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笼罩下的轩辕殿呈现出一种虚幻,仿佛一处仙境。院中塘里的睡莲泛着银光粉,有萤火虫在其中穿梭。遥遥的,可以听到远处传来的箫声,声音悠远而寂寥。
夜幕下的轩辕殿“当当当”,一阵轻微的叩门声打断了薛仕年的听箫沉思。在铜镜前,摆放着刚刚取下的金缕面具。镜子里,这是一张奇诡的脸,从左额角到下颌的右下角有一到深深的刀疤,这处疤痕使这张本该俊秀挺拔的面孔仿佛分成了两截。只是,脸的主人却似乎对此已经无所谓了。“阁主,我可以进来吗?”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门外恭敬的问道。
“进来吧,辜伯”。薛仕年淡淡道。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穿着灰色家常宽袖长袍的老人迈步进来。进门后,他不动声色的回身将门轻轻掩好。然后,老人低眉顺眼的垂首而立。薛仕年已经坐到堂屋正中的桌几旁自顾自的喝茶,他顺手为面前的老人也斟了一杯,斟茶的动作显示出一种独有的气韵,与他本来的相貌本是极契合的,而此刻却透着一丝说不出的怪异。
“阁主,朵氏一族已经下山了”,老人话音方落,只见薛仕年的手轻轻一抬,示意老人先坐下。“辜伯,您先坐下来喝杯茶吧。”,薛仕年起身把老人面前的矮凳搬开,老人微微前倾着道了句:“多谢阁主”。
“阁主,最近山中似乎有'暗影者'出没。”老人轻啜了一口茶,不疾不徐道。语气里听不出丝毫波澜,只是两道长寿眉簌簌微颤,多少显示出了有些不确定以及几许的试探。半晌,年轻的阁主没有任何言语,他只是眯着眼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杯中的雨前新茶随着薛仕年手腕的轻摇荡出有规则的一圈圈涟漪,一片茶叶在茶水中央极速旋转,这一切律动却又都是静悄悄的发生着。
老者是与老阁主薛重天一辈的老人,是轩辕阁不可缺少的管家辜逾。因此,对于眼前如今的这位少阁主,他很清楚说话点到为止的规矩。所以,此刻,辜逾又如一尊雕塑般缄默不语了。他只是想了想,复又起身,向着薛仕年再次行礼道:“已经快三更天了,阁主快安寝吧,老奴回去了。”他一向看不透这位少阁主的心思,但作为管家,阁中的任何异动,他都理应及时禀报,至于阁主随后的安排,那便不是他这个老者能够揣摩的了。
“如今朝廷中的那位内侍监辜迟大人可是辜伯的兄长?”薛仕年似乎是刚刚想起随口问来。因此,那语气丝毫不显任何情绪,便是他惯有的温和与平淡,甚至还有一份对长者问询时特殊地恭敬。但这一声问却令已经转身准备离去的辜逾顿时滞住了身形。此时,这位在当今江湖中极富盛名的轩辕阁做了多年管家的老者后背涔涔的冒着冷汗,他习武多年的本能可以清晰的感到来自身后的杀气。当然,那也是没有任何保留的。想到此,老者反倒稍稍舒了一口气,因为以少阁主的手段,完全可以让他在神鬼不知的情况下直接死去。
“回阁主,辜迟确是老奴的兄长。”老者没有任何隐瞒的诚实回答。忽然,老者猛然直视着面前重新将金缕面具带上的薛仕年,这是一张冰冷的脸,只有透过面具孔洞所显示的眼神是不容置疑的,老者在心中不禁打了个寒战,与此相比,他似乎更希望面对那贯穿整个脸庞的刀疤。起码,那是一张血肉之躯,是真实的,是有活气的。“老奴自始至终都是有一些事瞒于您与老阁主的,但老奴也从未忘记老阁主的救命之恩以及是轩辕阁给了老奴一个安身之所。”言毕,老者便再无任何解释。而抱拳垂首的身体也未见直起。
面对着眼前的的老者,薛仕年只是默默地点点头:“派人暗中保护朵氏一族,直到他们进入终南山属域。”,“是,阁主。”老者又恢复了低眉顺眼,来自阁主的那股杀气也渐渐消散。这一次,他静静的躬身退出了房门,临关门时,只听薛仕年不经意道:“我相信您,辜伯!”。
站在院子的长廊上,辜逾忽然怔住,他本应回自己的住所“逾坊”,但此刻寂静无声的夜中似乎透着一丝诡秘。周围的一切太安静了,安静的不同寻常。池中的虫鸣蛙叫也都停止,所有都仿佛滞住了般。老管家的余光处闪过一个暗影,有一瞬间暗影遮住了惨白的月光。他不禁为之一惊。是谁?是谁会有如此的本事能暗中独闯到了阁主之所?思忖间,老管家身形一个飞纵,掠到了屋顶上,果然,暗影正匍匐在薛仕年所在的卧寝顶上,此刻即要掀开一处砖瓦准备窥探。发觉有人近前,暗影猛然起身回手一掷,只见一枚闪着银蓝色光芒的花状暗器直面扑来,这显然是喂了剧毒的,老管家迅速一个侧身,暗器在眼前旋转着飞了过去,但岂料这暗器如回旋标般又折返而来,因不知这是何种毒,所以辜逾不敢与之有任何接触,情急之下将随身玉佩顺势以剑气送出,只听“叮”的一声,两物在空中相撞,一同落于屋瓦上并顺着瓦缝滑落到院里池中,紧接有“扑通”随之传来。
追逐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际。暗影发现一击不成,倒也不恋战,似乎他此行的目的只是打探,因此也不想命丧于此。于是他展开轻功奔逃,而辜逾却也不怠慢,一路追踪。只是暗影的轻功极好,且不知她的夜行衣是何种衣料,仿佛可以随环境而变换色泽,经常与周遭混为一体,以至追到近雾障森林的时候暗影消失了。无论辜逾如何寻找也无法找到,但面对眼前黑峻峻的林子,老管家也不敢再贸然前往,这里到底是阁中禁地。
就在老管家踟蹰不前时,轩辕殿中薛仕年已除去了宽大的外袍,正准备除去月白色的中衣。此刻,贴身衣物已彰显出他的身材修长,长身玉立。当中衣慢慢移至肩膀处,借着月光,骨节分明的锁骨关节、宽阔硬朗的胸膛赫然呈现,薛仕年忽然邪魅的笑着朗声道:“贵客移驾我轩辕阁,怎的有门不走,反倒是喜欢趴至房顶偷窥呢?嗯?”话音方落,只见一道眼神中闪出的精光射向头顶的一方砖瓦处,有人刚刚扒开一处向里张望,正好与薛仕年一张罗刹鬼脸相撞,顿时“啊”的闷呼了一声,待再次低头却发现屋里已没有踪迹。
房中“贵客莫慌,我在这里。”薛仕年已在那暗影惊诧的瞬息掠窗而出也上了屋顶,此时正负手而立于她的身后。月白色中衣在月光下更显白敛,似有波光流纹在衣料上潋滟。薛仕年目力极好,但现在连他也有些骇然,那暗影的衣料好似是这暗夜月光下的一部分,使得着衣者直接与这自然背景融为一体,薛仕年只得敛气宁神去用感知来捕捉对方的气息。忽然,自己的左前方有微风导致气流的微小浮动变化,那本不易察觉,只是薛仕年不敢硬接,他从容的侧身避过,再次聚集自身的剑气向着貌似虚空的前方走去。
屋顶对决“无形之剑!”暗影暗自思忖。“难道已经人剑合一了吗?”暗影恍然间大惊,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男子,明明看上去颇有些弱不禁风,而且一直就是负手而立的姿势,并未见他有任何大的举措,而刚刚自己亦使了十之八九的功力,利用衣料的特殊质地掩藏形体,将剑气化为一道疾风送出,却末了被对方轻易躲过。而此刻,暗影者周身分明感到被一股莫名的剑气所压迫和笼罩,致使她不得轻易妄动,只得愣怔在当下看着眼前的男子一步步逼近。
薛仕年已经可以看到对方的轮廓,那果然是一件极特殊的夜行衣,更确切的说应该是一件斗篷。暗影者将头部置于兜帽中,连同面罩也是一样的质地。因此,整个人只有眼睛是唯一的暴露之处。对方被剑气笼罩,却仍挣扎着冒死一拼,薛仕年只觉眼前一道白光闪过,耳畔有利剑铮鸣之声,月白中衣的宽大袍袖此时将白光牢牢卷住,那道白光却也不挣脱,反倒顺势攀附住袍袖并试图向薛仕年的臂弯上移去。岂料,这一旦攀附住,便再也无法动弹。最终,那道白光被袍袖卷落,光芒也顿时逝去。
“贵客使得剑可是'绕指柔'?剑法可用得是'盘龙'?”薛仕年朗声问道。他已经距暗影近一丈之遥了,对方的呼吸微蹙,但眼神却毫不示弱的凌厉,眉毛如两柄利剑般斜插入眉心,令本该柔美的面庞平添了几许英气和刚毅。“绕指柔”已如卷尺般被薛仕年拢于袖中,他毫无顾忌的抓起暗影的右手,将“绕指柔”放在对方的掌心,与此同时还有一方水蓝色丝帕,“你的虎口刚刚在抽这把'绕指柔'时被震裂了,自己包一下吧。”薛仕年似乎对血污有些洁癖,他用手轻轻掩了掩鼻,嫌弃的看着面前的暗影者,声音懒散道:“今天你夜闯我阁,扰了我的清梦,但我不杀你,也不捕你,因为我尤其不喜欢对女子下手。回去告诉你的家主,轩辕阁欢迎他,希望他可以从大门入内,亲自来访!”
言毕,薛仕年未再多看对方一眼,便一个旋身飞掠而去。只是那暗影却无法跟进一步,因为那股剑气仿佛是有视力的活物般,一直未能消散,直到暗影者放弃再做任何逗留为止。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