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只有徐芾过来。
我煮了壶茶:“英房兄伤得严重吗?”
他仍有疑虑:“你真的没有派人刺杀他?”
我把茶递给他:“你这话问得奇怪,我为什么要派人刺杀他?”
“英房说,你对九年前的事情有所怀疑。”
“也难为他自己提出来;那你呢,你怎么想?”
他犹疑一下:“毕竟是九年前的事,就是风家也难有铁证。”
“我做事不需要铁证。”
他沉默一会儿:“所以你还是疑心他。”
“我也不瞒你:昨天之前我也和那对母子见过一面,吓唬了一下,还真的问出了一份口供。
你现在是肯定问不出来了,也最好不要去尝试,否则他们可能会被灭口。口供的内容,足以让我掂量一下他的脑袋。
不过这也不是你想要的实证,毕竟这件事情有四种可能。要么是那个女人出于可能的私怨,胡言乱语,意图栽赃;要么,是如我所想,这件事情由黄英房一手策划;还有更严重的,比如孙师哥扮猪吃虎,同时分化我们三个;再不然,他们两个一起筹划了这件事,分赃不均,各怀异心。
从黄英房的种种行为,特别是栽赃流枫这件事,我更相信第二种可能,其次是第四种。”
他皱起眉头:“你把人想得太坏了。”
“这也只是在事理上有可能,我也只是列举出来。从我个人来说,还是比较信任孙仲远的。”
“那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英房兄呢?”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当初在竹苑见面的时候,他故意露出你的玉佩,就是想钻空子试探我;孙正房呢,对我娘当初的论辩内容很好奇,就光明正大地问我。我不敢说我看人就一定不会出错,但是出于任何一种善意,我都尽量排除他们一起害你的可能。”
“你和英房兄只见过一面,因为一面玉佩下定论,是不是有些草率?”
“你觉得故意试探和纣王用象牙筷子是同一个性质吗?重要的是那面玉佩吗?重要的是他明知你我的身份和关系,一开始不解释,后来又隐瞒。”
“是我让他不要泄露我的行踪的。”
“你也不用替他开脱,他当时年纪也不小了,就没有自己的判断吗?”
“就算他有做得不妥当的地方,也都是九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你们还不认识,他出于防备而试探,也是可以理解的。
你们只见了两面,想来也不至于交恶,不论是你派人杀他,还是他拿行刺的事情陷害你,我都是不信的。”
“你这么想也没有问题。”
“只是英房重伤,这件事情必然要有一个结果。”
“你什么意思,这是跟我讨说法来了?”
“你能确保昨晚流枫没有离开过风家吗?”
“你这算哪门子的相信我?”
“我相信你没有指使他,但是并不能保证他没有自作主张。”
“黄英房是你的朋友,流枫是我的护卫,没有我的命令为什么要去杀黄英房?”
“他因为护主而自作主张的事情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你是说宗室斩首那件事?有人侮辱璇玑星君的声名,他作为阴阳家弟子出手不是很正常吗?”
“可他首先是你的护卫。你就没有想过,他早就越过了护卫这条界限吗?”
“君房,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们都有过去,也各自理清了。可是你不能这么揣测流枫。你的兄弟做错事情,就是一时'不妥当',就是疑点重重,你也只按照意外处理;我的护卫呢,忠心护主都能拿来做文章?几个时辰不在我眼前,就是瞒着我去杀了个人?你让我不要把人想得太坏——我跟黄英房至少当面交锋过两次,你和流枫却是几乎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的。你不舍得怀疑黄英房,又不舍得怀疑我,就把锅全都推到流枫身上吗?这就是你的中立吗?”
“我的确没跟他说过话,可我能看出来他喜欢你。”
“救命之恩加上三年栽培、七年相处,他若是我有一点好感,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早些年我怕人说闲话,把他调到阴阳家那边,他也没有怨言的;后来调回我身边,也没有做出逾矩的事情。你身边的人有血有肉有瑕疵,我身边的人就只配做个没有感情的牵线木偶?”
“我没有那样说,只是想你告知昨晚流枫的行踪。我也好有个交代。”
“他一直跟我哥哥呆在一起。”
“除了风长君及下属,还有别人能证明吗?”
“为什么要除了我哥还有下属?我虽卸任,风家上上下下哪个不是我和哥哥的属下?如此说来,哥哥和流枫除非是去别人府上做客,否则只要是呆在风家,都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按照你的说法,他们也可以互相证明。如果是风长君指使、流枫实施后回到原处,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我哥哥又是怎么招惹你了?你们昨天不是还谈得好好的?”
“他要我重新考虑婚约的事情,如果不能留在中原,就给不了你保障。”
“那是我的事情,虽说长兄如父,但毕竟没有血缘关系的堂兄,他管不了我们。”
“你真的舍得离开中原吗?”
“不是舍不舍得,是要不要逃避。现在灭秦已经接近尾声,虽然新帝继位后,风家会成为吕不韦那样的扶龙之臣,甚至重建齐国、重建周国。但是那个过程中,有很多场景是我并不想面对的,比如,必须除掉扶苏;比如,要拥立一个和我有家族宿怨的新帝;比如,要解决和楚系势力分权的矛盾;比如,要等着六国义军攻占咸阳。
既实现了八百年夙愿,又站在权力的巅峰,风家的风光气象可想而知,可是换个角度考虑,日出即落,风家既丧失了为之奋斗的目标,又突然拥有了极大的自由和权力,我们会成为什么样子,犹未可知。
我能做的只有三件事,第一件是在蒙家被打压之前,控制住北边的匈奴,避免因为内乱引起外忧;第二件是在新帝继位后释放所有女闾,这也是我当初许下的承诺;第三件是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解散杀手组织。这三件事情都是为长远计,不论风家以后的结局如何,都可以把对内对外的伤害降到最低。”
“你需要多久?”
“大秦毕竟底子太厚,虽然燃起了熊熊大火,也还得再烧上几年才能见底。将闾有贤才,有他在,这个速度还会稍缓一些。
少则三年,多则五年。你要是不放心隐灵教,也可以先回去,反正我都已经等了十五年了,也不在乎再多等几年。经过了黄英房的事情,我们都需要再重新衡量一下这段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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