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言城在4年前回忆起小时候与凡雨玩乐的情景，那么快乐，那么单纯，甚至让他觉得那一切不是真实的，那时候的他一定不会想到在4年后的一天里，这一切将会幻化成泡影，泡影在他的眼前一掠而过，没有了存在过的痕迹，只剩得下脑海中的记忆，深刻地被印在了大脑皮层，除非开颅斩首，否则所有的一切将跟随着言城的一生。

在不久的从前，从现在算起的话，那就是4年前。言成坐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面。房间里没什么陈设，一张铺着白色的散发着消毒水味道的床单，被子的开口处发灰的棉絮漏出了一小块在白色的床上显得分外显眼。床的西边是占据了一整面墙的衣橱。衣橱的颜色是米白色的，从近处可以很明显地发现米色的表面有大大小小的刀刻笔划。衣橱墙的后面是卫生间，没有洗漱用品，光落落的，只有一个马桶和淋浴莲蓬头。言成坐在床上，整个的背是呈九十度躬曲着，双肘顶在自己的大腿上，头埋得很低，一声不吭。

白色的被子被裹在一个女孩子的身上，这个女孩把被子拉拽得很紧，身体蜷缩着，眼睛无神地看着饱经沧桑的衣橱，盯着，眼珠也一丝不动，眼角还残存着斑斑泪迹。

房间里一片沉默。沉默的时间持续得很长，似乎这个房间从来就没有发出声音过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言城缓慢地站起来，走到全身裹着被子的女孩面前，用手颤颤巍巍的右手触碰了一下她的脸颊，女孩没有任何反应，随后言城倏然抱住了她，隔着被子，女孩眼睛还是看着前方，言城像是在抱着个尸体一般，除了他感受到的隔着被子的体温。

---

昨天晚上大概9点钟。上海，一个大学的寝室里。

电话铃声响起。

“言城。”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声音。

“凡雨吗？最近过的好吗？”

“我.......”

电话里刚刚传出来一个字，接着就是无休无止的哭声。

最后的结果是言城答应与在电话里哭泣的凡雨见面，但是言城并不知道此刻凡雨为什么哭，明天又为什么见面，她什么时候来的上海，凡雨没有说，他也便不过问，只是她让言城明天一定要带上5000元钱。言城对凡雨的要求从小到大从来没有拒绝过，这次，也不会。

言城这时候是一名大二的学生。和凡雨打完电话后。他找了一个理由，将自己这个学期剩下的三个月的花费提前和父母透支，凑足了钱。

于是今天早晨，言城和凡雨见了面。在学校的大门口。没有什么寒暄，他们去食堂吃了早饭。

“我怀孕了。我想做掉，男朋友和我分手了，我没钱。”凡雨吃完盘中的锅贴饺子，一般擦拭手指上沾染的油，一边看着言城说。

“哦........”言城眉毛往下一沉，眼睛睁大，嘴张开着。“有我在呢，我陪你去，钱我准备好了”，经过几秒钟的停顿，言城对凡雨说。

他们去了奉贤的一家妇幼医院，交了钱。

凡雨在医院的大厅里紧紧地握住言城的手，眼神左右试探，额头上沁出了细细的汗。

最后，凡雨咬着牙松开了手，躺上了小推床，眼睛睁大，看着言城，被推进了手术室。

傍晚，言城用剩下所有的钱给凡雨开了一个简陋的房间，留下来陪着她。

---

言城此刻抱着早晨做完手术的凡雨，在这破旧的小旅馆中，心中感到万分悲凉。

他脑中一片空白，但又总觉得应该要想些什么，应该想一些美好的，可以让自己支撑过这个夜晚的东西。

他忽然想到了他们一起长大的水泥厂社区，那时候水泥厂还过得去，言城和凡雨的父母都是水泥厂的老员工，经过了国有企业改革，还依然兢兢业业地在水泥厂工作。

言城和凡雨上的学校是水泥厂小学，水泥厂初中，不算学龄前，他们在一起度过了九年的时光 。而且他们住的很近，又在同一班级，整个社区的小孩子就属他俩的关系最好。

社区里有一排多年没人住的老屋子。他们俩那时候常去那里探险。屋子门前有一口井，井沿周围布满了深绿色的厚厚的青苔。

他们上初中了，有一回傍晚放学，走到了那排屋子的旁边。阳光穿过老旧的窗户，直达屋中的高低不平的地上，周围映入眼帘的均是绿色，井边也开始长满了荒草，这里应该是很长时间没人来了。

凡雨身着一身洁白的裙子，在整个绿色的环境中格外显眼。

“我昨晚听我妈说，这个屋子以前是有人住得，后来这井中死了人，也没人搬过来，于是荒废了。”凡雨说语态有点神秘，像是在说一个惊天秘密一样。

“难怪没人住啦，你这么一说我看这井就有些头皮发麻。”

“这井后来也有几个人掉下去过，听说是夜里喝了酒，没有路灯，在井沿上一绊，扑通一声就下去了，夜里也没啥人知道，据说是里面从前死了人，灵魂出来，要拉活人下去，好让自己转世投胎呢。”

“哪有这种事啊，这都是假的，现在哪还有人信这个。”

“我就信啊！诶，我问问你啊，如果我有一天不小心掉下去了，你会愿意在井边给我拉下去让我解脱吗？”

“那我肯定会愿意的啊，你自己一个人在井里一定会害怕的，我不能让你害怕。”

“你真的愿意吗？不后悔吗？”

“不后悔。”

凡雨偷偷地抓住他的手，抓紧了，说：“那看你以后愿不愿意被我拉喽！”

---

他们上了同一个高中，去了市里最好的高中，但是不在一个班级了。

凡雨家也搬离了水泥厂，去了市里面居住。

于是他们无法放学一起回家，平时在学校见面得次数也开始减少，甚至直到几天也未必能偶然碰面一次。

高中二年级的时候，言城去凡雨家找她，她不在，出门了。

有一回在学校的走廊上见面，凡雨感到有些不自在，至少她那尴尬的神情表示着她想快点结束这样的相遇。

直到有一次，言城放学专门去凡雨的班级，说要请她吃晚饭。她勉强答应。那一场晚饭，言城终于知道了原来美好真的是短暂的，至少凡雨不再对她热情，过去在一起相处时光便如快乐的一瞬，忽而消逝了。

吃完饭的第二天早晨，言城被几个同年级的男生给堵在走廊的尽头。其中一人警告他不要和凡雨接触，那是他的女朋友，否则见一次揍一次。

言城确实从那之后没有再与凡雨说过话，倒不是因为别人的警告，而是他已经明白凡雨不再需要他，不再对自己像以前那样情感热烈了。

高中毕业，言城去了上海读大学，凡雨留在了本省一个不入流的学校。

大学里，言城经常从以前的同学那里多多少少听到关于凡雨在学校的状况。高中的那个男朋友早已经分手，在大学里有段时间同时交往了两个男朋友，双方甚至还因此打起来，最后不了了之。

言城没有动过找女朋友的心思，他不知道为什么，或者是他不行弄清楚是为什么，因为他自己心里可能是知道的，真相总是血淋淋的，总是让人头皮发麻的，就像那口布满青苔的井一样。

---

那一晚上之他们俩都没有睡，早晨凡雨坐上回学校的火车，言城也离开了房间，没有话，甚至没有喉咙的声音。离开也没有电话。似乎没有发生过这件事一样。

前段时间端午节，凡雨从外地工作回到家。言城在上海读研究生，放假也回了家。

这次凡雨给言城发了信息，说要言城请她吃饭。

这次的晚饭，似乎恢复了往日的活泼。凡雨有说有笑，好像这几年没有发生任何的事情一样。言城 从心里来说是高兴的，他认为这就是从前的凡雨，她回来了。

各自回去添加了微信。

言城从朋友圈知道了她有男朋友，是美国名校毕业目前在上海一个名牌大学做助教，出自富贵之家。

但是这次言城并不想退缩。

他决定要勇敢追求凡雨。

凡雨收到他的信息之后，只是给了言城一个一个网址。

言城打开，里面是名贵的化妆品和衣物。

凡雨在后面说了一句，当你买这些东西就像是家常便饭一样，再来追我吧。

他扔掉了手机，直直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所有的从前与刻在脑中的欢乐，已经一去杳然了。