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那年,我在张爱玲的《倾城之恋》中读过这样一段话:“海中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向来心是看客心,奈何人是剧中人。”十年前的我青春年少,懵懂无知,一心想着要为爱情燃烧得油尽灯枯,只知眼前人是心上人的欢喜,怎么会懂奈何人是剧中人的悲哀。
大年三十的除夕夜,正是阖家团圆情意浓浓的好时候。我却在离家不远的便利商店买了一打啤酒,然后又费了老大的力气拎着这袋罐装啤酒,打了辆出租车奔着瑶瑶家去了。
瑶瑶是我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三岁那年我们上了同一所幼儿园,十岁那年我们因为喜欢上了不同的偶像明星而吵架冷战了一个星期,你要知道,这是我认识她以来第一次和她大吵一架,至今为止我仍然清楚地记得,在那个星期我非常生气地换掉了那个和她一个款式的书包,新买了一条她没有的连衣裙,可是在星期一的早上,当我背着新书包穿着新裙子骄傲地站在她面前时,发现她也背着同一款书包穿着同一条裙子同样是趾高气昂地站在我面前,我们突然相视而笑,握手言和,然后在之后的十几年里几乎再也没有过大的争吵。
我下了出租车,很快就不堪重负地把一大袋的啤酒罐扔在地上,拨通了瑶瑶的电话。
“啤酒好重,我都提不动了!”
“在哪?”
“你家小区门口呢。”
“等我五分钟!”
挂了电话,我一个人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望着整片小区的灯火通明和天上的一轮明月,在这辞旧迎新之际我满怀期待地等待着我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人出现,而这一切都像极了七年前的那个夜晚,只是这一次我知道我等的人永远都不会让我失望,不似当年的你,辜负我深情。
我认识许天易的经过没有什么特别,就是在一些一来二去的朋友聚会中多留意了他一眼,而恰恰就是这一眼,让我一见钟情,自此误了青春。
我必须得承认许天易这家伙真的很吸引我,相貌出众,多才多艺,能言善辩,笑起来的样子仿佛能融化我认识他的那个寒冬。可纵使他有千般好,也敌不过他滥情这一事实。后来有一次,我苦笑着和瑶瑶说,你说我是哪来的勇气,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而很多年之后我才明白我那哪是勇敢,我只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和前女友刚分手不久,可我却没有在他的身上看到任何失恋的人该有的悲伤,那个时候,我坐在KTV房间的角落里,静静地看着他的一言一行,心里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他太擅长掩饰,还是他本来就没有心。
很快,我就从别人的风言风语中对他多多少少有些了解。那家伙空有一副好皮囊,仗着自己的爱慕者甚众,从来不认真对待任何一段感情,见一个爱一个,分手从不拖泥带水。那个时候我就有所觉悟,他不是长情之人,但好在我也不稀罕天长地久。
很多年前,我们因为年轻,肆意挥霍感情,爱一个人可以不计后果不顾一切,可是在很多年后,我们才知道那些青春里留下来的累累伤痕,是可以烙下一辈子无法抹去的疤痕。也许岁月可以抚平伤疤狰狞的面目,却带不走他们来过的痕迹。
“喂?许天易,你出来,我请你喝酒。”
我站在江边没有等很久,就看见穿着一件黑色长款羽绒服裹着浅灰色加厚围巾的许天易朝我走来,看着他一身严实走路都有些笨重的样子我不由的觉得有些好笑,而他见我不领情的样子有些不满地把头偏向一边。那一年,大雪纷飞,少年如玉,踏雪而来。
“嘿嘿嘿,这儿。”
“我知道。”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不高兴,我也看不清他隐藏在厚重围巾下的表情。“大冷天的,干嘛找我来这喝酒?”
我被他的明知故问逗笑了,心里头想,你知道那你还来。
“喂,许天易,你觉得我怎么样?”
我一鼓作气地把话说完,然后眼神飘忽不定,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当时我的眼里既有十八岁少女的张狂也有十八岁少女的羞涩。
“嗯,我觉得……做我女朋友正适合。”他突然把脸凑到我眼前,我吓了一跳,赶紧往后退了一步,脚底在未融雪的地面上一滑,身体失去重心向后倒去,许天易见了立马伸出手想要扶住我,结果我们两人还是摔在一起,准确的说,是我摔在他的怀里。
少年躺在雪地上看着怀里的可人儿,哈哈大笑起来。月色明亮,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的反射之下,整个世界都亮堂了起来。
文/顾樱我和许天易相处融洽,那段时间我相信了一个词——天作之合,我们一起看电影吃爆米花,一起去远足去爬山,一起去逛街吃冰淇淋,那个时候他什么事都依着我,宠着我,以至于我忘记了和他在一起的初衷,忘记了所有有关他的不好的传闻,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真希望时间能够静止,我甚至担心一辈子太短,不够和他一起过。
当我告诉瑶瑶我和许天易在一起的时候,她的反应用怒不可遏来形容都不为过,但是我们却没有像十岁那年大吵一架,可是瑶瑶却总是不厌其烦地提醒我,许天易,绝对不是能和你过一生的人,你爱他越深最后伤得越深的人只有你自己。
不到三年的时间,瑶瑶的预言就实现了。许天易开始对我各种不上心,他开始不接我的电话,不回我的短信,就算我跑到他的学校去找他,得到的结果也是他和朋友出去聚会,而这种聚会上到底会有多少女生的存在,我就不得而知了。
我抱着瑶瑶哭了,哭得眼睛通红通红,我第一次发现原来我在感情的事上没有想象中的游刃有余,我就是一个傻子,傻到相信许天易会因为我浪子回头,傻到相信待我长发及腰,他就会十里红妆来迎娶我。结果等到的结局就是他扬长而去,只剩我一个人在那十里桃林,凤冠霞帔。
我带着哭腔问瑶瑶我将来会不会孤独终老,她说,不会不会,就算全世界的男人都死绝了,你还有我。我破涕为笑。
同一年的除夕夜,我厚着脸皮跑到了许天易他家楼下,给他打了无数个电话,直到他接通了为止。他的声音听起来很不耐烦:“有事吗?”
“我想见你。”当我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仿佛用尽了毕生的气力,我明显感觉到我的双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我一生的骄傲啊,在顷刻间崩塌。“我在你家楼下。”
他没有说话,挂了电话。
我倒吸了一口气,擦掉了几颗不小心滚落下来的眼泪,在这个寒冷的飘着鹅毛大雪的除夕的晚上,我基本上已经冻到全身麻木,可是也麻木不了我的心。那些轻盈的雪花落在我的身上,落在我的心头,片片如刀割。
他穿着黑色的大衣,没有像三年前的那个夜晚那样被宽大厚重的围巾遮挡住半张脸,刚好可以让我看清楚他面无表情的整张脸庞。
“你回去吧。”
“我喜欢你。”
“我们之间不可能的。”
“我喜欢你。”
“你不要闹了。”
“我喜欢你。”
那个瞬间,我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我想到张爱玲在送给胡兰成的照片的背后写着:“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许天易,我已经不知道要做什么来挽回你了,我能做的只是告诉你,我现在的心情,那就是,我喜欢你。
“我快毕业了,不久我家也会搬离这座城市,你,忘了我吧。”说完他就转过头往回走。
“许天易,”他顿了脚步,我嘶哑着嗓子,大声喊:“我喜欢你。”
滚烫的眼泪掉落在雪地上,融化了没有温度的雪花,少年毅然决然,踏雪而去。
文/顾樱镜头拉回到七年后的大年三十除夕夜。
我和瑶瑶两个人在她家的阳台上喝得一身酒气,玻璃杯碰撞在一起的声音清脆悦耳,我们眺望着远方万家灯火明,举杯同庆2018年的到来。
“5,4,3,2,1!新年快乐!”我们在新年烟花绽放的那刻,一齐冲着天空大喊。
“七年可都过去了。这座小破城都多少年的除夕没过下雪了,老天都变了,你还至死不渝呢?”
我听了瑶瑶打趣的话有些恼,却又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来反驳,只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来来来,为了我们的大龄剩女干一杯!”
瑶瑶不但没有收敛,还变本加厉了起来,而我也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和她碰了碰杯,我一饮而尽。
许天易,近几年全球气候开始变暖,我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那么寒冷的冬天了,而那些发生在大雪天的故事,我想就这样,随着那些不再到来的大雪,一起消失吧。
大概这就是天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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