的角落里，安安静静地躺着暮雪写得那本书。而慕云的书就放在它的旁边。但书店里安安静静，没有人在意那本书曾经躺在那里。渐渐地，他们都被人忘却了，在暮雪离开的那段时间里，书店里再也看不见他们的书，别人口中再也不会议论那个名字，但就在一个平静的清晨，晓雨坐在一家咖啡店里，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打开了那本书。

如今已经时过境迁，她已经变成了一个恬静的女人，在一家公司找到了一份文秘的工作，工作之余，她喜欢看书还有音乐。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看过暮雪写得书，在收拾晓云的遗物时，她发现了哪一本书。可惜的是，那并不是为晓云所写，正当此时，一个男人从门口走了进来，他牵着那只小狗走了进来，好想和这里的老板很熟，那个男人走到他的面前，和他寒暄起来。

一开始，晓雨并没有在意，当她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背影，她想要上去打个招呼，或是对他道歉，但她却始终没有勇气。他比离开的时候臃肿一些，但他却穿着整齐的西装，声音也比从前更加深沉。暮雪坐在吧台边，点了一杯咖啡，他想象着是晓云为他泡的那杯。但当他品尝的时候，却再也尝不出当年的味道。他失落地放下手里的杯子，从公事包里拿出厚厚的稿子。

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他写完了自己的下一本小说，足足有六百多页，花了他好几个月的时间。在那段时间里，他一路旅行一路创作，谁也不知道，他去过哪里，至少在他的小说出版之前是那样的。直到这时，晓云才鼓足勇气，坐在了他的身边。轻声地对他说道：我想要从事写作工作，你能给我什么建议吗？暮雪听着那个熟悉的声音，有感觉到一丝陌生，那个轻柔的声音让他似曾相识。

他对着那个女孩微微一笑，什么也没有说，把自己的稿子递给了她，他问那个女生，他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那个女生也报以礼貌的微笑，她同样什么也没有说，暮雪告诉她，写作是一件非常累的事情。那个女生带着他的稿子，离开了那家酒吧，暮雪听着她离开的脚步声，突然有一种伤感油然而生。他转过身，喝着那杯咖啡，像是察觉到的什么，于是，他跑出了那家酒吧。

但街道上已经空空荡荡，他呼喊着晓雨的名字，但她却早已消失在了街道之上，暮雪失落地回到了酒吧里。他刚刚从外地回来，胡子拉碴，身边的行李箱鼓鼓囊囊，他苦笑着喝完了咖啡，估计现在，除了他们每人再能认出自己。他回到了自己的家，空气中散发着熟悉的味道。他不禁会心一笑，他花了半天的时间，收拾好自己的行装，并且洗了个热水澡，在那个午后，他舒舒服服地躺在自己的床上。

（八）新生活

不久之后，一本小说悄然在全城各大书店上架，那一天，暮雪坐在自己的店里，享受着面包带来的无穷快乐。此时，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白水立刻迎了上去，向他介绍起店里的各式点心。但那个男人似乎对面包并不感兴趣，但他却对书架上的小说情有独钟，他站在架前翻阅着那些书籍。随后，他径直走到了暮雪的面前，他仔细打量着那个男人，实在想不出，他就是一位有名的作家。

“请问，您是暮雪吗？”暮雪永远都忘不了那个声音，那是当时拒绝他的那一位主编，暮雪笑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对着他挥了挥手。

“我不再是暮雪了，你并不喜欢我的作品。”那个男人无奈地看着暮雪，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转身走到了门口，但又不甘心地转过了身。

“抱歉，我希望你能原谅我，仅此而已。”他对着暮雪鞠躬行礼，点了安静极了，暮雪什么也没有说，那个男人朝着门外走去。

“等等，你到底有什么事？”不得不承认，暮雪对那个男人的出现十分好奇，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表示接受他的道歉。

“我们想要请你回到出版社。”暮雪再次沉默了，他还是放不下曾经的事情，无论是写作，还是那些人和记忆。

“你先回去吧，三天之内我会给你回复的。”那个男人点了点头，离开了那里，那天，暮雪又一次沉默了好久。

自从那件事情之后，暮雪沉默的时间越来越多，他甚至决定要放弃写作，他在自己最新的那本小说的结尾那样写着：我也许永远都不会创作了，按照自己预想的情节，结束那个悲伤的故事。他说的结局，就是灯火之后的那个结尾，好好的和斑斑在一起，直到他的离开，那是命中注定的。那天，他又想到了这个结局，他的导盲犬已经越来越老，大多数的时间都蜷缩在角落里，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

甚至有的时候，就连暮雪也察觉不到它的存在，但只要他呼唤它的名字，斑斑就立刻摇头摆尾地跑了过来。每当此时，他都会想起慕云，每天，都会有一些老客来到店里小坐，每个下午三点钟之后，小店里就又忙碌了起来。暮雪对所有人都很客气，但却依旧孤单一人，也没有什么朋友。那天下午也不例外，下午的时候，店里渐渐忙碌起来，那些人几乎都不知道，墙上的那些书全部出自那个男人的指尖。

在那个时候，暮雪也开始淡忘那件事情，但当一天的工作结束之后，当夜幕降临，店里渐渐冷清下来的时候，中午的事情，又都浮现在了眼前。他询问白雪，想不想和他出去坐一坐，那个女生果断的答应了。他们来到了那家酒吧，在那之后，暮雪几乎天天都会去那里，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孤身一人。他不愿意回到空荡荡的房间里，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残忍。

那个女生坐在自己的身边，但自己连她住在哪里都不知道，和最初的感觉一样，于是，他和那个女生寒暄着。虽然，他感觉自己非常的疲惫，但他还是礼貌地和那个女生交谈着，虽然，他对此并不关心。那一刻他想着，也许自己的一生都会那样度过，始终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他问白水关于早上的事情，那个女生回答他，我会照看好这家小店，你想做就去做。他了解那个男人，他放不下那些事情。

直到很晚，暮雪才离开了酒吧，他第一次把白水送回了家，随后，他在陌生的街道上游荡。当他回到自己家的时候，已经时近午夜，他打开电视，电视里放着熟悉的电影节目，虽然，他已经看过无数次了。他洗了个热水澡，把满身的酒气全部洗尽，随后躺在了床上，他打开了笔记本，这段时间以来，他每天睡觉之前，都会浏览慕云的博客。她每天都会更新博文，今天，她是那样写的：很久没有写什么作品了，我很想念大家，但总是不知道改写什么。自从他们分别之后，她便在没写作，但她依旧是知名的女作家。

暮雪回到了家里，想象着从前的种种，就在那天晚上，他给那个男人打去了电话，他说自己会重新回到出版社，但他只想做个普通的编辑。暮雪知道，他们一定希望，自己重回主编的位置，但他却不愿意。那时，他还不知道要写些什么，这么久过去了，他很少再去思考自己的事情。他打开了电脑，在网路上四处游荡，看看有什么可以带给他灵感的东西，但此时，他却收到了出版社的稿子。

和从前一样，他得帮着别人修改稿件，这让他十分的疲惫，但在那些稿子之中，有一本让他觉得十分的特别。那篇稿子的风格，非常像是已经离开的慕云，至少在他看完之前，他是那样觉得。暮雪只是看了一眼那本书的开头，便把他丢在了一边，他已经觉得非常疲倦，再说，这本书的风格带给他无穷的痛苦。他打算第二天早晨，再去仔细地阅读那一本书。于是他关上电脑，房间里再次被黑暗笼罩。

第二天的清晨，床头柜的闹钟准时响了起来，暮雪的生活再次发生了改变，从前，他会睡到很晚，而现在，他每天早上七点便会起床，随后自己弄早餐，还是斑斑的食物。随后，他会带着斑斑出门，在那个美好的清晨，阳光洒在这座城市的街头，暮雪穿上西装，像是要做一间大事。吃完早餐之后，他带着斑斑出门去了，穿过熟悉的街道，他来到了出版社的楼下。那时，他还在猜想着，曾经的同事看见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他顺着电梯，来到了熟悉的办公室，那里依旧还是熟悉的味道，那是阳光的味道，还有些许甲醛的气味。这是他之前从未留意过的，办公室里再次议论起来，暮雪能听见他们小声议论的声音。按理说，自己离开出版社之后，就不该再回到这里，他知道他的同事都在议论着什么。有人说他混不下去了，还有人说他收到了什么打击，但并非全部猜对，暮雪面带笑容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这让同事们更加好奇，他没有回到自己的主编办公室，而是和所有的人坐在了一起，就在刚刚上班没多久的时候，那个年轻人便冲出了主编办公室，对着所有的人大喊大叫：五分钟之后全部去会议室。办公室里顿时鸦雀无声，暮雪从前从来不会对别人大喊大叫，刚刚或是惊喜或是诧异的议论，也随着消失不见。几秒钟之后，暮雪听见了有人起身的声音，他们都纷纷朝着会议室走去。

“我现在布置这个月的计划。”那个男人站在白白板前，看着所有的人，暮雪能感觉到，他犀利的眼神，穿过自己的身体，是每一个人的身体。

“我昨天收到了三部稿件，我以为那就是计划。”在刚才的五分钟的时间里，暮雪把那些稿件全部打印了下来。如果，那个男人说得是真的话，这里即将发生改变。

“我在说话的时候，别人不能插嘴。”暮雪笑着，在此之前，没有人敢和他这样说话，就算是他是主编。

“请问，你有没有写过作品。”暮雪站了起来，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之中，走到了他的面前，把手里的稿子交给了他。

“我只关心销量，还有知名度。”那个男人冷峻地说着，随后，他请暮雪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但他却并不关心，继续说道：这一个月，每个人至少完成三部作品。他还说了一些废话，什么这个月的销量比上个月减少了多少。暮雪实在不知道那有什么意义，他们都只是作家而已。

“我关心的是好的作品，而且我有自己的计划。”他们第一次看见暮雪那样，面无表情地离开了座位，走出了会议室。

那天，主编给每个人订了一个计划，当然，暮雪是一个例外，其中一个原因，是他曾经的身份。暮雪也知道，如果，他再没有自己的作品，很快，这个优势也即将耗尽，总有一天，他会和自己的同事一样，每天为了字数发愁。在那天的事情之后，暮雪心灰意冷，他坐在电脑前，戴着耳机，一坐就是一个上午。他拼命地写着稿子，全身心地投入笔下的世界，等他摘下耳机的时候，办公室里已经空无一人。

暮雪走出办公室，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他躲进了对面的一家小店，从前，他经常回来这里，这里的咖啡非常好喝。虽然如此，但却很少有人会来这里。这毕竟是一家无名的小店，暮雪在那里度过了平静的中午，午后时分，他在上班之前准时离开那里。他回到了办公室里，继续着自己的工作。下午，原本应该是他休息的时间，但因为早晨的事情，他还是不得不加紧赶稿。

虽然，他手头的那部作品还是有很多不完美的地方，大概到了下午两点的时候，他还是感觉自己头晕脑胀。显然，中午的咖啡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他关上电脑，走出了办公室，从前，他也有过这种情况，但随着年龄的增长，这样的状况越来越多。现在，他已经不用为了生活发愁，但他却还是忙忙碌碌的，有时候，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他又一次来到了不远处的小公园。

躺在公园的长椅上，他度过了那个炎热的午后，他几乎就快要虚脱了，但他却怎么也想不出接下去的情节。这么多年以来，他第一次感到无助，在那之后，他来到了街角的书店，那是他和慕云曾经常去的地方。曾经，慕云会把自己看到的东西转述给他，可现在他却什么也看不见。此时，书店里正在举行活动，大概是书友见面会之类的。暮雪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但他却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对于暮雪来说，这座城市非常的大，但又格外的渺小，他没有想到能再次遇见慕云，他连给慕云打电话的勇气也没有。慕云就坐在台上，所有的人都围坐在她的身边，慕云的新书终于出版了。虽然，暮雪就坐在人群之中，但慕云却并没有看见他，慕云问观众还有什么问题。这时，暮雪举起了手，慕云才发现了那个与众不同的男人。他戴着墨镜，脸上有多了几道皱纹，看上去更加沧桑。

慕云看上去有些紧张，她完全没有想到，能在这里遇见那个男人，让她更加慌张的是，她完全不知道，那个男人究竟会问些什么。“是什么驱动，让你继续写作的。”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暮雪，他们都看着那个男人，目光中更多的是不解和疑惑。没有人想到，他们曾经的事情，甚至没有人知道，暮雪也是个作家。“过去的伤痛。”慕云只说了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没人注意到她通红的眼眶。

说着，慕云起身走了出去，暮雪紧跟着走了出去，再一次，慕云消失在了人群之中，对此暮雪也无能为力，他独自站在街头，那十字路口，彷徨的不知何去何从。那天下午，他没有回公司，而是在书店了买下了慕云的小说。他回到了家里，把那本书的内容全部导进了软件，他泡了杯黑咖啡，彻夜坐在电脑前，看完了那本小说。那本书的名字叫做《离别》，写了她和暮雪之间的事情。

当然，整本书她都没有提及暮雪的名字，只有他们会心照不宣，直到后半夜，暮雪才读完了那本小说。在那本小说的最后，慕云写下了那一段话：我真心的希望，那就是永别，过去带给我太多的伤感，我希望那个人永远都不要看到这句话。在那个午夜，暮雪给慕云打去了电话。电话始终没有被接通，连暮雪都不知道，是晓云不想要接他的电话，还是她已经休息。他宁愿相信那是后者。

自从慕云离开之后，暮雪就不怎么看电视了，他把更多的时间花在看书工作上，直到子夜，暮雪才躺在床上进入了梦乡。夏季便那样过去了，初秋的第一场冷空气在那晚席卷了整座城市。当暮雪从睡梦中醒来，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寒冷，当他打开手机的时候，他看到了一条简讯，和自己想象的那样，那是慕云发来的，简讯是那样写的：抱歉，我休息了，你有事吗？

那是今天清晨发来的，和暮雪想象的一样，她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的冷漠，完全像是个陌生人。暮雪是那样回复那条简讯的：谢谢你，我喜欢你的作品。暮雪的回复像极了一个犯错的小孩子，或许，他是用那样的方式，请求她的原谅。过了很久，当暮雪准备出门的时候，他才又接到了她的回信：喜欢就好。仅此四个字，别无他言，暮雪不知该再说些什么，于是，关上了手机，拿着自己的稿子出门去了。

痛苦的一天开始了，暮雪再也感觉不到从前的快乐，他在公司格外的孤独，没有人会和他说话，没有人会喊他一起吃饭，无论自己是多么的才华横溢。越是这样，他就越是把时间全部放在工作上。他回到了最初的生活，每天麻木地与文字为伍，今天早上，又是一场残酷的会议，也许是因为昨天的事情，主编并没有喊他参加会议。短短的几分钟里，办公室就又空无一人。

他放下手里的工作，桌角是一杯放凉的咖啡，他进入了慕云的博客，她并没有提及昨天的事情。这让他感到意外，慕云只是在博客里那样写着：昨天的活动非常成功，感谢读者的支持。除此之外，她没有留下任何的只言片语，在那篇文章的下面，还写着下一次活动的时间，在此之前，暮雪根本没有勇气去参加她的活动。然而，今天他却鼓起勇气，在会议结束的时候，他提出了公差的申请。

接下去，慕云会在全国各地参加活动，大多数都是小型的见面会，暮雪觉得那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在申请单上，暮雪那样写着：我累了，需要休息，等我回来的时候，我会交上自己的稿子。原本，暮雪以为主编不会批准他的申请单，但十分钟过后，他得知自己的申请竟然通过了。在那个清晨，他再次离开了公司，他回家简单地收拾了行李，立刻朝着火车站而去。

在那个早晨，空气中带着微微雨水的味道，那是潮湿的泥土的气息，他踏上了去往杭州的旅途。他走进了站台，站在铁轨边静静的等待，周围的人群熙熙攘攘，从身边传来行李箱的声音，还有脚步的声音，大约过了几分钟，从远处传来列车的呜咽声，列车换换地驶近站台。暮雪挤在拥挤的人群中，一起走进了车厢，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座位，暮雪在车厢里，继续自己的创作。

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他头晕脑胀，那是写作的后遗症，车厢里传来了列车员温柔的声音：你所乘坐的列车即将抵达杭州站，请下车的旅客做好准备。暮雪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提前来到了车门口。十分钟之后，列车再次缓缓驶进了站台，暮雪走下火车，这里似乎比南京要暖和一些。暮雪能感觉到阳光的温度，还有一种陌生的气味，仿佛是一种淡淡的花香。

暮雪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但他并不感到慌张，要是说，慕云带给他什么的话，那就是一颗自信，且伤感的内心。他在站前打了一辆出租，在那个早晨，他孤身一人来到了那家书店。活动的时间是中午的十一点，他比预期早了半个小时抵达，虽然书店了格外的安静，但活动区已经坐满了人。在台前，挂着慕云的简报，上面写着：全国知名女作家。在桌上放满了她写的书。

但暮雪却什么也看不见，他和所有的人一起，坐在后排的座位上，半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紧接着，他听见了人们从座位上站起来的声音，还有熟悉的脚步声，那是轻柔的脚步声，暮雪也跟着站了起来。这一次，慕云环视整个观众席，她再次看到了那个男人，这让她感到意外。那个男人放下了所有的事情，赶到这里，只为参加她的活动，但她却像是不知情的样子，和所有的人打招呼。

所有的人又都坐回到座位上，和之前的见面会大致相似，她先是简单介绍了自己的新书，诉说着自己的心路。随后，就又是提问时间，这一次暮雪什么也没有说，但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在活动结束之前，她把暮雪也拉上了台。在众人的目光之下，她把暮雪也介绍给了其他的人。她说，暮雪也是一位非常有才华的作家，并介绍了他的作品。暮雪对此感到惊讶，一时也想不出该说些什么。

之前，暮雪从来没有参加过任何的活动，他的读者也非常的小众，就算是看过他作品的人，也不知道他的状况。他一直是个神秘的隐士，有些人觉得他是个大帅哥，而有些人则觉得，他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暮雪并不是个帅哥，倒是后一种说法更为贴切。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事情，所以，他对慕云的举动并没有什么好感。他觉得慕云太过高调，才有一点点的成就，就开始炫耀。

但在那之后，暮雪的人生就发生了真正的改观，那都是在那之后的事情，那次活动结束之后，暮雪一个人走出了书店。他以为，慕云会像是上次一样，匆匆的离开，但当他走出书店，想象着自己该干些什么的时候，一只温暖的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那是暮雪熟悉的温度，他回过头，试探着问道：你为什么不走？言下之意是，自己就要走了。而她并没有松开自己的手。

暮雪甩来她的手，像个孩子一样，但这一次，慕云并没有离开，而是跟在了他的身后，慕云问他有什么打算。暮雪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自己的打算，暮雪朝着火车站走去，也许自己该结束自己的行程了。但慕云却邀请他一同前往，前往下一座城市，暮雪记得自己的承诺，他要赶紧回去完成自己的稿件。但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他回过头，思索了片刻，但他却没有做出任何的回复。

（九）久违的事

那天清晨，暮雪从睡梦中醒来，想起自己已经离家千里，此时，正是凌晨，外面霓虹闪烁，发出“滋滋”的声响。暮雪独自一人离开了小小的旅店，慕云依旧还在睡梦之中，并不知道，暮雪已经离去。异乡的街道格外冷清，也异常的孤独，今天早上十点，他们就要参加另一个活动。不是暮雪的，而是慕云的活动，虽然早早地醒来，但暮雪却感到了疲惫，但他却无法再次入睡。

好不容易，他在街角找到了一家小酒吧，在这个时候，就连酒吧也空无一人，只留下那个歌手，在台上孤独地唱着伤感的情歌。这里灯光昏暗，空气中弥漫着烟草的气味，这些，暮雪都已经习以为常。他坐在角落里，点了一杯马提尼，静静地听着那伤感的情歌，一首歌作罢，那位歌手从舞台上走了下来。也许是觉得一个人唱歌太无聊，反正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听众。

他原本以为店里没有任何的客人，但他却看见暮雪坐在角落里，独自一人喝着闷酒，在迟疑了几秒之后，他还是走到了暮雪的面前。他坐在了暮雪的身边，因为长途的奔波，暮雪感觉自己头痛欲裂。还好，酒精很快便起到了作用，他感觉自己的头没有那么痛了，此时，他发现有人坐在了他的面前。他下意识的觉得，可能是某位美女，他那样想着，但转而却又觉得不可能，刚进来的时候，除了音乐的声音，他什么也没有听见。

“先生，我还有必要唱下去吗？”他已经整整唱了一个晚上了，况且，之前没来没有人注意过他，也没有人和他说过话。

“我很喜欢音乐，不过今天不是时候。”不仅仅是因为几个小时之后的活动，也是为了自己的稿子。

“有什么烦心的事情吗？”的确，任何人都看得出来，他一脸愁容，似乎满是心事，而且，没人会在黎明之前来喝酒。

“生活所迫。”暮雪只说了四个字，但这已经能说明他的现状了，说完，他便低下头继续喝酒，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虽然，他从前并不是那样的。

“这也是我的生活，如果你想要，我可以为你唱上一整晚。”那个男人并没有生气，为了证明自己真心实意，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毕竟只有还有客人，他们就得继续唱下去。但暮雪却让他坐下。

那天清晨，他的确不想在听下去了，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生活能把他变成这个样子，但他却和那个男人聊了很久。要是从前，在他离开之前，他一定会留下他的手机号，或是别的什么的。但那天，他却独自离开了酒吧，当他走出酒吧的时候，初升的阳光刚刚升起，那温暖的阳光冲破了寒夜，带来了一抹温存。在那之后，他回到了旅店，顺便在楼下买了早餐，此时，慕云刚刚醒来，当暮雪走进房间，仿佛他刚刚离开一般。

他们一起共进早餐，仿佛之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但他们却没有了当时的锋芒，也是为了从前的那些事情，他们开始变得寡言，深沉。的确，他们也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他们在清晨，踏上了前往书店的旅程。和生活在这里的所有人一样，他们做上了第一班的公交，在早上九点来到了书店。他们和从前一样，在书店里闲逛，那是家不大的书店，但却很有格调，仿若欧洲的教堂一般。

活动在早上十点准时开始，书店不得不临时加上了一个座位，他们没有想到，还会有一个秘密的来宾。但慕云还是和主办方解释清楚，暮雪也是为有才华的作家，虽然他们看上去并不相信。由于早上的那杯酒，还有生物钟的作用，暮雪已经觉得好多了，但慕云才是今天难得主角，所以，他坐在一边，只是静静的听着。总算是到了暮雪的缓解，主持人问暮雪，对她的书有什么看法。

老实说，暮雪很喜欢她的笔触，但他却不能那么说，于是，他从剧情上说了一些自己的看法。在最后还惴惴地说了一句，她是我见过最有才华的作家，观众似乎特别喜欢他的评论，掌声也特别的热烈。接下去，就是签售会了，慕云坐在桌前忙碌起来，而暮雪在这时却悄然离开。他走出了书店，在附近闲逛，这里和南京并没有什么不同，虽然更加的繁华，正值上班高峰，街上满是匆匆的人群。

中午的时候，暮雪接到了慕云打来的电话，她焦急地问暮雪在哪里，为什么会突然离场，暮雪则回答，那样的活动实在太沉闷，自己只想出去透透气。慕云让他赶紧回去，语气中还透着些许的担心。这趟旅程就这样结束了，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当他回到书店的时候，天空中开始下去了小雨。慕云正站在门口等待着，她撑着伞来到了暮雪的身边，两人朝着车站走去。

他们就要赶往人生的下一站，那又是一座陌生的城市，中午时分，他们在街角的西餐馆吃饭。暮雪点了红酒，还有一道盘的沙拉，长途旅行让他难以招架，但对于慕云来说，似乎已经习以为常。老实说，暮雪很想回到家里，在自己的床上睡上一觉，然后，回去开始自己的工作。但他们还是得为此庆祝一番，慕云看出他脸色不好，问他要不要在这里停留几日，但暮雪却摇了摇头。

重新制定计划，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况且暮雪天性固执，不愿意改变自己的计划，至愿不愿意那么容易得改变。慕云也了解那个男人，在他们吃饭的时候，慕云出去打了个电话，把下一站，作为他们的终点站。随后，便结束这一次旅行，当她回来的时候，暮雪已经付过了钱，并收拾好了行李。他们一起离开了餐馆，下一个活动定在今天的下午四点，他们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可以休息。

街道上满是雨水的声音，从那时起，暮雪就开始讨厌那样的天气，感觉自己喘不过气来，浑身都湿乎乎的。他们来到了车站，暮雪坐在候车大厅里，慕云则买来了车票，两人安静地坐在那里。就在等待的时候，慕云靠在他的肩上进入了梦乡，她的头发潮湿，在初秋微凉的空气中，仍然格外的温暖。这或许，才是暮雪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刻，但很快那样的时刻也就此结束。

广播里传来了列车进站的消息，暮雪叫醒那个女孩，两个人拖着行李，急匆匆地朝着检票口跑去。他们又一次踏上了陌生的行程，在列车上，暮雪也沉沉地睡去，让他觉得奇怪的是，他居然梦见了晓雨。那个他素未谋面的女孩，他梦见，那个女孩留着长发，穿着白色的衬衫，坐在酒吧里的情景。暮雪对那天的事情记忆犹新，但暮雪却还不见她的脸，就像是一个梦境。

直到这时，暮雪才发现，自己根本就忘不了晓云，每次和晓雨在一起的时候，他总能感觉到似曾相识。但和从前一样，他并不想把那些告诉慕云，并不是所有的秘密都能和人分享，他看见那个女孩转身离开。暮雪从梦中惊醒，听见列车前进的声音，窗外的雨水似乎停止了，他只能听见风的声音。慕云依旧在他身边，他探过自己的手，摸到了慕云那双柔软的左手，却已有细细的皱纹。

慕云是八七年出生，现在已经整整三十岁，再过几天就是她的生日了，暮雪不禁联想起自己三十岁的时候。也就是不久之前，那时晓云还在他的身边，慕云的左手微微地颤抖着，她从睡梦中醒来。问暮雪发生了什么，暮雪这才意识到，是自己吵醒了那个女孩，自己的手心满是汗水。他紧张的说没有什么，自己的右手，也在一瞬间松开了她的手，慕云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他从来没有那么紧张过。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慕云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蹲在暮雪的身边，重新握住了他的手。

“只是一个噩梦，别放在心上。”暮雪不想说，但又不忍心欺骗那个女孩，所以，他只能那样说着。

“是从前的事情吗？还是关于将来？”慕云也紧张起来，她的语气也开始颤抖起来，她以为，暮雪会告诉她，他们即将再度分离。

“我也说不清，我们还是结婚吧。”但暮雪却没有那样说，他努力的让自己忘掉那些事情，也许，和她结婚之后，他才能彻底死心。

“如果你爱着别人，我不会和你结婚。”慕云松开了他的手，似乎已经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她坐回到座位上，把头撇向了一边，就连暮雪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就这样，他们度过了这漫长的旅程，直到后来，暮雪跟在她的身后走出了车站，那又是完全陌生的城市。暮雪很难想像，如果自己的生命中，没有一个那样的女生，会变成什么样子。所以，一路上，他都紧张地跟在她的身后，但在走进书店的时候，慕云立刻就回到了往常的样子。她满脸微笑，变得不再沉默，任何人都看不出刚才发生的事情，她坐在了人群中间，轻松地面对着主持人。

但这一次，慕云却没有在读者的面前介绍暮雪，他们的关系又一次降到了冰点，暮雪按照自己的习惯，走出了书店。这是一座安静的城市，听不到车流的声音，只有雨后的脚步，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偶尔能听见，孩子嬉戏的的声音，或是与暮雪擦肩而过，暮雪找到了这里最好额咖啡厅，就在离书店不远的地方。他走了进去，独自一人坐在角落的桌前，继续自己的创作。

那个午后很快就过去了，一转眼就到了早上的十点，再过几天就是月底，他就要完成自己的作品。但对此，他却惴惴的不安，他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会不会过上和慕云一样，四处奔波的生活。但他还是走出小店，回到了书店的门口，随着活动的结束，人们随着慕云一起走出了书店。接着，闪光灯不停地闪烁，发出节奏的声响，慕云走出人群，拉着暮雪朝着车站走去。

那天傍晚，他们就坐上了返程的列车，一路上，两人的心情都糟糕透了，有些事情是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散的，相反时间会让他越来越强烈。晚上七点，列车准时地驶进了南京站，他们走出站台，两个人一起回到了家里。暮雪在楼下的小超市买了一些面包，他们都非常的疲惫，谁也没有力气在收拾什么了。晚饭之后，慕云在客厅里看着电视，暮雪则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继续自己的稿子。

他一直写了好几个小时，直到外面的声音都消失了，暮雪走出房间，慕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暮雪听进了关门的声音。他无奈地回到了书房，在那个午夜，他总算是提前完成了自己的作品。他把稿子发到了主编的邮箱，第二天，他就要回到出版社，和主编商讨出版的事宜。老实说，他并不愿意回去，他不知道那个高傲自私的男人，会把自己的稿子改成什么样子，在无限的担心之下，他度过了那个平静的夜晚。

第二天的清晨，他从睡梦中醒来，此时，已经是早上九点，慕云早早地出门去了，只留下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我要去工作了，早饭在桌上。曾经，暮雪的父母也度过了这样的一段时间。那天早晨，他独自一人来到了公司，正如他所料，他一到公司，主编就把他叫到了办公室。虽然暮雪早早地做好了准备，但主编和他讨论商业价值的时候，暮雪还是不由自主地反胃。

“我们要的是更多的读者，更多的关注，是一个优秀的商品。”主编把他的稿子丢在桌子上，没好气地对他说道：请告诉我，你的作品有什么吸引别人的？

“现在的读者太过急躁，我们要引领他们的品味。”但他还没有说完，主编就打断了他，他一脸不快的样子，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你是主编，还是我是主编，如果你想要继续留在这里，就给我重新修改。”主编那样说着，并让暮雪立刻出去，但暮雪似乎并不像就此作罢。

“重新修改？那是你的工作，我的任务是写出好的作品。”暮雪百思不得其解，这个男人究竟在做些什么。

“如果按我的说法，我会让你重写。”那个男人把手狠狠地拍在桌子上，暮雪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便走了出去。

那天上午，暮雪坐在办公桌前发呆，仿佛生活又一次跌入了谷底，当他下定决心修改稿子的时候，已经是十点钟的时候。他坐在电脑前，重新打开自己的稿子，他实在不知道该怎样修改。于是，他花了整整两个小时的时间，重新修改了自己的稿子，在中午下班之前，他把稿子重新放在了主编的面前。他看不见，不知道主编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主编把稿子放在了一边，并告诉暮雪下午会看他的稿子。

此时，距下班的时间，只剩下了二十分钟，暮雪无精打采地走出了办公室，在那个中午，他去了天堂酒吧。他一进门就点了十杯啤酒，就连老板也被他吓了一跳，他只给了暮雪一杯啤酒，并问他发生了什么。暮雪说，他觉得生活并没有什么意义，现在，他终于体会到晓云当时的感觉。那天，老板对他说：人生对每个人都是一样的，你已经拥有了别人没有的东西。在离开之后，暮雪并没有回到公司，而是去了公司旁的小书店。

正值上班时间，书店里安安静静的，书架上放着自己写的书，那还是他是主编时候的事情。也许这是个巧合，在那本书的旁边，就放着慕云的小说，其实，慕云的书已经放满了整整一排书架。在这段时间里，慕云的名气几乎已经超过了暮雪，他们都知道《灯火》，还有《十年》，那都是慕云的作品。没有人知道灯火出自暮雪之手，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故事，就连他的同事也并不知晓。

这就是编辑的工作，也是个残忍的事实，那天中午，暮雪回到了公司，在他的桌上放着新的任务，又是三本书稿，那是他接下去的工作。除此之外了，在桌上还放着一张字条，那是主编留给他的，上面写着：算是合格了，继续工作。为了这句话，暮雪几乎完全改变了自己最初的想法，删掉了原先的剧情，加进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那些笑话连暮雪自己都不感兴趣。

他把桌上的稿子放在了一边，在那个温润的午后，他打开了电脑，用语音输入了这样几个字：写给所有需要帮助的人，和正在帮助别人的人。无论自己有没有灵感，他开始去写自己的新书。那一天，他一直写了好几个小时，直到自己筋疲力尽的时候，他来到了助理办公室，那是，陈薇已经是新任主编的秘书，暮雪回来之后，他们也就没有什么交集了，也没有什么交流。

“稀客啊，是哪阵风把您吹来了。”暮雪笑了，他知道陈薇是在挖苦自己，自己明明已经不是主编，却还装作是主编的样子。

“我们还是朋友吗？”暮雪那样卑微地问道，陈薇从没想过，那个男人会在女孩面前如此的卑微。

“只要你愿意，我们永远是朋友。”陈薇看见了他手里的稿子，知道他不是来找茬的，也并非只是闲聊，或是来叙旧的。“你是有什么事吗？”她的语气缓和了许多。

“能不能帮我把手头的稿子推掉，或是延期。”陈薇接过他的稿子，看了又看，有些为难地看着暮雪。

“这不是我的职责，你得去找主编。”陈薇把稿子还给了暮雪，当暮雪转过身的时候，她又不禁觉得酸楚。“等一下，交给我吧，我帮你完成。”

暮雪转过身对着她迷人的微笑，只有他最好的朋友，才能察觉出其中的无奈，他把稿子放在了门边的桌子上、便离开了，陈薇笑着看着暮雪离去，但他永远看不见自己的微笑，也看不见自己的泪水。暮雪回到自己的桌前，什么也没有多想，便再次回到了自己的工作，他一直写到很晚的时候。就连过了下班的时间，他也毫无察觉，就在此时，他听见了陈薇的声音：想不想出去放松一下。

此时已经是傍晚六点，早在一个小时之前，他们就已经下班了，暮雪关上电脑点了点头，跟着她走了出去。那晚，暮雪送她回家，在路上他们聊了很多的事情，包括，在暮雪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公司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新的主编对员工要求苛刻，因此，招来了许多的不满，但其他人却又不敢说些什么。暮雪是唯一敢和主编叫板的人，老实说，这让陈薇非常的开心。虽然，她下午那样说着。

在暮雪走出公司的时候，慕云正站在公司的对面，她是来请求暮雪的原谅的，但她在楼下等了一个小时，却看见，他和另一个女生走了出来。那是个漂亮的女生，而且格外地年轻，甚至连慕云都自愧不如。她没有和其他女生那样，冲过去当面对质，而是没落地离开了那里。暮雪很晚才回到了家，桌上的饭菜已经放凉，慕云坐在桌前，一脸伤感地看着那个男人的归来。

暮雪什么也看不见，如果他能看见，哪怕只是一点，他就能看见慕云的泪水，房间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了往常电视的声音。暮雪隐约地感觉到了什么，但却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坐在了慕云的身边。可慕云却给了他一个耳光，暮雪刚想说些什么，她就起身跑了出去，暮雪追了出去，可他只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她再次消失在了暮雪的生命里。暮雪无可奈何地回到房间。

（十）如期而至

在那之后，慕云渐渐地淡出了他的生活，他又一次回到了一个人的生活，那天清晨，暮雪从梦中醒来，斑斑睡在他的身边。那只胖乎乎的金色巡回猎犬，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在上班之前，暮雪牵着斑斑离开了家门。这座城市的气温渐渐冷清，但那天的阳光却是格外温暖，洒在金黄的梧桐落叶上。暮雪踩着松软的落叶，发出叶片破碎的声音，只有暮雪才能察觉那细微的声音，仿佛心脏破碎一般。

暮雪回到了家里，房间里空空荡荡的，暮雪回到厨房，开始准备自己的早餐，在这段时间里，暮雪学会了如何制作咖啡。在那个清冷的早晨，他为自己做了培根煎蛋，还泡了杯热腾腾的咖啡。经过了这段岁月，暮雪做这些事情已经得心应手，他把餐盘还有咖啡端到了桌前，坐在座位上打开了电视。电视里是早间的新闻，虽然这和暮雪没有任何的关系，但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随后，他把盘子全堵丢尽了水池，等他晚上回来的时候，他会把这一切都收拾干净，在那个清晨，他匆匆的出门去了。今天，是他的大日子，经过了这段时光，他又一次找回了自己的地位。他几乎已经成为了和慕云知名度一样的作家，但自从那之后，慕云再也没有参加任何的活动。她的博客没有更新，也没有出版过任何一本书，有时候，就连暮雪也会觉得，她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有好几次，他想要打电话给慕云，但他却像是歌懦弱的小孩子，每当有人离开，他就退回到自己的角落里。今天，他的新书就要出版，那天早晨十点，他要赶到国贸大厦十二层，参加一场签售会。在此之前，暮雪从来没有接触过自己的读者。他从来没有想象过这样的事情，他们会问些什么，这些都让暮雪更加不安。他先是回到了公司，拿了一些资料，那是他早早准备好的。

那些资料上，有着自己的心路，还有写作时的感受，更重要的是，上面列出了读者有可能提的问题。早上九点，他提前来到了国贸大厦，此时，那里的工作人员正在布置现场，他们没有想到暮雪会那么早来。那里的工作人员，还错把暮雪当作了读者，他们告诉暮雪，活动还有一个小时才会开始，让他出去随便转一转。暮雪笑了笑，拿出了自己的工作证，此时，工作人员才为他搬来了椅子，还端来了热水。

暮雪在那里等了整整一个小时，他一直思考着，接下去的那场活动，每当此时，他都会想起晓云。这样的季节总是特别的强烈，那种感觉似乎就要把他吞没，快到十点的时候，开始有人提前入场，他们都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没有想到，那位盲人就是那位鼎鼎大名的作家。直到工作人员介绍暮雪的时候，人群中才传来一阵唏嘘。暮雪按照预先的准备，说了些有关于这本书的事情。但暮雪还没有说完，就有人来不及的提问。

“请问，你是怎么创作的，你知道的……”暮雪知道他的意思，他是想问，一个盲人是怎样写作的。

“我创作，是有一套特别的软件，能把我的声音转换成文字。”那个问题不在他的资料上，他尽量回复地言简意赅。

“那么，你一定很孤独。”有人那么说着，这也不在暮雪的预期之内，他难免有些尴尬，但他还是礼貌地做出了回应。

“有文字相伴，我是个幸福的人。”暮雪那样回答，人群中传来了一阵友善的笑声，暮雪也微微地笑着，但那个笑容转瞬即逝。

暮雪想起了曾经的事情，心情不由得开始低落，但他还是彬彬有礼地完成了自己的第一次活动。暮雪那天签售了二十本的书，老实说，暮雪的作品非常的小众，能有人喜欢他的作品，暮雪就已经非常开心了。所有的人离开了那间房间，暮雪和所有的人道别，他是最后一个离开那里的。回到那熟悉的街道之上，空气中弥漫着冷空气的味道，他的鼻子有些酸楚，他终于完成了自己的心愿，但他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中午时分，暮雪回到了公司，他百无聊赖地坐在办公桌前，浏览着慕云曾经的博客，那博客在他们相识之前就已经创建。在此之前，暮雪从为好好看过之前的文章，他把目录翻到了第一页。在第一篇文章里，她那样写着：今天毕业了，没有想象中的开心，我想要成为一个作家，然而，那却遥遥无期。我不想平平常常的工作，我想要成为与众不同的人，每天过了快乐的生活。

暮雪记得她的家住在哪里，自从上次离开，他就再也没有去过那里，而今天，他再度鼓起勇气，在中午下班之后，他离开了公司。他朝着西城走去，但愿她还住在那里，虽然，暮雪知道，她很有可能已经离开，但他却依然心存希望。当他敲门的时候，从房间里传来了脚步的声音。和暮雪猜想的一样，出来开门的不是慕云，而是一位陌生的老妇人，暮雪问她慕云的下落，让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位老妇人说，慕云在离开的时候，曾经告诉过她，如果有人来找她，就把那封信给他。说完，那位老妇人还笑着说，没有想到来找她的竟然是一位盲人，在经过暮雪同意之后，老妇人拆开了那封信。在上面是那样写着：我走了，请不要来找我。除此之外，便再也没有什么了。那天，他在城市的街道上闲逛，他突然想起了晓雨，也许，这是他唯一的朋友了，他没有回公司，而去折返去了晓雨的家。

那天，晓雨并不在家，开门的是她的母亲，那个女人显然没有料到，暮雪还会回来，她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男人。如果暮雪能看得见，就能看见她眼里的悲伤，但她却并没有责怪暮雪。她把暮雪让进了里屋，那是曾经晓云的卧室，现在，这间房依旧保持着原来的样子，空气中散发着栀子花的想起。在窗台上，依旧种着那盆盛开的栀子花。暮雪深深吸了一口去，转回到了客厅里。

“晓雨最近怎样？”那个女人疑惑地看着暮雪，他面色冷峻，就连暮雪自己都不知道，他是否真得在意。

“不劳你费心，我们一家都很好。”那个女人转过了身，在晓云的书架上，摆放着暮雪写的书。那是晓云离世之后，那个女人特地放在那里的，同在书架上的，还有晓云曾经的作品，以及晓雨的作品。

“晓雨最近也在写作？我上次遇见过她。”那个女人走到书架前，拿下了那一本书，转而递给了暮雪。

“她回来之后，一直说起过你。”那个女人面露羞愧，闷闷不乐地坐会到沙发上，但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对暮雪说道：“对于你的事情，我们都很抱歉。”

暮雪知道，她指的是哪一件事情，他摇了摇手，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留给了那个女人，并嘱咐她，等晓雨回来之后，定要打电话给他。在那之后，暮雪便离开了，在下班之前，他回到了公司，把晓雨的稿子倒进了软件。随着黄昏的降临，所有的人都离开了，偌大的办公室里，又只剩下了暮雪一个人。他花了两个多消失的时间，读完了那本稿子，她的笔触十分冰冷，理性，和晓云的作品完全不同。

也许是因为晓云的离去，才让那个女人变成那样，在离开公司之前，他打了个电话，给人事经理，并把晓雨的作品发到了他的邮箱。他希望那个女生能有更好的发展，当他走出公司的时候，已经夜幕低垂。就当此时，他街道了晓雨的电话，她感谢暮雪去看望他们一家人，并问暮雪此行的目的。暮雪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她，问她愿不愿意到出版社工作，但晓雨却说，不愿意走晓云的老路。

对此，暮雪也无可奈何，在回家的路上，暮雪和晓雨聊了很久，大多是从前的事情，但他们从未提起过晓云。在挂断电话之前，晓雨主动对暮雪说，如果有空的话，他们可以一起吃饭。暮雪并没有拒绝，而是反问她，今晚如何。电话那头，那个女生开心地笑了，她答应暮雪，今天晚上回到他的家里。暮雪把家庭住址告诉了那个女生，在回家之前，他来到楼下的小超市，买了许多好吃的。

他在家里等待的时间里，暮雪打开了唱片机，除了写作之外，那可能是他唯一的嗜好了。唱片机里传来了优雅的爵士乐，那是暮雪特地定制的，他还记得在那个凌晨，他在那家酒吧的情景，自从那天之后，他就爱上了爵士乐。他坐在椅子上，靠在一边打着盹，他终于可以好好地休息了。但没过多久，他就被敲门的声音吵醒了，现在指针刚好指向晚上八点，暮雪走到门边，打开了大门。

晓雨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和暮雪想象中的一模一样，但暮雪却永远都看不见，他把晓雨让进了客厅，把从超市买来的东西，全部放在了桌上。他们两人像是老朋友一般，坐在桌前，此时，唱片机里正好放着他最爱的曲子。也许是因为晓云的缘故，他们并没有太多的隔阂，晓雨看着眼前的那个男人，他又苍老了许多。她故意低下自己的头，不让自己看见他那双眼睛，那双浑浊的眼睛。

“你就不打算说些什么吗？”晓雨吃着花生，怯怯地问暮雪，虽然，她直到暮雪为什么叫她来。

“晓云离开多久了？”暮雪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虽然，他已经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这段时间来，他几乎是度日如年。

“整整两个月了。”晓雨笑着说道，接着就又是冗长的沉默，暮雪低着头，给杯子里到了一些酒。同样，也给晓雨倒上了橙汁。

“我看了你的小说，但我也尊重你的意见，虽然这样，我还是希望你能去出版社工作。”暮雪把那本书还给了她，晓云接过那本书看了又看，最终放进了自己的包里。

“如果只是这些事情，我想我该走了。”晓雨感觉到了一丝尴尬，她的心里早已有了答案，但暮雪却没有等她说完。

“我很喜欢你，请你留下来。”晓雨放下手里的包，拉住了暮雪的手，原本，暮雪以为，她会和从前的那些女生一样，拒绝自己。

“让我想一想，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回去了。”她那样说着，给暮雪带来了些许希望，他多么希望，她是真的会想一想，而不是别人那样简单的敷衍自己。

在那个晚上，晓雨消失在了暮雪的生活里，暮雪把她送到了门口，听着她离开的脚步声，那声音越来越远，仿佛永远不会归来。暮雪回到了房间里，唱片已经播放完毕，唱片机发出“沙沙”的响声。暮雪按下了开关，房间里立刻变得安安静静，只听的见指针的声音，暮雪关上等，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躺在自己的床上，沉沉地进入了梦乡，第二天早晨，暮雪一直睡到了十点钟的时候。

当他醒来的时候，他意外地收到了晓雨的短信：我今天在家收拾行李，晚上之前就搬过去。暮雪特地花了半天的时间，把原先慕云的房间收拾干净，虽然那还是有些凌乱，但至少，暮雪把慕云留下的东西，全部整理了出来，并藏在了柜子的顶端。虽然，晓雨没有问及暮雪的过去，但暮雪也知道，没有人是不在意这些的。在中午的时候，暮雪来到了公司，人事经理特地等了一个早晨。

他问暮雪，昨天的事情怎么说了，他还说，自己看了那部作品，感觉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优秀，他很想知道，暮雪是怎样看上这样一部作品的。暮雪则说，他从那个女生的身上，看到了慕云的影子，她当时来的时候，他也是那么说的。两人相视一笑，谁都没有说话，暮雪又一次回到了原来的生活。他每天都会接触到打量的稿件，今天也不例外，他的桌上放满了稿件。

由于自己已经不再是主编，他必须独自把稿子导入电脑，这增加了他打量的工作，光是导入程序，就花了他一个下午的时间。当他结束一天的生活时，他已经累得精辟历经，但在他的桌上，还是放着厚厚的稿件。他叹了一口气，转而关上了电脑，要是从前，他一定会加班到深夜。但他却想起了和晓雨的约定，于是，他早早地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匆匆走出了办公室。

当暮雪回到自己的家的时候，他家门口堆满了几个行李箱，晓雨坐在台阶上，双手抱着膝盖，把头埋在自己的臂膀中。看上去她疲惫极了，暮雪打开房门，帮她把行李箱搬进屋里，接下去的事情就得靠晓雨自己了。晓雨在房间收拾行李的时候，暮雪则来到了厨房，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做好了一桌子的美味。此时，晓雨也收拾完毕，两人再次坐在了那张餐桌前。

暮雪打开电视，虽然，他什么也看不见，按理说，此刻，他应该说些什么，可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这就是时间的代价，暮雪觉得越是成长，就越是沉默，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女生相处。幸好，晓雨并不介意，他们一边吃着饭，一边看着电视，仿佛一对多年的好朋友。吃完饭之后，两人一起来到厨房，把盘子丢进了水池，晓雨帮着暮雪一起打扫房间，自从慕云离开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整理过房间了。

按照暮雪的习惯，晚饭之后，是他的工作时间，当然，今天也不例外，他向晓雨解释，还好，她并不在意。晓雨留在客厅里继续看着电视，而暮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打开电脑，整理早晨的那些稿件。直到晚上十点，暮雪才走出了房间，此时，晓雨仍然坐在沙发上，暮雪坐在她的身边，电视里传来午夜节目的声音。那是一部老电影，据暮雪的印象，那应该是一部黑白电影，但其中的画面，他已经记不清楚了。

“你喜欢这部电影？”暮雪没话找话，那曾经是他最喜欢的电影，他不知道一个女生，为什么会喜欢那部电影。在暮雪的印象中，女生大多喜欢那些电视剧，不喜欢那么深刻，单调的东西。

“我一直在等你，但愿你喜欢。”暮雪低下了头，冥想了很久，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和晓云太像了。

“当然，我非常喜欢。”过了许久，暮雪才那样说道，虽然，很多的事情，他已经都忘记了。

“你还记得那些剧情吗？”那部电影是《基督山伯爵》，应该是最老的那一个版本，几乎每年，暮雪都会把那本小说重新读一遍。

“你真的喜欢这部电影吗？”有时候，暮雪愿意把这一切分得清楚一些，他不希望，一个女生为了讨好自己，而作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这很重要吗？”晓云反问道，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关上了电视，房间里顿时一片寂静。晓雨走到了里屋，那是暮雪的卧室。

第二天一大早，暮雪推掉了一切的工作，和晓雨来到了结婚登记处，虽然，他们并不互相了解，也只见过几次面。但他们却迅速的结婚了，他们在那里拍了结婚照，没有拍婚纱，也没有婚宴，他们就那样生活在了一起。晓雨现在在一家普通的公司上班，每天过着早出晚归的生活。对于暮雪来说，那可能并没有什么意思，借用晓雨的话来说，自从晓云离开之后，她的生活和暮雪一样，都变成了这样。

她不知道自己想要干些什么，所以，每天忙忙碌碌的生活着，在那之后，晓雨又回到了自己的生活。她急匆匆地感到了公司，她已经比平时要晚了两个小时，而暮雪也即将开始自己一天的工作。老实说，他可以不用去出版社了，他完全可以在家里完成自己的作品，但只有生活才能带给他灵感。他也赶往了公司，中午下班之前，他终于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他没有把结婚的消息告诉任何人。

一转眼，就到了中午下班的时间，同事们都三三两两的离开了办公室，陈薇突然来到了暮雪的身边。她说，暮雪今天看上去容光焕发，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全公司也只有她察觉到暮雪细微的变化。暮雪笑而不语，他放下手里的活，邀请她共进午餐，走出公司，他把自己结婚的消息告诉了她。两人来到了对面的那家咖啡厅，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聊着天，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聊过了。

那是个美好的午后，咖啡厅里飘散这咖啡的想起，阳光洒在桌前，让人觉得格外的温暖。按理说，陈薇应该送给他一份新婚礼物，但她也刚刚得知这个消息，所以，今天的中饭是她买的单。暮雪也并没有拒绝，他们走出了咖啡厅，在那条街道上闲逛，那个中午很快就过去了。下午上班之前，他们准时的回到了办公室里，暮雪回到座位前，电脑发出“嗡嗡”的声音，那是暮雪最开心的一天。

下午的时候，正当暮雪专心干着自己的工作时，从办公室的另一头，又传来了主编的咆哮，打断了暮雪的进度。暮雪抬起头，那个男人在办公室门口大喊大叫：五分钟之后，全部到会议室。暮雪把自己的稿子存档，随即带着笔记本，来到了会议室，他是第一个来到会议室的，选了一个靠窗的座位。阳光正好洒在他的身上，接着，同事也三三两两的走了进来，陆续坐在了其他的位子上。

随着在线阅读的兴起，传统的小说收到了打击，几乎很少有人会去书店，主编在会议上大发雷霆，似乎这一切都是他们造成的。没有人敢说一句话，暮雪本想要说些什么，但他却什么也没有说。那天，他再次从出版社离职，他只带走了满满一箱子的稿件，他在第一世家，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晓雨。他受够了从前的生活，那天，他来到银行，取出了整整十年的积蓄，他要去实现自己的计划。

（十一）小说家

在一个清冷的清晨，暮雪站在空荡荡的写字楼里，不久之后，这里就会变成另外一个样子。暮雪想象着不久之后，这里放满办公桌，坐满心怀梦想的年轻人的情景，暮雪拿出了所有的积蓄，开了这家网络公司。并招了一大群的年轻人，帮他射击网站，还有从事写作，网站的名字他已经想好，就叫做小说家。他已经想好，怎样去设计那网站，一定要有强大的语音功能，方便任何人使用。

就在几天之后，这家网络公司就将开始营业，那偌大的办公室里，即将坐满几百名的员工。当然，也少不了许多的作家，暮雪本想让晓雨来这里担任主编，但她却再次拒绝了，暮雪也只好身兼数职。不过在那之前，一切都还是个未知数，厂家的人把办公桌搬了进来，晓雨让他们把桌子摆放整齐。这一切都是晓雨的功劳，一个小时的时间，办公室就初见雏形，暮雪亲自擦拭每一张桌子。

在一个月的忙碌之后，暮雪终于可以享受那秋季的清晨，此时，已近深秋，这座城市被成片的金黄覆盖。暮雪和晓雨走出了办公室，那时，暮雪已经淡忘了过去的那些事情，他正享受着那美好的季节，和晓雨在一起的每一天。他们坐在街角的咖啡厅，喝完那杯苦苦的咖啡，暮雪感觉自己精力充沛。他和晓雨走在熟悉的街道之上，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那条狭长的小道。

已经有好久，暮雪没有来过这里，他隐约闻见了熟悉的味道，那酒精混合着面包的香气。天堂酒吧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暮雪听见从酒吧里传来好听的音乐，晓雨似乎是被这里的音乐吸引，拉着暮雪走了进去。原先的酒吧已经破产，门口赫然写着“灯火”两个字，暮雪和晓雨坐在桌前，由于是清晨，这里并没有什么客人。直到一会儿之后，暮雪才察觉到，那不是唱片里的音乐，而是一个女孩站在台上，唱着伤感的情歌。

暮雪曾经听过那首歌，只有暮雪能察觉到，那和唱片里的声音有什么不同，那声音让暮雪有一种伤感的感觉，同样也觉得非常熟悉。没错，那就是慕云的酒吧，她从原先的老板手里，买下了那家酒吧。还专门请来了一些有趣的乐手，在这里演唱，不过，她还是喜欢自己上台演唱，但仅限于白天的时候。暮雪坐在昏暗的酒吧里，听着慕云静静地唱着歌，不知她有没有看见自己。

一首作罢，慕云睁开眼睛朝着台下看去，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男人，老实说，那个男人并不难认。当她看见暮雪身边的女孩时，她的心脏不由一震，她感觉自己就要哭了出来，但却感到难以言表的快乐。“下面是今天的最后一首歌，希望你们能够喜欢。”虽然酒吧里只有他们两人，但慕云还是那么说着，仿佛是在对其他人说。随后，钢琴和小提琴的声音慢慢响了起来。

那是暮雪曾经最喜欢的一首歌，那是阿哲的《白月光》，晓雨从来不知道这些，她以为，暮雪只喜欢爵士乐，那奇怪的调调。暮雪坐在那里，等她唱完那首歌，现在，就连晓雨也认不出那个女孩了。她盘起了头发，穿着低腰的白色衬衫，一副性感妖娆的样子，就连头发也染成了金黄色。很难想象，那首歌是从她的口中唱出来的，当音乐结束的时候，酒吧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慕云走下舞台不知去向，暮雪本想要追上去，但理性告诉他，自己不能那样做，身边的晓雨问他，是否可以离开了，暮雪点了点头。两人走出了那家酒吧，他不禁再次想起了从前的事情。他很想到市中心的小公园看一看，但当他们来到那里的时候，那里却已经重建，变成了闹市中央的小广场。广场上满是人群，湖水已被填平，到处都是新栽的树木，没有了从前那泥土的味道。

坐在那长椅之上，暮雪的心情变得很坏，就连晓雨也不知道为什么，但那坏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暮雪很快酒吧那些事情，深深地藏在了心底。晓雨下午就要赶回公司，于是，在那个清晨，她和暮雪道别。暮雪一个人坐在广场上，只有阳光依旧如初。暮雪在那里坐了整整一个上午，往事又一次浮现眼前。直到中午的时候，他才再次离开了那里，此时，在他的脑海里闪现一个奇怪的年头，也许，该是叙叙旧的时候了。

在那个中午，暮雪折返回了酒吧，此时，慕云正坐在吧台边，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的小酒吧。看到暮雪再度光临，她感到特别的意外，她以为永远见不到那个男人了，暮雪站在酒吧的中央，茫然地坐在了桌边。他实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慕云看到此情此景，走到了他的身边。为暮雪端来了他最爱的咖啡，暮雪闻见了咖啡的香气，随后听见了她坐在身边的声音。暮雪思索着该说些什么，虽然他有太多的话想要说。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慕云笑着说，仿佛过往的一切，都已经化为了尘烟，经过这些事情，她也有所改变。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暮雪那样说着，端起手边滚烫的咖啡，轻轻地抿了一口，那还是原来的老味道，老实说，慕云实在不适合泡制咖啡，总是有一股特别的土腥味。

“你最近怎样？和那个女孩。”就在不久前的刚刚，她看见了暮雪身边的那个女孩，她永远都忘不了那个人。

“我们结婚了，很抱歉我没有邀请你。”暮雪笑着说道，慕云也笑了，他的笑声和从前一样，如同深秋的阳光一般温暖。

“你知道，过去的事情，我很抱歉。”暮雪知道她接下去想说些什么，于是，果断地阻止了她，虽然，他是来这里叙旧的。

“过去的事情还是不要说了。”暮雪又喝了一口咖啡，仿佛没有方才那么难以下咽了，也没有那么的烫口了。

在这段时间里，慕云依旧孑然一身，过着平静的生活，但只要她稍加留意，就能发现，在酒吧的角落里，经常坐着几个男人的身影。暮雪听见了那几个男人说话的声音，从他们的语气中判断，他们并非其他人那样，其中也不乏事业有成的成功人士。只要慕云愿意，她可以和任何人成为朋友，但他却似乎变了一个人。她常常一个人坐在吧台边喝着就，要么就是孤独的唱着歌。

但这样，反倒能吸引更多的男人，那些想要接近，可慕云却总是紧紧闭着自己的心门，暮雪突然从桌前站了起来，朝着那几个男人走了过去。他对那些说道，自己的朋友有些心事，可能怠慢了他们，他对此表示深深的道歉。如果，想要成为她的朋友，最好主动一些，那个女孩有些害羞。暮雪从吧台拿来了啤酒，好好招待了那些人，并要来了他们的联系方式。就连暮雪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们很多人，大多和自己不一样。

但他们也并非是什么坏人，他回到了慕云的身边，如果他能看得见，就会看见慕云惊讶的眼神。在短短的时间里，暮雪也改变了很多，他把那些人的联系方式交给了慕云，偷偷告诉暮雪，他对那些人的看法。直到此时，暮雪才再次离开了酒吧，他回到了家里，他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所以，只得把时间全部放在了工作上。在他的电脑里，还有五部作品，正在静静地等待着。

不过，这次不同的是，电脑里全都是别人的投稿，还有一部是自己的作品，那五部作品都是自己的最爱。他终于可以干自己想干的事情了，坐在阳光铺满的窗台前，他很快就进入了自己的世界。那样的午后，时光流逝的总是特别迅速，很快，这一天就即将结束，太阳慢慢地低落。随着秋季的降临，这座城市的白天越来越短，很快，夜幕就降临了这座城市，方才短暂的温暖也很快消失了。

暮雪关上电脑，虽然头晕脑胀，但他却心满意足，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一个人是无法改变这个世界的。他穿过幽深的客厅，来到了厨房，开始准备今天的晚餐，就在不久之后，晓雨就下班回到了家里。她为暮雪带来了一份礼物，那是一瓶上好的香槟，今天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暮雪就要开始自己的新生活，晚饭的时候，暮雪问及慕云的工作，慕云笑着回到，一切都和往日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那天，他们早早地休息，窗外不知不觉下起了秋雨，气温也下降了不少，第二天的清晨，暮雪早早地从床上起来。今天是他的大日子，甚至能够与他的婚礼比肩的事情，他穿上黑色的西装，当慕云醒来的时候，桌上已经放着意面，还有牛奶。暮雪早早地出门去了，他提前两个小时来到自己的公司，心满意足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虽然，刚刚装潢完毕，这里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在上班之前的一个小时，就有人陆陆续续来到了这里，那是暮雪的新同事，和自从从前的同事不同，他们每个人来的时候，都会和暮雪主动的寒暄。在这里，暮雪不再是一个普通的主编。在他们的眼里，暮雪还是一位有才华的作家，没有盛大的开业仪式，早上八点，公司就这样简简单单的开业了。网络部的人很快就进入了状态，一群人开始了自己的工作，但在此之前，暮雪集结了所有的人，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

“我们该怎样开始自己的工作？”写作部还有网络部的人，都提出了一个同样的问题，他们都在等暮雪的回答，他们迫切的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我只会写作，我对网络并没有什么了解。”暮雪思考了一阵之后，他继续说道：“我希望以绿色作为主题，要让人感到夏天的感觉，另外，还要方便使用。”接下去，就是写作的事情了。

“我希望，我们能以都市作为主题。” 写作部的经理拿出了自己的计划，上面写着公司作品的主要风格。

“我们需要多元化的发展，应该加上其他的题材。尽情发挥你们的水平吧。”暮雪那样说着，接着，他就解散了会议。

他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按理说，他应该立刻开始自己的工作，可他却感觉到莫名的失落。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说声音，他在软件里写上了《安娜》，那是暮雪虚构的一个人物，那是他为晓云所写的一本书。在那本书的开头，他是那样写的：谨此一书，献给我爱的人，是他们带给了我无限的希望。那一天早晨，暮雪开始创作一部全新的作品，在此之前，他自己也没有那么认真的写过什么。

好几个人，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构建了一个网站的雏形，那比暮雪想象的要艰难得多。网络部的人向暮雪解释自己的想法，还有网站的风格。暮雪不得不放下手里的工作，来到办公室里，站在了电脑前。网络部经理对暮雪说，在他的理解中，夏季，就是炎热的代名词，当然还有绿色和阳光，他们准备为网站做出一个动态的首页。阳光从树梢偷出来，绿色的叶片从天而降。

暮雪不懂设计，但那种感觉深深地将他吸引，他想象中的样子就是那样的，于是，他对那个男人说，最好加上一些细节，比如一辆老旧的单车，或是破损的墙壁。在后期制作的时候，最好能加上男女主角的背影，或是一盏路灯什么的，当然，还要加上一些光影效果。他清楚了暮雪的想法，于是再次回到自己的工作，暮雪也总算可以回到自己的工作，但刚才的事情，多少会对他的创作产生印象。

在那之后，他不得不放下手中的工作，暂时休息了一番，过了好几分钟，他重新读了读之前的文字，这才继续写下去。那天早晨，他就在这样忙忙碌碌中度过，中午下班的时候，同事叫他一起吃饭。暮雪放下手里的活，说是请所有的员工吃饭，办公室里顿时欢呼雀跃，暮雪带着所有的员工，来到了一家西餐馆。他在那里为所有人点了最好的食物，按理说，他们应该好好喝上一杯，但下午还有工作，所以暮雪只好作罢。

就算是这样，每个人都还是非常的开心，他们有说有笑，吃着美味的食物，当他们回到公司的时候，同事们特地为暮雪准备了咖啡。喝着那咖啡，暮雪没有休息，而是再次开始自己的工作。现在这已经不是他的工作，而是一份真正的事业，办公室外传来同事嬉闹的声音，暮雪的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微笑。下午上班时间刚到，暮雪就完成了那本书的第一章节，他终于放下手中的工作，走出了办公室。

网站终于初见雏形，因为暮雪什么也看不见，他只能反复叮嘱自己的同事，是否该做到的都已做到。到了后来，就连他的同事都有些不耐烦了，就这样，在正式上班的第一天，他们的网站就做好了。不仅界面如同暮雪想象的一样，而且还带有语音提示功能，接下去就是上传作品和宣传了。那天下午，暮雪把自己之前的作品上传到了网上，并给晓雨打去了电话，他要独自去一趟北京。

他要去见一位网站的代表，去谈论有关于搜索的一些事宜，在电话里，他许诺晓雨，过上一两天，他就会回来，的确，他的计划就是那样的。在那个午后，他离开了自己的公司，打了一辆出租，匆匆地前往了机场。已经有人预先帮他买好了机票，他好不容易换好了登机牌，此时，离登机的时间只剩下了半个小时。等他来到登机处的时候，时间刚刚好。暮雪缓缓地走上飞机，这是他平生第一次乘坐飞机，心里满是恐惧。

在飞机上，他要度过漫长的三个小时时间，他是坐在靠窗的座位上，靠在窗边，他只能听见人们来来往往的脚步声。一个人坐在了他的身边，座位剧烈的抖动了一下，瞬间便恢复了平静。几分钟之后，飞机便准时的起飞了，暮雪双手紧紧握住把手，虽然，他知道那并没有什么用。一路上，暮雪都非常的紧张，并且没有入睡，倒是他身边的那个男人睡得很熟，还发出了细微的鼾声。

当天傍晚，暮雪乘坐的飞机就已经着陆，一转眼的功夫，暮雪就已经身在异乡，但他并没有休息，他的心里满是晓雨和自己的作品。但现在，可能这也成为了一个奢望，他立刻赶往了那家知名的网站公司。终于，在下班之前，暮雪走进了那间办公室，谁也没有想到，一位知名作家，兼网站公司的总经理，会是一个这样的人。这里的人顿时冷眼相对，对他也置之不理。

但暮雪并不愿就此放弃，在这家公司下班的时候，他挡在了这家公司的大门口，终于，他遇见了那位事先约好的那位先生。那位先生很不耐烦的把暮雪推开，表示自己就要下班了，工作上的事情明天再说。但谁又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暮雪拼命拉住那个男人，对他说：我知道你不在乎，你的职责就是让你的员工有口翻出，我的职责，是让我的公司运行下去。如果，你不听我说完，你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暮雪说那句话的目的，就是想吓吓那个男人，他的心里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或是，那个男人会果断的报警。但他并不想就此放弃，让人没有想到的是，那个男人并没有那么做，他挣脱了暮雪的手，小声的告诉他，现在是他的休息时间，有什么话，去他的家里说。暮雪终于松开了自己的手，坐上了他的私人汽车。汽车穿过那拥堵的城市，花了整整两个小时的时间，才穿过这座城市。

那位体面的先生，并没有住在闹市的繁华公寓，而是住在稍稍偏僻的地方，那里方圆数里都是低矮的小区。暮雪跟着他走下车，来到了他家的门口，他的老婆来给他开的门，似乎对此习以为常。并没有对暮雪的来访感到意外，她把暮雪让进了屋里，两人说了些家长里短的话。直到过了好久，他们才重新把注意力转向了暮雪，他们端上了可口的饭菜，为了自家的客人，她还端上了饮料和白酒。

“对于刚才的事情，我很抱歉。”那个男人那样说着，很难想象，就在不久之前，他龇牙咧嘴的样子。

“没关系，谢谢你请我吃饭。”暮雪那是真心的，特别是自己这样的人，总不能把所有的仇恨都记在心里。

“现在，说说你此行的目的。”这让暮雪联想起了面试，说说你的目的，和说说你的长处并没有什么不同。

“我打算让贵公司为我们的网站进行宣传。”说完，他从公事包里拿出了厚厚一沓的超片，那数量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据说，你是从事写作工作的。”暮雪点了点头，拿出了早早准备好的作品，递给了那个男人，还有他的妻子。

那个男人花了很久的时间，去看暮雪的作品，但他并没有看完，他放下那些稿子，敏思苦想了很长一段时间。按理说，他的稿子并不算太差，在看着金钱的份上，他也应该答应暮雪的请求。但他却又自己的担心，那天吃完饭之后，他让暮雪现行回去，自己会给他通知，那天，他没有收暮雪的一分钱。暮雪就这样离开了北京，他本可以在这里游玩一番，但他却没有这个心情。

暮雪坐上了当晚的飞机，就回到了南京，下飞机的时间，他已经非常累了，子夜的机场冷冷清清，晚点的旅客靠在长椅上小睡，整个机场安安静静的。外面只能听见雨水的声音，暮雪撑着那把黑色的雨伞走了出去，虽然雨水是件浪漫的事情，但暮雪却不喜欢，他不知道会遇见什么不好的事情，这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危险的事情。他本可以让晓雨来接他，但他却不忍心打扰那个女孩。

于是，在那个晚上，他独自踏上了回家的路，他在街角坐上了出租，那辆车在黑夜之中穿行。半个小时后，暮雪来到了自己的门口，他付过车费，走下了出租，这里离他家只有几十米的距离。但就在这最后的时刻，当暮雪穿过街道的时候，一辆汽车飞驰而过，平时，暮雪一定会有所察觉。但那天，那辆车却迎面装上了暮雪。他被撞飞了十几米的距离，躺在泥泞的马路中央，那个司机没有停留，而是飞快的离开了。

（十二）漫长的岁月

午夜的医院安静极了，白色的灯管微微地颤抖着，护士做杂桌前，注视着这宁静的空气，仿佛时间就此禁止了。但没过多久，医院大门口就被呼啸的救护车，那尖锐的声音打破，暮雪躺在担架上，被医护人员推进了急诊大厅。雪白的担架上，已被鲜艳的血液染红，那血迹顺着担架流到了地上，地面上也浸满了星星点点的红色。护士立刻打电话给值班的医生，暮雪被送进了手术室。

没有人知道，他的家人在哪，很快警察也赶了过来，他们检查了暮雪的随身物品，并给晓雨打去了电话。半个小时之后，晓雨从家里赶了过来，一开始，她还以为那只是个玩笑，但看见地上的血迹时，她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这一切都是真的，晓雨的心脏悬在了半空之中。她在手术室门口徘徊，没有人理解她的感觉，警察把基本情况告诉了晓雨，随即便离开了，大厅里就只剩下了晓雨一个人。

护士从里屋拿来了拖把，把地面打扫地干干净净，很快，医院里就有一次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接下去的，就只有漫长的等待，晓雨焦急地坐在手术室前的长椅上。这一夜就在焦急的等待中度过。不知不觉，她靠在墙边进入了梦乡，直到第二天凌晨的时候，晓雨被开门的声音惊醒。暮雪被推了出来，但他仍处于昏迷之中，而且浑身缠满了厚厚的纱布。

暮雪浑身上下有十三处的骨折，很有可能没有办法复原，并且，他还有严重的脑震荡，很可能永远没有办法醒来。暮雪被推进了十三层的ICU，晓雨隔着窗子，看着那个男人，在那个清晨，她给自己的母亲打去了电话，他们谈了整整一个小时。虽然，那个女人给自己的女儿打来了一万块钱，但在电话挂断之前，她还是劝诫自己的女儿放弃。至少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在那个清晨，晓雨彻底绝望了。

那个女人没有来医院，从那个早上开始，她的手机就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在医院等了整整两个小时之后，晓雨暂时离开了医院，她要和自己的母亲好好谈一谈。她再次回到了自己的家，当她打开家门的时候，她原本以为，可以看见自己的母亲，关切地拥抱自己，告诉自己应该怎么办。可那个女人已经不知下落，她打电话给他的父亲，还有其他的人，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结果。

那个女人离开了，带走了所有的东西，整个房间里空空荡荡的，晓雨无能为力，就在这样的时候，她想起了慕云。但愿那个女人还记得暮雪的好处，至少不会为那件事情责怪自己，晓雨在暮雪的手机里，找到了慕云的电话，在那个清晨，晓雨给慕云打去了电话。那时，慕云由于忙碌了一晚，她还在睡梦之中。过了很久，电话那头才传来了疲惫的声音，但晓雨也格外的疲惫。

“如果不是帅哥，请原谅我要挂了。”晓雨听见了打哈欠的声音，随后就听见了电话那头的忙音。于是，她再度拨通了慕云的电话。

“请听我说完，暮雪出事了。”慕云不敢相信她所说的话，以为那只是一个玩笑，但电话那头，却是是个陌生女孩的声音。

“别开玩笑，据我所知，他现在应该还在北京。”昨晚，他还在暮雪的博客里，看到他外出的消息。

“他是在回来的时候出事的，就在昨天晚上。”慕云一时不知如何反驳，她感觉到那可能不是一个玩笑。

晓雨把医院的地址告诉了她，在那之后，晓雨顾不上休息，再次折返回医院，在等待的间隙，她在病房外的楼梯上，小睡了一会儿。但半个小时之后，她就收到了慕云的电话，她已经到了。在上一次的分别之后，两个女人又一次见面了，晓雨把自己知道的全部告诉了慕云。慕云沉默了很久，她看着病房里的暮雪，眼里透出短暂的伤感，但那伤感转瞬即逝，她说明自己的立场，如今，他们已经没有任何的关系。

晓雨再次感到了绝望，她转过身默默地哭泣，也许是慕云不愿意看见她这样，也许是因为顾及从前的感情。她丢给晓雨一万块之后，便离开了，那段时间，晓雨是在医院度过的，她每时每刻都守在医院的走廊上。她永远都忘不了那消毒水的味道，还有盖着白布的尸体，这里每天都有人来，每天都有人走。到了后来，连晓雨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那一天，暮雪并没有醒来。

晓雨没有等到暮雪清醒过来，却等到了医院的病危通知，她几乎是颤抖着签上自己的名字，那一刻，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但签完字之后，她又觉得自己很残忍，她独自跑到楼梯间，在那里痛哭流涕。所有的人都看着那个女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在那里哭了很久，但在那之后，她又一次平静了下来。她再次走到病房的门口，透过那扇玻璃，看着里面的暮雪。

然而，在那天的中午，晓雨必须离开了，公司只批了她半天的假，一夜未眠，她不得不回到了公司。病房里就只剩下了暮雪一个人，就在此时，昏迷中的暮雪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在一片光明之中，他看见了一个女生。晓云再次出现了，她走到暮雪的身边，告诉他一切都会过去的，他还有选择。暮雪不知道自己还有选择，他感觉自己的生命，正在渐渐消逝，自己的大脑已经越来越混沌。

但那道白光却一直没有消逝，暮雪仔细地看着身边的情景，也许，只有在自己睡着的时候，暮雪才能看见这样的情景。那白光如同秋季的暖阳，温暖着冰冷的身体，但他却什么也看不见。晓云一直留在他的身边，到了后来，就连暮雪也开始相信，他看见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他能感觉到她的长发，和那一副漂亮精致的面孔。但他也感到困惑，晓云真的是那样吗？还是这一切只是自己的想象。

暮雪觉得还是算了吧，他决定放弃，那道光线实在太过温暖，他打算和晓云就此团聚，就在此时，拿到白光就此消失，在他眼前的又是无尽的黑暗。暮雪顿时清醒了过来，就在那天的中午，暮雪再次被送进了手术室。医生怀疑，他一直昏迷不醒，是因为他大脑的伤势，如果手术仍然无法挽回，那么，他可能永远不会醒来。就在中午的十一点半，晓雨再次感到了医院。

但她签完字之后，便离开了，整整一夜没有休息，她感觉格外的疲惫，虽然，她的领导让她回家休息，她脸色苍白，看上去糟糕透了。但她却还是决定，继续自己的工作，那个中午很快便过了了。就在晓雨睡午觉的时候，她收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暮雪的手术结束了，他的大脑只是有些出血，不过并不严重。至于，他什么时候会醒来，这连医生也不清楚，暮雪再次被送回了病房。

在一片黑暗之中，暮雪在静静地等待着，他期待晓云能够回来，可她却再也没有出现，他感觉到了无尽的寒冷，甚至已经无法忍受。他的四肢开始冰冷，他梦见自己从悬崖上坠落，在他的身边是无尽的冰雪。就在那个午后，暮雪突然从沉睡中醒来，就连医生也觉得不可思议。但他仍然非常的虚弱，医院在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晓雨，晓雨也打电话给慕云，把这个消息转达给她。

按理说，慕云应该来医院看他，但是，她并没有那样做，暮雪转过自己的头，就在那窗外，是秋季的一抹阳光。他想起了刚才的梦境，虽然他还非常的虚弱，他永远都忘不了那一道白光。那到阳光正好洒在病床上，暮雪感觉自己浑身冰冷，就好像在沉睡中一样，和拿到光明一般，他也忘不了那无尽的黑暗。暮雪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一直到黄昏时分，晓雨再度来到医院。

虽然暮雪已经醒来，但她已经用完了自己所有的积蓄，他应该继续留在医院，但晓雨却无能为力，只能把暮雪接回了家。一路上，晓雨一直在默默哭泣，暮雪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他没有看见晓雨伤感的眼神。暮雪回到了自己的家，躺在那张柔软的大床上，晓雨守在他的身边，度过了那最难熬的一天。唱片机放着暮雪最喜欢的音乐，随着夜幕的降临，这座城市也慢慢安静了下来。

午夜，音乐的声音戛然而止，暮雪从睡梦中醒来，可自己的手却一动不动，晓雨就躺在他的身边，房间里是让人窒息的寂静。暮雪想要从床上起来，但他的身体却不听使唤，就这样，他度过了痛苦的一晚。直到许多年之后，暮雪才知道，晓雨为了自己辞去了公司的工作，干起了她原来不愿意干的事情。她每天都坐在电脑前写作，但这仅仅只够他们生活的开销，在那之后，她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

清晨，暮雪的眼前一片漆黑，温暖的阳光照常升起，照在窗边，那晓雨的身体之上，暮雪的右手感觉到阳光的温度。他听见了晓雨起来的声音，暮雪闭着眼睛，假装睡着的样子，他喜欢听晓雨的声音，在房间里来回穿梭的声音，这几乎成为了他唯一活下去的动力。在那个清晨，暮雪的心里满是绝望，他觉得自己很可能永远都好不了了。但他却没有想过，这也许是上天的恩赐。

暮雪过着慵懒的生活，他躺在床上，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平静，阳光渐渐铺在了他的身上，暮雪感觉格外舒服。晓雨准备好了早餐，重新坐回到床前，暮雪感觉她正在看着自己，只要暮雪不说话，晓雨就不知道他的状况。但他却听见，晓雨伏在他的耳边低语着：你要快点好起来。那个声音仿佛是从天边传来的，让他觉得格外温暖，为了维持生计，晓雨从别人那里借了很多钱，那都是瞒着暮雪做的。

一切如同晓雨预期的那样，虽然暮雪仍然伤心绝望，但他的身体，却在慢慢的康复，他自己感觉不到。晓雨每天都会陪在他的身边，她也日渐的消瘦下去，三个月之后，暮雪终于完全康复了。他们又一次回到了从前的生活，但那个凶手却一直逍遥法外，毫无音讯，下床后的第一天，暮雪就回到了公司。无论如何生活还得继续，同事们为他举办了盛大的欢迎仪式。

他们把办公室装饰一新，还特地买来了蛋糕，那天暮雪非常开心，在暮雪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公司一直有效的营运着。如今，公司的网站上，已经迎来了第一批的读者，点击率也已经超过了千人。暮雪回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开了一次全公司的会议，他把所有的人聚集在了一起。一开始，他感谢了所有的人，这段时间里所做的努力，但他却在此时停顿了下来，所有的员工都面面相觑，不知道他想要说些什么。

“我希望各位可以再接再厉。”暮雪那样说着，似乎是没话找话，他是在想从前的事情，和一路走来的旅程，不禁留下了泪水。

“你不想说些其他的吗？”他的秘书在旁边偷偷地提醒他，暮雪回过神来，擦拭脸上的泪水，继续说下去。

“每个人一个月必须完成一部作品，如果有人超额完成，将获得额外的奖金。”暮雪说完之后，让所有的人回去工作。

所有的人都走出了会议室，他们都在小声的议论着，自从暮雪回来之后，暮雪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甚至有人怀疑，他还能不能胜任那个职位，那天清晨，暮雪独自一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坐在电脑前，却不知道该如何下笔，于是，他只好百无聊赖地浏览着网站，他进入了慕云的博客，这是他这段时间第一次来到这里。但让他惊讶的是，在慕云的博客里，她竟然那样写着。

我有个朋友出了意外，我很难过，我真心希望他能够好起来，但我并不能去看望他，这让我非常纠结。这篇文章的日期，正好就是三个月之前，他出事的那段时间，暮雪立刻给慕云打去了电话，但电话那头一直无人接听。暮雪在那个上午离开公司，来到了那家酒吧，但酒吧已经大门紧闭。暮雪问了很多的人，才知道，在这段时间里，慕云为了给暮雪养伤，偷偷卖掉了那家酒吧。

她把所有的钱，都寄到了晓雨的账户里，站在十字街口，暮雪不禁感到无比伤感，他不想再回公司，而是回到了家里。当暮雪回来的时候，晓雨正坐在电脑前，继续着自己的创作。她没有料想到，暮雪会在这个时候回来，他看上去满脸的失落，晓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他只是不适应自己的新生活，于是给他泡了杯咖啡。正当暮雪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大门被一伙人撞开。

一群人冲了进来，带着木棍还有砍刀，他们一进来就把桌上的东西，全部掀翻在地，暮雪还没有反应过来，晓雨就被那些人推到了墙角，暮雪也被他们推到了地上。一把刀刃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暮雪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晓雨从来没有告诉他那些事情，一开始，暮雪还说，我们什么也没有做，你们为什么这样做。那个拿刀的男人，笑着对暮雪说道，你当然没做什么，但她做了什么你知道吗？

“我暂时没有钱，麻烦再宽容几天。”晓雨卑微地说道，那卑微让暮雪觉得很不舒服，他从地上站了起来。

“有什么话好好说嘛，为什么要这样。”但他还没有说完，就又被那个男人推到一边，那个男人拿着刀拍了拍暮雪的额头。

“你知道，她欠了我们多少钱吗？”暮雪低下了头，他说的没错，晓雨什么都没有和他说。

“她欠了你们多少？”暮雪小声地说着，那个男人蹲在暮雪的面前，看着那个奇怪的男人，一开始他还以为，他一定还不起那笔钱。

“只要再过半个月，我一定会把所有的钱还给你们。”他说话的样子，并不像是说谎，那个男人点了点头，他什么也没有说，一群人就这样离开了。

暮雪什么也没有说，把晓雨从地上扶了起来，并帮着她把地面收拾干净，直到整理完所有的东西，暮雪才问晓雨，到底欠了他们多少的钱。一开始，晓雨还沉默不语，但招架不住暮雪一直逼问。她欠了那些人十五万，那天中午，暮雪回到了公司，让晓雨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暮雪决定卖掉他们的公司，如果不出意外，就应该能把那些钱全部换上，还会有一些剩余，让他们重新开始。

离别总是让人特别的伤感，暮雪最后一次站在了自己的同事面前，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们。所有的人都沉默地看着那个男人，他们的眼里都满是悲伤，但暮雪还是做出了那个选择。说完之后，他还是离开了公司，当天暮雪就收到了二十万的现金，暮雪兑现了自己的诺言，当天，就把十五万打到了那些人的账户上。直到这时，晓雨才告诉他，他们还不止这些欠款。

除此之外，他还欠其他的人钱，在那之后，暮雪卖掉了自己的公寓，在半个月之内，暮雪再次一无所有。暮雪想起了自己的小店，还有那个叫做白水的女孩，在经历了几个月之后，他再次回到了这里。对于暮雪的回来，白水也感到意外，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到这里，暮雪问那个女孩借了一笔钱。那个女生什么也没有说，便答应了，暮雪拿着那笔钱重新开始，在拐角租了一间单间。

靠着小店的收入，暮雪慢慢的还上了很多人的欠款，但还有一部分，他无法还清，虽然暮雪那样的努力。但厄运总算还是找上门来，那一天，一群陌生的人还是找上了门来，一进门就对两个人一顿毒打。暮雪跑到外面求救，但他最终却晕倒在了路面上，暮雪又一次被送进了医院。当暮雪醒来的时候，他得知了一个不幸的消息，晓雨因抢救无效已经离开了，在那之后，他再次看见了晓雨的家人。

那个女人冲到暮雪的面前，但她还没有说些什么，就倒在了地上，她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痛哭流涕。暮雪把那个女人从地上扶起来，告诉她，自己会去参加晓雨的葬礼，现在，他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一天之后，暮雪离开了医院，他走在城市的街道上，此时的他截然一生，一无所有。暮雪回到了公寓，房间里乱七八糟，自从那件事情之后，他还没有时间整理房间。

但他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一头栽倒在了沙发上，暮雪没有心情收拾杂乱的房间，甚至都不想要回到这里。他离开了家，回到了小店里，一整天，他都坐在自己的小店里，快要关门的时候，白水走到他的身边。她是来告诉暮雪，她必须离开了，老实说，她很想陪陪那个伤心的男人，她也已经知道了他们的事情。这件事情在这个城市散播开来，电视里，报纸上，都在报道着这件事情。

“如果你想要找人聊聊，我现在就有时间。”那个女生把店里收拾干净，暮雪和她走出了店门，外面是宁静如水的街道。

“你确定吗？”此时，时间已经不早了，按理说，一个女生不该在此时，在街道上逗留，但那个女生却点了点头。

“对于你们的事情，我很难过。”白水那样说着，暮雪没有去咖啡厅，或是酒吧，而是准备送那个女生回家。

“不必，人生不就是这样吗？”暮雪无奈地笑着，虽然，他那样说着，但他却不是那样想的。反倒，他是像在劝慰那个女生，让她不要难过。

“你真的是那样想的吗？我并不那么觉得。”那个女生看着暮雪，他看上去面无表情，似乎有些冷酷。

“如果你想要离开，就走吧，我只会给别人带来厄运。”这次，暮雪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但实话往往最为伤人。那个女生摇了摇头，独自丢下暮雪，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十三）后续

在一个冰冷的秋季清晨，天空中飘着微微的细雨，暮雪穿上黑色的西装，独自一人走出了家门。自从那天晚上之后，白水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仿佛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在了暮雪的世界里。但今天，他并不是为了白水，他要去参加晓雨的葬礼，那天清晨，他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早早来到了西郊的白色墓地。他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白色的墓碑伫立在墓坑之前，仿佛整个世界都已然沉睡。

暮雪站在雨中，想着从前发生的那些事情，但那份平静并没有维持多久，他听见了送葬队伍的声音。他不能让那个女人看见自己，否则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暮雪躲在了旁边的树后。他只能听着这一切，听着人们来到这里，把骨灰丢进了把黑暗的地洞，听着他们在说着动人的悼词。随后，人群再次散去，一切都让人平静的伤感，暮雪走了出来，把早就准备好的信封，放在了墓碑之前。

现在就只剩下暮雪一个人，他回到了家里，在那之后，他没有心思去管自己的小店，他把那家店租给了其他人，这刚好可以维持他的生活。他回到家里，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他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但奇怪的是，他的银行卡里每个月都会多出一笔钱，他大概知道了是谁寄来的，所以，那笔钱他一分钱都没有用过。暮雪不想欠别人的人情，虽然，他欠的已经太多了。

这段时间，暮雪大多数时候，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但那一天，他却想要出去走一走，他给慕云打去了电话。他原本以为，慕云不会再接他的电话，但电话却意外的接通了，他说想要找个人好好地聊一聊，慕云并没有拒绝，并约定了见面的地址。早上九点半，暮雪准时的来到了约定的地点。那是家小小的咖啡店，但慕云却迟到了，暮雪并不介意，他坐在那里点了杯咖啡，静静地等待着。

慕云比预定的时间，晚了十几分钟，暮雪听见了开门的声音，从脚步的声音判断，那个女孩终于还是来了。暮雪站了起来，两个人坐在了那靠窗的座位前，没想到他们再次见面会是这样的，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暮雪喝了一口咖啡，把一张银行卡交给了慕云，他把慕云的钱，全部存在了那张卡里。慕云顿了顿，但是结果了那张卡，她的脸上满是伤感，她也递给暮雪一张卡片，那是她的结婚请柬。

“我就要结婚了，我还是希望你去。”慕云那样说着，眼里满是泪滴，她的声音颤抖，让人听上去很是心痛。

“那我提前恭喜你了，可惜我没有礼物给你。”暮雪叹了口气，站起身准备离开，他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不想再聊聊吗？我听说晓雨下葬了。”暮雪听到这里，心里不禁绞痛着，他重重地坐在座位上，浑身不自觉地颤抖着。

“你这次可能帮不了我。”暮雪一直固执地那样觉得，慕云点了点头，他可能说得对，他可能永远不会拥有自己想要的那种生活。

“照顾好你自己。”说完，慕云站了起来，朝着门口走去，在那之后，慕云也消失在了暮雪的世界里。

如同慕云想象的那样，暮雪并没有去参加她的婚礼，当她站在台上的时候，她朝着台下看去。黑暗的大厅里，慕云没有看见暮雪的身影，不知为何，她的心顿时放了下来，脸上也露出一抹奇异的微笑。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微笑不是为了自己，俗话说，祸不单行。当暮雪那天回到家，准备喝上一杯的时候，斑斑躺在了地上，几乎无法挪动。看来，它的时候也快要到了。

那天，暮雪一直陪在它的身边，直到它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暮雪在那个中午把它安葬，就安葬在晓雨的墓地旁。在那之后，暮雪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那段时间里，世界几乎忘记了他的存在。没有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人说他死了，也有人说他离开了这个城市，但他们都没有说对。大多数时间里，他都生活在这座城市，早上的时候，他会早早地起床，来到街对面的咖啡店。在那里坐上一个上午，中午的时候，他会准时坐在电脑前，继续自己的创作。晚上，他会早早地休息，每天如此。

他会把自己的稿子，寄给各大杂志社，并且更换了笔名，现在别人只知道另外一个名字，那是“晓雨”。但他的朋友，和了解他的人都知道，那就是暮雪，不久之后的某一天，书店里冷冷清清。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回去书店，但暮雪却来到了书架之前，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抚摸着书架上的书。就在他站在那里出神的时候，他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那是陈薇的声音，他用了很久的时间，才想起那个名字。

“大作家，最近怎样？”暮雪笑着教出了那个名字，就在不久之前，陈薇辞去了原先的工作，现在，她在家里无所事事，按照他说得话，忙了这么久，也该休息了。

“我很好，每天都在平静的生活。”暮雪还是不由自主地说了谎话，就算是那个女生根本就不相信。

“那就好，你不想知道我的近况吗？”和之前一样，暮雪并不关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

“总不会比我好吧。”暮雪逗趣地说着，那个女生被他逗笑了，那声音也许是暮雪，这段时间来，听过最美好的声音。

“我要去国外了，就在几天之后。”暮雪刚刚轻松的心情，顿时丢进了谷底，那是他在这座城市唯一的朋友，而现在，她也要离自己而去。

“我回去送你。”暮雪把书放回到书架上，然后跟陈薇告别，独自一人走出了书店，街道上人头攒动，他在路口右转，朝着回家的方向走去。

他回到了家里，坐回到电脑前，今天，他就要开始自己的新作，名为《琴弦上的岁月》，他立刻投入到自己的世界里。时间很快的过去了，当他结束自己的工作时已经是中午时分，他来到厨房里，为自己准备了丰盛的午餐。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陈薇临行的日子也越来越近。在那个午后，暮雪再次穿上他最爱的西装，乘车前往了遥远的机场，此时，陈薇正在机场门口等待着他的来临。

下午四点，暮雪准时地来到了机场，他在机场入口最后一次见到了那个女生，两人在那里相互拥抱。陈薇看上去笑容满面，并没有被离别的伤感困扰，但暮雪却感到被伤感击垮，虽然经历了无数的离别，但他还是不习惯道别。他本该说些动情的话，可惜，在这样的时刻，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送陈薇来到了登机口，在最后的时刻，暮雪对着那个女生说，只要她愿意，自己可以和她一同前往。

虽然暮雪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但他还是那样说着，那个女生笑了，什么也没有说，就朝着登机口走了进去。暮雪一直站在那里，直到飞机起飞之后，他才离开了机场，暮雪回到了家里。那是暮雪最难熬的时光，每天都在奋力地写作，只有这样，他才能忘记那些伤感。那段时间，暮雪几乎不与外界联系，虽然，常有人来电，或是来信，但他从来都不接电话，或是给任何人回信。

到了最后，他几乎不看那些来信了，大多数都是书迷寄来的，还有一些广告，但在那一天，一个陌生人却突然造访。那天，暮雪正在创作，如果不出意外，那本小说将在今天完工。就在此时，门口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暮雪愤怒地放下手里的工作，不知道谁还会找上门来。但他还是来到门前，打开了大门，一个中年男人站在门口，暮雪什么也没有说，把他让进了客厅。

那个男人环视整个房间，那间房子里虽然整洁，但却十分的狭小，空气中散发着栀子花的香气。暮雪为那个男人泡了红茶，并问及他的来意，暮雪已经很久没有访客了，他的到来暮雪并不觉得不好。相反，终于有个人可以和他聊聊天。那是一个大学的校长，他直截了当地请求暮雪，去大学教书。暮雪感到很困惑，他是怎么找到自己的，那个男人说，他是从出版社那里，得到暮雪的住址的。

暮雪说，自己需要考虑一下，那个男人把自己的联系方式递给了暮雪，之后，他便离开了。那天，暮雪坐在客厅里，思考着这件事情。自己真的可以担此重任吗？他那样问自己，最后，他还是决定去试一试，那天中午，他便联系了那个男人，与此同时，他离开了家门，朝着那所学校而去。一个小时之后，他就抵达了那所学校，那个男人就在学校的大门口，等待着暮雪的到来。

第二天，暮雪就站在了大学的课堂之上，他看不见台下的学生，教室里安安静静，所有的人都在等待暮雪，等待着他说些什么。暮雪站在那里整整一分钟，不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只是不知道该怎样去说。“写作，是需要代价的，如果你还没有准备好，就不要去写，我为此失去了我的全部，每个人都是最好的作家，重要的是，你是否准备好，去承担一切的后果。”在第一堂课上，暮雪那样说着，在他看来，那是比写作更重要的事情。接着，他问在场的所有人：写作是什么？你们为什么要写作？教室里一片寂静，只能听见，笔尖在纸张上摩擦的声音。

暮光雪月

2017年5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