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流

学校东面有一条小河，一条小的不能再小的河。虽没有黄河长江绵延万里的悠长，更没有钱塘江波澜壮阔的磅礴之势，它只是万千河流中极普通的一个，可是我喜欢它。

每当学生上自习课时，我总喜欢踱步到窗边，远远地眺望那条安静的小河。

二月的春风一到，原本死寂的小河便活泛起来。你看，那一河的春水被风儿吹皱，一个小波纹连着一个小波纹，就像你无尽的遐思，向着那看不见的远方延伸过去，无穷无尽，绵延不绝……阳光的午后，河面上洒满了细碎的金子，一闪一闪的，像是满天的星星在调皮地眨眼睛。

每每目睹这一切，沉寂的心也像那被吹皱的春水一样起了涟漪，变得欢喜起来。

记得初中时的一个春天，像是受到某种召唤，再也无法面对枯燥无味的书山与题海。

“咱们去万福河吧！”有人提议。于是十几个人，七八辆自行车，偷偷逃离学校，风驰电掣般穿行在乡间公路上。

像飞出牢笼的鸟儿一样，叽叽喳喳、嘻嘻哈哈……完全不顾路人诧异的目光，稚嫩的脸上写满“我敢逃学我怕谁”的年少轻狂。

那天，尽管万福河闸门紧闭，自西向东来的河水还是越过闸门倾泻而下，形成一道奔腾不息的“瀑布”，虽说只有几米高，在我们这群少见世面的少年眼里，已然是壮观之极。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李白的千古名句脱口而出。这么美的“瀑布”哪能只是看看？脱鞋、挽裤、小心翼翼地下到水里……尖叫声打闹声欢笑声响彻云霄。此后的日子，回想起这段经历，猛然觉得那湍急的“瀑布”不就是我们激扬的青春吗？

毕业后回到家乡，阴差阳错成了一名教师，做了我最不愿做的工作。就像一只曾经扒着井沿看过广阔蓝天的青蛙，突然之间又掉落井底，心情的灰暗，无以复加。

那年春天，朋友约我去她所在的城市。当天下午，她带我来到一条小河边。河水澄澈碧绿，像一块透明的翡翠。河面上稀稀落落漂浮着粉色的花瓣，也许是远处桃花凋落被风吹散在此处。

恍惚间李清照的那句“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映入脑海，这本是女词人对夫婿赵明诚的刻骨温柔。然而此时，我却有了另一番体味：如果说“飘零”是花的宿命，“流淌”是水的宿命，那我的宿命呢？又在何处？

“这是我们当地非常有名的小河。带你划船去，我们荡舟河上。”朋友兴致勃勃，我却提不起精神，“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人至中年，心从云端落入泥土。铁锅炖大鹅能大快朵颐，清炒油菜也甘之若饴，即便没有菜，一根大葱蘸着豆瓣酱照样吃得津津有味。还是这真真切切、平平淡淡的生活来得最实在。

就像城西的麒麟水库，每年春天我都会去几次。驻足湖边，风平浪静是好，水光潋滟是好，白浪滔天还是好……美在心而不在景。

细想这么多年，来来回回，不停有人穿行在你的生命中，不经意间你也会成为别人生命的过客。熟悉的变陌生，陌生的变熟悉，恰如那一江春水永不止息地流淌……

有人给你爱，有人给你痛；有人成就你，有人敲打你；有人在狗洞里活得风生水起，有人历经磨难仍不舍高贵的品性……芸芸众生，各自成相，这一生你是自己的导演。惟愿经历能让你的生命更丰盈，精神更富足，你的善良还能如初。

“春水流呀流，向东流呀流。往事不回头，跟我走……”那首熟悉的老歌又在耳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