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和飞鸟

直到最后一刻，鱼才知道，那些美丽的过往，足以让自己觉得此生无憾。

鱼生活在一片海湾，从小，她的妈妈就告诉她，鱼的生命短暂，记忆更是稍纵即逝，所以，要在有限的时间里，爱上自己的另一半，哪怕余生真的无法再记起。

身边的朋友，慢慢的都有了伴，无一例外，都是鱼，无论前一秒如何相爱，下一秒都无法再想起。鱼很不甘心，从小，她就看着妈妈一个人生活，只因为无法想起曾深爱的人。

那日，红霞满天，映的那片海湾格外漂亮。鱼游到海面上，想用自己极差的记性记住这并不常见的美丽。红霞尽头，那飞翔的，洁白的，是什么？是飞鸟！鱼一跃而起，就好像那样飞鸟能看见她一样。

从那以后，鱼知道，她找不到同类伴侣了。见过飞鸟的她，还怎么会爱上其他人。原本以为会忘记的鱼，竟不停的想起，自己曾见过，一只飞鸟。

鱼就以仰望者的姿态，日日守在海面，卑微的祈求，飞鸟能看见自己，能喜欢自己。

飞鸟并不傻，他曾见过那般炽热的目光，也曾有过同样卑微的姿态。他见鱼日日守候，不再像最初那般，想要嘲笑和捉弄，反倒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那日，鱼探头出海，竟看见飞鸟正俯身下来，堪堪停在自己的面前。

鱼惊住了，那些日日反复的剖白，竟一句也说不出。

你在找我？飞鸟问。

鱼发不出声音，只点点头。

为什么找我？飞鸟含着笑意。

鱼还不知道，她的脸早红的像初见那天的红霞。

我带你飞好不好。飞鸟问。

鱼点点头。

飞鸟用嘴衔起鱼，用嘴为鱼撑死不大却足以安身的空间。鱼看着自己远离那片海，离天空越来越近。偷看飞鸟，竟发现他也专注的看着自己。鱼想，即使不小心被飞鸟吃掉，也是甘心的吧～

鱼知道，自己完了，彻底没救了。

飞鸟也知道，自己仿佛给了不切实际的希望。

只是，鱼和飞鸟，在一起太累了。累到让飞鸟有冲动想吃掉鱼，累到鱼想让飞鸟吃掉。

我们分开吧，我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飞鸟那日放下鱼，转头轻声说。

鱼低头入海，又冒头出来。好，你会记住我吗？鱼问。

飞鸟心下一痛，却还是说，你不知道吗？飞鸟的记性并不比鱼好。

这样啊……好吧，那我，也祝你幸福。说完，跃起在飞鸟的面颊一吻，然后入海。

飞鸟以为，她还会出来，像以往那样，只是，这次，鱼真的没有出来。

飞鸟知道，鱼，以后都不会出来了。

鱼回到深海，发誓此生再不去海面。而此生，虽然短暂，因为没有爱的人，也更漫长。那七秒钟的记忆，却时时告诉她，曾有一个影子出现过，无论是谁，只知曾刻骨爱过。

所有的人都不在了，幽深的海里，只有自己是孤单的。那日，帝王蟹看见这只鱼，竟生出一丝爱恋。鱼说过，自己贫瘠的土地，生不出他要的玫瑰。帝王蟹说，并不介意，只想陪着她而已。

飞鸟日日徘徊在海湾，却再不见鱼的身影。飞鸟知道鱼的记性不好，也许早把自己忘了，可是，为什么自己的记性这样好，想忘却忘不掉。

鱼的寿命将近，帝王蟹总是背着她流泪，鱼想，假如先遇见帝王蟹，是不是生命就是另一番光景。只是生命没有假如。

帝王蟹回来没看见鱼，却看见鱼留得字条：若有来生，定不相忘。

帝王蟹知道，再见不到她了，今生见不到，来生，她也记不得自己了。

鱼还是食言了，她想在临死前，看看那片海，看看曾飞过的天空，也想知道，是不是能见到飞鸟。

海还是那样幽静，天空还是那般湛蓝，夕阳还是那样美，只是，一切也都不一样了。鱼笑着回味自己的一生，或许，这样，也足够了。毕竟，有些事，都记住了。

飞鸟站在山上，望着夕阳，也许，有些执着，也该放下了。余生那么长，何必太执着，记住就够了。然后转身回巢。

那一日，竟是永别。

多年以后，一个小女孩在海边捡起一只鱼型的贝，问道，这枚贝壳，怎么这样奇怪。

也许，是为了提醒世人，曾经的故事吧。

小女孩抬头，寻找回答的人，只一眼，却再也移不开视线。

一如那日，夕阳满天。

此生，我的记性很好，你的忘性也别太大，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