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子不痛不痒,平平淡淡,看完之后就像喝了一杯掺水的白酒。据说,电影中男女两位主角分别 夺得了柏林电影节的最佳演员奖,但是在观看的过程中,我并没有感受出两位演技上的爆发或突出表现。倒是女主温润、隐忍、贤惠的荧幕形象深入我心。
影片结构设置得很巧妙:现在和过去两种时空的来回穿插,一前一后男主抱着儿子和妻子歇斯底里冲向医院······前半部分,情节紧凑、勾心、精密,虽然在感官上给人一种混乱不清的错觉,需要花费一定的时间做缓冲性后知后觉的理解,但你能够体会到导演的用心,以及,他拼命想讲好一个故事的渴望。
可是到后半部分,影片无论在情节上,还是情感上,全都塌了,焉了。就像片中男主说的,自从那天之后,我们的时间就已经停止了,剩下的就是慢慢变老。电影从中间往后,情节就基本处于原地踏步状态,没有丝毫的变动和推进。摄影机像一只如影随形的电子眼,紧盯着男女主两人失孤之后的惨淡生活,做越描越黑陈陈相因的重复叙述。即便它的镜头语言极为克制,避免了一般言情片中出现的大忌——泼妇骂街式的煽情,可是这种漫长的抒情也未免显得太过火,太冗长了。观看的当时,心里隐隐有个疑惑:我就不信在现实生活中一对失孤之后的夫妻是这个样子。他们为什么不笑?为什么都像中了万年难化的寒冰玄掌,一旦陷入悲伤便不能自拔?
生活是一个喜怒哀乐轮番上阵的过程。如果我们所看到的生活里面只有悲,只剩悲,那么,究竟是导演别有用心的偏离现实,还是他想不动声色地刻意煽情呢?
以往笼罩在王小帅片子上空的时代阴云这次依然没有雨过天晴,只是在程度上,相比旧作轻了很多。计划生育和下岗潮蜻蜓点水地冒了一下头,没怎么强调过。以至于这种隔靴搔痒的时代速写弱化了人物前后行为上的逻辑关系。比如,海燕从始至终的愧疚都显得不明不白,临终时的那句“我们有钱了,可以生了”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明明是政策的问题,和钱多少有个毛关系?而两家人从热情到隔膜,从亲近到疏远,似乎只给出了最后的那个结果,这中间本当情感纠结心理起伏的过程都被省掉了。
时代因素轻描淡写,具体到每个人物身上背负的牵绊就重了不少——把“病”和“过错”都推给了个人。所以我们能够看到,电影中的情感成分是多么浓厚,每个人物身上好像都背负着一种外在的、不属于自己的、无法摆脱的情感枷锁。
这是一种取巧的方式。因为它避重就轻,媚俗时代和观众,打感情牌,而故意缺失了故事内在的硬核逻辑和价值反省,把命根子丢了。
漫长抒情必须克服一个致命的考验——能否经受得住在长时间情感抒发中保持氛围不乱、节奏不变,也就是度,也就是协调性。短暂激烈的感动很容易做到,没完没了的眼泪却惹人心烦。一旦情绪过了,观众审美疲劳了,或者影片除了被抒情牵着鼻子走而无以为继后,究竟拿什么来掌控那恼人的基调和一致性呢?这最考验一个导演的艺术功力,和他对人情世故的深度洞察。但是,王小帅显然没有把“火”包住。在男女主坐飞机遭遇气流而故作坦然地说出“我们怎么还怕死呢”这一句后,前半部分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人物情绪和电影氛围,全散黄了。
没有一个真正不怕死的人会像看破红尘那样随便来一句“我不怕死”,就和一个喝醉酒的人一直在强调自己没醉是一个道理。真正的世故是看透不说透,真正的成熟是默然相对,然后会心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王小帅在此处的细节处理,实在太鲁莽了。
看片时从始至终我都在想:为什么从前出现在王小帅片子中的时代大背景——那种惊心动魄的时代病,在这部影片中反映得很少?而以往王作品中标志性的激烈的情节设置在这里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地久天长》就像是一部步履舒缓的养老片,或者说是一个老人不惑之后,既谈不上原宥一切,也算不上计较所有,不如说是得了老年痴呆后的片面抒情回忆录。无力,加煽情,是它最鲜明的基调。
是王小帅与自己和解了,还是他和这个时代妥协了?或者,在这部片子里,他根本无心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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