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上提着一个朱红色的手提袋,有些褶皱。这里面是我昨天穿的的伴娘服,还有我自己换下来的衣服。
天气凉爽,只是这时候风差不多停了。
因为我已经在医院等候多时,我等到最后一个挂号的人,因为我要问问我对药过敏的事。
医生是个满脸褶皱的老女人,她脸上住着一整个秋天,目光脸色收敛黯淡,容光焕发的时候大概是儿孙满堂、钱财满满的时候。
她毫不客气的用医生的语言赶我走,说是下午重新挂号再次检查了才能给出诊断。
上次的医生不是她,她完全有理由这样说的。“都快一点多了,我还没有吃中饭。”她脱下了大衣,塞进那个柜子里。我苦苦的哀求她,我也等了一个多小时了啊!
她的目光仍然坚定得像一把秋天的宝剑,目不斜视的看着走出门外的地方——我知道我拦不下她了。我的心中有一丝苦涩,又讨好的问道:“那么医生,下午我要重新挂号了再来对吧?”
她点头示意,匆匆离开了。而我还在房间里发愣。等我回过神走出来的时候,她已经精神抖擞的走到了出口。
这时,有一个在外等候的女孩扭头看了看我。我没有看她,只是懊恼的低下了头。我回忆我的话——我并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我只是对药物过敏,想来问问医生应该怎么办而已。
这时候肚子已经饿得不行了——这个荒芜的地方。医院建在黄土地上,医生一个比一个老气横秋。
我收拾着我的行李出去了,灰蒙蒙的街道上有一个牛肉馆,里面黑洞洞的,空间很狭窄,像一条改造过的走廊。我只身探了过去,有一对情侣在门口买包子。
那包子热气腾腾的,但是看起来不太新鲜了——现在一点了。我顿时没有胃口,问门口那个带围裙的胖妇人,“有面条吗?”
她侧着身子告诉我说,在里面。有礼貌的伸手引我进去,我看了看,有很亮的广告牌。心想,会不会很贵。
但是透过我模糊的视线看到:那是一个朴实的男主人,留着有一点长的寸头,目光干净利落,整个人看起来很随和。我扭头看墙上的菜单:哇,我一个字都看不清。
我只看见都是长长的一串,而且我看清了它们的价格,12。
这时候我发现我的前面有一个矮个子的男人。
我穿了八厘米的高跟鞋,于是在这一衬托下,他显得格外矮。他看菜单已经有些时候了,听到我的脚步声,他有些局促。而此时我已经机智的从菜单下面开始看,很快就看到了便宜而好吃的原汤面:五元。
“我要一碗原汤面。”清脆干净的声音穿过这片明净的黑暗,仿佛带着春天的笑容一样。他仍然度着脚步,声音有些轻微的说,“来一碗热干面吧。”
他听起来是那么谨小慎微,即使是在一个黑黑的小廊子里点一碗热干面。这是一个多么不重要的人啊!是那么人微言轻。他在原地踱来踱去,看起来使人有一种他跛了脚的错觉。可能是他实在太紧张了,他想努力掩饰他的落魄。
在他的落魄面前,我的落魄微不足道,即便是可能我马上就要死了。
因为我是女人,女人穿着高跟鞋和格子裙,在另一个更为窘迫的男人面前的时候。春天的花朵和夏天的微笑都变成了明朗的谎言,不动声色的漂浮在我的脸上——他当然看不出我是多么的落魄!
如果是势力的女人看见他这副样子,一定会马上便刁难他——尤其她们看到同性的时候。
“要辣椒吗?”我一眼看见大叔那圆圆的肚子。
我想了一想。“恩……不要!”
大叔拿勺的手在空气中顿了两三秒,活脱脱像一个蜡像。好像在思考些什么,马上又问我说:“加一点点吧?”
“好,加一点点。就一点点,一丢丢。”我甚至拿手开始比划着。
大叔拿着一个瓢给我舀汤,看到那个桶的时候,我禁不住想,这不会是地沟油吧。可是看到大叔这么和蔼,就算是地沟油我也吃得比较放心。我身边的男人依旧有些局促,因为他不确定大叔有没有听见他要的热干面。
回到座位的时候,我选择了一个外面的位置,却发现那里放着一笼包子。于是我坐在仅剩的一张桌子上,而且我有点害怕,因为我害怕那个男人和我同桌。
可是他没有,原来那一笼包子是他的。
面条不好吃,还好有一点点辣味。我开始明白大叔的用意了。面条很烫很烫,我吃的很慢。面上有两片牛肉,这一家的牛肉很有滋味。
我心里有一点点感激,正是这一点点感激,我把这一碗不好吃的面条吃了大半。
等我吃完时,那个男人已经不见了,但我难以忘记他瘦削的身子和那局促的脚步。仿佛是做了什么坏事,被拘留在警察局。他深陷的眼睛后面是一些胆小的心事,他现在一定很穷。比我还穷,因为他需要自己挣钱,还要补贴家人,交水电费,按时缴房租。
是的,不管我们的肉体降临在哪个国度,一旦长了翅膀来到这游乐场,没有券,整个世界都无法运行。
这一刻,我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他们都看不起“穷”。
我忽然庆幸昨晚睡了一个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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