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与小偷

作者: 言崆 | 来源:发表于2017-08-26 03:27 被阅读0次

    序:人与人是会相遇的,但不是说所有相遇都会有故事,我想有一些相遇始终只是无关紧要的插曲而已……

    一、

            如果拿季节来对应人的一生,那么18—22岁这段大学时间相当于初夏。那是一个富于生命的季节,一切都是新的开始,感伤的春雨已经停歇,太阳是充满热量的,枝头的树叶是嫩绿色的,蟋蟀开始唱赞美诗。

    我向往着那个季节,向往着初夏的晴天,那可以融化巧克力的温度。而现在的我不得不漫步在阴凉的雨水中,茂密的雨丝缠绕着我的身躯,寸步难行。

    16岁,这是一个颇为尴尬的年纪。因为我发现自己一无所有,你所有的悲鸣都被夜的黑所淹没。流连在喧闹的十字路口,不知道自己是该往左还是往右。夜的霓虹灯是如此的刺眼,又是何等的真实。

    人群不断地从我身边走过,他们或是恋人、或是父女、或是年轻的姑娘和她们的干爹。每个人的脚步都是那样地急匆匆,没有一个人为我停留,我抱着胳膊蹲在路边,一股寒意袭来。

    我的名字是字文彦,字文是一个少见的姓,在这样的小地方我只有一次看到一个与我同姓的人。那是在我8岁那年,在教育局门前的高考榜上看到的,我至今仍仍记得那个名字,字文风祈。当然那天我并不是专门去看榜单的,孩时的我还没有像现在的这么无聊。那天我在公园里等待一个小女孩,而教育局就在公园的旁边。等了好久,女孩都没出现,于是我才去数榜单的。

    那天,那个女孩直到最后也没有出现,我闷闷不乐地回家。途中我把那盆原先要送给她的蔷薇花扔进垃圾箱里,并且发誓再也不理她了。难道我们说过的‘我爱你’只是一句戏言,像那些肮脏的大人般逢场作戏?

    回到家,我才知道我已经再也见不到那个女孩了,她已经死了。无论大人们如何安慰我,妈妈如何为我辩护,但我知道是我害死她的。因为那天是我把她约出去的。

    我的整个春天都在下雨,那是一个哀悼的季节。

    花是惨败的、道路是泥泞的、天空阴霾昏暗。

    那之后的我一直是一个坏小孩,不服从管教,逃课不回家。大人们总觉得我一直在外面惹是生非,其实我并没有做什么坏事,只是一个人没有目的地地流浪在这个不大的城市里。我像是一个把自己的刀丢失的武士,失魂落魄。

    也许我还会遇见她,她也许只是暂时地迷路了,她一直是一个傻里傻气的女孩。但我知道她已经消失了,从我的世界里彻底地消失了。

    雨总是不断地下着,空气一直是沉重潮湿的味道。

    初中毕业后,我就没有书读了,也没有工作。自己就像是一只下等的流浪狗一般飘荡在这个城市里,有时我会挤上一辆载满乘客的公交、有时我会想办法偷溜进电影院里、有时我会涌入喧闹的菜市场,很多时候我都能得手,当然也会有失手的时候。

    人们把我叫做小偷,他们的拳头和脚尖从不会留有余力,他们以唾弃和咒骂为乐。我已经彻彻底底被刻上‘败类’的印记。

    夜已深,暮春的雨如同一把看不见刃的刀,我想我会死去,在这样凄冷的十字路口。没有人会记得我,也没有人会给我送丧,那墓志铭上只会留下一片空白。我的整个人生是浑噩没有意义的。

    “喂……喂,喂,喂!我在叫你听见了没有,流浪狗。”

    一个身影挡在我的面前,我很不情愿地抬起头。我想我遇到了流氓,他们比身为小偷的我更加恶劣,他们会以伤害他人为趣,他们喜欢在他人的身上留下痛苦的印记。然而站在我面前的却是一个魔女,紫色的巫师帽、紫色的长袍、一寸长的骷髅魔杖。

    那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她皮肤白皙,五官清秀,可面容却有些清瘦,眼睛周围画有一圈重重的黑眼圈。我不确定是自己穿越了,还是这个女孩穿越了。又或这是一个异空间的十字路口,总有一些人会遇见一些人,而有一些人会错过另一些人。

    “紫夜苑怎么走?”

    女孩用一副高高在上的口气问道。

    原来是问路的啊。我并不打算回答她,把头埋进大腿间我蜷缩得更紧了。

    “喂,我在问你话,听到了没有。”

    女孩蹲下来,把脸逼到我的面前,我闻到了她身上浓浓的酒气。

    “去问别人,别烦我!”

    雨已经把我冻僵,自己的嘴唇一定发白得厉害,说话的时候牙关都在打颤。我不想和任何人有丝毫的联系,下种的流浪狗有下种的活法。

    “哈!我烦你?好大的口气……说!紫夜苑怎么走?”

    女孩的语气越加蛮狠起来,一副要把我活活吞下去的气势。想必是某家的富小姐,没受过别人的冷落。

    “直直走在第三个路口向左拐,走下去会看到一个大圆盘,向右拐,直到上另一条大路,然后沿着路直走会看到一条河,沿着河向上游走就是了。”

    我没有必要和她纠结下去,早早地把她打发走比较好。

    “哈?我记不了,你带我去好了。”

    女孩像是使唤佣人一样对我说。

    我真的有些生气了,我一个人在享受着暮春的雨水,怀着诗人的情意让雨水把自己淋湿,而她却来扰乱我难得衬托出来的悲怆气氛。

    “我说……”

    后面的话卡在我的喉咙间,因为我看见了她的眼睛。那是一双紫色的瞳孔,浑浊没有光彩,与那个消失女孩一样的眼眸。

    “能拉我一把吗?我的脚蹲麻了站不起来。”

    就这样我成了这个魔女的引路人,一前一后穿越这个湿冷阴暗的城市。街灯昏明闪现,毛毛雨伴着刺骨的风时下时停,街道上没有机动车更没有行人。此时的城市属于我这个没有归处的人和她这个迷路的人。

    我把她送到小区的门口,正愁思着该去哪过夜,雨骤然间下大如同初夏过后的暴风雨。只是我们那原本就湿透的身躯再也吸入不了一点水分。无论多大的雨都与我无关,很早以前,我就把自己的躯体融入进雨水里。也许可以去附近天桥下度过一夜,转身准备离开。

    “去我家吧。”

    背后,女孩下结论道。

    我没有拒绝她的建议,穿过树荫缭绕的鹅卵石铺设的人行道,进入一栋高层公寓内,从电梯中出来展示在我面前的是一间面积颇大的套间。打开灯,只见屋内堆积着大大小小的箱子。看来她也是刚搬来这里不久,所以才不认识路。

    房子的装修称得上堂皇,紫木铺设的地板挥散着一种古老的檀香,天花板粉刷得光滑没有一丝斑点,欧式的吊顶灯悬挂着金黄色的风铃灯,只是泛白的光芒有些刺眼。

    女孩丢给我一条干毛巾,然后她自己走去洗手间,我听到了水哗啦啦的声音。那像是屋外的雨,又像是内心深处的悸动。

    已经有多长时间没有呆在屋子里,我记不清了。周围的墙壁让自己多少有点不自在,好像它们随时都会压过来。

    想要寻找椅子坐下,可目光所及看到的都只是棕色的纸箱、纸箱、纸箱。我看不见一点家具和电器,只有一张白色的床垫平放在箱子堆中间。被大大小小纸箱包围着的我,不知道该把身躯移向何处,只能看着自己身体内渗透出来的水把周围的箱子侵蚀。

    半个小时后洗手间的门打开了,伴随着白色的氤氲女孩走出来。此时她套着白色兔子的布偶装,只露出脸和一点头发,头顶是一双长长的兔耳朵。我认出了,那是以提莫的兔宝宝皮肤为原型设计的睡衣。

    “随便找个地方坐吧。”女孩说。

    我望着那个迈不开脚的房间然后蹲下来。

    女孩握着如团子般的拳头敲了一下脑袋,跳进箱子堆中像是田间的青蛙般左右摆动身体游过去。把中间的床铺卷起来,然后从旁边搬了两个箱子放在原先床铺的位置。

    “你的座位。”

    女孩在其中一个箱子上坐下来,指着另一个箱子对我说。

    我学着女孩的动作游过去,在她对面的那个箱子坐下来。

    接着女孩从那堆箱子中间翻出了一个红色的咖啡机,到厨台加入水,然后端上来两杯热腾腾的咖啡。

    “给。”

    “~谢——谢。”

    我说出了一个自己几乎忘却的词语。

    “慕容紫吟,可以直接叫我姐姐。”

    看来女孩已经清醒了不少,可能她根本没有醉过,只是想嘲弄那路边的可伶虫而已。但为什么是姐姐,怎么看都是我比较高呀。

    “呵呵,别看我像个小孩似的,其实已经有这个数了。”

    她举起手比了比,只是那手像是哆啦A梦的拳头,我看不出她说的是哪个数。她傻气地笑了笑,又抓住头顶的两只兔耳朵比了比,我才明白她想表达的是2。

    “没有想到在这么小的县城我居然还会迷路,真是糗大了。今天谢谢你啊。”

    女孩端起咖啡,但怎么看那把手指全都包裹住的衣服都很不方便,而且样子有些滑稽。

    “慕容姐姐是刚搬来这里吗?”

    “嗯,有几天了。”

    “为什么想要搬来这里。”

    “——因为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回去了。”

    “哦,这样啊。”

    周围的空气在凝聚,我们彼此沉默。两个不相干的路人可以走得很近,但也没必要走得很近,一颗伤痕累累的心无法去安慰另一颗伤痕累累的心。

    铛——!

    突然她手中的咖啡杯掉下来,破碎了,棕色的咖啡在地面扩散开来。穿着那样的服装果然是拿不稳杯子的。

    “能够帮我从那个箱子里找出绳子来吗?”

    女孩指着离我不远处的一个白色箱子,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她的手好像在抽搐,脸上的肌肉也有些扭曲,表情很痛苦。她蜷缩在地上,双手怀抱着膝盖像一只失去保护的幼兔,随时有可能被盘旋的秃鹰勾去。

    我从不远处的箱子中找出绳子拿到她的面前,那是如食指般大小的麻绳,有3、4米长。

    “是这个吗?”

    “嗯,”她急促地点点头,“能把我绑起来……快点。”

    绑起来,是绑起来的意思吗?虽然我是小偷,但我从未打劫过,绑人这样的事就更不会了。而且,这是骗局吗?当我把她绑起来后,就会马上有人冲出来指控我入室抢劫吧。我知道有钱人有各种各样的恶趣味,也许这个女孩也一样只是寻我开心而已。

    “让你把我绑起来,听见没有!——不然就来不及了。”

    我更加犹豫了。

    “快点!”

    那样痛苦扭曲的面容不像是恶作剧,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还是先照她说的做吧。

    “绑紧点……然后我无论说什么你都不要答应。”

    “哦。”

    “记住!一定不能答应。”

    “知道了。”

    双重人格吗?倒是有在书店的小说里读到那样的故事,但是也没必要把自己绑起来吧。

    “这样就可以了吗?”

    我的技术实在不怎么高超,绑得一点艺术性也没有。绳子就好像是木乃伊的绷带一样,在魔女的周围绕了一圈又一圈,她蜷缩在地板上像一只毛毛虫。此时的我怎么看都是一个入室抢劫的凶残犯人,警察冲进来可是人赃俱获啊,千万不要发生什么事才好。

    外面的雨掺杂着风没有停歇的意思,夜黑得深沉。魔女在痛苦地蠕动着,翻来覆去,她好像在努力地抗拒着什么。我坐在旁边不知如何是好,要逃走吗。

    “那个绑着果然不好吧,还是给你松开吧。”

    “不行!”

    被凶恶的眼神狠狠地警告了,我退回到墙角,抱着胳膊在纸箱堆中蹲下来。嘛,爱怎样怎样,本来就是和自己无关的事。虽然想过马上离开,但是进来时候有看到电梯口有门禁系统,未经主人允许是不能进来、也不许离开。

    大概半个小时后,魔女停止了蠕动,应该是没有力气了。

    “放开…不行,不能放开。”口中在呢喃着什么。

    “不对,放开我,快点放开我!”

    “啊,放开我,快放开我!你这条可伶的落水狗!”

    突然她歇斯底里地叫喊起来,挣扎地更加厉害了,这样下去果然会惊动到小区保安的吧。

    “那,我给你松开了?”

    我有些不知所措,是不是应该给她松绑,因为不想因为抢劫进入局里,不想看见过来保释自己的父母。

    “药!”

    “快给我药,给我药!”

    药?什么药?

    我看见她的身体在不停地痉挛,脸色异常的苍白。突然想起了以前学校的戒毒宣传介绍,也许这个女孩是一个瘾君子。

    “快给我药,给我药。求你了,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我有钱,我老爸有好多钱,花都花不完。要不我和你睡也可以,我会好好服侍你的。快放我吧,求你了给我药!”

    女孩的神智已经有些不清醒了,她呲咬着牙,脸型扭曲,眼角含着泪水。我不知道她在承受着怎样的痛苦,更不知道该怎样帮她。

    “我让你给我药!听见了没有,杂种狗!”

    她拼命挣扎着,周围的纸箱都被她踢倒。怪不得她会穿那种包裹住全身的布偶装,原来不是因为萌,而是为了保护自己。但这样下去实在是太危险了,箱子可能会砸下来,她也有可能会挣脱绳子,还有保安也可能会出现。

    “抱歉,我现在还不能放开你。”

    我走到她的旁边蹲下来把她拥入怀里紧紧地抱住,这是我觉得自己唯一能做的。她的身体很轻、很轻,几乎只剩下骨架,生怕使一点力便会把她拧碎。但魔女的力气着实不小,她不停地用力挣脱,脚和手、躯体都在拼命地蠕动。此时绳子已经解开,我只能抱着她不放手,让她的身体紧紧地贴在我的胸前。

    这时肩膀传来阵痛,是她张开口咬住我的臂膀。

    “不要放开我,不要放开我,就这样抱紧我……”

    她呢喃地说,声音有些呜咽。

    “不会放开的,不会放开的。”

    我的手紧紧地搂住她的后背。

    许久后,魔女终于没有力气了,不再挣脱,也不再嘶喊,好像睡着了。

    在确定魔女的确是睡着后,打开她的被铺把她放好,给她盖上被子。

    魔女睡得很安详,怕是折腾累了。我伸手把她凌乱的头发拨到一边,轻轻擦拭她眼角留有的泪水。

    这是一只兔子,一只来自寒冷月宫的兔子,是一只可伶的没人要的兔子。

    突然女孩抓住我的手,迷迷糊糊地说:

    “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夜,不要离开我。”

    擦干的眼角又流出泪水。

    女孩口中呢喃着的是谁的名字,她有着怎样的过去,恐怕我永远也不会知道。但今天我愿是一个骑士,守护着她。

    直到天亮、雨停歇。

    二、

    我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周围是漆黑一片,眼前只有一条河流在静静地流淌,挥散着萤火虫的零弱的光焰。河流弯弯曲曲,没有源头,也没有尽头。

    我是死了吗?

    这里是死人的国度吧。

    那摆渡人还没来吗,会有人要接我去对岸吧。

    不会又错过了!

    我的运气还是那么地不好呢。

    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那个渡口,等待着,等待着。

    一身虚汗,我从噩梦中醒来。

    一直以来都在做着一个梦,在梦里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我似乎在河边寻找着什么,又似乎只是站在哪里而已。

    河面是漆黑的,如同浓墨,星空的光焰也被贪婪的乌云吞没。有时河的上游会漂下一盏纸船,船中央点着一根短短的蜡烛,蜡烛暗黄色的火焰忽隐忽现。然而很快那微弱的光芒便被河水的漩涡吞噬。

    有时会从河水中央跃出一只鱼怪,尖牙利齿、一副丑陋的模样,它张大血口,硫酸般的唾液向下滴落,像似游蛇的舌头四处舞蹈,它看到了我,然后如同天幕般的身躯朝我扑来。

    我的身体就好像是禁锢了锁链的石头,只能惊恐地站在原地无法移动一毫……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列车摩擦铁轨的声音让自己从梦境中醒来。

    这是一座拱桥的桥底,具体说这是铁轨下的桥洞,这里是我暂时居住的地方之一。这里没有街灯,是荒僻的市郊,只有一条细细污浊的小河从桥洞底下流过,带着垃圾的腐烂味。

    凌晨两点,天色漆黑,除了偶然穿行而过的列车会留下短暂、昏暗的灯影外。这里是夜的王国。

    那个雨夜的第二天,我离开了魔女的家,然后再也没有遇见过她。

    我们不是一条世界线上的人,以前不是、现在也不会是、将来自然也不是。

    人与人是会相遇的,但不是说所有相遇都会有故事,我想有一些相遇始终只是无关紧要的插曲而已……

    然而,那天夜里,在一个糜烂颓废的场所我和那个魔女再次遇见了。

    她在霓虹眯眼的舞池中央,她不是在舞蹈,只是摊开双脚坐在地上。她还是那副魔女的打扮,紫色的巫师帽、紫色的长袍,骷髅手杖放在脚边。

    女孩的身边站着一个男孩,一个把头发染成白色,一个让耳环垂落到肩膀处的二十岁出头的男孩。男孩在劝说着什么,似乎想要把她从地上拉起来。但魔女有些厌烦,她甩开男孩的手,她就像是一个任性、和大人耍脾气的小孩子一样,故意坐在那里。男孩放弃了,他离开舞池中央,走到边上重新邀请别的女孩加入狂欢的舞蹈中。

    酒吧内,五颜六色的光焰投影在那些人扭动的肢体上,他们或像一条扭动的蛇、或是一只没见过阳光的鼹鼠、或是扑向火焰的飞蛾,他们是一群迷失自我的人,沉迷于虚幻的音乐和光芒之中。

    魔女在舞蹈的人群中央,她微微仰着头,不高,望向前方,她的瞳孔涣散,不是在看着什么,倒似乎在期待着什么,然而那目光并不包含有希望。然后,她傻傻地笑着,挥舞着手中的魔法棒。

    我是打扮成一个女高中生的样子混进这里的,像这样的酒吧,女人是可以免费入场的,至于那块【未成年人禁止入内】的牌匾,正好是招揽客人的广告牌。

    在发现魔女之前我今天的工作已经完成,从一个泥醉的大叔胸口中掏走钱包。

    只是在要离开的时候,被几个高中生纠缠住了,他们一定要邀请我跳舞喝酒。真TM的想在他们胯下来一脚,不过要看准时间才能逃脱得开。

    “有小偷!”

    突然酒座区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

    该死,这么快就清醒过来了?

    很快就意识到被发现的并不是我,而是自己的同行,毕竟瞄上这样人群拥挤场所的小偷肯定不会只有我一个。

    趁此机会顺利摆脱那群高中生的我,准备带着今天的战利品离开。

    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

    这时烟雾报警器响起,天花板的防火喷洒启动,水雾向酒吧内的各个角落喷洒着,人群争先恐后地开始逃离。

    混蛋!一定是那个该死的同行为了使自己能顺利脱身触发了某处烟雾报警器。

    羊群效应使不明缘由的人群开始向外拥挤,混乱之中的他们早就分不清出口在哪里,至于安全出口的标识根本就不存在过。

    而那个魔女像是什么也不知道一样依旧坐在舞池中央,傻傻地挥舞着魔法棒,有几次差点被人从头顶上踩过去。

    算我倒霉!

    逆着人流,我挤到在魔女的身旁。

    “喂!起来了!”

    “听见没有,起来了!”

    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

    无论我如何呐喊,摇晃她的身躯。她都没有回应,呆呆地蹲坐在地上像是一个失去牵线的布偶,醉得一塌糊涂。

    忽然,一只巨大的鞋底从她的头顶压下来!

    该死!

    我下意识地推倒她,用自己的背部去承受那个压下来的力量。

    咳,更多的脚印从我的身上踩过,身体承受着越来越多的负担。他们像似要折断我的背,压垮我的躯体,把我埋入那无尽的黑夜中一般。想起了小时候那个女孩离开后的那段时间,那时她父母的目光、学校的流言、以及这座城市漫长未曾停歇的雨季。

    “是你?喂,没事吧。喂,喂,喂!喂!听见没有。你没事吧?”

    一只冰冷的手触摸我的脸颊,让自己从噩梦中醒来。魔女那双紫色的瞳孔直直地盯着我,像似初次见到地球人的火星人,有点兴奋。

    深吸一口气,我踉跄地站起来,一把抓紧魔女的手把她拉起来。

    “走了,要离开这。”

    “啊?”

    “要逃走了!”

    “要逃走咯!要逃走咯!”

    她开心地像个小孩子,在自己的身后奔跑起来。

    握紧、握紧、几乎用尽了自己全部地力量拽着她挤入狂乱的人群中。我的手也感受到了来自她手心的力量,我们害怕在这样的人群里丢失了彼此。

    逃离、逃离、逃离那个糜烂、飘散着浑厚酒气、香水的地方,逃离、逃离、逃离那个虚幻的,颓废的梦境。

    魔女和小偷一直跑了很远、很远、很远,他们不知道穿过了多少条街道、多少条小巷,他们甚至不清楚为什么自己要这样拼命地逃跑,是什么可怕地东西在追赶着自己,而他们又要逃到什么地方。只是骤然觉得城市的喧闹好恐怖、人群好恐怖、这个世界好恐怖,似乎只要自己一停下来就会被吞噬,肉体、骨骸、连同灵魂完完全全地被吞噬。

    耳边渐渐地什么也听不见,似乎自己真的从这个世界逃离了……

    “呵呵,呵——停下来了……我不行了。”

    当我们最终停下脚步时,发现自己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清冷的街道只有炽白的路灯异常明亮。一只手掌巴大的飞蛾围绕在灯罩周围劈啪啪地冲撞着,道路的两旁是一些低矮的瓦房、当然它们早已熄灭了灯火。

    我们两人都在拼命的喘气着,弓着背贪婪地吸允周围的空气。

    这时,魔女盯着我的眼睛问道。

    “你在害怕什么?说!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让姐姐来好好管教管教你。”

    一愣,我直直地望向她,还是那对紫色的瞳孔。

    “那你呢……你又在害怕什么,要逃到什么地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们对视而笑,谁也没有回答,然后眼角兑出泪水慢慢地变成哭泣地声音。

    “那是高兴的眼泪”魔女解释道。

    “我的也是,高兴的眼泪。”小偷说。

    “喂,我说你怎么穿着女高中生的制服啊。”

    “额,工作啦,这样工作更方便一点。”

    “工作?”

    “嘛,别管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快说!什么工作。”

    “很麻烦的。”

    “快说,不然姐姐要打屁股了。”

    ……

    三、

    八岁时,我曾经幻想牵着一个女孩的手,在一座迷幻森林里探险。我们会到达很多很多神奇的地方,老巫师的城堡、仙女的湖泊、精灵的王国;我们会遇到许多许多有趣的正义的陌生人,住在悬崖上的勇士、迷路的小小人、想要离开森林的妖精、想要去西方旅行的雏鹰;我们会有数不完的回忆,山洞里躲避暴风雪、冒着雨去寻找可以在火中生长的种子、坐在树顶等待扫过天际的祈愿星。

    我们将在那座森林里一同快乐地成长,然后留下的都是幸福美好的回忆。

    而梦境是什么时候开始破碎的?在我世界里只有一条冰冷、细长的臭水沟在流淌,睁开眼望见的便是锈迹斑斑的铁轨,只有那咔嚓咔嚓咔嚓地声音在环绕着。

    暗涌的灰色是天空,轰隆隆的怒吼是雷声,不过没有闪电。

    这个夜晚的天空黑云压得很低,像是随时都会倾泻下一场暴雨。小偷和魔女大摇大摆地走在马路的最中央,疯疯癫癫。

    魔女张开双手比作飞机滑翔的姿势奔跑,忽而向左忽而向右,俯冲、加速、急停。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我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我是一只折断翅膀的知更鸟,我是那失去游鳍的鱼儿。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我要在世界最高峰上撒一泡尿;我要给所有的交通灯都涂上红色;我要给每一个路人都挂上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好人……】

    我想这个魔女一定是发疯了,神经错乱。是不是应该离她远点比较好,毕竟笨蛋是会感染的。

    “喂,跟我一起唱歌啦。快点!一起唱!”

    魔女回过头拉起我再次一同奔跑。

    “世界啊,你为什么总是那样的狠心;世界啊,为什么你总是要抢走我所喜欢的东西;世界啊,你还要与我恶作剧到什么时候;啊,世界,世界……喂!你怎么不和我一起唱啊!快啦,一起唱!啊,世界你到底是怎么啦!”

    “啊,世界你到底是怎么啦!你他妈就是个B……”

    “啊,世界你到底是怎么啦!你他妈就是个混球!快点去屎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我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

    我跟着魔女一起吆喝着,唱着、喊着,到最后只是痛哭的大骂。那个夜晚、那条街道不再安宁,只有两个傻瓜在那耀眼的街灯下疯狂。

    我们走了很久很久,我们不清楚自己要走到哪里,或许迎着光芒走总会回到熟悉的地方。又,我们都希望自己就这样迷失,沉浸在梦中,不再醒来。

    “喂!怎么了?”

    走在前面的魔女突然停下来,我撞上去差点把她搂在怀里。

    “前面。”

    她战战兢兢地说。

    只见有一双闪烁着绿色光芒的眼睛正望着我们,那绿色的瞳孔在这样的夜晚格外恐怖,它的主人一定高大威武,身上披着一层厚重的皮毛,那是从地狱挣脱而来的魔物。

    “它会不会咬死我们啊!”

    魔女拽着我的手臂,娇小的身躯紧贴自己,我能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

    “没事的,只要我们不招惹它。”

    那其实只是一条流浪狗,很常见的土黄狗。与其他的流浪狗不同,这只黄狗的皮毛整洁没有一丝杂色似乎透露着一丝贵族的霸气,它四肢健全,倒是身子有些偏瘦。黄狗看上去很庸散,而它的目光并不含有恶意,倒是有一丝冷漠。

    也许对于半夜还在街道上流浪的人,它应该习以为常。

    黄狗走到马路中央然后前伸出双爪,屁股朝着天上高高翘起来,接着向后直直地蹬出左腿。舒展懒腰,它像是刚刚从这夜里醒过来,然后开始做舒展运动?

    准备完毕,黄狗优哉游哉地走过马路,然后消失在路边的一条小巷口。

    “那只狗是怎么回事啊,那么拽!真想把它抓起来炖了。”

    在黄狗走远后,魔女才开始嘀咕着表达自己的不满。

    而我倒是有一点喜欢上那只狗,这样下贱又高傲的狗很难遇到。

    轰隆隆!轰隆隆!

    雷声传来,紧接着是豆点般大的雨滴。迅雷不及掩耳的雨势完全不给你思考的时间,转瞬间雨滴便连接成线,厚重得如同雨幕。

    嘶嘶——嘶嘶——轰!一道闪电划过,像是要把这片夜空撕裂。

    我和魔女站在路中央不知该向何处躲避,雨淋湿了我们的躯体。像似我们最初相遇的那个夜晚,两个人彷徨在黑夜的雨下。

    汪汪汪!

    狗的声音传来,是那条黄狗。顺着声音,只见它站在一栋废弃的楼房边缘,它望着我们像是在示意我们过去。

    魔女有些顾忌,但我还是拉着她的手跑进那栋废弃的楼房里。

    这应该是一栋烂尾楼,有五层高、框架已经构建起来,顶也封好了,只是周围的墙体还没有完全砌起来。我和魔女背靠在二楼一根立柱后面,她不知是畏惧黑暗还是趴在对面的那条黄狗,硬是和我挤在同一根柱子下。

    “你很害怕狗吗?”我问。

    魔女把头埋在臂膀里,只露出眼眸,没精打采。

    “嗯,以前我哥哥也养一只狗,它对我可凶了。”

    “你哥哥的狗?你不会什么地方招惹到它了?”

    “我才没招惹它呢,它那是妒忌。因为哥哥对我比对它好。”

    魔女抬起头脸腮鼓鼓地,极力在为自己辩解。意识到自己有些冲动后,她的目光垂落,重新把自己的脸埋在臂膀里。

    “虽然,有时我是会和它恶作剧。把骨头扔在它看得见够不着的地方,也会在下雨天故意把狗屋的门关上不让它进去,还有把它喜欢的玩具球藏起来……”

    “你还真是恶劣。”

    我有点可伶那只没见过面的狗。

    魔女咬着衣袖说道:“才没有呢,谁让它要和我抢哥哥。”

    “啊!你不会是喜欢自己的哥哥吧。”

    “嗯啊,最爱哥哥了。”

    没有想到她毫不忌畏地承认了。

    “因为哥哥最好了……”

    这时我听到了呜咽的声音,

    “但哥哥他死了,被我害死了。”

    女孩的泪水止不住地从眼角向外倾泻,然后她的脸就一直埋在膝盖里不再发出声音。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我知道它会有停歇的一天,或是今天或是明天,只要不是世界末日,那么太阳总会在某个时刻升起来。但,像我们这种活在黑暗里的孩子是永远也看不到太阳的。就像是惧怕太阳的吸血鬼一样,我们也惧怕那份炽热的光辉把我们灼伤。

    雨还在下着,然后在天明之前我和魔女偎依在一起睡着了。

    终、

    你身处何处,又将去往哪里,在这个急匆匆的世界。

    在这个急匆匆的世界,你会为谁停下步伐。

    如果停下步伐,你是否会去牵起她的手,还是一如既往地擦肩而过。

    如果是擦肩而过,你是否会回过头重新抓住她的手。

    如果抓住了她的手,你有勇气说出那句珍藏已久的告白吗。

    那个雨夜醒来,魔女不在我身边,只有一杯热豆浆和两个冒着蒸汽的包子。我想她找到了路,重新回到城市里。

    而我在那不久,我也被自己的父母找到了。

    他们把我拥抱在怀里泪流满面,我的眼泪也似决堤的湖口。

    不知道是悲伤、还是感动、或者只是习惯,眼泪会成为习惯吗。

    回到家,父母告诉我,他们决定搬离这座城市,离开这座习惯了雨水的城市。

    我会眷恋吗?

    又是在眷恋什么?

    眷恋她的颜色、眷恋她的味道、眷恋她的感伤。

    而她是谁?

    那只是一次无关紧要地相遇,一段无关紧要地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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