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嫣

                         

我一直在走，周围一片惨白，没有一点阴影。我在这走了很久，没有什么可供我参考，我在何处。就这样，我一直走，直到眼前出现出现了一个人影。我停了下来，想了想，朝着人影走去。事实上我并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向她走去，但与其毫无目的，还不如朝她走去。

我走近了，看清楚了，她应该是齐嫣吧。她已经离开我太久了，我早已记不清楚她的模样。她穿着粉红色的外套，粉红色的长裤，粉红色上的白色图案是梅花，还是小熊？我早已记不清楚，她离开我太久了。

“主人，这是你今天的行程。”安若素在我眼前投影出行程。

“我知道了。”在安若素的唤醒下，我带着睡意坐起来，下床，走进浴室。

出来后我对安若素说:

“刚才我做梦了，梦见了齐嫣。”

“您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她了。”边说边端着早餐走过来。

“是啊，我已经很久没梦到过她了。”

齐嫣是我的大学同学，也是我的初恋。我们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相识，她穿着那身粉红色的衣服，在路灯的映衬下就像一支红玫瑰，甚至可以隐约闻到一股芳香。

我忘记了我本来要做的事，任大雪落在我的头上，身上，脚尖上，只是呆呆地驻足欣赏她的美。

她朝我走来，向我打招呼:“嗨，尚孤，还记得我吗？我是齐嫣。”

随着她甜美的声音传入我的耳蜗，我回过神来，但是我却真的想不起来我曾经在哪见过齐嫣，不过我还是装作认识她的样子说道:“当然记得，你比之前更迷人了。”

“谢谢。”她不好意思地笑着说。

在我的印象中，这是我和齐嫣的第一次相见，也是我们相识相知的开始。

我自己是一名理论物理学家，我所研究的主要内容被称之为"时间漩涡"。我存在这个概念最早可以追溯到高中时。

那时候，我常常沉浸在这种想法之中，周围的同学在得知我自以为无与伦比的想法时，总是嗤之以鼻，而我将这些都视为他们对自己的无能所产生的自卑。只有田慎之在第一次听完我的想法时，进行了非常严肃认真的讨论。

那是在慎之在和我讨论即视感时，我们俩个有着完全不同的看法。他认为人之所以会产生即视感是因为人的大脑会根据已有的信息做出演算，从而推出一些未来的场景，而这些场景中有的被记住的并且发生的便使人产生了这种感觉。也就是说他认为即视感中的场景不曾真实发生的，而我却恰恰相反。我认为那些都是真实发生的，只是那些发生的事由于某种原因我们并不能记住，虽然这么说有点诡辩的味道。后来我将之称作"时间漩涡"。我们俩也因此立下赌注，至今也已经有了十四年了吧

我今天便约了高中时的好友田慎之，高中毕业之后他考入国内著名的医科大学，慎之现在主要是研究大脑中的特殊现象，当然那时我们所讨论的即视感也在他所研究的范围。

"主人，差不多是时候出发去赴约了。"

"走吧。"说着，我也起身走向停车室。车由安若素代驾，向窗外望去地面上除了零零星星的人类活动点外，其他地方已经看不出人类的痕迹。这是由于人口过多，对地球压力很大，人类现在已经很少在地表上活动，大部分建筑都在地下或者空中。这也使得生态系统得以改善提升来供养更多的人生存。

"主人，车内温度光线还好吗？"安若素问到。

"屏蔽光线，把车壁场景换成下大雪吧。"

"是。"说着她开始输入指令变换场景。

不得不说，下雪真的是令我非常着迷地，因为雪使得我静谧，有一种无法言说的美。更为重要的是在大雪纷飞的夜晚，我遇见了齐嫣。

"你还是像我第一次见你那样腼腆。"齐嫣说道。

"啊，我可能是见到你太激动了吧……"我已经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见过她，但是若是见过，我又怎么会忘记她，忘记她的一切。

"你这是要回宿舍吗？"我试探的问道。

"对啊，你可以陪我走完这段路吗？有个人聊天就不会感到无聊啦。"

"求之不得，乐意至极！"

"那走吧。"

那晚的路不算很短，但却感觉时间过得很快。我们聊的很多，记得的只有一个。

我问她:"你喜欢雪吗？"

"我是一个南方人，很少见过下雪，有一次在月光下，我看到漫天飞舞的柳絮。感觉那就像在梦里一样，我看的非常入迷，以至于那天晚上我都忘了回家。而这大雪便让我想起那些柳絮。"然后她伸出双手接住一大把雪花，又撒落在大雪之中。

那天晚上，那段路，那个场景好像定格在那刻，我甚至都可以数出她撒出了多少颗雪花。

"主人，约好的地点到了。"

我和田慎之约好在这家名叫‘自古以来’咖啡屋相聚，它的装修是照着人类历史发展轨迹来的，比如有石器时代，铁器时代等小包间。我们约的是在文艺复兴的小包间。

我跟随着脚下的引导路标走向‘文艺复兴’。发现慎之已经坐在房间里，在欣赏里面悬挂的一些画作。

"你来多久了？"

"我也刚到，坐吧。话说我们已经有十年多没见了吧。"

"是啊，自从我们上次合作完成那次实验之后我们就没有在面对面的谈过了。"我边说边坐下并且点了一杯"恶魔饮品"

"依然钟爱这个魔鬼的饮料啊"

看着他杯中的红黑色，闻着其散发出的浓郁的香味，"你不也还是那杯‘死亡之愿’吗？"

我们相视而笑。

突然，我感觉到眼前的东西开始晃动逐渐变得模糊直至变成一片漆黑，随之而来的还有大脑的撕裂感，并且听到有人在呼唤我的名字。

我睁开眼睛看到四周的刺眼的灯光，脑袋上，脸上，身上贴着各种探测仪器。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适感？"

"我睡了多久？"

慎之看了下手表，"半天左右，实验从上午九点二十三开始，现在是下午三点四十。"

"只有半天，我却觉得我过个半生！"

"你都梦到了些什么？"

"我有点饿了，还是先去外面吃点饭吧。"

"好吧，很期待你的故事，额，或许该称为‘经历’。"

其实我并不知道这次实验能够证明谁的观点是正确的，也有可能我们都是错的。

"如果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接下来的事你应该能够或多或少想起来一些吧？"

"你怎么这么着急啊，你也忙了大半天，想来也饿了吧。"

"这结果无论如何，毕竟都是令人非常期待的，不过还是先去吃饭吧。"

其实，有些事情你预先知道结果，并不是件非常令人愉悦的事，未知的未来总是给你一种期待，无论它是好是坏。但是当你当你知晓未来时，你要么毫无作为以等结果来临，要么绞尽脑汁妄想改变未来，而这两者都不是一件好事。但这并不会影响我将要成为名垂青史的伟大之人，我才不会在意那些东西。我不由自主地大笑了起来，感觉世界尽在我手中。

“你没事吧，怎么突然笑起来了？”

“没事，没事，你开发的这个记忆追溯器真不赖啊！”边说边打开门。

烈阳就如同海浪一般将刚出屋的我们拍在门口，街上的人也零零稀稀，远处的建筑也因热浪而如同海市蜃楼般浮浮沉沉。

“那是当然。”他突然冷冷地说出，瞬间也给我一种冷冷的感觉，不过又很快淹没在热浪之中。

街角的广告牌上依旧是一些环保组织提出的看似极不靠谱的想法，“请把地球还给其他生物”。“我们不是动物的天使，但也请不要再做它们魔鬼。当我们有能力不再影响其他生物时，请把地球还给它们。我们可以住在云霄之上，抑或是层岩之下。如果也你想为其他生物做出……”

聒噪的蝉鸣打消了我想要继续听下去的想法。在这样的天气下，西瓜显得十分的美味。我和慎之随意吃了些什么东西便匆匆忙忙回到了实验室。他帮我和他冲了两杯咖啡，之后我向他说了在这半天经历的这十年。

“你是说刚才你在梦里过了十年之久的时间，而且其中有些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这从某种程度上证实了你的观点，因为大脑应当没有这么强的推演能力，何况还有这么多细节。而且推演本身不具有普通记忆所有的遗忘性，你刚才就如同就像接收了正真的生活了十年下来保留的记忆。”

“你信未来的十年会这么发展吗？”

“我不知道，或许需要一些时间来验证。”

时间总是在有意无意中转瞬即逝，暑假快要结束了，我们都该去学校了。在实验结束后，我们还进行了一周多的讨论，最后我们打算先放置下来，与未来做对比，再做结论。

我的学校地处东北，高考之后我选择报考它，有许多原因，有一个比较无厘头的是因为我做过一个梦:

梦里我已经死去，变成了一个灵魂，正在上帝的审判处接受审判。审判处有两座相互垂直的桥，一个是在悬上面的拱桥，左右走向，桥上走着刚去世的人的灵魂。一个是下面的平桥，一端通往一片乳白，像是天堂，一端通往一片殷红，像是地狱，两端都有一位手持火剑的人把守。平桥下面是河流，有很多人在洗着自己的身体，似乎在洗去灵魂上的污点。

我走向乳白色的那边，问天使：“我该怎样接受审判呢？”“全凭自己，你觉的你的人生毫无瑕疵，没有罪恶，便朝我这边走，反之，去那边。”边说边指着对面的殷红，接着又说：“在你自我审判之后，你会得到一份审判词，这将阐明你的人生。”

我可是提出“时间漩涡”这种人类历史上为数不多能够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伟大理论的天才科学家，所以也没多想，我就朝天堂那边走去，而这天堂类似一个学校，后来就在那里接受各种训练。至于那份审判词，“软弱，无知的被欺骗者应受怜悯……”

梦结束了，我开始在网上查找有没有类似的地方，于是我便报考了这所大学。可能根据一个梦便确定自己的大学，实在有点轻率。

我坐在前往学校的飞机上，看着连绵不绝的云山，又想起了高考后做的那个梦，不由得笑了起来。很快我就到了学校。

虽然现在依旧是夏日，但我已经有点期待冬天的到来，因为这样或许我就能够见到齐嫣了，见到齐嫣是我们验证的第一个记忆点，因为现实中，我似乎从未见过她。但是我本身而言同样也期望能够再见到她。期待归期待，生活总归还是要继续，然而平凡的时光却总是不能给人留下深刻的记忆，无论是什么时候。

转眼间就已经是秋天了，秋季在东北就如同一缕青烟，当你刚要抓住它时，它早已逃之夭夭，仅仅剩下些许孤零零的叶子摇摇欲坠。而它们也无法经历第一场雪的洗礼，随着雪花一同飘落，在落雪中时隐时现。

看到雪，也就意味着，离见到齐嫣的时间很近了。我一直在想我和她会不会按照那个剧本相遇。时间永恒流逝，但是这段时间却显得异常漫长。无聊之中我打开网页，浏览新闻，有一条新闻特别瞩目，一个环保主义者为了践行“把地球还给其他生物”的口号，把自己的房子升上了天空，但是无奈于反重力系统尚不成熟，房子落了下来，我觉得不应该嘲笑他的愚蠢，毕竟他的初心是好的，只是做法有点激进罢了。想起那个“梦”好像并没有这类事情，难道说那个“梦”真的只是个梦吗？还是说我忘记了本来发生的，我把这件事暂时没有告诉田慎之。

不知不觉已经天黑了，我也在吃完饭之后回到了宿舍。大学宿舍晚上的卧谈会似乎在所有时代都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尤其是在通讯较为落后的时代。而我住的宿舍楼大概已经有一百年历史了，这样我们卧谈会更显得有历史感，也更加具有传统文化的继承感。

“你们应该知道四十年前谷姐的“阿尔法狗” 围棋AI赢了当时所有的人类高手。”在AI方面很有建树的万义给我们讲道。

“这段历史貌似挺有意思的，好像从这开始AI娘开始在各项智力项目中战胜人类，而且最近谷姐发布了最新一代AI娘，卡帕狗。”董玉箜补充道

万义开玩笑口气说：“没想到你个二次元宅男居然还挺了解这方面的东西。”

“哼，那是，我可是要做出有美女外表的AI的男人。”

我们都一脸黑线，其实玉箜知道这些并不奇怪，毕竟他的研究方向是制作机器人，或许将来的安若素与他们两个人都有密切关系，因为我记得安若素便是玉箜送我的。

   我们宿舍还有一个人，他叫齐领。他几乎不怎么喜欢说话，但却十分喜欢画画，是一个环保主义者。今天晚上他同样没有参与到我们中的谈话，但或许在聆听。

在谈话中，我给他们透露了后天晚上去等齐嫣的事。不知道为什么要给他们说，也许只是一种炫耀吧？

第二天的晚上我便去和齐嫣相遇的那条街，演习着。雪下的很大，街上的人并不多，但是似乎这种场景曾经发生过，满满的即视感油然而生。那天晚上的场景与眼中的景象开始重合，少的只是齐嫣罢了。

第三天，天刚刚黑下来我便去往那里，街依旧是那条街，我也依旧在那个地方来回的走着，等着，幻想着，期待着。然而什么都没有，一晚上什么都没有，我足足等了一晚上，等来的却是失落感，就像你期待一朵花开，但是花开之前，连根都被人毁掉一样。

回到宿舍后我全身发冷，头痛欲裂。舍友关切的问我怎么了？见到齐嫣了？没有在意舍友的关怀，只是蹿到被窝里睡着了。

在那个皓月当空的晚上，我在一片嫩绿的草地上看到一个小女孩，她穿着一身雪白的裙子，时而看着月亮，时而抓住飞絮。在月光的映衬下，她显得如此美妙，让人觉得她好像是一位天使，亦如一朵将开未开的玉兰花。我不由自主的走上前去，不过她似乎并未看到我。而我看到了她似水的脸庞，这是齐嫣吗？

   “我是齐嫣，你也喜欢这飞絮吗？”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无法张开嘴发出一丝声响。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突然之间她的脸出现了一道裂纹，慢慢地扩大，从中冒出一个骷髅头咬住我的头，然后飞絮似一块块石头一样砸在我的身上，绿草也疯狂的长高，月光消失了，变成一片漆黑。

我还躺在床上了，只是浑身酸疼无力，而且脑袋晕晕乎乎，我看了下时间，三点五十六，下午？凌晨？第二天下午？我又仔细看了下日期，真的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要说自己没有失落感，我想没有人会相信，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再见到她，但是在那个“梦”中我也已有七年未见，而现实中我都从为见过她。这么想似乎也没有更多令我悲伤的理由，然而在这之后，我开始仔细审视自己的那个理论，开始怀疑自己所想之事的正确性。上帝真的会为我而破坏宇宙简单之美吗？真的会为了我的妄想而将时间之河扭转回流吗？现实可以让任何狂妄之人从空中楼阁内摔向地面，更不说我并没有想以一己之力对抗全世界的狂气。

我错了吗？似乎并不怎么对。我失败了吗？似乎并不怎么成功。那我得到了什么，得到了那十年美好的妄想，以及当现实与妄想不符的失望，还有对小时候那种胡思乱想的羞愧，但小的时候不会因为自己那时候的胡思乱想而为那时候的自己负责，那么他应该为长大以后的自己负责吗？我不知道。

舍友一直在安慰我说，天涯何处无芳草，我曾告诉过他们我要去见齐嫣，但没有告诉他们我为何而见。在他们看来我似乎承受的只是约会失败的悲伤而已。玉箜安慰我说：“不要悲伤哟，过几年我送你一个灰常漂亮的AI美少女！”虽然有点搞笑不过他的好意我心领了，“谢谢！”

这件对我是一个很大的打击，然而生活却得依旧，我把最近这些事告诉了慎之，并祝贺他说，这个四年之赌，还是你赢了！他听完之后是沉默，沉默之后还是沉默。我明白他想安慰我，却苦于找不到合适的言语。

“你照顾好自己，不要再多想了。”

“我希望你能照着你的思路继续前进，或许会有更大的发现也说不定。不管如何为你感到高兴！”

“我有进展会联系你的。”

有些事情说出来后倒不觉得那么难受，我也要继续前进，沿着那未知路途。

三年以后，我也已经大学毕业，我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为着生计四处奔波，娶了我工作中认识的王玟，过着平平凡凡的日子。平淡的生活让我忘了齐嫣，忘了我和田慎之的赌注。

然而命运似乎又跟我开了个玩笑。我看着全息电视上的新闻，我认出了那个人，那个我似乎已十五年未见的人。她死了！据新闻报道，死者名叫齐嫣，女性，25岁，江南人，从已有证据可以排除他杀，至于她为何自杀，原因尚在调查中，不过她在全息电视上留下了一首诗：

无妄之人最为可怜

真理虽在不远的宫殿

亦只是止步不前

事实如妄想之所见

而你早已无所留念

无妄之人只应自怜

“这是实验体27号的自述，实验开始阶段由于尚孤对齐嫣记忆颇为深切，导致植入记忆过程中混入齐嫣，幸运的是后面去掉了这些杂质，总的来说实验结果相比于之前那个尝试反重力的26号更为稳定。”田慎之汇报道。

“完成的不错，但是离定点改变人的记忆极其影响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望继续努力前行。”

“只是最近27号似乎出了点状况，他开始怀疑高中时，我是不是真的是他的同学，”

“以防万一，把他处理掉。”

“是。”

……生时如白鼠，死后当享福，虔诚地敞开心灵，来到上帝的右手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