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英子的眼中,我是孤单寂寞的。
因为我常常独自往来,除单位偶尔组织的聚餐外,极少有什么业余活动,似乎也没有什么朋友。
英子是我在西藏最亲近的人,给了我很多温暖。比我年长8岁,是一个热情、聪明、能干的四川女人。
她对我特别的关心,据她说是因为我身上的某些特质,让她觉得我的与众不同。
她做得一手好菜,特别是酸菜鱼,色、香、味具全,那手艺不亚于五星级酒店的大厨。
我工作的地方在藏东南,一个极小极偏远的县城。
其实所谓的县城,也就是在被称为“大台地”的地方,凌乱地搭有一些房子,一条泥路穿城而过,路两边的小商店摆放着洗衣粉、方便面、肥皂等最最常用的物品。
八十年代修建的二层政府办公楼和中小学教学楼就是县里最好的建筑,我们的办公室在一楼最右边,阴暗潮湿。特别冷,刚工作的前两年,手上、脚上和耳朵上整个冬天都长满冻疮,搔痒难耐。
单位人不多,但工作多而繁杂,加班是常态,有时领导一句话,大伙就得忙到凌晨两三点。
那是2004年,电脑还没有现在普及,办公室仅有的两台电脑基本上都是刚工作的我们在用,因为很多有些年纪的前辈根本连开机关机都不会。
我们的主要工作就是写稿,老前辈们用手写,再送打字室。还没初中毕业的英子是县里最快最好的打字员,一分钟能打120字,基本不出错。最让人惊讶的是,耳濡目染中,她理论水平很好,能写出相当有水平的文稿。
只可惜她是一名工人,体制限制了才能的发挥,否则她真能干出些大事来。
难得一个周末不加班,我只想呆在家里,一个人静静地发呆,或读读散文。
我的独处让英子不安,她说大台地是极其枯燥乏味的地方,得学会自己找乐趣,否则会发疯。
她的担心并非多余,这里确实是太枯燥乏味了,除了天空成群的秃鹫,皑皑的雪山,裸露的褐色土地,并没有太多可供娱乐的东西。物资极其贫乏,连买一瓶像样的洗发水都是奢望,因为一本新华字典,我翻遍了所有的商店,才在落满灰尘的杂货店里找到。
更可怕的是远离故乡和亲人的孤独感,人的精神很难找到寄托,发疯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前不久,中学的男老师就疯癫了。
低矮平房里的麻将室是最集中的娱乐场所,不加班的时候,英子就会去那里打麻将。
经不住她的劝导,我随她而去。
不大的空间里,摆着几张麻将桌,嘈杂的人声、麻将声和呛人的烟味充斥在屋子的每一个角落。
麻友们已经等候多时了,嬉笑怒骂着:日你仙人板板,现在才来哟。
英子坐下,让我观战。八只手灵活地伸上桌面,麻将相互碰撞发出“咣当、咣当”的声响。
一张牌打出去“二奶!”
“放下,碰!”
“日你高压锅,等下打不行啊,老子刚摸到一张好牌。”
我目瞪口呆,高压锅?这,这从何说起。
又一张牌打出去,使劲砸在桌面上“三角裤!“
“穿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污浊的空气中,笑声爽朗。
后来,条件慢慢好起来,麻将桌也搬进了小隔间,但依旧是大家最热衷的娱乐方式。
我听到麻将声就头晕,但脏话却在不知不觉中学会了。当我第一次冒出“去你妈的”时,内心竟有一种久久压抑下的释放和轻松。
我突然理解了“日你高压锅”在特殊环境里的意义。那不是一句低俗的脏话,而是英子他们宣泄孤独、压抑的良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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