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吃

前天在家乡阿紫群里，看到老家女作家姜诗兰在雨中卖杂粮煎饼，就随口吟了一首诗：“作家煎饼惟诗兰，下雨天冷惹人怜。寒冬腊月宜保暖，细水长流苦挣钱。”不由地想起从前也曾经烤过羊肉串和饵块，也曾经练过摊卖那些又甜又起沙的西瓜。我的吆喝声至今还好像飘荡在边陲小城玉溪市的上空：“卖西瓜，又甜又起沙的西瓜！”我到今天还记得我见那些如狼似虎的蓝制服们跑来时，我推起西瓜车撒腿就跑，但终究还是跑不过他们，西瓜车被砸翻了，那骨碌碌地滚了一地的西瓜，多么像我家乡长江的汹涌澎湃的波涛。我弯腰捡西瓜时，那和煦的春风亲吻着我的脸颊，却不曾想到有些人把脚践踏在我的手上，让我钻心的疼，又动弹不得，我的眼眶里晶莹的泪花在打转。往事随风飘散，不堪回首，直到我们家买到一幢百多平米的商品房，我自豪地站在三十多层的楼房上鸟瞰全城壮丽如画的风光，我才昂起不屈的头颅说：“我不怕！”

然而，我不禁跟女儿谈起吃了。我说我也要去摆摊，退休了蹲在家里实在挺无聊的。女儿摇摇头，她说不谈这波可怕的羊群，单是你做了也没什么人买啊，现在的人大多数叫外卖的，而且你做得要好吃。几十年过去了，烤羊肉串的调料你要改，如果没味道，没人买你的羊肉串。这下子我就自然地想起吃的故事了。

我觉得不论是山珍海味，还是家常菜，不管做得多好吃，吃多了就不好吃。物极必反嘛，多吃无滋味，说的就是这个理。你看那孙猴子大闹天宫时，他在蟠桃园里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地看桃园，结果知道被玉帝坑了，他就气得撒泼了。他乱摘蟠桃瞎吃一顿，最后还乱丢，把桃子随便抛撒，到处都是。不是他要糟蹋桃子，而是他吃桃子吃多了，吃腻了，他就觉得无滋无味，不好吃，真的不好吃。

这样想着时，我又想起朱元璋的故事。朱元璋当上皇帝后，吃腻了山珍海味，有一天，他忽然想起他还没当皇帝时，他有一天逃难，饿得前腔贴后背。这时有一个讨饭的老婆婆，把讨的饭热了热给他吃，又把那讨来的菠菜汤跟豆腐汤倒到锅里，做了一碗菠菜豆腐汤给他下饭吃。结果他狼吞虎咽，连汤带菜全部吃光，恨不得把老婆婆的讨饭碗都嚼成渣渣吞到肚子里。为了换换口味，他就叫宫廷御厨做他刻骨铭心的白玉翡翠汤，也就是叫他们做菠菜豆腐汤给他吃。可是做来做去，冇人做的菜让他吃得称心如意。他气得龙颜震怒，感觉这些特级御厨厨师太没用了，免不了命宫廷侍卫把他们打得皮开肉绽。他又派人去找那个可能还在民间讨饭的老婆婆。老婆婆果然还健在，讨饭时走路劲突突的，一点儿也不像八九十岁的老婆婆。老婆婆被人请到皇宫里，就是请到南京城里的高墙大院里，来自安徽凤阳城的朱麻子皇帝看到老婆婆，高兴地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他马上请老婆婆做那种他朝思暮想也想吃的菜。菠菜还是那个菠菜，豆腐还是那个豆腐，味道却已经不是那种味道了。

这瞎子朱麻子皇帝不念旧情了，说翻脸就翻脸，翻脸比翻书还快，他说死老讨饭婆，你欺君啊，朕岂能饶你，杀无赦！老婆婆说我哪里欺你了，分明是你以前饿到极点时，你吃什么都有滋有味，现在你吃山珍海味都吃腻了，你吃什么都觉得不好吃了。一言点醒梦中人，朱麻子皇帝便要封她为一品夫人，还要赏赐王府给她一家人住。老婆婆婉言拒绝，她说她受不起，还不如回家讨饭自在。其实她还有话没有讲，那就是自古就是伴君如伴虎，她们一家老小蹲在王府里，指不定哪天就会被反面无诚的皇帝佬儿砍了头，那是多么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