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升

作者: 文楸啾咪了你一口 | 来源:发表于2018-08-01 11:50 被阅读365次

    楔子

    我不开口,只闻说梦的音。

    一万年的对话,一万星辰。

    放不下黑夜,与此,放不下初晨。

    明明还未冬至,十月初的那风便带着猛烈的寒意扑面而来。

    长白山依然和国内的各大景点一样,来观雪游玩之人络绎不绝。寒冷是击退不了想来游玩的旅客的。他们裹着大袄,带着厚绒帽,牵着小孩跟着导游去各个景点观光,拍几张照,买几个纪念品,便匆匆往所居的旅馆赶,红着鼻头打着哆嗦,洗完热水澡后窝进被子里,修图,发朋友圈,证明自己到此一游,然后明天又是匆忙赶路,拍照,买买东西,回旅馆。一批又一批的旅客匆匆来此,然后又匆匆而归。

    箫秦自然是了解这些景点的惯有之态,早已脱离此种观光景点方式的他一下飞机后便联系接待方前往了老板给他定好的住所。那是一家私人小旅店,因位置极好且观星极佳而备受摄影爱好者们的喜爱,但因供不应求,旅店老板只好提升住宿价格,但那极高的价格也阻止不了这间小旅店的受人追捧,想在此留宿一晚仍是十分困难,而老板竟然给他在此安排了一个多星期的住宿,他觉得老板真是神通广大。

    箫秦走进温暖简洁的房间,将行李收拾好,坐在床上给老板汇报完他已经到旅店了之后,从桌上拿起一个免费提供的苹果,咬了一大口,心中想着他这位有些奇怪的老板。自他进“秦帧”影视公司以来,同事们口中极为高冷的CEO兼自然静物摄影负责人秦艽对自己似乎格外上心,自己上交的摄影作品必须经过他的眼,出差和休假都要面谈,对自己的意见建议从来明说,表扬和提拔倒是不少。我有哪里很特别吗,为什么他这么关注我?箫秦盯着窗外厚重的云层,嚼着并不太甜的苹果, 把脑中那个“但是自己好像并不反感这种过度关心”的念头赶出了脑海。

    “好,我知道了。”秦艽回信很快。

    箫秦放下手机,匆匆吃完苹果后打开了手提电脑。他要改一改接下来这两个星期的安排。外面的云太厚了,没有一两天是散不开的,想要拍星空,就要等到天稍微晴一些,晚上才不会有云挡住星星。这两天既是阴天,便先随便拍拍吧。他把最后两天的任务与近两天对调,安排好后重新穿上棉服,拿起设备出了门。

    太阳已经落山,寒风依旧刺骨,箫秦拢了拢外套,打了个寒颤。沿着旅店门前的小路一路向下,有一个连着几条岔路的小广场,在路灯昏黄的光下显得有些萧索。说是小广场,其实也就只有一些不怕冷的小情侣喜欢来这瞎转悠,一般没什么人。箫秦对着掌心哈了一口气,搓了搓有些发僵的脸颊,向最右边那条路走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街道越来越昏暗。前面倒是像有一个小公园,忽明忽暗的灯光照着两条公共长椅,一条上面蜷缩着一个睡着了的小乞丐,另一个坐着一位衣着得体却有些单薄,带着一个看上去很沉的行李箱,正在看手机的男生。箫秦走进那位男生,看了看他手机屏幕上的百度地图,又看了看他紧锁的眉头和冻得有些发红的耳朵,出于礼貌,轻轻开了口:“先生,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吗?”

    那男生似乎是愣了一下,然后缓缓抬了头。

    箫秦在看到他的脸的那瞬间脑子里一片空白,只余零零碎碎几个字从嘴里漏出,却也是磕磕巴巴:“老,老板,你,你怎么在这?”

    秦艽将箫秦的惊讶尽收眼底,也藏起了自己之前的几丝慌张。他看着箫秦,唇角泛起了少有的笑容。

    “我给自己放了个假,想来这里玩几天,却不想一个人走着走着迷了路,这地图也看不太懂。”说着说着耳朵竟更红了,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你知道‘长星’旅店怎么走吗,我定的是那里的房间。”

    箫秦看着秦艽晚霞般不知是冷红的还是羞红的耳朵,心中暗暗发笑,再次觉得这众人口中高冷的CEO其实并没有那么高冷。听完他的话,箫秦挠挠头:“老板,你给我定的旅店就是‘长星’啊。我已经去过了,我会走,我带你回去。”说完,便伸手想拿过秦艽的箱子帮他拖回去,谁知秦艽也同时伸手去拿,两人的手竟一上一下覆在了一起。

    箫秦忙抽回被压在下面的手,匆匆解释道:“我,我只是想帮你拿回去。”

    秦艽仍将手搭在箱子的把手上,看了眼箫秦,道了声不必,自己来就好。

    箫秦摸了摸莫名有些发烫的耳朵,嘴中还是坚持:“还是我来吧,你坐了那么久飞机,刚刚又迷了路还吹了那么久的冷风,休息一下吧。再说了,为老板服务难道不是我应该做的吗?”说完又抓抓头发,笑了笑。

    秦艽愣了一会,还是将箱子递给了他:“好吧,你来吧。”顿了顿,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支棒棒糖,递给他,道:“给你的。”

    箫秦有些惊讶的接过糖,剥开糖纸将糖放进了嘴里,水果的甜香瞬间充满口腔,心情都变得愉悦起来,他拖过箱子,带着秦艽回到了旅店。

    “老板,你的房间是哪一个?”

    到了旅店,感受到暖意的箫秦脱下棉服,松松跨在手臂上,问秦艽的房间号码。秦艽楞了一会后,从口袋里拿出助理早就给他的房间钥匙,看了看号码,缓声道:“四零二。”

    这会轮到箫秦发愣了。

    “四零二?真巧啊老板,你住在我房间对面,我在四零一。”顿了一顿后,又继续道,“正好,你若有什么事就来找我,只要我做得到就一定帮你。”

    他将秦艽的行李放在了房间门口,拿出钥匙开了门,准备进房间,却突然被秦艽叫住了:“等等,你明天会去哪拍摄?”

    箫秦歪着脑袋想了想他今晚才改好的安排,皱了皱眉头说道:“这两天云层太厚了,星空暂时拍不了。有消息说近期会降下今年的初雪,明天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上,去山上拍拍雪景吧。”说完看了看秦艽仍蹙着的眉头,想着他会在想些什么。谁知对方最后只是点了点头,问了遍出门时间后道了声早些休息,然后开门,进房间,关门,留箫秦一个人在走道上发愣,没明白他的意思。奈何人都已经走了,他只能怀着疑问回到房间,慢慢吃完那支棒棒糖后,收拾好了东西便听话的爬上床,早些休息了。

    窗外的云似是淡了些,天际一轮新月初上,朦胧的光像是穿过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懒洋洋的照向这笼罩在昏黄灯光下的旅店。

    第二天箫秦一出门,便遇见了早已靠在门边等着他的秦艽,被他带着吃过早饭后,租了辆车准备进山。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箫秦还处于最开始看见秦艽时的状态,怎么想也想不通为什么这位本该坐在办公室管理一切的顶头上司,会花费宝贵的假期时间来陪他来这荒山野岭里取景拍摄。他想着想着眼神就不由自主的飘到了秦艽的脸上,车窗外雾雾的光线照在他的脸上,竟勾勒出一幅温柔俊美的边框,看得箫秦发了楞。

    “看够了吗?”秦艽将车停好,解下安全带,转头瞥了一眼箫秦,“到了。”看着箫秦几乎是瞬间红起来的脸颊,心中忽的一颤,赶紧低下了头,掩饰住嘴角的笑意。

    箫秦红着脸颊,支支吾吾的答道:“哦,好,好的。”然后赶紧拿好东西,下了车。怎么会看一个男的看呆了?箫秦摸了摸脸,有些尴尬的看向秦艽。肯定是还没睡醒,自己怎么可能会对着一个男人犯了花痴,被一个男人的一两句话害羞得红了脸?而且还是这位自己的顶头上司!箫秦赶紧拍了拍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秦艽看着箫秦犯傻的样子,脸上的笑容像是藏不住了一般,彻底绽放了。

    然后箫秦又是一愣。这世上有才又有颜的人并不多,但为何眼前这位却是有颜又有才而且笑起来竟然还这么好看?箫秦觉得自己受了点打击。

    秦艽发现箫秦看见自己笑了之后更傻了,脸颊也是比先前更红,觉得他这样竟甚是可爱,咳了两声后别开了脸,锁好车后径自进了山,全然未觉自己的耳根也渐渐泛出了红色。

    箫秦的目光扫过秦艽发红的耳根,觉得更懵了。

    计划终究赶不上变化,今天的云层看起来比昨天薄了许多,竟还有些要放晴的征兆。箫秦跟着秦艽走了一大段山路,有些喘了。他停了脚步,看着前面脸不红气不喘的秦艽,默默叹了口气。明明是一个整天呆在办公室的领导,为什么体力比他这个经常跑外景的人还好?在心里纠结了一会儿之后,抬腿跟上了秦艽。

    走了大概两个小时之后,他们在一个小山洞前停了下来。秦艽放下背包,取出水来喝了一口,刚准备收回去,就听见了箫秦近乎无声的话:“那个,老,老板,我好像没有带水,你还有水吗。”

    秦艽听后顺手就将那瓶刚刚自己喝过得水递给了他。感到许久未有人接,便偏头看向了那边。箫秦的脸竟又红了。

    箫秦也觉得自己的脸红真是莫名其妙。男生之间借水喝本是常事,自己之前与朋友打球时也经常借他们的水喝,却都不像现在这般心中有股异样的感觉。听见秦艽询问似得嗯了一声后,他接过了水。

    秦艽看着箫秦又红了的脸,心中一惊。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容易脸红呢?不过也是挺可爱的。想着想着,眼中便溢满了笑意。

    天就在这时放了晴。

    箫秦抬头看着久违的阳光,露出了笑脸。今晚在这里搭上帐篷,就可以拍星星了。想着便拿出了相机,就近取景开始了今天的工作。

    秦艽见他开始忙碌工作,暖意十足的阳光照得他有些犯懒,便找了旁边一处地方悠悠坐下,晒起了太阳,眼神却未离开过箫秦,时不时出声指点一下技巧,或看见了较好的景色就拿出手机拍下,场景中间却永远都是那个认真的身影。

    太阳缓缓西沉,天色渐暗。

    秦艽把箫秦叫了回来,让他一起帮忙搭帐篷,谁知箫秦一回来便把他赶到了一边,绝不让他一起来搭帐篷,还说这是他的活,这是他该做的。

    秦艽勾勾嘴角,又在那坐了一天的地方坐下,点了个火堆,撑着头继续看箫秦忙来忙去,嘴角不禁勾起,眼底的笑越来越深。

    箫秦没用多久就把帐篷搭好了,走过来在秦艽身旁坐下,抬头看向天空。

    正是黄昏时分,驱散了厚重云层的阳光把它此刻的鲜红全撒在了那绵绵的几朵云上,似是要把它们全部点燃。整个天空都映成了橙红色,煞是好看。

    “今夜会是个观星赏月的好时间呢。”箫秦看着天边的落日,心情甚好,从包里拿出吃的,与秦艽一起,解决了晚饭。吃完饭后有些犯困,便随意的靠在旁边,闭眼睡了一会,再醒来时,竟已是明月当空,繁星高照。看了看身侧依旧坐着撑着脸的秦艽,又看了看那依旧圆润如玉盘的月亮,还有些愣神的他突然有些分不清现在到底是身处长白山,还是在那离别前的饯别宴上。

    “干杯干杯,祝你明天一路顺风!”“对对对,一路顺风,早些完成工作,多拍些好看的照片回来啊!”出行的前一天,公司同事照旧在那家餐馆设了一宴,为箫秦践行。

    听着同事们三三两两的敬酒声,箫秦只觉头晕。每次都是这样,无论是谁,不论去哪,大家都是这几句话,早就听腻了。他近乎敷衍的举起酒杯,与他们碰了个杯,将酒仰头喝下。

    今日喝的有些多了。

    箫秦揉揉太阳穴,起身来到了天台,却不想有人先了他一步。灯光昏暗,看不清面容,他本只想来一个人待待,看见已有一人,便转身准备回去。

    “怎么刚来就要走,过来吹吹风吧,今夜倒是个月圆之夜。”

    听见身后沉沉的声音,箫秦的脚步一顿,有些惊讶的转了过去,看向说话的那人。

    不似平常的西服正装,颇为休闲的一身穿在他的身上,竟也是出奇的好看,这拿着酒杯轻晃,懒洋洋倚在栏杆上的,不正是他的老板秦艽吗?

    箫秦拍了拍已有些发昏的头,还是走了过去。站定在秦艽身侧,双手撑在栏杆上,抬头看了看天,惊觉这月亮真的像玉盘似的,圆圆整整。果真是个月圆之夜。

    秦艽侧过头看着箫秦迷离的眼神,低头一笑,暗想他本就酒量不好为何今天喝了这么多却还没有倒下,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这酒醒了许久,现在却不太想喝了,你帮我喝了吧。”他把手中拿了许久的酒杯递给了箫秦,后者看向他后愣了许久,去还是结过了酒杯,想也不想,仰头便尽数喝下,全然未觉他对着的那杯沿还留着淡淡的印记。

    秦艽看着他喝尽了杯中的酒,眼底的笑意渐深。转过身去继续望着月亮,不再看身侧那人。

    箫秦刚刚虽是很不想再喝了,奈何那是秦艽给的,却是不得不喝,喝完了那杯酒后觉得脑子越发重了,便放空脑袋,看着圆月发起了呆。可突然脑子里想到了什么,未经大脑便脱口而出了:

    “斜照后,新月上西城。”

    秦艽忽然听见这样的一句诗,也愣了一愣,片刻后转看向身侧的箫秦,嘴角一弯,刻意隐去了中间一句:

    “愿身能似月亭亭,千里伴君行。”

    箫秦很惊讶听见了后面的对诗,与秦艽对视了一眼,却觉移不开眼了。后者眼中的笑意似是藏不住了,嘴角也轻轻勾起,却还想保持高冷的表情,有些艰难的憋着。箫秦只觉脑子更昏了,一瞬间内竟只想睡觉,便仓促道了声别,转身准备回去,脸上微微发烫,脚步也踉踉跄跄。

    秦艽收起了脸上的笑,用有些无奈却明显含着笑意的声音说道:“罢了,我送你回去吧。”说着便拉着箫秦的手臂架到了自己的肩膀上,带着他走到街旁,拦了辆出租车,跟他一起坐了上去。

    箫秦本就头脑不清,听着秦艽十分精准的报出了自家地址给司机,只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却也什么都想不明白,最后抵挡不住昏昏睡意,终于睡着了。

    秦艽突然感觉肩上一沉,低头看去竟是箫秦安静的睡颜。不想箫秦平常阳光开朗活力四射,睡着之后却是安安静静。与醒时的活泼不同,睡着了的箫秦更添了一分稳重,看起来也多了那么一点点的深沉,竟还好看了许多。

    秦艽又忍不住笑了笑。

    他轻轻把箫秦的头托住,放到了自己的腿上,让他睡得更舒服些。看着箫秦好看的睡颜,秦艽摸了摸他本就有些乱的头发,将它弄得更乱了。

    虽然上了车之后的那些事箫秦全都因睡着了而不知道,只知道第二天醒来时是在自己家里,桌上用一支棒棒糖压着了一张纸条,上面是刚劲有力的字迹:“帮你熬了粥,喝了再出发吧。”一想到那糯糯的白粥和甜甜的棒棒糖,再想到在天台上秦艽沉沉的声音所对出来的那句诗,脸上便止不住的发烫,耳根也渐红。秦艽似乎看出了他的心中所想,将手中的水杯做出了一个要递给他的样子,脸上仍是没有表情,眼中却是笑意满满。

    看见了秦艽眼中有些戏谑的笑意,箫秦撇开脸,起身拿出相机,架好三脚架,调好角度后准备开始拍摄,将秦艽丢在了一边。

    秦艽看着箫秦通红的脸和耳朵,心想他可能是害羞了,便将手放在脑后向后靠去,笑而不语,无视箫秦时不时偷偷飘过来的眼神,专心看着天上的繁星银河,欣赏着这远离城区才见得到的壮美风景。

    夜里拍星便已熬到挺晚,箫秦又想第二天一早拍拍日出,便干脆瞒了秦艽,整理了一夜素材,并未进帐篷里睡觉。秦艽早上起来时便是看到帐篷里放的整整齐齐没有被动过的痕迹的睡袋和坐在外面的箫秦脸上浓浓的黑眼圈,心底略微有些不快,听见箫秦连着打了三四个喷嚏之后,更是黑了脸,拿了件自己的厚衣服披在了他的身上。

    正在翻看相机里的照片的箫秦一愣,有些呆呆的侧过头去与秦艽对视,看见了对方眼底的不悦后,果断转回了头,继续看照片,脸却心虚的有些泛红。

    秦艽本想训他几句,却在瞥见他脸上的红晕之后改变了主意,开口说道:“一晚没睡气色还不错啊,脸挺红啊。”说完还走到了箫秦前方,弯腰看着他。

    箫秦本就心虚,一见他靠的这么近更是慌了心神,声音极小:“我,我熬夜惯了,没事的。”飞快的抬头看了一眼秦艽,还是选择把头低着。

    秦艽眯了眯眼,身子又俯下去了一点:“但你为什么穿这么少?是想生病偷懒早些回去吗?”

    箫秦听后猛然抬头,却差点撞上秦艽的下巴,往后缩了缩,道:“没有,我只是觉得,不是很冷······”许是想到了刚刚一连串的喷嚏,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神也开始飘离秦艽,四下躲闪。

    秦艽却明显发现了他的逃避,伸手勾起他的下巴,让他不得不看着自己:“听好了,以后不准熬夜通宵不睡,也不准穿这么少坐这么久,会感冒的知道吗。”

    箫秦又是一愣。

    高冷话少的老板呢?自己面前的是谁?这么细心的关心一个人,真的是老板吗?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的秦艽瞪了他一眼,手上更用力了,勾的也更近了。箫秦被眼前突然放大的脸吓了一跳,对方拂在他脸上温热的呼吸更是让他脸上的红蔓到了耳根,心跳竟也渐渐加速:“知,知道了,以后,以后不会了。”

    得到了答复的秦艽放开了勾住他下巴的手,脸上的表情也放缓了许多。刚准备回帐篷里再拿一件衣服,却突然觉得脸上一凉。

    下雪了。

    箫秦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小小的雪花从天而降,伸出手去接,手心一阵凉意。明明本是无云的早晨,不知何时却云层密布,降下了今年长白的初雪。

    秦艽加了件衣服,再抬头时惊觉这初雪越下越大了,风也跟着越来越猛了。他勒令箫秦又加了一件衣服,将他赶着进帐篷去睡觉了,这一觉睡醒之后,便已是中午了。

    初雪在十点左右已经落幕,正午的气温回升,竟有再次放晴之兆。可这山中大雪之后的放晴却有诸多不好,最危险的,就是雪崩。秦艽看了看山头厚厚的积雪,又看了看马上便可穿破云层的太阳,转身进了帐篷,想叫醒箫秦,赶紧收拾东西下山,再待下去怕是不太安全。

    “箫秦,箫秦,醒醒。”秦艽晃了晃他,可他并没有醒,又叫了几声之后,觉得有些不对,将手覆上他的额头,竟是惊人的烫。箫秦吹了一夜的冷风,又没怎么吃东西,感冒发烧了。

    秦艽心里的不安加剧,又晃了箫秦几下,便先不管他,将东西收拾好后,尽数背在背上,抱起快烧糊涂的箫秦,快步向山下走去。

    箫秦朦朦胧胧中感到一阵晃动,不知过了多久后又停了下来,微微睁开眼,便是抱着他随便找了个地方休息,让自己继续坐在他腿上昏睡的呼吸有些急的秦艽。箫秦现在脑子昏昏沉沉的,也不知是在做梦还是现实,动作便放肆起来,左手勾住秦艽的脖子,右手沿着他的额头一路摸着,最后停在了唇上,说话也是不经过大脑:“这是老板吗,怎么,怎么这唇这么好看啊。”

    本在看天的秦艽猛地被箫秦一勾,有些懵了,听了箫秦莫名其妙的话,神却回了大半。看着箫秦迷离中带着欣喜的双眼,秦艽嘴角不禁上扬,抚在他唇上的手一颤,移上了嘴角,又是一句话脱口而出:“笑起来真好看。”说完后自己也笑了起来,又喃喃道:“真喜欢。”

    秦艽又楞了,回神后拉下那只不安分的手,心想:这家伙发烧烧的这么厉害,脑子里想的竟是这些。虽有些无奈,但喜悦终究占了上风。

    “你烧的太严重了,都开始说胡话了。”说完便再次起身,继续向山下赶。

    箫秦再次昏睡过去,手却还紧紧勾着秦艽的脖子。

    不知又走了多久,感觉像是快到停车的地方了,秦艽加快了脚步,因为怀里的人似乎更烫了。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巨响。秦艽似是不敢相信的转头一看,竟真的是雪崩。

    那雪崩来势汹汹,速度极快,随着阳光的照射有些许融化成水,向下飞驰。

    秦艽缓了缓心神后向山下狂奔,果真预料的不错,车就在前方。他以极快的速度将东西放入车内,把箫秦小心的放进了副驾驶座,自己跑着上了车,猛踩油门,性能良好的越野车向前飞驰而去。

    一分钟后,刚刚停车的地方已被大雪覆盖,毫无汽车驶过的痕迹。

    汗珠划过秦艽的脸颊后滴下,看着反光镜里白茫茫的一片,他感到一阵后怕,却也庆幸是有惊无险,向市区飞快驶去。

    身边的箫秦又醒了一会儿,盯着几乎望不到边的前方,迷迷糊糊的问着这是哪里,问了两句后竟又要昏过去。秦艽有些担心,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那极高的温度瞬间将他的手逼退,脱口而道:“喂,箫秦,箫秦,别睡,别再睡了。”

    秦艽刚放下的心又提了上来。他真怕他这一睡,便醒不过来了。

    “箫秦,别睡了好不好,是无聊吗,无聊的话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一个你肯定没听过的故事,好不好?”秦艽不自觉的把车速提的更快了,跟箫秦说话的声音也不知不觉像是在哄一个孩子,缓缓柔柔的,勾起了箫秦的好奇心。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根棒棒糖,小心剥开后放进了箫秦的嘴里。

    “什么,什么故事?你,你说给我听吧。”箫秦含着甜甜的糖,似乎有些意外,片刻后用生病期间特有的虚弱的声音回答了他。

    秦艽的心一颤,缓缓开了口。

    “我上大学的时候,当的是影视社社长,也是旗下摄影部的部长。平常我并不太管社里的事,一直都是副社长在管,直到那天看见了那张照片,那张听说是一个小学弟攒了几年的钱去冰岛拍的极光的照片。当时的震撼真的无法用言语表述。从那时起,我开始关注起那个小学弟,并且也做好了准备,去了冰岛,前往了那个学弟拍摄极光的ION Luxury Adventure Hotel,坐在他坐过的那个半露天温水泳池里,看着头顶,等着极光。当见到极光的那一刹那,外界的一切声音触觉仿佛都消失了,只有那极光。可被极光惊艳之时,小学弟写在照片背后的话却清晰的出现在脑海:“那玻璃穹顶外半透明的幽幽极光,层层叠叠,在光与影的交汇处,刺啦撕开了一条裂缝。那绿像掺了金粉的染料,深深浅浅,明明暗暗;像蔚蓝的海里浮着游动的绿藻;藏蓝的漆桌上卷曲着光绸子,如鬼魅,艳绝尘寡。就悬在头顶千尺,隔亿万光年。”一种奇妙的感觉瞬间涌入心中,只觉得那小学弟真的是个不得了的人啊,拍摄出了那么惊艳的极光,描写也是那么精美,真的很想见一见他呢。

    后来回到学校,便开始关注那个小学弟,而越了解他,越觉得他真是太可爱了啊。他打篮球打的超级好,他们球队的比赛只要有了他便是稳操胜券。他虽然已经是个大学生了,却像个小孩子一样,总喜欢吃棒棒糖,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说过糖吃多了对牙不好。他很阳光,很外向,喜欢交朋友,却喜欢一个人走,走路的时候只喜欢动右手,左手不拿东西的时候总是轻轻贴着腿,只甩动右手。喜欢下午喝一杯奶茶,抹茶奶盖不加珍珠,可以喝很久。喜欢星空和雪,因父母早逝且家中较为富裕,总喜欢一放假就往外面走,几乎看过所有的美丽雪景和壮阔星空,却好像每次都是一个人。

    他肯定是想要人陪伴的吧,只是还没有找到那个人。

    看着他人际很好却无一深交,我就在想,我可以做那个人吗?于是我开始创业,我想创造一个可以容纳他的心,让他可以和想去的人一起,去想去的地方拍摄,去收集他眼中所有的美的地方。后来我做到了,他也来了。他经常去外地,去完成他的拍摄,我总想与他更近些,或是给他帮点忙,所以每次他的作品我总要第一个看,他的住宿我要亲自挑选,给他指出不足提出意见,看着他越来越完美的作品,我可能比他更高兴。

    可是他还是一个人出去,看起来孤孤单单的。有一次他又要出远门,我帮他安排了最好的一切,然后给他践行。本来是想订第二天的机票跟着他去的,但实在是不想等了,在他出发之后便乘了下一班飞机,随他而来。想离他更近一些,就选了和他一样的旅店,却没想到迷了路,竟刚好遇到了他。说来真的是好笑,本想悄悄跟随的,却连旅店都没进就先被他救了,便只好说是想来玩,却还是在第二天找着他一起出去了。

    好像真的许久没在他脸上看见那么真心的笑容了。那星空下的笑容在我看来比繁星明亮多了。在跟他相处的这两天里,我真的很开心,他那脸上或灿烂或害羞的表情,是因我而生。我看着那些表情的时候就在想,总有一天,总有一个时刻,我要把我的心思告诉他,在他耳边,清楚的,只对他一个人说的,

    我喜欢他。

    也许就是现在吧,

    我喜欢你。

    箫秦,你听见了吗,我,喜欢你!”

    秦艽的声音依旧温柔,却微微发颤。他分神看了一眼身旁的箫秦,本想看看他的反应,映入眼中的却是两道清晰的泪痕。

    “你,你怎么了,是被吓到了吗?”秦艽的心猛地上提,暗自懊恼着怎么如此突然的就表明了心意,“箫秦,要,要是吓到了,或是觉得,觉得这样很恶心,就,就当我从未没说过这些,就当什么都没听见,好吗,不要再想了。”

    秦艽的声音已接近恳求。箫秦还是落着泪,看着窗外。

    “箫秦······”

    “为什么要当没听见呢?为什么不能再想了呢?你不是对所有事情都那么有信心的吗,?你不是一直都是很自信的吗?”箫秦有些哽咽的声音缓缓传来,秦艽有些惊讶。

    “我,我只是······”

    “我怎么会觉得恶心呢。我早就发觉了啊,我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排斥你的所有关心,甚至是有些喜欢的,喜欢你的照顾,你的提点。我怎么会被你吓到呢,我,我是感动啊,原来我心里那个想一直走下去的人,从很久以前便开始关注我,默默观察者我,将我的每一点好的坏的小习惯小毛病全部记得牢牢的,我真的很感动。”箫秦含着棒棒糖,口齿却很清晰,“秦艽,我也喜欢你啊。”

    秦艽的心像是漏了一拍。

    箫秦慢慢的将手伸过去,牵住了秦艽放在腿上,因有些慌张而握紧的手。也许是发烧的缘故,箫秦的手格外烫。似是被那不正常的温度惊了一下,秦艽的手微微颤抖,任由着箫秦牵至唇边,落下轻轻一吻。

    “真好。”

    尾声

    “秦艽秦艽,我们这次去哪啊?”箫秦猛地扑到了秦艽的背上,整个人挂在他的身上。

    上次的重感冒让箫秦在床上躺了近半个月,秦艽给他放了年假,让他两个月内不准出远门,只能待在家里,把身体养好。箫秦虽然对自己打篮球的身体很有信心,却说不过执着的秦艽,只能在家中休养。被关了两个多月的箫秦早就期待这次的出行了。

    秦艽一只手仍拿着手机,另一只手勾住了箫秦夹在他腰上的腿,防止他掉下去。“你想去哪?”确定他不会掉下来之后,秦艽反问回去。

    箫秦动了动,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在他背上趴着,歪着头想了想:“嗯,去湖北怎么样,我知道有家民宿,门前有一条小溪,晚上的星星特别亮。”两个月不能出去,他早就想好了想去的地方。

    “嗯,可以,听你的。”秦艽立刻给秘书发了消息,定好机票和民宿,手一松,准备放箫秦下来。箫秦挣扎了一会儿,还是被放了下来,嘴却瘪了下去,看上去有些委屈:“背一下都不行吗······”声音也是可怜巴巴的。

    看见了箫秦眼中的笑意,秦艽揉了揉他的头发:“别闹了,这是在公司,动静大了不好。”说着还继续在摸他的头发,嘴角不禁上扬,“头发还是那么软。”

    箫秦看他没有一点要安慰的样子,没好气的拉开他的手,理了理头发:“又乱了啊!”说完还学着他的样子将他的头发也弄乱了,然后像个小孩子一样有些幼稚的笑着:“这样就好了哈哈哈。”

    秦艽将头发弄好,把箫秦推到了自己办公室的沙发上,丢给他一个枕头,道:“你睡一会儿,吃饭了叫你。”说完就转身在办公桌前坐下,看起了文件,不再理箫秦。

    见秦艽开始工作,近几天没事做的箫秦乖乖在沙发上躺下,把枕头抱在怀里,靠着靠背,缓缓进入了梦乡。

    听见了箫秦平静的呼吸声,秦艽从文件堆中抬起了头,看见他身子渐渐歪倒,走过去又拿了一个枕头垫在了他的头下,站在那看了他一会儿,还是觉得他的睡颜真是可爱。又想了想,将外套披在了他的身上。

    忽然有人敲门,秦艽皱了皱眉,亲自把门打开,让人进来后轻轻关上门,坐回了办公桌,敲了敲桌子拉回来人看见箫秦后惊讶的目光。“有什么事,说吧。”秦艽声音很小,却能让坐在对面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老板,这里是一份······”那人刚开了个头,就被秦艽止住了。

    “小声点,有人在休息。”秦艽的音量还是和之前一样,却带着寒意。

    那人像是被吓到了,战战兢兢的转头又看了一眼半躺在沙发上的箫秦,转回来时被秦艽冰冷的眼神吓得一抖,忙道:“是,是。”然后也像秦艽那样用只有对方听得见的声音说完了那份报告。

    “起来了,吃饭了。”过了六点,秦艽把箫秦从沙发上摇醒,准备带他出去吃饭,却被他扯着回了家,亲自下厨做了一桌菜,笑得十分灿烂。

    秦艽愣了许久,看着桌上的饭菜说不出话,脸上虽然还是没有什么表情,眼里却满是欣喜。“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想着自己做?”秦艽问他。

    箫秦还是灿烂的笑着,将之前背在身后的手伸到秦艽的面前,猛一打开,一个精美的坠子落下,然后被银链拉住,在秦艽眼前晃着。他又懵了。

    箫秦看见他不明所以的表情,笑得更加开心了,走上前去帮他戴上项链,在他耳边柔声说到:

    “你就像是这玉衡星,夜空中一眼望去最先看见的就是你。而我只能算是那天权星,虽在你身旁,却总得细细去看才注意得到。你于我而言,就像是那玉衡,虽是耀眼夺目,却帮天权挡下了一切。你护我,宠我,爱我,都像玉衡,让人根本不会拒绝,只会接受。我也是像极了那天枢,暗淡,也无能,只能跟在最明亮的你身后,接受着你给的一切。可这样终究是不太好的吧,所以,你以后要一直带着它,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一点东西了,你一定,一定要好好珍惜啊。”

    感受到了颈间一沉,秦艽下意识的抬手捏住。没有想象中的冰凉,是被箫秦拿了良久后的余温。低头一看,一阵暖意涌上心头。

    是一个精美的北斗七星坠子。

    秦艽看着箫秦脸上的笑容,伸手将他搂入怀中:

    “我收下了。但是,你根本不是天枢,你是明月。”

    窗外云层淡去,一轮明亮的满月挂在枝头。又是一月十五,又是天际圆月高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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