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村之地

这不是悬疑，也不是灵异，我只是讲述一个老刑警经历过的故事，是不是真实的？你们猜。

1、

苏堤春晓，湖畔拂柳。无论人群多么涌动，西湖总有办法能达到我自岿然不动，所有的燥热和喧闹，连同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一起，都被这片湖水吞下。

如今是这样，二十多年前也是这样。

那时的郭愈，还是个市局刑警侦察队的新兵蛋子，放在公司里，那就是个专门打扫端水的新人，可是偏偏市里突发事件非常多，连郭愈也被派出来便衣蹲点。

上个星期，局里接到派出所的报案，已经有三名受害人被“放白鸽”。“放白鸽”和“放鸽子”完全两个意思，它的学名叫做“麻醉抢劫”。

事件往往从西湖边开始，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会上来主动搭讪，一番情深意切后，“双双把房还”，但是被搭讪者一定会在一种茫然中醒来，不记得昨晚的所有事情，只剩下一丝不挂的躯体和空空的钱包。

郭愈点了一根烟，虽然不过二十出头，可是他烟瘾不算轻，尤其是这样极其烦闷的时候。仅凭三个受害人口述的画像，在这样一个诺大的西湖找一个女人，虽说不是大海捞针，可也是难于登天的，可刑警不就是这样么？自己的头儿，去年大年三十就蹲在云南的深山老林里，最后端了一窝毒匪。

他叹了口气，每次跟自己高中同学说队里查案的故事时，他们都很诧异，故事会里都不是这么讲的，那都是靠推理的，怎么你们就做这么“人肉”的工作呢？还是能力不行吧？

“真操蛋，荼毒人心，刑警靠的哪有那么多推理，不都是排除法走出来的？100个谋杀案中，90个都是随机杀人，推理个球！”郭愈踩灭了烟蒂，今天的蹲点又失败了。

郭愈刚想回去再查查资料，突然想起三个受害者分别说的旅馆地点。他掏出杭州西湖周边地图，发现这三个旅馆地点都距离西湖西南角雷峰塔3公里以内。郭愈反应过来，自己一直是在三个受害人当时被搭讪的地方蹲点，可是忽略了，精明的贼是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连续作案，除非是变态杀人狂。

他赶紧骑上自行车跑到雷峰塔底，不过由于夜已深，没有什么人在游荡。根据受害者的描述，罪犯都是在周三或者周五作案，所以郭愈只能两天后再来。

回到局里，陈佳凑了上来，看见没有带回情报而垂头丧气的郭愈说：“小郭，没事，不着急，你这才蹲了两次，我们以前窝在面包车里，一窝就是一周也不一定有结果。”

陈佳已经当了5年的刑警，样子很清秀，虽然不过26岁，但看上去极其老练和冷静，平时多少会帮帮郭愈，郭愈极感谢她。

郭愈听后有些害羞：“陈姐，我有个想法不知道对不对，今天看着地图，三个宾馆都离雷峰塔三公里以内，所以是不是雷峰塔才是他们的窝？”

陈佳若有所思，其实这个案件本不应该重案刑警队负责，可是已经三人报案，下辖派出所解决不了，才特批让重案刑警队负责。有经验的刑警自然是铺在重案上，这样的“抢劫”，也就让郭愈这个新人练练手。

这个地点的问题她早就发现了，可是她隐约觉得，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小郭，你去雷峰塔看看，不过我觉得这伙人作案挑宾馆，有可能只是障眼法，你想，你能从地图看出来的，他们会不留意吗？但你先去看看，多留个心眼。”

郭愈有些失落，只是点了点头，便继续闷着了。

2、

可是偏偏，地点就在雷峰塔，郭愈看到了一个和画像中九分像的女子。

一切都顺理成章的不可思议，新兵蛋子一击便得手，郭愈有点晕乎乎的，这……真的是运气么？

陈佳心里有点疑惑，她想了想，拉着郭愈一起进了审讯室。

抓住的三个人，女子唤做李天，24岁，两个男子分别叫做王超和朱亭，年纪也不大，30多。陈佳决定先审讯男子。可是明明都被抓捕了，他们还死不承认，说自己只是李天的朋友，收到她电话，说被人欺负，才赶到旅馆。

陈佳冷笑一声，说：“李天都已经承认了，作案细节都已经交代清楚。坦白从宽，现在国家正在严打抢劫行为，如果你们还是这么抗拒，那么只能从严处理，少则三年，多则五年到七年。”

王超和朱亭面面相觑，也就一五一十的招了。郭愈觉得很神奇，可是陈佳敏锐的觉得，这句话不过是例行手段，为什么这二人这么轻易就招了？

有鬼。

郭愈走到拘留室，将李天带来，却发觉她神情很痛苦，脸色发白，他害怕的赶紧问发生了什么。李天有些抗拒的推开郭愈，一个不小心倒在郭愈怀中。郭愈在扶起她的时候，手下湿凉。他抽出手一看，殷红一片。

郭愈尖叫着冲出了拘留室，拉来了陈佳。陈佳只一见便明白了，她让郭愈给李天倒了一杯热水，随后自己去位置上，去了一包卫生巾，扶着李天去了洗手间，又拿来一套干净衣裳，让李天换上，这才让李天进了审讯室。

李天一路没有吭声，却在进了审讯室突然哭了出来。

“这么多年，警官你是对我最好的人……”李天闷闷的说，“我真的太累了。他们俩是不是都死不承认？没关系，我告诉你们。”

郭愈这才知道，为什么这么容易就抓到了李天一伙，只不过是李天自己策划，故意放出消息。不过他当时没有理解，这个“累”，不仅仅是因为李天的“麻醉抢劫”。

李天不仅招供了本市的五起事件，甚至还说了在周边三个省市一共另外8起案件，这下郭愈更加震惊，自己这么一破案，不仅是解决了本市，还解决了其他省市没能解决的问题。

局里要给郭愈开庆功宴，这毕竟是很大的功劳。

庆功宴上，郭愈抓耳挠腮，半天憋不出一句感言。他红着脸扫了一圈，却没有发现陈佳。他喃喃道：“陈姐呢，要不是陈姐，我一个人做不到的。”

局长拍了拍郭愈的肩膀：“小郭啊，陈佳是不错，但是你也不能拒绝自己的功劳哇，等着这事完全了结了，我给你发奖啊。”

郭愈连忙点头，但眼里还在瞅着陈佳的空位，人呢？

3、

这边，陈佳发现了另一个疑点。她离开庆功宴，来到拘留室。

李天一个人对着墙在发呆，按照经验，她估计会被判刑2年，针对一个这么年轻的女孩子，2年后，还有机会重来，而且是她自己承认罪行，按理应该是释然的表情，可是李天还是满脸挣扎。

“李天，你家人呢？”陈佳单刀直入。

她明显感觉到了李天身子一抖，双眼迅速暗淡了下去。陈佳在调查几个人资料的时候，离奇之处在于李天没有任何家人，出生地等等都没有。但是另外两个男子能够查到，曾经在吉林待过一阵子。

“过段日子就清明节了，有人给家人扫墓么？”陈佳继续问到，她似乎在闲聊，又似乎在试探。

李天只是低头玩着手指。

陈佳端来一杯红糖水，递给李天，淡淡地说：“我曾经遇到过一个女孩子，她入狱后，无人问津，最后在狱中自杀。我想，如果有家人，我可以帮你通知一下。”

“不必了，我没有家人。”李天轻抿一口。

“那你的家乡？在哪里？”陈佳的这个问题问完后，李天的红糖水混入了几滴咸咸淡淡的液体。

李天说：“我真的很累了。”

“但是你不是因为这次的事情觉得累，而是有更多的事情对吧？”陈佳追问。

李天抬起头，双眼满是泪水，她笑着说：“陈姐，我告诉你个秘密吧，我每天都做噩梦，只有在这里，我才能安心。”

接着，陈佳听到了她当刑警以来，最耸人听闻的事情。

陈佳震惊还没有结束，就立刻冲到庆功宴上，她的出现也迅速打断了这番热闹。

“王局，我有急事汇报！”

一行人匆忙进入局长办公室，当然，陈佳没有忘了郭愈，也顺带拖了进来。

王局向来也知道陈佳的脾气，严肃问道：“究竟什么情况？”

陈佳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颤抖：“李天交代说，三年前，他们陆陆续续在吉林通化市长白山一个村子里，杀了30多个人！”

4、

经过三天的审讯，市局便发了个公文给吉林通化市市局。

可是等了一周，对方给的答复是，这个案子并不存在。

杭州市局陷入一片茫然，当地公安都直接表明查无此案，难道是李天因为情绪太激动而出现了想象？

可是陈佳却笃定，这一定是真的，说不明白原因，而且她猜想，这事情多少和李天的家人有关。

王局等人经过一番讨论，终于下了一个决定：上报公安部。

公安部接到消息后，立刻发文给吉林省厅，省厅下发到市局，来自公安部、吉林省厅、通化市市局以及陈佳、郭愈等十三人组成重案小组，从市里出发，开了八小时车，下车后步行入山，走了一天以后，终于到了李天嘴中的小山村。

这里一片死寂，没有生人死人的气息。刺骨的寒风呜呜的吹，即使是六月，这里的温度也丝毫不高，让人心里也是一片凉。

重案小组有些怀疑，是不是来错了地方。此时陈佳回忆着李天说过的话，沿着村口那棵枯死的柳树往东走，郭愈赶紧跟上，他心里很不安，这三十多具尸体如果是真的，那会是什么样子？

走了几百米，东绕西绕，来到一个二层土屋。陈佳看到门后的那个土墩，自言自语道：“就是这里。”

推开门，这里似乎曾经是个旅馆模样。这时，公安部李警官问市局的领队，问他是否知道这样的一个村子。

领队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平头方脸，眼睛小，眉头淡。他锁眉摇摇头，“长白山里有不少这样的村子，这山里什么宝贝都有，每年都会有人进山来采购这些宝贝。可能人聚集多了，也就形成了新的村子。”

“采购的人进来，没有个一两天绝对出不去，所以必然要在这里打尖儿，所以，”陈佳扛起铁锹，对着地窖入口的厚雪就是一顿铲。

大家突然安静下来，只都开始铲地窖，没有人问为什么。

半个小时后，打开了第一个地窖。郭愈看到了这辈子永远不会忘记的一幕：散乱的尸体叠加的被丢弃在地窖中，腐烂并不严重，有的依稀能看出男女。

血，自然是凝固的，味道也不重。别说陈佳，即使是身经百战的四十多岁的老刑警，也是惊愕的眉头紧锁。

众人无话，只立刻联系山下部队，让迅速派相关人上山，然后便将尸体一个个搬出来，数了数，一共二十五具。

这个二层小房子并不大，但是有两个地窖。陈佳正准备扛着铁锹去另一个地窖，在一旁呆了半小时的郭愈一把抢过来，他轻轻对陈佳说：“佳姐，我去。”

另一个打开，相似的景象，一共二十二具尸体。也就是说，一共四十七具尸体！

5、

案件很清楚，李天团伙在这里驻扎，杀了四十六个入山采购的人。他们随身携带现金，而且没有什么对外通信工具，这个村子也不是什么行政村，死了也没有人能查到。

的确，很适合被杀。

留给市局的任务，就是尽量找到这些尸体的身份，可是这又何其难？

陈佳回去的火车上一句话都没说，郭愈也不敢打扰，只是默默的坐着。这三个人，怎么能下得去手呢？

回到杭州后，陈佳也不回家，直接冲到拘留室。

李天笑着看陈佳：“佳姐，回来了？”

陈佳沉着脸问：“为什么？”

李天笑着叹了一口气：“谢谢你，帮我把我两个哥哥的尸体带出来了。”

陈佳心中真的是一波未平 一波又起，“所以，你把你哥哥们杀了？”

李天哈哈大笑：“我那时跟着哥哥们去山里一起收鹿茸。哥哥们不想带我去，我偏要去跟着去见见世面。那晚上，他们两个人把哥哥杀了，却把我留下来，还把我当作泄欲的工具。”

陈佳盯着李天没有说话，李天也不介意，自顾自的继续说：“我想死了算了，可是他们不让我死，过了段日子，我也想通了，好死不如赖活着，我怎么样都得把我哥哥们的尸体带出去……”

陈佳试探的问：“所以你是故意让我们抓到你？”

“你猜呢？”李天说，“我的罪我都认，可是我恨死他们了，好了，现在两清了，我去阴曹地府，来世做牛做马赔罪。”

陈佳出来时，浑身冰冷，她心口堵得慌，跟领导告假了两周，这两周内，在公安部的指示下，三人从严处理。

郭愈再看到陈佳时，陈佳似乎什么都没发生，只是她会定期看还没有执行死刑的李天。她们聊什么，没人知道，但是李天被枪毙的那天，陈佳请了一天假。

说不上时李天故意利用了警方，还是陈佳作为女人的敏感，总之这个当年最大案件结束了，大家生活仿佛又回到了正常，只是在长白山里，有一个死村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