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梦见自己傻了，傻傻的游走在人世的大街小巷，形形色色人群中，清晨，果然傻了，呆傻的走出了家门。
勤快的环卫工人正在清扫一些落叶捡拾一些塑料瓶，我走过去，没有向往常一样瞥一眼即匆匆离去，我看着她们一扫帚一扫帚的清扫落叶，很是古怪。这几片落叶，是一些槐花和开败的桃花，自然生自然落，扫什么扫?我平常很奇怪，这些环卫工人，就这么一些稀少的不是垃圾的垃圾，为什么要紧着清理，隔几天多了一次性清理不好吗？纯粹是浪费时间和生命。今日我不觉得，我觉得这些扭动的黄衣服很好看，很妖娆。我站在旁边看了一会，走到三个紫兰黄三种颜色的垃圾箱跟前，和一个老太太一样趴下身子探进头看着，一个里面拥挤着一些快餐盒，装着菜汤饭汤的塑料袋，原先感觉发臭发酸，现在我没有闻到，我伸手抽出了半截毛毛虫面包，咬了一口，有些涩味，更多的甜味。在第三个垃圾桶探进头的时候，我眼疾手快赶在一个老太太的手触摸到一个装着半瓶紫黑的水的卡腰瓶子时抢到了它，在老太太翻了我一下白眼并说了我一句“傻子”的时候，我拧开了这个瓶盖，喝了一口这种叫“可乐”的水，嗯，很可口。
我拖着脚走着，看看周边的人们，都是这般行色匆匆。有快步走的，有骑着自行车飞奔的；有甩着胳膊扭着身的老头老太太，有书包坠在屁股上的上学的孩子们；有蹬着三轮车的，上面装着各样的菜，有骑着三轮车的，里面挤着锅碗瓢盆，各种颜色的塑料桌椅板凳；旁边还有遛狗的，打拳的，把着小树弯腰的，吃撑了张着大口打饱嗝的——那应该是吐故纳新练气的。
我看着这些奇怪的人们，匆匆忙忙要干啥去呢，又能干些啥呢?干出的这些有要干啥呢？
我沿着昨日的路线出了小区大门，排在一堆人后面。一个学生模样的小年轻提着两个荷叶饼急急赶来，塞在我的前面。如果是昨天，我便很生气，我会说“喂，请排队上车。”或者说，“你没看见车上写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吗？”关于排队前后的问题我会和他计较到底，有时候即便不说，我也会在心里骂一句“没素质。”今天我竟然没有一丝感觉。
我在人行道上走着，一个骑自行车的逆行过来撞了我满怀。我根本没有象以前一样生气，和他吵架，甚至撸起袖子，最后在肚子里生一天的气。现在我坐起来笑一笑，看他无视我的表情转身离去，站起来又笑一笑。
进了办公室，对面的同事正在一口菜盒子一口豆浆大朵快颐，我吃一口捡来的毛毛虫面包喝一口捡来的可口可乐。对面的同事看着我一脸的惊讶，我不在乎。行政员拿着工资单逐个签字，名单条上下同事的奖金明明比我高，这不正常，但今天我签字，没提任何疑问。打开电脑，昨日科级干部竞聘已经公示，有张某，这人我熟知，业务一般，但口舌伶俐，眼神好使，领导还没说口渴，绝对茶已经递在领导面前，就像领导肚子中的蛔虫。还有一位猛张飞，给领导挡驾喝酒，一斤的酒量能灌下三斤，不惜胃上开洞洞嘴里冒泡泡。现在我服这个公示，很正常，我傻傻的笑。
一天不知道很快还是很慢，也许是不快不慢，我在同事惊异的目光中度过，尽然没有感到丝毫的不适。经过热闹的菜市场，买菜的市民与卖菜的小贩讨价还价，今天与我无关。一个乞丐掉了甆的破缸子象往常一样伸到我面前却又缩回去，他看见一个目光空洞表情呆滞的傻子，他害怕这个傻子抓了缸子里的钱。一个没腿的黝黑的光脊梁乱头发汉子爬在一个四个轮子的平板车上用手拨着滑过来，后面挂着的一个音响低沉的诵吟着“南无哦弥陀佛”的经咒，虽然念的感天动地，但却丝毫没有打动我的心，也没象往常一样在我心中泛起悲哀悋悯的涟漪，我就像看着菜贩随手撕下的烂菜叶子一样看了他一眼，一切都很正常。
在一个卖烤红薯的摊点，我驻足了，也驻眼了。这是一个很美的少妇，有些象传说中的豆腐西施。如果是在昨天，我会在这里买两个红薯，一半原因是我想吃红薯，一半原因是我想趁机扫一眼烤红薯西施。今天我的胆子很大，说不上什么原因站在面前，两眼象探照灯一样盯在她的脸庞，盯得白净的脸上泛出了红润，盯得乌黑的眼中透出了羞涩。不带任何情和欲地接过她递过来的一个焦皮红薯，连皮咬下。
我站在路边的树窝里，吃着红薯，看着面前川流不息的人流。
一些是我早上见过的，快步走的，骑自行车的，书包坠到屁股的，穿着黄衣服又在清扫垃圾的，还是趴在垃圾箱寻找的老太太，他们忙碌了一天干了些啥?不晓得。他们为什么要干这些“啥”?不晓得。还有一些是我早上没见过的，粉黛满面嘴唇猩红脚底高挑的进了霓虹珊珊的酒吧，大腹便便西装革履油光满面的进了富丽堂皇的酒店。他们无视我的存在，我也无视他们的存在，我只感到我饥肠辘辘的肚子装进了红薯，踏实下来，安稳下来，很好，很满福。
现在我傻呆的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天空暗红的云流向西天，越来越红，又越来越暗。我盯着在天空游荡了一天，叫人淌了一头一身一狗裆汗的太阳从东面的天空划到西面的天空，现在就摇摇欲坠的挂在哪个青黛的高山头顶，似乎马上就要掉下。正在我目不转睛闭气凝神的时候，旁边杂乱的脚步和喊叫声拉扯了我的目光。
前面一个高楼，那是二十四层的，我很清楚，我以前曾经一层一层数过它，并和同事讨论过哪上面如果掉下个东西，定然是粉身碎骨。现在那个上面站着一个人，身后太阳的光线把他前面打得很暗，看不清他的模样。这样的一刻我在电影中见过，在一些电影的结尾，一场激烈的战争过后，血流成河，千万人死去，只剩一个人怆然的站在山巅，看着面前千万人的尸体，黯然回头，迎着猩红的夕阳踉跄走去，太阳的光线射过来打暗了他的背影。荧幕慢慢合上眼前漆黑的时候，周边会发出一些唏嘘的声音，一些叹息的声音，还有一些低垂的抽泣的声音，我也会经常鼻子一酸，心头一紧，最后舒出一口叹息。
现在哪个人就站在楼顶的边缘，他挥舞起了胳膊，招引下面的人群的一阵惊呼。
嘈杂的声音灌进我的耳朵，有的声音说这个人感情受伤，有的声音说这个人负债累累无法偿还，有的声音说这个人被骗子骗光家财，妻离子散，还有的说这个人被黑心的包什么头欠了债，索讨无门，心灰意冷。还有的声音高喊“跳啊，跳啊，”紧接着是一两声悠长的得意的口哨，差点刺穿我的耳膜，刺穿我的心脏。
我听见“呜呜呜——”的声音由远而近，那是消防车来了。
我听见“呜啦呜啦——”的声音由远而近，那是救护车的来了。
我又听见远处“止呕止呕——”的声音想起，那肯定是警察拉响的声音。
就在这一刻，太阳坠下群山的这一刻，天空骤暗的这一刻，红色变成冷青的这一刻，一声清晰的声音从楼顶飘荡过来“人们啊，去死吧——”随后楼顶哪个影子飞起来，飘下来，象一个断线的风筝飘下来。这个比喻很不贴切，应该说是象一团裹着被窝的包袱，但看哪张起的两条胳膊，看哪伸长的两条腿，看哪坠下的样子，的确象断了线的，失去风力的风筝。
人们在惊呼声中逐渐散了，呜啦呜啦的声音远去了。我想，其实我不会想，不就是什么感情吗，不就是什么钱啊财啊债啊孽缘啊什么的，何必要掉到地面制造“啪”得一声巨响呢。
太阳完全消失，繁星布满天空，明天将有一轮新的太阳升起，不管我傻还是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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