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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答伦彦式书
正德十六年辛巳(1521年)
[背景]
可参看本书22.《象山文集序》一文介绍。
施邦曜在《阳明先生集要》一书中就此文有评曰:“未发中,已发和,性命之理,动静原循环无端。君子之学,无间于动静,所以尽性致命,此体用一源,内圣外王合一之学也。舍动而别求静根,便落于空虛矣。君子学问,止须辨理欲,不必过分动静。此颜子之学,尽之克己;曾子之学,尽之省身。盖心之私欲尽净,虽泛应不穷,无不合于天理,所谓止于至善也。止则自定自静,何必求静根。如不问己私之净尽与否,终日言静言动,未见其有得。”
[原文]
【24.1】
往岁仙舟过赣,承不自满足,执礼谦而下问恳,古所谓“敏而好学”,于吾彦式见之。别后连冗,不及以时奉问,极切驰想!近令弟过省,复承惠教,志道之笃,趋向之正,勤倦有加,浅薄何以当此?悚息悚息!
【24.2】
谕及“学无静根,感物易动,处事多悔”,即是三言,尤是近时用工之实。仆罔所知识,何足以辱贤者之问!大抵三言者,病亦相因。惟学而别求静根,故感物而惧其易动;感物而惧其易动,是故处事而多悔也。
心,无动静者也。其静也者,以言其体也;其动也者,以言其用也。故君子之学,无间于动静。其静也,常觉而未尝无也,故常应;其动也,常定而未尝有也,故常寂;常应常寂,动静皆有事焉,是之谓“集义” ² 。集义故能无衹悔 ³,所谓“动亦定,静亦定”者也。
心一而已。静,其体也,而复求静根焉,是挠其体也;动,其用也,而惧其易动焉,是废其用也。故求静之心即动也,恶动之心非静也,是之谓“动亦动,静亦动”,将迎⁴ 起伏,相寻于无穷矣。
故循理之谓静,从欲之谓动。欲也者,非必声色货利外诱也,有心之私皆欲也。故循理焉,虽酬酢万变,皆静也。濂溪所谓“主静” ⁵ , 无欲之谓也,是谓集义者也。从欲焉,虽“心斋坐忘” ⁶ ,亦动也。告子之“强制”正“助”之谓也,是“外义”者也。
【24.3】
虽然,仆盖从事于此而未之能焉,聊为贤者陈其所见云尔。以为何如?便间示知之。
[注释]
1.伦彦式:伦以训(1497-1540),字彦式,别号白山。广东南海人。明正德十二年(1517)舒芬榜进士第ニ人。授翰林院编修。伦以训的父亲伦文叙是弘治十ニ年(1499)状元。伦以训少有异质,读书过目不忘,稍长便能通六经、子、史、百家。嘉靖四年(1525),为翰林修撰。曾两次出任会试同考官,所取多名士。官至南京国子监祭酒。后因母亲思念故土,便上疏请假还乡。母亲去世,伦以训哀伤过度而卒,年仅43岁。著有文集四十八卷、诗集三十二卷。
2.集义:可参看【12.4】条注释。
3.衹悔:大悔。出自《易经 . 复卦》:“不远复,无衹悔。”孔颖达疏:“既能速复,是无大悔”。衹,音 qí 。
4.将迎:送于事之往,迎于事之来。出处可参见【22.4】条注释。
5.主静:圣人之道,安定于仁义中正,无欲故静。出自周敦颐《太极图说》“定之以仁义中正而主静”。
6.心斋坐忘:所谓“心斋”,是指通过特定的训练,让自己心境空明,能像气那样虚静,以相待万物,最终体认“大道”。出自《庄子 . 人世间》: “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听止于耳,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 “坐忘”,忘却肢体感受,去掉头脑作意,令虚静之心与大道合一。出自《庄子. 大师》:“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
[译文]
你来信告诉我说:最近为学找不到心静的根源,遇到事情心又容易动,并且做事儿总是后悔,虽然只是三句话,但是能体现出你最近用功为学的实际情况。
我挖空心思仔细的想了想,确实担心枉费了像你这样贤德的人所提的问题!你所讲的这三句话,虽说三句,病因大致相同。就是因为你为学的时候总是想向外找到个能让你心静的东西,所以才会遇到事儿就从欲而心动;遇到事儿就担心自己会心动,所以才会导致你总是从欲而做错事。
心,是没有动静之分的。说心的静,是从心之本体而言,本体本就静;说心的动,是从心的发用上而言,既然接人待物了,自然需要动。因此君子之学,不分什么心动和心静。静的时候,也一样是时刻警觉,心时刻都在,所以只要有事物而来,马上就能感应;所谓动的时候,心也是时刻循理而定的,并不会有额外的想法,所以即便是做事儿的时候也是寂然不动的状态;时刻感应,时刻寂然不动,这就是无关心动静都遵从天理,就是所谓的集义。集义,自然永远都是遵从天理的状态,就不会有什么后悔自己从欲了,这就是所谓的动也心定,静也心定的意思,心只有一个,无间动静。
静,本就是心之本体该有的状态,还要在本体之外求静,反而扰动了心体;动,本就是心的发用,如果我们担心心动,没事儿就打断心念,就把心的感而遂通的能力给废掉了。所以说,想要内心宁静,也是欲望,心已经懂了,不想让心动,同样是欲望,有欲就不是静了,这就是动也成了动,静也成了动,来来回回,往复无穷,永远无法真正的循理而静。
因此说,循天理才是真正的静,从私欲就是所谓的动。而私欲,并不只是外在的这些声色犬马,金钱名誉的诱惑,只要是有“我”这个私心都是私欲。(只有天道,没有什么我想要,我想天下太平也是私欲)。因此,让我们如果遵从天理,即使应对事物的酬酢万变,我们的心也是静的。濂溪先生所谓的“主静”,就是无私欲的意思,也就是孟子讲的集义的意思。如果我们遵从私欲,即便是收心静坐,照样也是动。告子所讲的强制其心,就是在用外力去助长,是向外求义的意思。
虽然我自己一直也在为学,却还远没达到这个境界,只不过是把自己内心的一些见解讲给你这样的贤德之人听听而已。您觉得怎么样?还望明示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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