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起来吧。”阁主终于发话令其起身。只是这次连若飞雪都没有意识到薛仕年是何时近身的,她只觉一阵剑气袭来,本能的想要躲闪。薛仕年双手掩于袍袖中,但人已到了若飞雪跟前,他的脸上带着金缕面具,看不出任何表情。若飞雪的头仍然低着,因为她无法注视那双如地狱恶鬼般的黑眸。她也无法动弹,因为剑气始终萦绕在周围,虽看不见,却锋利异常。薛仕年仿佛凝固了一般,始终负手而立审视着眼前的女人。岁月并未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她依然妖媚,黛眉细眼,翘鼻樱唇,曲线玲珑的身体,配着这一身桃红裙萝,当之无愧于那句江湖美言:“飞雪涧山红”。

静静的,薛仕年转身,若飞雪似如遇大赦,刚要缓缓输出一口气,倏然,只见薛仕年的袍袖微动,她也是反应极速,手中顿时一把铁扇置于胸前,扇面打开的同时反掌一推,一股无形力道去向了旁处,算是堪堪挡住了阁主的突然发难。但还未及稍作喘息,薛仕年再次微侧身,右手摘下面具猛然于身后掷去,只觉空气自面具眼部两处孔洞滤过,融合施力者自身内劲,霎时间变做两道利剑般向若飞雪刺去。此刻,若飞雪身形未稳,只好依剑势一个曲膝后仰,整个身体几乎完全贴于地面,就感觉虚无的剑气擦着自己的鼻尖而过。迅速回身坐起,若飞雪却忽觉异样,没有等她有所反应,只道后肩处受了重重一击,随即一口鲜血喷出。只听“呲啦”一声,红衫在肩处断然撕裂,一朵霸王菊花的纹身图赫然出现。

若飞雪只觉内息凌乱,在体内幻化为几股互相之间左冲右突,不禁令她心神激荡,她再次跪伏在地,手抚于胸前,以期能平缓所受之伤。薛仕年并未转身,只把面具复又带上。冷冷道:“当年我看到那朵霸王菊,我便知道你来自那大海东侧的日出之国。这么多年,我没有杀你,但并不代表我杀不了你!…朵氏之事已平息,我不再追究,而我真正顾念的人,你心里很清楚!……师妹,人们经常会对有共同回忆的人心慈手软,你好自为之!”说完,薛仕年自大殿的后门径直离去。留若飞雪独自一人在殿中怔忡良久。
自从朵云霜一事过后,整个轩辕阁似乎都沉寂了许多,尤其是雪毓轩。洛瑶仍然每天都独自一人到情思谷练习劈柴,虽没有了朵师姐的刁难,但洛瑶的日子也并未觉得有所改善。同门师姐妹依然不怎么看得起她,只不过的确再没有了言语上的叱责,取而代之的是大家都对她视而不见。包括师父若飞雪,似乎更显疏离,以前至少还会对洛瑶每日所劈柴的效率进行评论,如今,却是对此也不闻不问。听到洛瑶的汇报,看着她每天都颇有进步,若飞雪只会淡淡的点头,说一句:“嗯,很好,下去吧。”然后就再无其他。
大约在朵云霜之事过去七日后的一天清晨,洛瑶刚刚把一段粗木放置稳妥,待要调整内息,集中精力的时刻,眼前的粗木已赫然断成了两半。与此同时,一个熟悉的声音朗声道:“哈哈!丫头,几日不见,颇有长进嘛!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洛瑶着实吃了一惊,猛然回首间,发现又是几日前碰上的那个怪人。不想,他又坐于那颗桃树最大的枝桠上,一脸的邪魅。洛瑶刚要问话,忽见那人眉头微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身子轻轻一个飞纵,就轻巧的落在了洛瑶身侧。
男人用手指了指洛瑶身后,示意她转身,他自己则缓缓的一同向前走。洛瑶起初不甚了解,在男人的几次手势下终于看到不远处的草丛里有微微的“沙沙”声,似有什么动物正从里往外走来。很快,一只长毛短胖的大猫颠颠跑了出来,它似乎并不怕人,只侧头看了看男人就径直向前,不过它没有发现在另一侧的洛瑶,于是被她钻了空子。她两手同时卡住它的两条前爪的腋下,顺势一提,就一把将这只大猫抱在了怀里。大猫惊恐的挣扎着,发出了粗犷的“喵呜”声。只是,过了一会儿,它就在洛瑶的怀里安静了下来,两只圆眼睛审慎的看着男人。

面对眼前的一幕,男人先是愣怔了一下,随即忍俊不禁道:“你一个小丫头,抓起野兽来倒是很有勇气,安抚起来也还挺有手段!”,“一只大猫咪,怎么算是野兽了?!那要是豺狼虎豹什么的,在你那儿又算什么?!”洛瑶口齿伶俐的回道。“什么?!你说它是什么?!”男人忽然瞠目结舌起来,一脸的惊诧。“不就是一只毛有点儿长,尾巴有点儿粗,身子有点儿胖的猫吗?”洛瑶边说边用手轻轻梳理着大猫有些打结的毛,猫似乎很享受,干脆闭上眼睛小憩。“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有趣!实在有趣!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说错话却仍然说得那么有理有据的。”男人仰天大笑,边笑边说道:“看来你当真不知道这畜生是什么劳什子!它可不是什么大猫,事实上,它可比猫厉害多了!它叫兔狲,是一种山间的野兽,形似猫,但凶猛异常,最爱去偷吃蛊族人豢养的鸡,蛊族人为此不胜其扰。却又奈何不得,因为它在山丘之间如履平地,灵敏迅捷。”
此时,兔狲可怜巴巴的扭头看了一眼洛瑶,仿佛在为自己申辩,其形憨态可掬,只是冲着男人不友好的呲了呲牙,却也被洛瑶尽收眼底。洛瑶心觉男人并非耸人听闻,但毕竟真心喜爱怀中这胖胖的家伙,一时间难以取舍,正自犹豫间,方听男人继续道:“不过,这厮虽是野物,却并非不可驯化,只要悉心照料,用心喂养,是可以与人相伴的。”一语言毕,只见他从怀里摸出一块手帕,打开之后里面是一大块烤鸡,用手一分为二,一块儿置于草地上,另一块儿待男人再次回到枝桠后复又放入怀中。兔狲起初贪恋洛瑶的怀抱,但终是抵不过肉食的诱惑,一个飞窜扑到肉前,一口吞下。紧接着,四肢扒住大桃树,互相倒换着爬到了男人身边,男人笑眯眯的以洛瑶同样的手法,用手去捋顺其后背的长毛,兔狲顺势用头往男人怀里扎去,男人把剩下的另一半鸡肉喂给了它。于是,就这样,一人一“猫”,两个家伙都懒洋洋的、居高临下的看着树下的洛瑶。

男人用手一下一下轻轻的、缓缓的捋着身旁的兔狲,望了望树下的小丫头,心里升腾起了一股暖意,虽然把兔狲误认了大猫还振振有词,但就是那份单纯、傻气和一股执拗打动着他,在这偌大的江湖也好,亦或不问世事的世外桃源也罢,他不知道,是否还能再找到如此的赤子之心了?彼时,他和她都不会知道,就是如此刻的岁月静好,却是他们彼此间最美好的回忆了。
都道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洛瑶心想,何况是一只兔狲呢?!于是,郁郁了一会儿,她就转身准备继续今天的练习。这时,男人忽然正色道:“丫头,我两次都在你练功时到的那颗桃树,可你均未能有所察觉,以至于我的剑气直接劈断了你的柴;而刚刚这只兔狲在你身后的草丛中响声不断,你也未有听到分毫。如果我是徒你性命之人,只怕你此刻早已九泉之下了。”洛瑶闻此不由惊起了一身冷汗去,是啊,此人不点破,她自己还未曾想到这一点。这个人虽然两次都没有伤害她,相反的,还在提点她,但两人素昧平生,男人又凭什么对自己好呢?自己这样大意、迟缓,如若男人有半点儿歹心,自己怕是早就做了那无头鬼。况且,此人行踪诡秘,身份不明,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思忖间,洛瑶的脸阴晴不定,时而涨红时而煞白,这瞬息万变的内心叵测全被男人一目了然。他也不再说话,又过了半晌,终于,男人再次打破了安静。
“剑法的最佳形态是人剑合一,所以高手过招都是以剑气伤之、胜之,而剑气无色无味无实,那么又该如何辩之。靠的则是感触,用你的耳,而不是你的眼;用你的肌肤,而不是你的手!”正说话间,洛瑶看到一只七彩蝶自树根底部的草丛间飞起,缓慢的垂直向上飞去,其位置以男人的角度是绝对无法看到的,待即将与男人所坐枝桠平行时,只见男人随手拾了一根细小似衣针的树枝,两指微捏,手腕轻轻一送,同时仍目不斜视,七彩蝶即被准确无误的钉在了桃树干上,由于只是翅膀受伤,七彩蝶还在兀自挣扎。
洛瑶看得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大叹一口气后,十分佩服道:“你…你…你是怎么知道蝴蝶的位置的?!”男人微微一笑,莞尔道:“那是因为我听到了它翅膀拍打的声音;我感受到了它翅膀振动所带来的气息…。”微一停顿,忽而话锋一转,又道:“实则,你也可以,我教你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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