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班主任,是开学不久的一次班会上。他自我介绍:“鄙人姓周,周恩来的周。正值壮年,35岁。”因为他实在张的有些着急,看起来像53岁,于是我们私底下叫他老周。
(1)
老周教的科目是理论力学。学院的安排是两个班级集体上课,减少课时安排。但老周坚持小班授课,理由是不相信这群瘪犊子的智商,大帮哄肯定什么都听不懂。是的,老周籍贯东北,朝鲜族爷们儿。他口中的瘪犊子,就是指我们。
哪个物理专业的学生不觉得自己智商超群?谁不觉得自己是下一个杨振宁——少年成才,中年得志,晚年娶娇妻?结果到了老周的课上,同学们都老实了。老周上课时天马行空,不按常理出牌,偶尔还会叫起来个学生回答问题。教室里大家都坐得远远的,头埋在桌面上,就怕被老周看到。一节课下来,精神高度紧张,疲惫程度不亚于跑完一场马拉松。
偶尔哪位同学上课迟到,课堂捣乱,老周的整治方法也很多。拎着水桶罚站,半蹲着扎马步,在教室里唱“忐忑”,有一次老周甚至把一袋子红豆和绿豆掺在一起,让犯错的同学挑拣出来。看来老周是真心话大冒险的专业玩家。
(2)
班上有位富二代,作为体育特长生入学,和老周互相看不顺眼。两人在课堂上互怼的时候,老周口出狂言:“物理和数学是最体现智商的学科,智商不足就别在物理圈里混。”富二代毫不示弱,回敬道:“我能跑能跳,能唱能舞,能说能道,双商皆高,哪个圈子混不了?你除了物理还会什么?”在我们以为富二代完胜的时候,老周回答:“我还会踢球,而且踢的还不错。”
于是这场师生大战延续到了课后。没想到老周170的身材里,蕴藏了极大的能量。跑步速度快,运球技巧娴熟。此番较量,收获了一群迷妹。同学们戏称他为“风一样的男子”。他说你们不是都说我张的老嘛,就叫“风一样的老子”吧。于是再有校际比赛的时候,别人学校的拉拉队是“老师,加油!”,我们这边是“老子,加油!”
老周和富二代成了忘年交。有人说他们是不打不相识,有人说是强者之间的惜惜相惺。男人的友谊,我们不懂。
(3)
班里三十三个学生,从全国各地聚集到北京。阿海来自西部农村,家境贫寒。他说自己上初中的时候,第一次吃到香蕉,是班上一位女同学给他的。他不知道该剥皮,一口咬了下去,满嘴苦涩,被同学们笑话了好久。来大学报到的时候,家里只能凑钱买一张最便宜的火车票,几十个小时晃荡到北京。
他是班上的一个小透明,留给同学们的印象就是内向、老实。就这样一个人,却在体育课上,与外班同学发生了肢体冲突,将对方打伤。对方同学家长迅速赶到学校,并报了警,事情开始发酵,变得不可控制。
阿海被警方带走了,关押在看守所里。外班同学的家长最后提出了五万块经济补偿金的要求。我们打算在全校募捐,被校方拒绝,理由是不能鼓励这种暴力行为。最后是同班同学凑了一些钱,不够的老周来补齐。
老周和几位班委把阿海接回了学校。事情却并没有结束,校方要求开除阿海,以儆效尤。老周带领我们和校方开撕。我们写了联名书,老周领了军令状;我们去院领导办公室请愿,老周去堵校领导门口;我们保证GPA,老周保证毕业、就业率。最后开除,改为了记大过处分。
有人对老周的做法十分不理解。阿海的成绩不突出,个性不突出,可以说完全没有任何闪光点,为什么老周要力保他。老周说,大学是阿海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这不是他一个人的,而是一个家庭的,一个家族的,甚至是一个地方的机会。谁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谁不会犯错,为什么不能在能力范围内,多给他一个机会呢。宁负白头翁,莫欺少年穷。
从此,我们不再叫他老周,而是叫他老大。他个子虽不高,却可以为我们撑起一片天。
后来阿海说如果真的被开除,他或许会从教学楼上跳下去吧。在他家乡,打架输了是很丢人的事情,没人会告诉老师和家长;在他家乡,很多人一辈子都见不到五万块钱;在他家乡,爸妈和弟妹在等着他衣锦还乡。
(4)
我们毕业的时候,阿海的大过处分撤销了,班级的平均分全院最高。我们从五湖四海来,又到五湖四海去。散伙饭时,我们给老大敬酒,庆幸我们在大学里遇到了他。
他说,自己是一棵树,我们现在是小草。我们仰望着他,他为我们遮风挡雨。等我们长大了,成为一座山,他还是那棵树。我们俯视着他,他为我们防风固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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