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君梦遥
惊蛰过后，天气回暖，春雷始鸣，一年的春耕由此拉开序幕。
即使疫情还未完全过去，但杨家沟的人们早已按捺不住急于劳作的心，他们纷纷走出紧闭的家门，于每日清晨赶赴田野，又于日头西落回到家中。他们殷勤地洒下汗水，播种丰收的希望。
杨二喜作为村里早已脱贫但实际上仍然十分贫困的一员，这么些年他早已受够了别人的白眼，因此他急于摆脱贫困现状的心就愈发迫切，即使他已经为此努力却失败了好多年。
也许外人会觉得这个杨二喜是一个自甘堕落的农民，其实不然。三十多岁的杨二喜拥有强健的体魄，他有着底层农民最朴素却又最珍贵的品格，他能干，肯吃苦，也是村里有名的庄稼把式，他以一种抛头颅洒热血的激情奋战在黄土地里，可他确实非常贫困。
都说劳动可以脱贫，可以致富，尤其是最刻苦卓绝的劳动，但这句话体现在杨二喜的身上似乎出现了矛盾，按理来说他应该早已真正的脱贫奔上小康才是。
其实，杨二喜是方圆十里小有名气的一个人，当然不仅仅是因为他农活干得好，最重要的是他娶过三个老婆，每个老婆非但长的不赖，且都是正经人家的闺女。他为此付出了大笔大笔的彩礼，这就很好的解释了他为什么拼命劳作，却偏偏陷在贫困的泥沼里无法自拔。
当然，让杨二喜受众人白眼的原因不止是因为他娶老婆花干积蓄却又欠下一屁股债，而是因为他娶了老婆却不知道珍惜。
他最大的名声是家暴自己的老婆，把他们当猪牛骡马一样看待，要知道他前两任老婆都是被他硬生生家暴走的，尤其是他每次喝完酒后通红着双眼拿着皮鞭棍棒像个癫狂的疯子一般，一边抽打她们一边大声怒骂，“为什么不给我生儿子？生不了孩子我要你有什么用？”
除此之外，他每次家暴老婆的时候，他那早已耳聋眼花的母亲非但不劝阻他，反而在一旁变本加厉地嘶吼，“打死这个不能生养的孽种！”有时候，就连她也上前撕扯她儿媳妇的头发，抓花她们的脸，在她们的胳膊上、背上、脖子上留下一道道的血痕。
因此，杨二喜前两任老婆实在无法忍受这种身体、心理上的非人折磨就都纷纷跑了。她们不敢回娘家，既生怕被抓回去，又怕被娘家人重新送回去，毕竟杨二喜给了她们娘家一大笔彩礼钱。所以，她们只好跑得越远越好，直到杨二喜再也找不到她们为止。
前两任老婆跑后，杨二喜好几年都再也找不到老婆，尤其是他家暴的恶名传出十里八村后，谁还敢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
为此，眼看着他的年龄越来越大，一晃都已经是三十好几快要奔四的人了，他没有老婆不要紧，可要是断了自家的香火那是万万不能的！
岂不闻“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于是，他只好再次找媒人帮他说亲，谁成想这回就连媒人也不接他的活儿了。
思来想去，杨二喜就只好奔赴外地，在一些更落后贫困的深山老林里花了大价钱买了一位媳妇儿回来。那女子身材丰腴，前凸后翘，一看就十分好生养。
当他带着第三任老婆回到杨家沟的时候，村里的老少爷们各个儿看他越发不顺眼了，没想到这个可恶顽固的家伙竟然能够先后拥有三位不同的女人，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谁成想，杨二喜白天在地里辛苦劳作，晚上又在他这一任老婆肚皮上挥洒汗水许多日子后，那女人的肚子竟然还是没有什么反应。
杨二喜在众人幸灾乐祸、尖酸刻薄的风言风语中，悲愤欲绝的他再度施加暴力于他的女人。
于是，那个可怜女人的遭遇跟前两任没有任何区别，反而更加的血淋淋。
她除了要跟着杨二喜每日辛勤劳动，还要经受他随时随地的毒打。所以在众人的眼中，那个女人总是一副鼻青脸肿的模样，至于她那衣衫遮盖下的身体是否会有棍棒皮鞭留下的血痕和青紫，想来也不会例外才是。
久而久之，长期经受暴力蹂躏的那个女人终于疯掉了。
她经常性的出现神志不清、牙关紧闭、面色青紫、双眼上翻等表现，除此之外还有大小便失禁、四肢阵挛、抽搐、强直等症状。
迫不得已，杨二喜只好带她去医院诊治，据医生的话说他女人的病是癫痫大发作，需要长期吃药治疗。
从此，那个女人非但不能生养，却还要长期花钱吃药，于是她的命运便更加悲惨了。
有一天，村里来了一伙儿搞宣传的人。他们来自于县上的私立医院，主要业务是治疗不孕不育。当他们热火朝天地贴标语、搞宣讲普及的时候，恰巧吸引了路过的杨二喜。
听着那些人口若悬河的演讲，杨二喜的精神世界里劈下了一道闪电，原来生不出孩子也有可能是男人的原因？
这极大的刺激了杨二喜的神经，因为从未读过书的他怎么会明白生孩子从来都是男女双方的事情？
他回到家里，夹着烟蹲坐在院子里喃喃自语，“我怎么可能有问题……？”
可那些人的话却是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脑海里响起，似乎经过了半个世纪的挣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是的，他要去检查一下自己。
但他认为这毕竟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而且他对那些宣传的人并不信任。于是，他在第二天偷偷地去了县城，但他没有去那家私立医院，而是去了正规的县医院。
当杨二喜度过漫长的半天时间后，下午他站在医生的办公室得到了属于他的检查结果。医生告诉他说，他的精.子没有活力，是死.精。他听不懂医生的话，所以当医生换了个更通俗易懂的话来说时，他勃然大怒，这个医生竟然说他没有生育能力？
这岂不是说他的女人生不出孩子，是他自己的错啦？
他感觉十分荒谬，这个世界一定是疯了！
他愤愤然地撕碎了手里的纸，莫名其妙的回了家。
即使如此，杨二喜的心里仍然抱有期望。我会有孩子的！不但会有孩子，还会有大胖小子！
他一遍又一遍的这样安慰自己，像极了聊以自.慰的阿Q，可怜又可悲。
回到家之后，他的女人竟然不见了！
他慌的要死，生怕她又跟前两任老婆一样又跑了。他急匆匆地去寻她，找遍了所有她可能会去的地方，最终在他家的场地里找到了她。
她正衣衫不整地躺在麦草垛下，神志昏迷。
看到她还在后，杨二喜提起来的心放了回去，却又陡然生出一股无名怒火，他过去几巴掌扇醒了她，然后扯着她的头发回了家。
场地离杨二喜的家有一小段距离，当他扯着自己女人回家时，他家场地旁的矮墙边儿探出了一个男人。如果杨二喜的后背有眼睛的话，他就会发现那个人正是前些天跟他差点打起来的光棍汉杨二流子，他正盯着自己的背影嘿嘿笑。
无论生活多么的苦逼，日子总是在不紧不慢的过。
慢慢的，慢慢的，杨二喜突然发现自己女人的肚子一天天的大了起来。当他和母亲意识到她可能怀孕了时，他惊喜的浑身发抖、直欲昏过去。
于是，他着急忙慌地带着她的女人赶赴医院去做检查。
天可怜见，他的女人果真已经怀孕三个月了。
杨二喜颤抖着手扶着她老婆从医院出来，在他女人疑惑迷茫的眼神中回了家。
从此以后，杨二喜再也没有打骂过她女人一次，反而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也不再让她出一份力。
又过了几个月，杨二喜按着医生的嘱咐带着她老婆去医院产检。当医生了解到她女人患有癫痫且有长期服药史的时候，那个医生十分严肃的建议他们打掉孩子，即使超声下没有发现孩子的发育出现畸形，但很难排除脑部的发育出现异常。
杨二喜恨不得打那个医生一顿，他好不容易有了这个孩子，有了命根子，怎么可能轻言放弃。纵使医生好说歹说，他还是带着他的女人回了家。
说来也奇怪，也许是之前长期吃药的缘故，他老婆自从怀孕后已经很少再发病了。
杨二喜有时候觉得也许是她感受到了孩子的到来，是母爱的力量治好了她。
但无论如何，瓜熟终有蒂落，孩子最终还是出生了。
祖宗保佑，孩子是一个带把儿的。
杨二喜看着那个粉嘟嘟的鲜活的小生命，恨不得将自己心肝肺都掏出来给他才好。
日子仍然在不紧不慢的走，那个孩子也一步一步的长大。他慢慢的学会了走路，学会了说话，虽然比别的孩子都要晚许多，但杨二喜仍然把他当做自己的命。不！比他自己的命还重要！
即使已经有了儿子，但杨二喜过往这些年家暴的经历似乎已经让他养成了习惯，或者说他的心灵早已变态。所以，他现在的老婆，那个可怜的女人似乎还是没能脱离苦海，挨打受虐似乎要伴随她的一生。
这一天的傍晚，随着一声惊雷，细蒙蒙的雨丝夹着一星半点的雪花，正纷纷淋淋地向大地飘洒着，雪还没有落地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劳作了一整天的杨二喜在雨水中匆忙地赶回家，发现家里只有已经瘫痪的母亲，和自己有些痴傻的儿子，他的女人竟然不在。
他本想着辛苦了一天，回到家后能吃到两大碗热气腾腾的饭，没想到家里冰锅冷灶的。愤怒的他随手就抄起了一根木棍，开始四处找她。
他找遍了所有的地方，还是没能找到她，慢慢的他的眉头蹙了起来，隐约觉得有些不安。
夜色愈发深重，像漆黑的幕布一样遮盖住了所有的光亮。
杨二喜越来越不安，便只好哭丧着脸找到村长。村长虽说一直看不惯他的嘴脸，但也知事情的轻重缓急。所以，他在村里的喇叭前喊话，动员大伙儿一起动身寻找。
碍于村长发话，人们只好穿着雨衣，拿着手电筒四处寻找。
都说春雨贵如油，可是在这样一个凄冷的深夜里，没有人觉得这越下越大的雨讨喜。
终于，经过人们一夜不眠不休的寻找，他们在第二天天亮的时候找到了那个可怜的女人。
就在杨家沟最有名的那道月牙儿湾，她就静静的挂在一颗低矮的小树上，双脚离地面不过几厘米，要是她愿意挣扎的话，踮起脚尖儿绝对能够够到地面……
天亮的很快，金色的太阳从对面的山顶慵懒地探出身，一道道阳光照在那个女人苍白的脸上，她的神情十分安详，似乎脱离了苦海，去往了极乐。
后来，杨家沟便多了一个疯子，疯子还带着一个傻子。
人们经常能看到的一副画面是，疯子总是把好不容易得来的食物先给那个傻子吃，他嘴里总是念叨着“儿子快吃，儿子快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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