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京读的大学。刚入学那会儿,学长学姐提起“豆汁儿”,脸上会浮现出一种“你试过就知道了”的狡黠表情,我不解,豆汁儿不就是豆浆吗?我们家经常豆浆油条当早餐,有什么好挤眉弄眼的?
直到我端过碗喝了第一口豆汁儿,嚯,怎么是这味儿!这粉绿色的液体,酸!又有点腐烂的气味。这么难喝,凭什么叫北京小吃!居然还说北京人都爱喝这个?
我也会挤眉弄眼地向别人描述这种奇怪的特产了。
后来有几次中学同学来北京游玩,我陪同,带着他们去吃北京小吃,我给每人要一碗豆汁儿,含情脉脉憋着笑等着看他们喝下去后扭曲的表情,体会阴谋得逞的快乐。
几次之后,有一次突然间我发现自己尝不出之前印象深刻的豆汁儿味道了,而且,多奇怪,豆汁儿一下子变得挺好喝的了。微酸中带点甜丝丝,很是舒爽。我开开心心喝掉了一整碗,全然不顾同学惊异的眼光。
这样,豆汁儿从整蛊的道具变成了我的心头好。想起豆汁儿,脑子里总回旋着《大宅门》里白老爷抱着小孙子喝豆汁儿的影像:“这才是真正的北京人呐,还不懂事,就爱喝豆汁儿!”
与豆汁儿类似的,还有榴莲。这种超市里远远就能闻到的水果,最初我实在难以理解怎么会有人爱它。有一天富有挑战精神的我鼓起勇气买了一盘,正襟危坐,心中祈祷,双手揭开保鲜膜,捏着鼻子吃起来,大概吃掉一小瓣多一点点的时候,电光石火间,榴莲那难闻的气味像被银角大王的葫芦吸走再也闻不到了,香甜软糯霎那间盈满了口腔。太好吃了!怎么会有这么甜美的吃食!此刻,谁也没法阻止我吃榴莲。
有了这样的经历,我对食物愈加尊敬了,从不轻易评论某一种食物为“奇怪”或者“难吃”。我从豆汁儿和榴莲身上懂得了,我觉得不好吃,很有可能只是因为我吃得少而已。
也有的时候,觉得什么东西不好吃,是因为没有吃到好东西。
有人不爱喝咖啡,有人觉得红酒简直难以下咽,我以为是那还是喝的次数太少,或者尚没有接触到高级品质的缘故。我体内的咖啡瘾虫,就是被一位健谈自信的咖啡馆老板,用据说品尝过几百家咖啡馆才选定的咖啡豆制作成的一小杯意式浓缩,干脆利落勾引出来的。此前喝过的所有速溶咖啡,那也能算是咖啡?
美剧《破产姐妹》里Max第一次吃到的寿司粗劣难吃,于是Caroline带她去高级餐厅体验真正的寿司味道。我们也常常在外地吃到当地的某种食物,才知道原来家那边小馆子里的有多不正宗多马虎,差一点毁了自己对这种食物的感受。食物总是好吃的,如果不好吃,那就吃点贵的好的精细的正宗的,多吃几次,才能品出这其中真心美妙的滋味。
其实何止是食物啊,人不是也一样吗?话语里常见的地域歧视,只能说明接触到某一地的人太少。失恋的姑娘哭着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要么是恋爱谈的次数还少,要么便是太不挑恋爱对象,尚未遇到温暖温柔的好人。80后、90后、00后不能吃苦没有出息?把自己的孩子当成了整整一代人的样子才会说出这话吧?
吃讲究点,多吃几次,别着急做结论下判断,心平气和才能遇见惊喜。吃东西抑或活着要做的所有事务,大概都是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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